冰心文学言语的修辞审美阐释
2023-06-05祝敏青
祝敏青
冰心是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家之一,研究冰心文学作品的视角是非常丰富的,从文学、美学、语言学、社会学、文化学等诸多学科都可切入。
从文学角度来说,冰心作品的魅力不仅在于母爱、童心、大自然的主题给人们一种精神上的熏陶,而且在于其独具一格的 “冰心体”言语艺术。因此,冰心文学言语修辞艺术的研究也应是冰心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从修辞审美视角对冰心言语艺术进行阐释,涉及语言学、文学、美学、心理学等诸多边缘学科。跨学科的研究视角为冰心研究拓展了视野和空间。本文拟从多层面探讨冰心文学言语的修辞审美价值。首先,从 “冰心体”言语审美特征出发,探寻冰心文学言语的具体展现,进而探讨文学言语的生成语境,探视其文学言语中蕴涵的素养积淀。
一、 “冰心体”文学言语的审美特征
被称为 “冰心体”的冰心文学言语已然形成自身鲜明的风格,有着突出的言语特征。本文从词语、句式、修辞手法等方面对 “冰心体”的言语特征加以考察。
(一)极具形象的词语感知性
冰心的文学言语融入了作者深厚真挚的情感,使词语超越了其能指所代表的所指,而具有了特有的形象感。这种形象感浸润了作者的情怀,因而显得栩栩如生。色彩词的妙用,动词的传神,以及词语所呈现的丰富意象等,都是冰心调配词语所显现的具象感知色彩。
冰心喜用色彩词,善用色彩词,色彩词在冰心文学词汇中占有较大比重,她尤为注重事物描摹中色彩词的搭配。如《寄小读者·通讯七》中有两段对色彩的描绘:
过了高丽界,海水竟似湖光,蓝极绿极,凝成一片。斜阳的金光,长蛇般自天边直接到栏旁人立处。上自穹苍,下至船前的水,自浅红至于深翠,幻成几十色,一层层,一片片的漾开了来。
每日黄昏的游泛,舟轻如羽,水柔如不胜桨。岸上四围的树叶,绿的,红的,黄的,白的,一丛一丛的倒影到水中来,覆盖了半湖秋水。夕阳下极其艳冶,极其柔媚。将落的金光,到了树梢,散在湖面。
这两段文字都是描写水的形象,一写海,一写湖。虽然冰心在文中感慨:“恨我不能画,文字竟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写不出这空灵的妙景!”但实际上这两段文字却给人一种极为形象生动的画面感。海水斜阳色彩交相辉映,绮丽变幻,色彩词起了很大的参构作用。这得力于冰心对事物极强的观察力和感悟力。大海是她童年时代的伴侣,冰心会呆呆地独坐石阶上,对着大海待上几个小时。这种独坐沉思化作对大海的独特视觉感受及至灵魂感悟,又以神奇细致的色彩描绘传递了事物的形象感。色彩与事物是紧密相连的,陪伴她度过了童年的大海的色彩特征,使她对蓝色有着深深的感悟,在《绿的歌》中她写道:
我的童年是在大海之滨度过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湛蓝湛蓝的大海,身后是一抹浅黄的田地。
那时,我的大半个世界是蓝色的,蓝色对于我,永远象征着阔大,深远,庄严……
我很少注意到或想到其他的颜色。[1]
这种感悟是儿时伙伴大海给予的,也是对父亲军旅生涯的耳濡目染所致。因此,对大海的情感中蕴涵着对童年生活的追忆与怀念,对父辈的深挚情感,蓝色在色彩指向之外被赋予了深挚的情感特征。湖则是 “我的朋友”,是 “我”现在亲近的自然伴侣。特别是在异国他乡,柔情似水的乡思,融入自然的描绘中。树、湖水、夕阳色彩辉映,融合一体,构成一幅色彩斑斓的夕阳湖景。这两段海与湖的自然描绘中蕴涵着对过去与现在两个时空的生活感悟,心境与所讴歌的自然景物相关联,使色彩词增添了更多的蕴涵。
动词具有动态感,丰富的情感、丰富的联想往往使动词传递出动态形象感。冰心笔下的景致是鲜活的,传神的,富具生命力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动词的调配。如《寄小读者·通讯四》中写乘车途经苏州所见的窗外景色:
两夜失眠,烦困已极,而窗外风景,浸入我倦乏的心中,使我悠然如醉。江水伸入田垄,远远几架水车,一簇一簇的茅亭农舍,树围水绕,自成一村。水漾轻波,树枝低亚。当几个农妇挑着担儿,荷着锄儿,从那边走过之时,真不知是诗是画!
“风景”与 “浸入”,“江水”与 “伸入”的超常搭配,赋予 “风景” “江水”以动态,呈现出动态的形象感。 “树”与 “围”,“水”与 “绕”组合,使原本不具有主动意味的 “树” “水”有了主动性,情态感。江水绿树生机勃勃,江南的乡村景色如诗如画。在冰心笔下,这些景物静态的化为动态的,无生命的化为有生物,形象生动地呈现在人们眼前。再如《图画》:
转过山坳来,一片青草地,参天的树影无际。树后弯弯的石桥,桥后两个俯蹲在残照里的狮子。回过头来,只一道的断瓦颓垣,剥落的红门,却深深掩闭。原来是故家陵阙!何用来感慨兴亡,且印下一幅图画。
“俯蹲”不但赋予石狮子 “蹲”的有生物姿态,而且表现了 “残照”太阳西下的视觉感官角度。 “掩闭”映射出 “故家陵阙”的衰败颓废。 “印下”突显了文字的写真效果,以文字呈现了图画感,兴亡感慨掩映其中。
正如郁达夫所说:“对父母之爱,对小兄弟小朋友之爱,以及对异国的弱小儿女,同病者之爱,使她的笔底有了像温泉水似的柔情。”[2]表示特定事物的词语被赋予情感,以意象呈现,也是冰心笔下的语词富有蕴涵,富有形象感的一个方面。意象是 “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观物象表现出来的主观情意”[3]。冰心散文、诗歌的意象极为丰富,大海、湖泊、明月、夕阳、晚霞、星光、微雨,孤帆、扁舟、小鸟、小花、小草……大自然的景物被赋予了特定的情感,使词语超越了其客观事物的指称义,而构成融主观情感与客观物象于一体的意象。这些意象有些是独立的,更多的则是组合共现于一个画面中。如:“我在母亲怀里,/母亲在小舟里,/小舟在月明的大海里。”(《春水·一○五》)这里的 “小舟” “明月” “大海”组合成温馨安宁的意象群组,构成 “我”与 “母亲”关联的环境,隐含着母爱、大自然与童真的至善至美的主旨。哪怕是凋残的景象,冰心也写得柔情似水,赋予生命的亮色,这得力于意象的整体感。又如:“残花缀在繁枝上;/鸟儿飞去了,/撒得落红满地——/生命也是这般的一瞥么?”(《繁星·八》)诗句中的 “残花” “繁枝” “鸟儿” “落红”四个意象组合,带有感伤情调的 “残花” “落红”,与充满生命活力的 “繁枝” “鸟儿”组合,使感伤的意象涂抹了生命的亮色,让人感悟到生命易逝,须珍惜美好时光,蕴涵着深刻的哲理。
冰心爱花,她的笔下有现实之花,如《繁星》《春水》中的 “玫瑰、菊花、兰花、红莲、白莲、梅花、桃花、槐花、柳花、芦花、紫藤萝、牵牛花”等具体的花种,也有 “百花、繁花、落花、残花、寒花”等特定情景下的花的统称,更有带上浓郁情感特征的 “成功的花、幸福的花枝、幻想的花、憔悴的落花、红艳的春花、幽艳的花儿、暂时的花、修养的花、经验的花、如笑的野花、言论的花”等,还有特定场景中的花,如 “栏内的花、墙角的花、野地里的百合花、襟上的玉兰、梦里采撷的天花、洞谷里的小花、战场上的小花”等。无论现实还是虚拟的花,都带上了作者浓郁的情感色彩,在虚拟的花之意象中情感倾向更为浓烈。柔婉清新,意蕴悠远,冰心创作出的花意象,形象生动地传递了作者的万般柔情。
意象的选择往往与抒情主体的审美价值取向相关。冰心常用花的不同意象传情达意,体现人生哲理,其笔下与大海有关的意象也极为丰富。在散文《寄小读者》,诗歌《繁星》《春水》中常常出现海的意象,与大海相关联的事物常与大海构成意象组合。其中,有大海的各种形态,如 “海波、海浪、浪花、潮水、波涛、柔波、清波、微波”;有海上的船只,如 “海舟、渔舟、孤舟、扁舟、小舟、桨声、小桨”;还有海上的物,如 “礁石、海风、鱼儿”等意象。除了这些具体实物意象外,也有与海相关的虚拟意象,如 “心潮、学海、生命的舟、心灵之舟、青春之舟”等。丰富多样的独特海意象群组体现了她与大海的密切相关,由伴随生命成长的童年伴侣所触发的情感化作了对大海的生命感悟,率真自然,情感深挚,蕴涵丰厚。
(二)温婉细腻的语句柔美性
“冰心体”以舒缓的笔调体现了女性作家情感的细腻。这种笔调源自作者充满爱心的细腻情感,源自语词的巧妙搭配。 “作品以母爱、童心、大自然为主题,充满了浓郁的抒情色彩。文章之美,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精湛的语言艺术。它的语言不似《女神》的气势磅礴,也不似《野草》的严峻深邃,却是融合了文言与白话的清新隽丽的‘冰心体’。”[4]326整散句相间,长短句互搭,是体现语句柔美感的重要表现形式。冰心常将整齐匀称与变化参差的句式搭配组合,构成错落有致的美感,抒发深挚情感。如《寄小读者·通讯十一》:
十二岁以前半玩半读的时候不算外,这总是第一次抛弃一切,完全来与 “自然”相对。以读书,凝想,赏明月,看朝霞为日课。有时夜半醒来,万籁俱寂,皓月中天,悠然四顾,觉得心中一片空灵。
“读书,凝想,赏明月,看朝霞”,“万籁俱寂,皓月中天”,或双音节,或三音节、四音节相配相协,交织在散句中,组成整散相间的句子,以静谧的环境,衬托养病的 “空灵”心情。或长或短、错落交织、节奏清晰的语句铺陈,使全句间有顿挫但总体舒缓,很好地抒发了细腻的悠悠之情。整散相间是冰心抒发浓郁深沉情感的常见表达手法,在《往事》中,她回忆青山沙穰疗养生活,几段语句都是整散相间的形式:
今夜的林中,决不宜于将军夜猎——那从骑杂沓,传叫风生,会踏毁了这平整匀纤的雪地;朵朵的火燎,和生寒的铁甲,会缭乱了静冷的月光。
今夜的林中,也不宜于燃枝野餐——火光中的喧哗欢笑,杯盘狼藉,会惊起树上稳栖的禽鸟;踏月归去,数里相和的歌声,会叫破了这如怨如慕的诗的世界。
今夜的林中,也不宜于爱友话别,叮咛细语——凄意已足,语音已微,而抑郁缠绵,作茧自缚的情绪,总是太 “人间的”了,对不上这晶莹的雪月,空阔的山林。
今夜的林中,也不宜于高士徘徊,美人掩映——纵使林中月下,有佳句可寻,有佳音可赏,而一片光雾凄迷之中,只容意念回旋,不容人物点缀。
在散句中穿插两两相对的整句,“从骑杂沓”与 “传叫风生”,“朵朵的火燎”与 “生寒的铁甲”,“喧哗欢笑”与 “杯盘狼藉”,“踏月归去”与 “数里相和”,“凄意已足”与 “语音已微”,“抑郁缠绵”与 “作茧自缚”,“晶莹的雪月”与 “空阔的山林”,“高士徘徊”与 “美人掩映”,“有佳句可寻”与 “有佳音可赏”,“只容意念回旋”与 “不容人物点缀”构成字数相等的对句,虽然平仄未必严格相协,但音节相等的对句穿插在散句中,以整齐与自由的搭配造成错落有致,具有语音上的错落美感。四个 “不宜于”中,前两句接的是四字短语,后两句接的是两个四字短语,前后两句分别对称,前两句与后两句总体有别,又构成一种错落中的整齐、整齐中的错落之致。
语句的柔美感还表现在一些语词的复沓呈现,在同一语段以语词的反复出现造成一种吟咏的抒情感。如上例《往事》中的 “今夜的林中” “不宜于”。再如《宇宙的爱》中有一段文字,抒写西山池边独坐之所见所感:
四年前的今晨,也清早起来在这池旁坐地。
依旧是这青绿的叶,碧澄的水。依旧是水里穿着树影来去的白云。依旧是四年前的我。
这些青绿的叶,可是四年前的那些青绿的叶?水可是四年前的水?云可是四年前的云?——我可是四年前的我?
它们依旧是叶儿,水儿,云儿,也依旧只是四年前的叶儿,水儿,云儿。——然而它们却经过了几番宇宙的爱化,从新的生命里欣欣的长着,活活的流着,自由的停留着。
它们依旧是四年前的,只是渗透了宇宙的爱,化出了新的生命。——但我可是四年前的我?
四年前的它们,只觉得憨嬉活泼,现在为何换成一片的微妙庄严?——但我可是四年前的我?
“四年前”的时间语复沓,将四年之前后的时间关联。 “依旧”的反复出现则将四年前后的事物关联。 “可是……”与 “但……”引领的疑问句的复沓,充满了对生活的思考和感悟。眼前之景,触发忆旧之情,有沧海桑田的感慨,也有对 “渗透了宇宙的爱”的新生命的感悟。这些忆旧思新,对景物 “爱”的情思在复沓语词所造成的吟咏句式中得以绵绵密密的抒发。
除了语句重叠造成的复沓,叠音词穿插在语句中,也构成了回环往复的抒情韵味。如《寄小读者·通讯二十》:
大概湖的美处在 “明媚”。水上的轻风,皱起万叠微波,湖畔再有芊芊的芳草,再有青青的树林,有平坦的道路,有曲折的白色阑干,黄昏时便是天然的临眺乘凉的所在。湖上落日,更是绝妙的画图。夜中归去,长桥上两串徐徐互相往来移动的灯星,颗颗含着凉意。若是明月中天,不必说,光景尤其宜人了!
“芊芊” “青青” “徐徐” “颗颗”叠音词点缀在语句中,洋溢着吟咏抒情,意味深长的韵味。
以呼告的方式构成的句式也增添了语句的抒情性,造成了柔美的抒情韵味。呼告对象可以是深爱的父亲、母亲等。如《繁星·七五》:“父亲呵!/出来坐在月明里,/我要听你说你的海。”《繁星·一一三》:“父亲呵!/我怎样的爱你,/也怎样爱你的海。”两节诗以呼告的形式呼唤父亲,抒发情感。都是将父亲与 “你的海”关联。 “你的海”是父亲的军旅生涯,也是冰心的童年记忆。大海承载着父亲的故事,也承载着冰心对父亲的爱,父爱的眷念与大海密切关联。呼告直抒胸臆,使语句情真意切。
再如《寄小读者·通讯二十八》对母亲的呼告:
母亲,你是大海,我只是刹那间溅跃的浪花。虽暂时在最低的空间上,幻出种种的闪光,而在最短的时间中,即又飞进母亲的怀里。母亲!我美游之梦,已在欠伸将觉之中。祖国的海波,一声声的洗淡了我心中个个的梦中人影。母亲,梦中人只是梦中人,除了你,谁是我永久灵魂之归宿。
这是阔别祖国三年,从国外归来时的船上之作。将母亲比作大海,以浪花与大海的关系说明母女不可分割的亲情。对母亲的一声声呼唤,表达了思念之情,即将会面的热切期盼。
呼告的对象还包括事物。例如:“大海呵,/哪一颗星没有光?/哪一朵花没有香?/哪一次我的思潮里/没有你波涛的清响?”(《繁星·一三一》)对大海的深情使冰心将大海视为充满了生命活力的伙伴,她充满深情地呼唤大海,用星与光,花与香的关系为铺垫,衬托 “大海”与 “波涛”的关系,形容 “我的思潮里”对大海的思念与永久记忆。呼告将自己与大海处于对话的平等中,对大海的亲近热爱不言而喻。
(三)辞格载体参构的语词变异性
冰心的文学言语既有对语言规律的遵循,也有对语言规律的突破,这种突破典型地表现在多种修辞格的运用。丰富的修辞手法点缀着冰心的文学言语,有如繁花似锦,为之增色添辉。比喻、比拟、对偶、排比、呼告、移时等,都是冰心常用的辞格,这些修辞格的特点是打破语言规律而呈现出语用变异,以变异凸显陌生化,凸显语言个性。这些修辞格赋予事物景物以视觉听觉等独具个性的形象传神感受,增添了 “冰心体”的生动形象感。
冰心喜用比喻,善用比喻,通过比喻将事物、情感化为富有形象感的语符呈现给读者。比喻本体与喻体的不同性质,决定了本、喻体之间由原本不能搭配构成临时的搭配组合。这些比喻有喻人的,喻物的,喻事理的,多样的喻体蕴涵了作者丰富的情感。如将自己的三个兄弟以最亮的三颗星为喻,将母亲喻作月亮,将父亲喻作太阳(《寄小读者·通讯十三》),把对大自然的爱转化为对亲人的爱。心情思绪是抽象复杂的,冰心用比喻使其形象可感。以 “小舟在怒涛中颠簸”喻自己的心舟在起落万丈的思潮中震荡(《寄小读者·通讯十三》),以 “如蛾出茧,如鹰翔空”喻在青山沙穰养病时得以尽情观赏自然之美时的心情(《寄小读者·通讯十四》),以 “心定如冰,神清若水”形容圣诞之夜听到柔婉的圣诞歌声时心绪神情之安谧清澈(《寄小读者·通讯十一》),以 “波澜怒翻的海”喻突起的乡思(《寄小读者·通讯二十九》),凡此种种,将自己在特定情境中的思绪情感化为可见可感的事物呈现出来。
还有喻无形事物的。如《春水·一三四》:“命运如同海风——/吹着青春的舟,/飘摇的,/曲折的,/渡过了时光的海。”再如《繁星·一四五》:“心弦呵!/弹起来罢——/让记忆的女神,/和着你调儿跳舞。”《春水·一三四》中的诗句,先以 “海风”喻 “命运”,再以 “青春的舟”喻人生旅程,进而以 “海”喻时光,三个喻体构成套叠模式,其自然契合构成了喻体动态的形象感,使命运与人生旅程这些抽象的概念具有了动态的形象感。《春水·一四五》中的诗句,先以 “弦”喻 “心”,为后面以 “女神”喻 “记忆”,“和着你调儿跳舞”作了铺垫。
也有喻景物的,如以 “天上的星辰,骤雨般落在大海上,嗤嗤繁响。海波如山一般的汹涌,一切楼屋都在地上旋转,天如同一张蓝纸卷了起来”喻自然界的 “万象纷乱”(《寄小读者·通讯十八》),多个喻体形容 “星辰” “海波” “天”的乱象,渲染了气氛,真让人有世界末日将临之感。以 “一盏日本的红纸灯笼”喻横滨 “落日被白云上下遮住,竟是朱红的颜色”的景象(《寄小读者·通讯十八》),具有特定地域事物的形象感。
比拟也是冰心喜用的辞格。比拟赋予事物原本不具有的性质、状态、动作、行为,也是一种组合上的变异。对大自然的挚爱,使冰心笔下的自然景物富有了生命,富有了形态、动作和情感,并由此创造出独有的意境。她的笔下,悲壮的海风 “似乎在奏‘天风海涛’之曲”,春天 “在云中微笑”(《寄小读者·通讯二十》),“小岛上立着的丛树,绿意将倦人唤醒起来”(《寄小读者·通讯二十六》),连 “玫瑰花的香气,也正无声的赞美她们‘自然的母亲’的爱”(《寄小读者·通讯十》)。赋予了情感的动植物甚至能与人互动,与人合为一体。玫瑰花 “在黑暗中,她似乎知道现在独有她慰藉我,便一夜的温香不断……”(《寄小读者·通讯九》),“一室之内,惟有花与我”(《寄小读者·通讯九》),“明月和我,一步一步的离家远了”(《寄小读者·通讯三》)。物我合一的关联将自己对大自然的情感,将自己的心情形象地体现了出来。前述对物的呼告也是赋予物形象色彩的方法。
冰心呼唤景物,与景物对话,景物在其呼唤中具有了人的神态特征和情感,也就具有了鲜明的形象性。如对海波的呼告:“故乡的海波呵!/你那飞溅的浪花,/从前怎样一滴一滴的敲我的磐石,/现在也怎样一滴一滴的敲碎我的心弦。/”(《繁星·二八》)对 “故乡海波”的呼告中,海波具有了生命,具有了知觉,具有了情感,承载于对海波呼告中的思乡之情得以形象展现。
排比打破了句式表述的自由变化,构成结构相同相似句式的复叠。大量排比句的运用既淋漓酣畅地抒发了情感,又构成整齐和谐而又参差错综的音乐美。如《寄小读者·通讯二十》:
故乡没有这明媚的湖光,故乡没有汪洋的大海,故乡没有葱绿的树林,故乡没有连阡的芳草。北京只是尘土飞扬的街道,泥泞的小胡同,灰色的城墙,流汗的人力车夫的奔走,我的故乡,我的北京,是一无所有!
这段文字表达的是远在美国的冰心对故乡的思念,以 “故乡没有”领起的四个句子构成排比,表现了遗憾之深切,以 “北京只是”牵连出老北京的面貌,与前面的排比形成对照。但是,这一对照意不在对故乡的贬谪,而是将之作为对故乡情真意切情感抒发的铺垫,在紧接的寄母亲信的转述中,主旨呈现:“北京似乎是一无所有!——北京纵是一无所有,然已有了我的爱。有了我的爱,便是有了一切!”铺垫以排比强化了对描写对象的渲染,铺垫的情越浓,后续的主旨越得以凸显。
再如《寄小读者·通讯十九》:
每一棵树,每一丛花,每一个地方,有我埋存手泽之处,都予以极诚恳爱怜之一瞥。山亭及小桥流水之侧,和万松参天的林中,我曾在此流过乡愁之泪,曾在此有清晨之默坐与诵读,有夫人履——(Lady Slipper)和露之采撷,曾在此写过文章与书函。沙穰在我,只觉得弥漫了闲散天真的空气。
这段文字中,“每一”领起的排比,强调了青山沙穰疗养地景物与 “我”的密切关联。 “曾在此”引出的 “我”的疗养生活,历数 “我”在此的经历,表述了沙穰养病期间 “闲散天真”的心态。排比增添了叙写的抒情性、音乐性,增添了可读可感的语言魅力。
二、语境:文学言语审美的参构要素
“自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在1923年提出语境概念以来,语境已经为社会学、语用学、语言学等各学科所重视。”[5]语境是语言运用的环境。它由上下文、时间、空间、对象、背景等因素构成。冰心的文学言语特色是在特定语境中生成的,是语词语句在特定语境中巧妙搭配组合的产物。
冰心善于借助语境,生成语言之美。上下文语境是语言材料构成的语境,冰心笔下的上下文常环环相扣,紧密链接。上文作为铺垫,或者相协,或者反差,组成了围绕某一意义核心的句段。如《寄小读者·通讯九》:“今日黄昏时,窗外的慰冰湖,银海一般的闪烁,意态何等清寒?秋风中的枯枝,丛立在湖岸上,何等疏远?秋云又是如何的幻丽?这广场上忽阴忽晴,我病中的心情,又是何等的飘忽无着?”以两个 “何等”吟唱 “窗外的慰冰湖” “风中的枯枝”,引出了 “我病中的心情,又是何等的飘忽无着?”景物衬托了心情,构成一个和谐的意境。此外,“何等” 的反复吟咏,还使语句间回环萦绕着浓郁的抒情色彩,动听的音乐美感。再如《寄小读者·通讯十一》:“如今呢?过的是花的生活,生长于光天化日之下,微风细雨之中;过的是鸟的生活,游息于山巅水涯,寄身于上下左右空气环围的巢床里;过的是水的生活,自在的潺潺流走;过的是云的生活,随意的袅袅卷舒。” “花的生活” “鸟的生活” “水的生活” “云的生活”参与组成了和谐的排比句式,充满诗意地表述了悠闲自在的生活状态。虽然此时是在养病期间,但对大自然的热爱,使她保持了好心态,寄情山水,并将此情此景用文字传递给了小读者。
有时,上下文则形成对照链接。如《寄小读者·通讯七》:“海好像我的母亲,湖是我的朋友。我和海亲近在童年,和湖亲近是现在。海是深阔无际,不着一字,她的爱是神秘而伟大的,我对她的爱是归心低首的。湖是红叶绿枝,有许多衬托,她的爱是温和妩媚的,我对她的爱是清淡相照的。” “海”与 “湖”在构成比喻基础上又形成了对比,从亲近的不同时间段、海与湖的不同特点取喻,在对比中突出了对二者的不同情感,使不同的爱特点突出,形象生动。
冰心笔下的文字常常关上联下,流连迂回婉转,环环相扣。如《春水·七五》:“昨日游湖,/今夜听雨,/这雨点已落到我心中的湖上,/滴出无数的叠纹了!” “昨日”与 “今夜”两个时间节点相关联,将本不相干的 “昨日”之 “湖”与 “今夜”之 “雨”连缀起来。现实中的 “湖”转化成了虚化的心中之湖,“听雨”所触发的心灵波动在上下文的关联中充溢着诗情画意。上下文自然巧妙的链接,既可看出冰心联想想象的丰富,情感的充沛,又足见其语言调配的功力。
冰心笔下常出现的时空语境是大自然。她在《海恋》中写道:“我回忆中的景色:风晨,月夕,雪地,星空,像万花筒一般,瞬息千变;和这些景色相配合的我的幻想活动,也像一出出不同的戏剧,日夜不停地在上演着。”大自然融入了她的倾心关注,融入了她的柔情,她的寄托。她常常用穿越时空的手法来表述情感。正如《繁星·一九》中所形容的:“我的心,/孤舟似的,/穿过了起伏不定的时间的海。”将 “海”喻为 “起伏不定的时间”,作为情感波动的 “心”的依托。而 “起伏不定的时间”则体现出时空的穿越。大海作为冰心儿时就倾心相依的伴侣,可以说伴随了其一生。在她的笔下,大海或者作为描绘的主要对象,或者作为心境或其他事物的衬托,总是与她的情感息息相关,成为冰心作品中重要的时空语境,成为对冰心言语审美的重要考察对象。我们可以看到由大海所触发的各个时段的描绘。大海伴随着她的童年时光,伴随着她的异国生活,作为蕴涵丰富的意象贯穿于她写作的各个阶段。大海是冰心 “童年耳鬓厮磨的游伴”,儿时的陪伴使她对大海倾注了深挚的情感。
时空越位是冰心抒发情感的常见手法,“冰心丰富的情感常因景物的触动而抒发,以眼前之景与回忆之景相关联的形式来抒发情感。于是,眼前实景与回忆中的景物往往超越了时间隧道,相交相融。”[4]336无论何时何地所见到的大海,都跨越了时空,与她童年相依相伴的大海关联。她在《海恋》中写道:“谈到海——自从我离开童年的海边以后,这几十年之中,我不知道亲近过多少雄伟奇丽的海边,观赏过多少璀璨明媚的海景。如果我的脑子里有一座记忆之宫的话,那么这座殿宇的墙壁上,不知道挂有多少幅大大小小意态不同、神韵不同的海景的图画。但是,最朴素、最阔大、最惊心动魄的,是正殿北墙上的那一幅大画!”这幅大画就是伴随了冰心童年的 “芝罘岛”。海的图画 “是在我童年,脑子还是一张纯素的白纸的时候,清澈而敏强的记忆力,给我日日夜夜、一笔一笔用铜钩铁划画了上去的,深刻到永不磨灭”,“这是我童年活动的舞台上,从不更换的布景。”童年的海的印记是深刻的,亲切的,她将异时异地的大海与童年的海相比较,相映衬:“我的这片海,是在祖国的北方,附近没有秀丽的山林,高悬的泉瀑。冬来秋去,大地上一片枯黄,海水也是灰蓝灰蓝的,显得十分萧瑟。春天来了,青草给高大的南山披上新装,远远的村舍顶上,偶然露出一两树桃花。”在《海恋》中,大海跨越了时空,与此时此地此景链接起来,连缀起追忆的情思。 “不论是日本海,地中海……甚至于大连湾,广州湾,都不像我童年的那片‘海’,正如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不一定是我童年耳鬓厮磨的游伴一样。”大海甚至超越了客观事物,带有一种虚拟的形象,成为喻体,如上述以 “海”喻 “起伏不定的时间”。她笔下的各种景物都可以随着思绪进行时空移位,这种移位可能是隐含的,富有深意的。《春水·一三二》中:“花又在瓶里了,/书又在手里了,/但——/是今年的秋雨之夜!”由 “花”与 “书”联想到 “秋雨之夜”,“但”的转折,意味着与往年的关联,充满了追忆之感。再如前例《宇宙的爱》中写西山池边独坐时所见所感的那段文字,多个 “依旧”将四年前与四年后的绿叶、碧水、白云相关联,但作者的重点并非对 “依旧”的怀旧,而是对 “渗透了宇宙的爱,化出了新的生命”的物换星移的感慨,对景物新生命的感悟。这种感慨常常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思绪,景物衍化为冰心 “爱”的情思的寄托物。当然,也有时空穿越中的直接点题。如《笑》以墙上画中安琪儿 “微微的笑”,牵引出五年前乡野古道旁抱着花的孩子 “微微的笑”,十年前茅屋里老妇人 “微微的笑”,穿越了时空的三个笑容,“一时融化在爱的调和里看不分明了”,篇末点题将三个笑容连缀的意义明确点出。
三、冰心文学言语折射出的学养积淀
“冰心体”语言之美有着其生成渊源,主要渊源一是中国古典诗文,二是外国诗文。从中国古典诗文和外国诗文中汲取营养,促成了 “冰心体”鲜明的审美风格。这种汲取是潜移默化浑然天成的。冰心从古典诗文和外国诗文汲取语言养分,又以独具风格的言语表达出来。
对古典诗文养分的汲取主要体现在韵律美方面。冰心汲取了古典诗文押韵、平仄、音节搭配等方面的特点,融入其文学言语应用,使其语言具有较强的韵律美和节律感。深厚的古诗文学养积淀使她常信手拈来引用古诗词,如 “头两夜听雨的时候,忆起什么‘第一是难听夜雨!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洒空阶更廊未休……似楚江冥宿,风灯凌乱,少年羁旅……’‘……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等句,心中很惆怅的,现在已好些了。”(《寄小读者·通讯十一》)“美国人家,除城市外,往往依山傍水,小巧精致,窗外篱旁,杂种着花草,真合‘是处人家,绿深门户’词意。只是没有围墙,空阔有余,深邃不足。路上行人,隔窗可望见翠袖红妆,可听见琴声笑语。词中之‘斜阳却照深深院,’‘庭院深深深几许’,‘不卷珠帘,人在深深处’,‘墙内秋千墙外道’,‘银汉是红墙,一带遥相隔’等句,在此都用不着了!”(《寄小读者·通讯十六》)古诗词一气呵成的大量引用,足见其深厚的古文功底。这些古诗词,有些是应景而发,与景相协的,有些则是应景而发,却与景不相合的,如所引《寄小读者·通讯十六》中的文字,体现了冰心对古诗文词句的谙熟于心,善于运用,也彰显了其丰富的联想想象力。但更重要的,是将古典诗文的韵律自然地融入自己的诗文中。这不仅体现在其诗歌中,而且体现在非韵文的散文中。流畅和谐的韵律使她的散文与诗歌一样,不仅宜于视觉感官,而且宜于听觉感官,读来意韵兼备,情深意远。《寄小读者》中,便可读到许多协韵的语句。而语言韵律美最典型的表现是音节的相协相配,在散句中穿插音节相等的整句,在音节对应中注重平仄的相协,进而成就了抑扬顿挫的语音美感。《寄小读者·通讯九》:“我请看护妇将两盏明灯都开了,灯光下,床边四围,浅绿浓红,争妍斗媚,如低眉,如含笑。窗外严净的天空里,疏星炯炯,枯枝在微风中,颤摇有声。我凝然肃然,此时此心可朝天地。”或四音节,或三音节,或音节两两相对,在散句中穿插着整句,错落有致。 “浅绿浓红”对 “争妍斗媚”,仄仄平平对平平仄仄。《寄小读者·通讯七》:“湖上的月明和落日,湖上的浓阴和微雨,我都见过了,真是仪态万千。” “月明”与 “落日”,“浓阴”与 “微雨”两两相对,穿插于散句中,整散有致。《寄小读者·通讯十一》:“此时心定如冰,神清若水,漠然肃然,直至歌声渐远……” “心定如冰”与 “神清若水”音节相对,平仄相协。《寄小读者·通讯十四》:“我爱听碎雪和微雨,我爱看明月和星辰,从前一切世俗的烦忧,占积了我的灵府。……如今呢,我的心,我不知怎样形容它,它如蛾出茧,如鹰翔空。” “碎雪”与 “微雨”,“明月”与 “星辰”,“如蛾出茧”与 “如鹰翔空”,这些整句穿插在散句中,造成了整散相间,错落有致的韵律美。韵律美还表现在相同或相似的句子构成排比,并以其中某些词语的复沓构成的吟咏美感。如前例节选自《寄小读者·通讯九》中的语句。
冰心对外国诗文养分的汲取,从内容乃至形式上的汲取较为典型地体现在对泰戈尔短诗的借鉴,这种借鉴不仅表现在语言形式,而且表现在深蕴的哲思。她在《遥寄印度哲人泰戈尔》中说:“你的极端信仰——你的‘宇宙和个人的灵中间有一大调和’的信仰:你的存蓄‘天然的美感’,发挥‘天然的美感’的诗词;都渗入我的脑海中,和我原来的‘不能言说’的思想,一缕缕的合成琴弦,奏出缥缈神奇无调无声的音乐。” “泰戈尔!谢谢你以快美的诗情,救治我天赋的悲感;谢谢你以超卓的哲理,慰藉我心灵的寂寞。”[6]可以看出,冰心对泰戈尔诗作的喜爱。泰戈尔诗作哲理的蕴涵、语言的天然美感与冰心的喜好、情感高度契合,于是自然轻易融入其诗作中。如《春水·三三》:“墙角的花!/你孤芳自赏时,/天地便小了。”《繁星·一四三》:“心潮向后涌着,/时间向前走着;/青年的烦闷,/便在这交流的旋涡里。”《春水·六二》:“我要挽那‘过去’的年光,/但那时间的经纬里/已织上了‘现在’的丝了!”
《繁星》《春水》最集中地体现了冰心对泰戈尔的借鉴。诗歌形式上篇幅短小精悍,多为短句,内容上富蕴哲理,短诗形式与深刻哲理蕴涵都与《飞鸟集》相似。日常所见化为富蕴哲理的联想想象,以其对生活自然深刻的感悟给人以思想的启迪。
这种哲理蕴涵也体现在其散文中,虽然散文与诗歌属于不同的文体,但二者语言韵味颇为相近。冰心散文不仅饱含情感,诗意浓郁,而且常富含着哲理。如《山中杂记·说几句爱海的孩气的话》在对山与海作了不同的评价之后,末尾段写道:“争论真有意思!我对于山和海的品评,小朋友们愈和我辩驳愈好。‘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这样世界上才有个不同和变换。假如世界上的人都是一样的脸,我必不愿见人。假如天下人都是一样的嗜好,穿衣服颜色式样都是一般的,则世界成了一个大学校,男女老幼都穿一样的制服。想至此不但好笑,而且无味!再一说,如大家都爱海呢,大家都搬到海上去,我又不得清静了。”希冀辩驳,希冀大家都爱海,但又调侃大家都爱海后的 “不得清静”,充满了童心,饶有情趣中又内蕴着哲理。在《寄小读者·通讯十七》中她写道:“世上的一切事物,只是百千万面大大小小的镜子,重叠对照,反射又反射;于是世上有了这许多璀璨辉煌,虹影般的光彩。没有蒲公英,显不出雏菊,没有平凡,显不出超绝。而且不能因为大家都爱雏菊,世上便消灭了蒲公英;不能因为大家都敬礼超人,世上便消灭了庸碌。即使这一切都能因着世人的爱憎而生灭,只恐到了满山谷都是菊花和超人的时候,菊花的价值,反不如蒲公英,超人的价值,反不及庸碌了。”以 “蒲公英”与 “雏菊”,“平凡”与 “超绝”相互依存的关系,形象说明了世间万物相互依存,相互促进,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形象中显哲理,哲理使形象丰满深刻,体现了冰心思想的哲学蕴涵。深刻的哲思使冰心文学言语在柔美的抒情中又带有了深沉的哲学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