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与太极随笔（二）

当我们谈論新时代弘扬少林武术与太极文化这个话题时，首先要弄厘清一些基本的概念，比如：少林武术是什么？我们要传承什么样的少林功夫？

“少林武术是什么？”这个的问题可能有点可笑，毕竟，“少林功夫”表演随处可见，“少林功夫”享誉海内外。然而，这个问题还是非常值得思考的。因为金庸武侠世界中的“天下武功出少林”太过虚幻，目前流行的“少林易筋经”和八段锦类似，而“少林七十二技艺”等绝技主要存在于典籍中，“少林足球”只是童话一样的幻想。我们不禁要问：少林寺和尚们练的武术就是少林武术吗？央视春晚中塔沟武校表演的武术就是少林武术吗？如果不是，或者不全是，那么“少林武术是什么？”如果连“少林武术是什么”都没弄清楚的话，我们弘扬少林武术的意义是什么？其实，我也没有能力会回答这个看似可笑的问题。但是，回想起我曾经学习少林武术的一些经历，也许可以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我出生在河南省栾川县，属于洛阳地区，离少林寺不太远。我家兄弟姐妹四个，我最小且小时候经常生病。到了高中时期，我就读的栾川一中高一（3）班班主任毕业于洛阳师专，会一些武术。那时候电影《少林寺》《南北少林》等电影影响很大，我也被迫在吃药的同时自学武术，希望身体好一些。我在《中华武术》杂志自学的第一套武术动作，是简化版的“少林五行八法拳”，至今我仍然会打。随着身体逐渐好转，我有了休学一年、去少林寺学习武术的想法。得到家人和班主任的支持后，我从《中华武术》杂志上看到“中国火车头郑州铁路少林武术院”的招生广告，决定去看看。一是因为少林寺附近的武术学校太多了，良莠不齐，很难选择。二是因为该武术院的院长朱天喜，师从少林寺最后一代武僧释德根先生。“文革”期间，少林寺被解散，和尚们各自分散了，在郑州铁路局工作的朱天喜酷爱武术，跟随还俗的释德根老师练习少林武术多年，从基本功、拳术套路到器械，系统地掌握了少林武术。

初次见到朱天喜老师时，让我想到了洪金宝先生，块头大、但很灵活。当时学校的地址在郑州铁八中（铁路局第八中学）。虽然距离少林寺还比较远，但并不妨碍我们学习少林武术。这个武校当时是3年制，我只学习了一年（1987年-1988年），就回栾川一中参加高考了。我随后考取了河南师范大学体育系（89级，武术专业）。

记得在中国火车头郑州铁路少林武术院，除了压腿、踢腿、跑步、倒立等基本功外，最先练习的入门动作是“金刚八式”，由8个少林武术的基本动作组成，和形意拳的“十大形”有点儿像，需要反复往返练习单式动作。还有原地的“劈拳”“劈掌”等基本动作，每次要练习很多遍。记得朱老师强调，“拳打千遍，身法自然”，功夫就是时间的积累，唯有反复练习才能有功夫。我后来喜欢在雪地里练习这些基本功，那时候不怕冷。

拳术的入门套路“少林四十式”，是朱老师从少林罗汉拳、金刚拳等传统套路中精选的40个经典动作。少林拳是少林武术的基础，“少林四十式”也是我们练习最多的拳术套路。在第二个学期，我还学习了“少林金刚拳”和“龙行刀”“少林三十六棍”等器械。

高年级的同学们要学习“少林弹腿”，进一步打好下盘的基本功，以及练习功架的“少林阐一路”，以及动作惟妙惟肖的“少林罗汉拳”。掌握刀、棍、剑等基本器械套路后，是练习“少林六合大枪”。大枪又粗又长（那时候我拿不起来，太重了，惭愧），对于增强腰力、手臂力量很有效。对于有中老年以及身体虚弱的人群，还有“少林六合气功”，是一种动作和吐纳结合的呼吸练习，我经常看到朱老师带领几个大师兄们练习。

“少林柔拳”可能是朱老师最擅长的功夫之一，练习时动作时而如行云流水，柔和缓慢，突然间又迅猛多变、快如闪电，以前只知道少林武术以刚猛著称，看朱天喜老师演练“少林柔拳”，刚柔并济、气定神闲、怡然自得，有很强的艺术感。

除了传统的少林武术外，摔跤和石锁、石担，也是每个学生必练的基本内容。学校聘请了著名的“跤王”沈少三先生，指导学生们练习中国式摔跤。同时也学习散打，所以那时候学习的内容不仅多，而且实用性很强。学校里还有专门治疗跌打损伤的“少林正骨药酒”。练习传统的少林武术，发生跌打损伤是家常便饭，膏药、药酒是习武者必备的。学校还聘请了郑州轻工业大学的毛景广副教授，传授散打和双手剑。河南省武术队总教练李德诚、林素朴老师担任顾问。学校在传统少林和现代竞技武术结合的道路上做出了积极的探索。

在我的记忆里，朱天喜老师有很强的拆招和技击能力，他把“刚”和“柔”的矛盾结合得很好。如果说洪金宝先生是“最灵活的胖子”，那么朱天喜老师则是“至刚至柔之人”。记得朱老师常说，“无柔则无刚”，少林武术的“刚”是建立在“柔”的基础之上。少林武术动作朴实无华，具有“滚进滚出”“直而不曲”“曲而不直”等特点。少林武术重视基本功、重视力量训练，套路练习主要是强身健体；六合大枪、石锁石担、散手等基本功力和招数练习，则是学以致用的功夫；跌打药酒、药膏等一方面是自身需要，另一方面也是治病救人、服务社会的方法。

时光不能倒流，我们无法还原电影《少林寺》前少林武术的样子。我在武校短短的1年时间里，只学了点皮毛，但是却与黄立斌、张士杰等师兄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依稀看到了一些传统少林武术的影子。薪火相传，朱天喜老师的义子张士杰，较好地继承了少林武术的衣钵，后来又在上海体育学院深造，继续在弘扬少林武术的道路上前行。

少林武术历经千年，有其完整的思想体系和系统的技术体系。少林寺是禅宗祖庭。“禅”，是“禅定”的简称。禅者，“内不动心，外不着相”；定者，“如如不动，定能生慧”。从历史上著名的“十三棍僧救唐王”等故事可以看出，禅宗少林却不贪求自我解脱，而是以出世之心行人世之事；“禅、武、医”三位一体，是少林武术的主要特色。

当前，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持续了三年，对全世界人民的生命安全和经济产生了严重影响。人们练习、传承和弘扬少林武术，从个人层面看，是不断增强自身体质和提高自我修为的手段；从国家战略看，是推进落实健康中国和文化强国的有效途径，也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组成部分。

（王会儒／上海交通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