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经济社会组织的新实践:政党—人民关系视域下组建社会工作部考察
2023-06-05韩碧舟
摘 要:中央决定组建社会工作部并以此推动对“体制外”经济社会组织的党建工作覆盖,体现出“大党建+大统战+大社会”的综合治理方案。中国共产党对经济社会组织的团结体现了我国现代化进程中政治整合与社会整合战略的创新,实现了从西方语境下“国家—社会”范式到中国语境下“政党—人民”范式的转型升级。党对经济社会组织的团结工作在本质上是党不断调整这些组织和群体的发展方向,使它们从根本上服务于党的事业和人民利益的过程。在各个历史时期,党在团结各界社会团体和非公有制经济组织方面积累了重要经验,展现出政党整合人民的不同方式。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在深刻理解党与人民关系的基础上,有效团结经济社会组织,形成了丰富的历史经验。这些历史经验包括:处理好党的领导与释放社会活力之间的关系,明确党与团结对象共同的行动方针,独立自主地探索现代政治社会整合的中国方案。这些经验也为新时代新征程协同构建对社会领域的大团结格局提供了现实启示:系统化开展团结工作,将团结工作与团结对象具体情况有机结合,及时将团结实践的积极成果公共化、学术化、法治化。从政党与人民互动的视角出发,不断赋予优良传统以新的生命力,有助于把握“大党建+大统战+大社会”的一体化治理方略,形成中华儿女大团结并共同致力于实现强国复兴目标的生动局面。
关键词:经济社会组织;国家与社会;政党与人民;大党建;大社会;大统战;社会工作部
中图分类号:D621;D6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378(2023)03-0070-15
一、问题的提出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推进国有企业、金融企业在完善公司治理中加强党的领导,加强混合所有制企业、非公有制企业党建工作,理顺行业协会、学会、商会党建工作管理体制。加强新经济组织、新社会组织、新就业群体党的建设。”[ ]为落实党的二十大的部署,中共中央在深入研究论证、广泛征求意见的基础上,形成《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草案)》。该草案经党的二十届二中全会审议通过后,其中国家机构改革部分的内容经十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审议通过。其后,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指出“组建中央社会工作部,负责统筹指导人民信访工作,指导人民建议征集工作,统筹推进党建引领基层治理和基层政权建设,统一领导全国性行业协会商会党的工作,协调推动行业协会商会深化改革和转型发展,指导混合所有制企业、非公有制企业和新经济组织、新社会组织、新就业群体党建工作,指导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等,作为党中央职能部门”,“省、市、县级党委组建社会工作部门,相应划入同级党委组织部门的‘两新工委职责”[ ]。
组建社会工作部鲜明体现了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新要求。习近平总书记在2023年2月28日中共中央举行的民主协商会上指出:“这次党和国家机构改革突出重点行业和领域,针对性比较强,力度比较大,涉及面比较广,触及的利益比较深,着力解决一些事关重大、社会关注的难点问题,对经济社会发展将产生重要影响。”[ ]就覆盖范围而言,除党政机关和国有企事业单位之外的几乎全部“体制外”领域都将成为社会工作部开展党建工作全覆盖的空间。就覆盖层次而言,团结各类经济社会组织本身也是统战工作和群众工作的重要内容,因此社会工作部开展相关领域党建工作时,必然会同时涉及统一战线和群众工作。可见,社会工作部的职责职能体现党建引领下的“大党建+大统战+大社会”的治理方略,统一于服务中国式现代化的大治理需求。
回顾历史,中国共产党在处理同各类经济社会组织关系方面有着深厚的历史传统,形成了许多宝贵经验。梳理这方面的理论和实践,有助于我们站在更高的视角加深对“大党建+大社会+大统战”治理格局的理解,为党更好领导“大社会”工作提供有益借鉴。由于“大党建+大统战+大社会”工作带有鲜明的政治属性,本文拟从政治学角度切入,对历史上党团结经济社会组织的发展历程,特别是其中具有典型意义的事例进行简要梳理,并对其中的经验、启示展开讨论,以期为今后党加强对经济社会组织的团结工作提供一定参考。本文所讲的“经济社会组织”主要指由人民群众组成、带有自发性质的组织或群体,不包括党政机关和国有企事业单位这样的“体制内”组织,但涵盖松散性甚至仅具有共同特性却完全分散的社会群体。
二、理论框架:对国家与社会关系的重构
中国共产党对经济社会组织的团结体现了我国现代化进程中的政治整合与社会整合战略,能够大致对应政治学领域中国家与社会关系的研究。不过,西方舶来的国家与社会关系研究框架往往预设国家与社会的天然对抗逻辑,而其结论往往指向国家整合各种社会力量必然面临的困境。我国学者结合中国共产党将人民群众有效整合起来的成功经验而提炼出“政党”与“人民”两个重要范畴,赋予国家与社会关系研究以丰富的中国内涵,使得从“国家—社会”到“政党—人民”的范式转换成为可能。这种范式转换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启发。
(一)国家与社会关系的代表性西方研究进路
国家与社会关系是政治学研究中颇为活跃的一个领域。国家与社会关系的研究对象是一国管辖范围内政府与政府之外各群体之间的关系。后发现代化国家在其政治发展历程中面临国家建设和社会整合的双重任务,能突出體现国家与社会关系的多样性与易变性,因此广为比较政治研究所关注。由于国家与社会关系研究涉及面极其庞杂,此处仅考察对本文主题有较大启发价值的相关研究成果。
比如,亨廷顿认为,后发现代化国家频繁出现的政治秩序失控,根源在于社会变迁过程中出现的新兴阶层和群体卷入政治带来的冲击,突破了政治体制的容纳能力[4]。亨廷顿将政治制度化程度低于政治参与的政体称为“普力夺政体”[ ]60-61。在这种政体形态中,包括军人在内的各种社会群体都会深度介入政治当中,而国家缺乏有效的制度和能力来驾驭这些群体,常常陷入政治秩序和社会秩序之间的恶性循环当中[4]161-214。此外,亨廷顿还提出,政党力量常体现在组织的复杂性和深度,特别是体现在与工会、农会等经济社会组织的联系方面,而共产党国家在政治秩序方面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在于它们自觉的政治组织建设[4]342-334。
又比如,米格代尔研究发现,摆脱殖民统治的第三世界国家政府常常在与政治强人争夺社会控制方面有心无力。他认为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在于:在世界经济扩张和殖民统治的影响下,第三世界国家普遍发生社会控制的碎片化,国家领导者建立强大的次级组织机构既可能起到良好的动员效果,也可能摆脱国家的控制。为了防止地头蛇式政治强人的反叛,领导者有时会尝试摧毁这些有能力开展动员的机构。而在地方层面,国家在地方的政策执行者、地方政客与强人之间的三角关系也会削弱国家能力。为了社会稳定,国家往往对这些政治势力选择妥协,但也因此加剧了社会控制的碎片化[ ]。
再比如,法团主义是国家与社会关系研究中颇具影响力的研究框架,一度被许多中外学者用来解释当代中国的政治—社会整合实践。法团主义指国家将若干代表不同行业利益的垄断性集团吸纳进国家政策过程中,通过授予这些集团在其领域内垄断性权力而换取对这些集团控制权的体制机制[ ]。在法团主义框架下,国家运用其权威而对经济社会组织进行体制性统合,从而将原先分散的利益统一传递到国家体制之中,使国家与社会构成有机整体。
(二)中国学者对国家与社会关系研究范式的新探索
西方学者关于国家与社会关系的一系列研究成果共同指向了这样一个事实:在国家与社会相互对立的格局下,任何现代国家都需要保证各种社会力量有机地参与到国家治理体系当中;国家整合社会力量带来的挑战对于后发现代化国家而言尤为严峻,整合效果不佳的国家往往会遭遇社会力量的掣肘甚至反噬。但是,西方学界的国家与社会关系研究受其自身视野所限而难以有效解释中国国家与社会关系。中国国家与社会关系建设取得的丰硕成果让当代中国政治学者们纷纷意识到,需要依据中国经验提出中国特色的概念体系,实现对国家与社会关系研究的重构。
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有关政治学者大力倡导政治学研究本土化,从不同角度将“政党”与“人民”两大范畴引入国家与社会关系研究当中。杨光斌比较了英美式以商人为主导的现代化、法德日式以官僚为主导的现代化以及俄中式以政党为主导的现代化,并根据后者提出了“政党中心主义”[ ]。王绍光认为应当以“人民社会”取代充满虚幻的“市民社会”,人民社会中的各种民间组织在符合劳动人民利益的基本要求引领下延伸至社会的方方面面,与人民政府产生良性互动[ ]。潘维认为,当前中国基层社会组织力度较为涣散,给政府带来巨大负担,为了重新组织起有效的基层组织、盘活基层治理,共产党员应当身先士卒地以各种形式投入到治理一线当中[ ]。景跃进提出将政党带进国家与社会关系中来,将政党作为经验分析中独立变量而建立起“政党—国家—社会”三元结构框架[ ]。
把政党与人民带进来的研究思路得到了近年来一系列研究的回应。有学者研究了干部驻村工作中干部在乡村社会以及国家/政党两个传统下对人民群众运用的情感治理技术,认为这些情感技术实现了国家与社会的有效连接[ ]。有研究认为我国的政党中心主义以及执政党的全方位在场跳出了西方国家与社会关系的理论框架,有助于摆脱西方话语的桎梏,并提出建构“以人民为中心”的政治学话语体系[ ]。有学者在研究“基层”概念时提出从国家与社会的动态流变和交互形塑切入来理解基层的语义,认为我国行政统合的基层治理“表现为基层党建引领基层治理现代化的实践过程”[ ]。还有学者认为,中国共产党“实现了对国家体系和社会体系的双向组织嵌入”,需“结合被嵌入组织的特性进行适应性治理”[ ]。
(三)从“国家—社会”到“政党—人民”的范式发展
在现当代中国的政治生活当中,政党与人民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我国政治学者创造性地将两个范畴从不同角度引入国家与社会关系的研究当中,不仅推动了国家与社会研究的理论创新,也从侧面揭示出中国式现代化在社会整合方面取得巨大成就的两大关键因素。在这些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一个可以解释现当代中国国家与社会互动及其演变逻辑的框架呼之欲出,即将“国家—社会”发展为“政党—人民”,用于考察政党与人民互动的基本逻辑。
根据历史唯物主义原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是现代化社会的两种形态,它们在生产关系上的共同点是生产的社会化。生产社会化内在地要求以有组织、成规模、普遍交往的社会形态代替原先分散、封闭的古代社会形态。因此,组织水平和组织质量就决定了现代化的水平和质量,而社会主义的组织化程度又优于资本主义。近代中国落后于西方并遭遇外部侵略和民族危机,鲜明地体现在社会组织化程度较低方面。在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客观条件下,中国采取资本主义的组织化方案只能导致进一步沦为附庸,因而采取社会主义的组织化方案就成为兼具组织社会化大生产和抵御外敌两大功能的最佳方案。扮演中国工人阶级和中华民族、中国人民双重先锋队角色的中国共产党,在现代化中承担起了统领和落实社会主义组织化方案的任务,引导当时处于一盘散沙状态的“大众”成为组织起来并掌握现代文明的“人民”,以凝聚起来的强大力量推进了抵御外敌和现代国家建设两大工作。在掌握政权后,执政党则需要时刻铭记自己的初心与使命,保持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把握國家发展的正确方向;人民也需要积极响应执政党的领导,在本职工作、社会生活以及政治生活中发挥自身的积极作用。这样,各种由人民构成的子系统就可以在执政党这个中心系统的领导与协调下,共同推动国家这个复杂巨系统运转起来,达到现代社会组织化的目的,服务于社会化大生产。
以上逻辑构成了本文考察中国共产党团结经济社会组织的基本框架,为研究阐释组建社会工作部的必要性和可行性提供了学理支撑。党对经济社会组织的团结工作在本质上是党不断调整这些组织和群体的发展方向,使它们从根本上服务于党的事业和人民利益的过程。这个过程体现“政党—人民”范式下当代中国政治发展的实践路径与价值追求。下文以“政党—人民”范式为理论工具,对中国共产党团结经济社会组织的历程、经验和启示进行分析。
三、中国共产党团结经济社会组织的历史进程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党的历史就是我们党与人民心心相印、与人民同甘共苦、与人民团结奋斗的历史,一定要一块过、一块干,始终保持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 ]在党的奋斗历程中,党和人民的互动是一个重要方面。在互动中,中国共产党面对不同的时代背景,针对不同的对象,以不同的方式扮演着领导核心的角色,而人民群众有序地组成各种服务于当时大局的组织群体并积极发挥作用,共同推进中国式现代化。
(一)1921—1949年:凝聚救亡图存的强大合力
从中国共产党成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段时期,党对工人和知识分子两大群体的团结工作使党在全国上下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发生质的飞跃,也为日后新中国的建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当然,团结广大农民群体并发动农民参与革命是中共取得最终胜利的重要因素,也构成党在这一时期团结工作的重要内容。然而团结农民工作往往伴随着根据地的建立,应当被视为基层政权组织建设,超出了本文所界定经济社会组织的范围,故此处不纳入考察。
1.领导工会团体和工人运动。工人阶级走向历史舞台并成为中国近现代史上最具革命性的群体,彻底改变了近代中国历次救亡图存运动收效不佳的局面。然而现实中工人群体在革命问题上从自发走向自为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先锋队式政党引领工人逐步具备阶级觉悟,结成组织参与社会实践。作为中国工人阶级先锋队的中国共产党一经成立,就接过了这一历史重任,而工人群体也成为首先需要被团结和领导的群体。
早在党的一大关于工作计划的决议中,“成立产业工会”就被列为党的基本任务,旨在提高工人觉悟的工人学校成为组织工会的一个阶段[ ]。党的一大确定的方案得到了执行,各地建立起的党组织迅速深入工人群体。1922年1月至1923年2月,在党的直接领导或参与下,全国掀起了一波罢工高潮。在中共早期领导的工人运动当中,毛泽东同志的实践卓有成效,并且对党的未来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例如,在毛泽东开始在湖南工人中发展党员时,他注意到当地工人群体中存在一个影响较大但缺乏先进指导思想的“湖南劳工会”。毛泽东从劳工会中享有威信的创始人黄爱、庞人铨入手,帮助他们制定斗争策略,分析以往工人斗争失败的原因,很快赢得黄、庞信任,并同他们一同成功改组劳工会;黄、庞二人在斗争中转变思想,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 ]。后来在安源指导工人运动期间,毛泽东深入生产一线同工人交朋友并以深入浅出的方式传播革命思想,之后又领导李立三、刘少奇等人在安源建立起工人补习学校和路矿工人俱乐部等组织团体,并在1922年9月成功组织了一次安全、胜利的罢工,借机发展了一批工人入党,安源党组织得到迅速发展[17]85-86。1922年11月至12月间,毛泽东当选湖南全省工团联合会主席、总干事,并代表联合会同主政湖南的赵恒惕政府进行谈判,成功为工人们争取到了结社、集会的权利[17]88-89。
五卅运动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又一波工人运动高潮。1925年5月底,面对日本纱厂大罢工的高涨形势,蔡和森提出将经济斗争转变为反帝色彩的民族斗争并立即开展示威活动,在中共中央紧急会议上得到通过。5月30日,上海数千名学生和工人打出反帝口号在租借地区举行示威,遭到租借当局武装镇压,13名抗议者牺牲在枪下。五卅惨案发生后,中共中央立即决定把运动扩大并建立反帝联合战线,成立上海总工会领导罢工运动。在上海总工会的領导下,全市罢工人数在6月达到20余万人[ ]。此外,五卅运动在全国各地引发反响,特别是中共广东区委领导的省港大罢工对港英殖民当局造成了巨大冲击。五卅运动推动了党组织在群众斗争的发展和影响力,提高了民众的觉悟。当时还是商务印书馆学徒、店员的陈云就是在五卅运动中转变思想并被发动起来,参与和领导商务印书馆发行所的罢工运动,并于当年八九月间入党[ ]。
2.领导知识分子团体发动左翼文化运动。知识分子历来是所有政治组织争取的对象。中国共产党主要由知识分子发起,在团结知识分子方面具有天然的优势。在建党以后的数年当中,邓中夏、沈雁冰、蒋光慈、恽代英等中共党员及其他一些左翼知识分子陆续提出了马克思主义的文学主张,其中蒋光慈等人还发起了主张革命文学的春雷社。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发生给文化界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刺激了左翼文化运动的蓬勃发展以及追求进步的知识分子向左翼和中共靠拢。此时的党组织开始在一些文学社团中布局,例如周恩来在郭沫若建议下调派阳翰笙等人加入“创造社”并在其中建立党小组。1929年6月25日,中共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简称“中央文委”)经党的六届二中全会批准成立,标志着党对无产阶级文学运动全面领导的开始。
党团结知识分子并推动建立左翼文学组织的实践,在鲁迅的支持下极大地增强了号召力。晚年鲁迅在党的团结下发生思想转变,逐渐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主张,“共产主义者的鲁迅”在国统区的文化“围剿”中“成了中国文化革命的伟人”[ ]。1930年3月2日,中央文委书记潘汉年与夏衍等人负责参与筹建的左翼作家联盟(简称“左联”)成立。鲁迅在成立大会上发表讲话,提醒成员们革命的复杂性和艰苦性使左翼容易转变为右翼。在谈到对左联的期许时,鲁迅特别指出,“战线应该扩大”,“要造出大群的新的战士”,而“联合战线”须以工农大众为“共同目的”[ ]。鲁迅本人并非中共党员,然而他的主张已经向中共的方针和路线靠近。鲁迅以党外人士和国内文化旗帜的身份提出了与共产党相得益彰的主张,并且对革命的复杂性进行了系统的反思,对文化战线产生积极意义。
左联成立后,中共对左翼文化运动的领导全面铺开,推动成立了“中国左翼文化界总同盟”,涵盖文学、社会科学、戏剧、电影、音乐、美术等领域,这些领域也各自建立起了党的组织。中共通过中央文委和地下组织对这些文化团体进行领导,在国统区的文化战线上取得了一系列成绩。在“九·一八”事变之前,国内的大型电影公司,尤其是“明星影片公司”拍摄的影片或“充满封建思想”,或充盈“才子佳人那一套”[ ]。夏衍直接负责由中共筹建的“电影小组”,他带领一些党员和进步人士加入大型电影公司,又推动成立了上海电通影片公司,参与制作了一系列传达救国思想的作品,扭转了电影文化市场的不良倾向。后来成为国歌的《义勇军进行曲》就出自上海电通影片公司发行的电影《风云儿女》[ ]。在新闻出版界,上海著名刊物《生活周刊》的转变过程非常具有典型意义。在“九·一八”事变后,在新闻出版界颇有名望的中共党员胡愈之协助《生活周刊》主编邹韬奋开展编辑和出版工作,推动《生活周刊》从一个指导职业教育的刊物,转变为冒着被国民党当局查封的风险而关注社会现实和民族命运的舆论阵地[ ]。左翼文化在都市中的兴盛使不少怀揣进步追求的知识分子对共产党心生向往,他们不仅踊跃加入共产党,有些还直接离开城市,投奔延安。这一时期,中共通过团结文化组织而在文化领域领导权的争夺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二)1949—1978年:全方位整合背景下的策略性团结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随着中共组织网络的不断扩展和延伸,新中国政府对基层组织实现了全方位的接管,在城市中和乡村中分别建立起能够有序运转的“单位体制”和“公社体制”。基层单位和公社兼具政权组织和群众组织的特点,它们作为国家体制的末梢发挥着组织基层经济社会生活的功能,完成了中国现代国家建构的基础性工作。在这一时期,中共推动建立了一系列现代化的经济社会组织并在人民政协制度下对它们进行全方位的引导,还创造性地发挥了“红色资本家”等经济社会群体的功能。
1.破旧立新与人民团体体系的建立。中国共产党在新中国成立后根据新的现实需求对原有社团进行了一系列的整顿和重组,解散了一些失去价值的旧社团,接管了原国统区科教文卫领域的社会团体,在原中央苏区成立的一系列人民群众团体基础上建立了符合新中国建设需要的人民团体[ ]。这些新的社会组织遍及社会不同阶层和群体,但都代表着共产党领导下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有生力量,在新中国成立后构成党联系人民群众的重要纽带,在国家建设初期的历次活动中发挥了关键作用。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重点建设的群众团体分别是青年团、工会和农会。中共中央于1949年1月决定建立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来团结和领导广大青年。中央为加强对青年团工作的领导于1950年3、4月间先后发布两个指示,部署青年团工作落实到各级党委、党组织,使进步青年群体成为党的得力助手和后备人才[ ]。
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党一方面将新组建的社会组织纳入国家体制当中,共同形成新中国成立后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重要力量,另一方面适时发挥社会组织灵活、能动的特点,在党无法直接介入的领域发挥社会政治功能。在整合、吸纳方面,具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社团组织都被整合到人民政协体系之内,而社会组织也作为“单位+公社”体制的特殊部分形成了分层化、成体系的制度网络。例如,党对文艺界的领导延续了抗战时期“中央文委—文化界同盟—具体领域组织”的模式,将各专业、学科都组织到特定协会中接受党的领导,有些机构还在地方设置分支机构。中国作家协会在各省和大城市设立分会,指派分会负责人和当地文学刊物的编委成员[ ]。在灵活发挥功能方面,社会组织在外交领域协助解决了诸多棘手问题。例如,新中国成立后尚有许多日侨和日本战俘滞留中国,在日华侨也有许多人士缺乏回国途径,鉴于中日两国未建立外交关系,我国政府委托中国红十字会同日本红十字会建立联系,互为对方人员返回提供方便;1952年成立的中国贸易促进会,在西方国家对我国实施经济封锁的情况下积极开展对外经贸活动,获取了我国当时急需的外汇和紧缺物资[25]455-456。
2.灵活发挥工商业组织的作用。1953年10月,中华全国工商业者联合会(简称“全国工商联”)成立,成为团结工商业者的主要组织。在促进社会主义改造和巩固国防根基的大背景下,中国共产党积极团结民族资产阶级人士,团结和引导了一批支持新中国建设的“红色资本家”。
党对荣氏集团及其代表荣毅仁先生的团结引导产生了模范效应。荣毅仁是新中国改造融合民族资本过程中涌现出来的一位优秀民族资本家。上海解放前的荣氏家族是上海工商界举足轻重的企业集團,但在连年战火中损失惨重。荣毅仁在解放前见证过国民党政权和日本侵略者对其家族的压迫。他在解放军进驻上海时就对军队露宿街头的举动产生好感,后来又通过同毛泽东、陈毅等领导人的交往看到了党和政府保护工商业组织的决心,也看到了新中国欣欣向荣的气象,决定配合党的政策。在“五反”运动期间,在党中央的直接参与下,荣毅仁及其产业受到正确对待。据当时被中央调派到上海负责“五反”的薄一波回忆,荣氏作为上海最大的民族工商户在调查中被发现有一些“问题”,他和陈毅经过反复商量认为应当将其定为“基本守法户”。此事经由周恩来报到毛泽东那里,毛泽东认为为了树立“标兵”以在全国大城市产生影响,应当直接把荣氏划为“完全守法户”[ ]。在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中,荣毅仁清晰地认识到历史的大势所趋,积极配合公私合营以及政府的赎买政策,参与推动公有制的建立,而他自己也受到政府的信任和人民的尊重,获得了荣誉和地位[ ]。
在建国初期特殊的国际环境下,境外爱国资本家及其企业也成为党的团结对象。新中国成立初期,在主持广东工作的叶剑英的指示下,广东省商业厅、统战部在澳门成立了一家“南光公司”,服务于广西和海南的解放工作。在抗美援朝战争打响后,西方国家对我国实施了“禁运”。为了解决“禁运”条件下的战略物资供应,南光公司联系了澳门当地的商业巨贾何贤、马万祺提供帮助,通过澳门向内地秘密运送物资。当时在香港一家船厂工作的霍英东注意到南光公司购货量大、出价也有吸引力,因此决定前往澳门与南光公司做运货生意。凭借过人的胆识和智慧,霍英东在危险而复杂的条件下完成了一批批战略物资的运送[ ]。这样,霍英东既赚到了个人经商生涯的第一桶金,也为抗美援朝作出了积极贡献,为他日后以政协委员的身份参与国家政治生活打下了基础。
(三)1978—2012年:推动经济社会组织复苏和发展壮大
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改革开放的征程正式开启。党和国家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需要激发和释放社会活力,发挥各个领域经济社会组织的积极作用。这一时期,党在政策上为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和各种社会组织的孕育和发展提供了便利空间,又在新的经济社会组织取得发展成果后及时建立配套保障制度,并着手布局在这些组织的党建工作。
1.培育和团结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培育非公有制经济组织,既有赖于中央从宏观方面上制定政策、把握方向,也有赖于地方政府在一线发挥作用。与非公有制经济主体进行互动的地方政府干部本身也是党的干部,其工作内容从根本上讲也是在执行党的方针政策,因此国家政策的制定和具体执行均可被视为党团结非公有制经济组织的具体实践。
以团结为取向激发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发展。1979年初,邓小平用火锅宴请荣毅仁等五位著名工商界人士,听取了他们关于经济建设和对外开放的建议,工商业群体参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征程自此正式开启[ ]。1979年3月,国务院提出适当发展个体工商业。1980年8月,中共中央召开全国劳动就业工作会议,允许城镇劳动力在一定范围内流动,逐步推行公开招工,推动多样化的就业方式。手工业、零售、餐饮、科教文卫等领域的个体工商业组织在新政策的支持下迅速发展[ ]。微观层面,国家对个体经济的扶持力度也逐步加大。在这些探索和努力的过程中,改革开放后第一批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发展起来了。
以理论政策发展保障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发展。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是改革开放历程中的里程碑式事件,党自此之后逐渐加大对非公有制组织的培育力度。我国在宏观政策和法律文件中不断放开对非公有制经济组织的限制,在具体政策执行中也形成了扶持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发展的机制。党的十五大报告把“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确立为我国“基本经济制度”,明确非公有制经济是“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提出为非公有制经济发展消除体制性障碍,拓宽非公有资本的活动范围,加强对非公有制企业的保护力度。2004年3月,十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通过的《宪法修正案》多处与非公有制经济有关。此后的《物权法》等一系列国家立法和政策文件进一步确立了非公有制经济主体的政治属性和法律地位。在政策执行机制方面,非公有制经济组织的发展及其带来的经济效益成为我各级政府绩效考核的重要指标,激励各级政府对各类非公有制企业大力扶持。
对非公有制经济人士加强引领和团结。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团结非公有制经济代表人士成为党的重要工作。各级统战部门和工商联引导他们提高思想政治素质,还将其中的优秀代表吸收进各级人大、政协和工商联当中[ ]。1998年2月,全国统战部长会议对非公有制经济代表提出了“团结、帮助、引导、教育”的方针。江泽民在2001年3月全国政协民建、工商联界别联组会上提出,非公有制经济人士应把企业发展和国家发展、个人富裕与共同富裕、市场法则与社会主义道德这三对关系结合起来[ ]206。“三个结合”成为这一时期非公有制经济人士的行动方针。2002年党的十六大报告还解决了包括私营企业主在内的社会各阶层先进分子入党问题。自此,非公有制经济主体获得了明晰的政治地位,使日后在该领域的党建工作开展有了政策依据。
2.培育和团结社会组织。改革开放后,一部分资源从国家的控制当中游离出来形成“自由流动资源”,人们有机会利用这些资源在更大的“自由活动空间”当中行动[ ]。社会组织团体运用这些新的资源在新的空间内全面铺开,遍及兴趣爱好、社会服务、社会公益、科技文化等各个领域。尽管新兴的社会组织获得了巨大的活动空间,但依然对政府保持着较强的依赖性。首先,许多社会组织本身就是从原先属于政府的功能和组织中分化出来的,往往挂靠在特定的政府部门或者企事业单位,即使是小型的纯民间组织开展活动也常需要政府的帮助[33]26。此外,社会组织的成立需要得到政府的审批和登记,在政府批准的范围内活动。在20世纪80年代,全国人民的结社热情高涨,学术组织、基金会等各类社会组织实现爆炸式增长。为了规范社会组织的管理,民政部于1988年成立社会团体管理司,国务院又于1989年10月颁布《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将社团审批权统一收至民政部门,并要求登记社团拥有“业务主管单位”,原有社团也因此得到整顿和重新登记。1998年,国务院修改《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在主管单位责任和资金上提高了对社团注册的要求。
在基层经济中介组织建设方面,政府支持此类组织参与市场治理。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假冒伪劣、恶性价格战等市场乱象开始出现。市场乱象的治理既需要法治手段从终端加以调整,也需要组织起来的市场主体从开端加以遏制。一些经济发达省份的地方政府尝试让行业协会等组织成为治理市场乱象的生力军,起到了良好的效果。比如,温州烟具产业一度出现无序竞争,产品质量得不到保证,1991年当地烟具企业成立烟具协会并被温州市政府同意行使一定市场监管职权,使得行业得到整顿,打火机等产品的质量和国内外竞争力得到显著提升;针对义乌小商品城交易分散、庞杂,商业信誉受到影响,义乌市政府培育出“义乌市保护名牌产品联合会”和“义乌市个体劳动者协会”等自律性组织,成功规范了市场微观主体的行为[ ]。
随着改革的深入和社会组织的蓬勃发展,党中央意识到了在這些新组织开展党建工作的必要性。1994年党的十四届四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建设几个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在各种新建立的经济组织和社会组织中“建立党的组织,开展党的活动”。1998年2月,中组部与民政部联合下发《关于在社会团体中建立党组织有关问题的通知》,提出了在社会团体中的党组织覆盖问题。2000年7月,中组部又发布了《关于加强社会团体党的建设工作的意见》。此后,党的十六大、十七大报告中也都强调了加强社会组织党建力度的问题。
(四)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建引领下的深入团结
党的十八大之后,为了巩固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成果,回应时代与社会变迁带来的新挑战,经济社会组织团结工作重心从培育组织发展转向坚持和加强党对经济社会组织的领导,以党建引领为鲜明特征的团结工作在新时期被推向了新的高度。随着党建工作深入扎实的开展,经济社会组织以更坚定的姿态、更强大的动力和更新颖的形式投入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当中。
1.全面构建亲清政商关系。2016年3月4日,习近平总书记看望参加全国政协十二届四次会议的民建、工商联界委员并参加联组会,正式提出“亲”“清”新型政商关系。“亲”指领导干部同民企坦诚交往,真心支持民营经济,民营企业家积极主动与党和政府沟通;“清”指领导干部与民营企业家关系清白、纯洁,民营企业家洁身自好、走正道[ ]。此次重要讲话成为新时代指导民营经济统战工作的根本遵循。2017年9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营造企业家健康成长环境弘扬优秀企业家精神更好发挥企业家作用的意见》,其中专门强调了“加强党对企业家队伍建设的领导”,做出支持民营企业党建工作、扩大非公有制企业党的组织和工作覆盖、发挥党员企业家先锋模范作用等方面的部署。2018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民营企业座谈会上提出“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是我们自己人”的重大论断[ ]。党的二十大报告要求:“全面构建亲清政商关系,促进非公有制经济健康发展和非公有制经济人士健康成长。”[1]30
以维护民营企业合法权益团结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在新的国际形势下,一些优秀民营企业已经成为中国和平崛起的一张名片,但也成为西方国家遏制中国发展战略体系当中的重点攻击对象。2018年12月,美国政府出于对我国华为公司在全球通信技术领域领先地位的忌惮,以牵强的理由动用“长臂管辖”,先令加拿大警方配合其非法拘捕途经加拿大的华为首席财务官孟晚舟,后向加拿大政府提出引渡孟晚舟。自孟晚舟被拘押起,中国政府尤其是外交部门就在习近平主席的亲自关心下开展工作。在2021年9月11日的中美元首通话中,习近平主席再次明确就孟晚舟事件做出表态,最终促成孟晚舟被释放回国[ ]。孟晚舟事件不仅体现了我们党对优秀民营企业参与国际竞争的强大保护,还成为一次影响遍及全国上下的生动的爱党爱国教育。
2.开创社会治理领域团结工作新局面。党的十九大报告在“加强基层组织建设”部分提到,应在企业、社会组织开展党建、发展党员。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健全党的全面领导制度”,完善党领导社会组织的制度,“确保党在各种组织中发挥领导作用”。新修订的《中国共产党章程》第33条第4款规定:“社会组织中党的基层组织,宣传和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领导工会、共青团等群团组织,教育管理党员,引领服务群众,推动事业发展。”在这些文件精神的指引下,各级党组织在实践中进行了许多有益的探索,经济社会组织广泛参与到社会治理当中。
基层党建广泛通过社会组织覆盖到各个领域,积极开展各类制度和机制创新,有效动员起经济社会组织参与到基层社会的多元共治格局当中。例如,杭州的社会组织孵化器“凯益荟”党委在十余年来通过党建引领,培育出数十家在基层社会生活发挥积极作用的社会组织,被中组部列为“社会组织党建工作直接联系点”。“凯益荟”党组织积极转变话语和制度表现形式,探索新社会群体的政治定位,做到了对社会组织成员在新形势下的政治整合[ ]。又如,青岛市阳城区“新心向阳”和即墨区“新新相连”两个实践创新基地,都是当地基层统战部门与基层政府、基层经济社会组织共同打造的,这些基地实现了党建与统战的深度融合,在新的社会阶层人士团结工作方面实现了多方面的创新,促进了当地基层治理的良好效果,成为全国新的社会阶层人士统战工作的典型[ ]。一些省市党委先期探索建立社会工作机构,并与相关行政部门合署办公,实现了“党政合一、双轮驱动”的优势。北京市在2018年11月实现了北京市委社会工作委员会与北京市民政局合署办公,不仅推动了基层社区和社会组织党建的突破,还在养老、民生保障、超大城市治理减负、便民利民服务、社会动员等方面取得了实际效果[ ]。
对经济社会组织的团结产生实际效能。一些学者采用量化实证研究方法探寻党建工作在“两新”组织中的作用机制。其研究结果表明,社会经济组织在党建工作的引领下取得积极成果。有学者基于第十一次全国私营企业调查的数据开展的研究表明,对民营经济人士而言,党组织嵌入民营企业增强了他们的社会责任感,他们在教育活动中加强了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解,这些因素促使民营企业以更加积极的姿态参与光彩事业,为民族复兴贡献力量[ ]。有学者基于对中国基金会数据的研究表明,在基金会建立党组织以及有效的党组织建设都是基金会筹资收入得以提高的重要原因,驳斥了社会组织党建只是形式化任务的谬论[ ]。
四、中国共产党团结经济社会组织的经验与启示
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在深刻理解党与人民关系的基础上,有效团结经济社会组织,形成了丰富的历史经验。这些经验也为新时代新征程通过组建社会工作部,协同构建社会领域的大团结格局提供了现实启示。
(一)历史经验
1.处理好党的领导与释放社会活力之间的关系。以权力的收放为标准纵观党团结经济社会组织的不同历史阶段,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三个历史阶段,能够发现一个鲜明的“否定之否定”结构。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和新中国成立后一段时期,党不断凝聚力量并最终通过政权实现对全国上下的全方位领导;在改革开放时期党培育经济社会組织发展、释放社会活力;在党的十八大之后团结方式实现创新发展,站在更高的方位强调党对经济社会组织的领导。如何根据现实条件处理好收和放之间的关系,避免“一收就死,一放就乱”,是我们党处理同社会经济组织关系所要解决好的问题。收和放的程度不可能有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但坚持党在基本路线方针上的领导是不变的原则。坚持党的领导能够使团结工作保持正确的方向,防止社会力量的碎片化与无序扩张,以配套政策与立法及时跟进有目的、有计划地释放社会活力。从经济社会组织的角度讲,党坚强有力的领导与团结对象活力的激发并不必然发生冲突,只要党的方针路线能够赢得民心,能够符合历史前进方向,那么团结对象就能够自发地拥护党的领导并发挥积极作用。一定条件下,经济社会组织的创造性探索反过来还能给党自身的工作带来启发,推动党的自我革命。
2.明确党与团结对象共同的行动方针。党在不同时期都会对国内社会主要矛盾进行分析,也会对国家所处的外部环境进行评估。在经济社会组织团结工作上,党在每个时期都会根据国内外环境确定团结对象范围,进而凝聚共识,确定共同的行动方针。在团结对象上,经济社会组织的团结工作需要根据组织的不同定位来决定扶持培育、限制发展还是予以取缔。此外,团结工作常常需要落实到这些组织内具体的社会精英,但这并不代表对群众路线的背离。在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视野下,社会精英与人民群众并不是彼此对立的,社会精英只是人民群众当中能够发挥较大作用的那部分群体,本身来源于人民群众。社会精英获得的声望、财富、权力等社会资源也无不来自人民群众的赋予,他们有义务运用自身的能力为人民群众创造福祉。团结社会精英常常能够具有示范效应,带来广泛的影响力。在共同方针上,党在不同时期把经济社会组织团结到主要路线上来。党没有也不应有自身私利,思维方式也是从全社会大局和发展大势出发,但需要不断进行自我革命。社会经济组织有自身利益,但其利益只有符合人民根本利益大局和大势才有可能长远发展。因此,使经济社会组织成员认识到拥护党的领导与自身利益的同一性并自发参与党和人民的事业,就成为团结工作行稳致远的重要保障。
3.独立自主探索现代社会整合的中国方案。中国式现代化的每一步前进和飞跃都离不开对中国实际的深刻把握。中国社会在近现代以来形成的所有社会群体及其结成的各种组织,都需要被放在中国自身的社会历史环境中进行考察,也都需要被放在中华民族根本利益的标准下进行衡量。这样才有可能制定出科学、有效的团结策略。一百余年来,党对经济社会组织团结工作的所有积极成果都是结合中国现实在实践中探索出来的。党探索经济社会组织团结工作的独立性不仅仅体现在面对国外理论和中国现实的态度上,也体现在面对党外影响的态度上。党对经济社会组织的团结从来不是简单地与之建立良好关系,而是积极主动地根据党的事业需要对团结对象产生实质影响,使它们有机地融入党的事业当中。必要时,党还会直接推动培育能够发挥特定功能的新组织群体,为其发展提供良好的条件和发挥作用的空间。反过来,一旦有相关经济社会组织发展方向偏离党的事业,那么党和政府会及时、果断地采取各种手段纠正方向。
(二)现实启示
1.系统化开展团结工作。“大党建+大社会+大统战”体现的系统化治理观,与总体国家安全观相得益彰,构成我国新时代社会治理的顶层设计方案。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社会治理是与国家安全被安排在同一部分加以部署的。在生产方式日新月异的当代社会,随着第三产业的蓬勃发展和后工业社会的到来,人们常用“后真相”“黑天鹅事件”等词汇描述当今时代变幻莫测的特点。各类群体不断涌现并在全球范围内甚至虚拟空间中广泛地交织在一起,这些群体利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碰撞和重组,发生各种良性或恶性的互动。经济社会组织的蓬勃发展本身就是社会利益多元化的产物,其中共同指向民族复兴、人民幸福的多元化是值得追求和维护的,然而当多元化超过一定限度就会走向鱼龙混杂的碎片化,对社会稳定乃至国家安全造成冲击。保证良性多元化、避免惡性多元化正是以系统化治理观统领团结工作的意义所在。新组建的社会工作部整合了基层事务的“千条线”,将它们归口到相对集中的部门,将社会作为系统整体进行治理[ ]。系统化的团结工作需要落实到“大党建+大统战+大社会”工作体系的建立上。社会工作部是在复杂治理、跨部门治理的现实需求下应运而生的,但具体工作依然要由特定公私部门协作承担。各级统战部门、政协、民政部门、发改委乃至司法机关、纪检监察机关、安全部门都是大社会治理格局的协同单元。在治理实践中,我国实现对社会领域的大团结引领需要继续深化大协同格局。
2.将团结工作与团结对象具体情况有机结合。近年来,经济社会组织的党建活动方兴未艾,活动形式多样。但无论何种组织开展怎样的党建活动,都需要将党建的顶层设计与具体组织的社会功能有机结合,寻找到两者恰当的契合点。除了集中性的党建活动之外,团结工作还应当以灵活多样的方式贯穿于社会领域的具体场景之中。但是,考虑团结对象的具体情况并不意味着无原则的迁就,反而应当同各种错误倾向进行坚决斗争。随着新自由主义主导的国际秩序问题频出,治理赤字遍及全球,一些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内部出现了严重的身份政治危机和民粹主义现象。这些危机背后的一些极端思潮也开始蔓延至我国,例如片面强调组织、群体的小众性和异质性,抗拒所谓“宏大叙事”。然而,任何群体都不可能脱离时代背景和社会条件而单独存在,也都有着自觉或不自觉的社会定位,都可能对其他社会成员的利益造成积极或消极、显著或隐蔽的影响。未来对社会领域的团结工作应当注意防范西方把国家与社会对立起来、试图以“社会”解构“国家”的思潮渗透和“颜色革命”策动。
3.及时将团结实践的积极成果公共化、学术化、法治化。为了更好地规划未来对社会领域的团结工作,需要从各个方面、以各种形式总结经验,把团结实践的积极成果固定下来,形成具有大众性、科学性以及制度性的更高层次成果。首先,对积极实践成果要通过公共平台为社会各界所知晓,实现成果的公共化。公共化的对象当然包括直接从事一线党建和治理工作的群体,经验交流平台的建立有助于实务工作者相互学习。从更大的范围讲,所有人民群众都生活、工作在一定的基层组织当中,因此随时可能被基层治理所影响,也都有可能成为在协作共治中发挥积极作用的主体。在公共空间内面向不特定主体的经验传播,有助于全社会形成支持和参与大党建、大统战、大社会工作的良好氛围。其次,公共化的积极经验需要学术研究的跟进和提炼。党团结社会经济组织的实践在历史的每个阶段都取得过成功,如今更是不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实践形态。这些成功案例本身就是社会科学创新的宝库,而创新性研究成果也会反过来优化未来的团结工作。最后,积极实践成果的固定离不开法治化权威制度体系的建构与运行。组建社会工作部将催生社会工作领域党内法规体系的构建与完善。这一体系将与党建、统战等方面的党内法规以及相关领域国家法律共同构成今后团结工作的行为规范,为团结工作保驾护航。
五、结语
在西方理论话语下,国家与社会往往呈现出彼此对立、冲突的图景,其背后是资本主义制度下国家与社会相互对抗的现实格局,而这一格局常常引起后发现代化国家乃至西方发达国家各种社会整合失败的实践。相较而言,中国式现代化由全体人民在党的领导之下共同开创并践行,党和人民面对重重困难和挑战逐步建立起的血肉联系,构成现当代中国国家与社会关系的坚实基础。政党中心主义的党建国家战略,具体展开为党通过团结经济社会组织而实现对人民的有效整合,既保证强有力的国家持续发挥作用,也培育出团结有序而充满活力的社会,从而避免“普力夺社会”“强社会—弱国家”等容易在后发现代化国家出现的困境,推动国家与社会的有机统一以及民族复兴、人民幸福的逐步实现。因此,“政党—人民”范式既能够在理论上对西方国家与社会关系研究的内在缺陷做出有效替代,也反映出中国式现代化在处理国家与社会关系方面的内在优势。中央决定组建社会工作部,既是党团结经济社会组织优良传统的延续,也是党应对时代巨变、保障中国式现代化行稳致远而开展的新实践。从政党与人民互动的视角出发,不断赋予优良传统以新的生命力,将有助于我们把握“大党建+大统战+大社会”的综合性治理方略,推动未来经济社会组织团结工作的顺利开展,形成中华儿女大团结并共同致力于实现强国复兴目标的生动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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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林华山
DOI:10.13946/j.cnki.jcqis.2023.03.007
作者简介:韩碧舟,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
引用格式:韩碧舟.团结经济社会組织的新实践:政党—人民关系视域下组建社会工作部考察[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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