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人类共同价值生成的三重逻辑及其实践进路研究
2023-06-04刘芸暄
[摘要]国家之间普遍认可,符合国际法理和伦理规范的价值观念是国际社会有序运行的基础。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中国在全球治理体系深刻变革的时代语境里为促进国际合作、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做出的价值选择,提出的价值倡议。它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奋进历程中对国际关系演变规律的思考与总结,是马克思主义国际政治思想中国化的最新理论成果,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发展,更是对普世价值的根本性超越,其生成是历史逻辑、理论逻辑和现实逻辑的统一。
[关键词]全人类共同价值;国际关系;中国方案;人类命运共同体
[中图分类号]D8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274(2023)02—0072—08
[作者简介]刘芸暄,女,西安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外交、马克思主义理论、政治学。
当前,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人类愈发成为荣辱与共的命运共同体。习近平总书记在“七一讲话”[1]和为党的二十大所作的报告[2]等重要讲话中都强调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这实际是从价值哲学视域为促进国际合作,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贡献了中国智慧。从历史、理论、现实出发探究全人类共同价值生成的可能性和必然性,从时代需求出发提出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实践进路,有助于阐明中国发展的价值立场,消解普世价值的话语霸权,唤醒人类发展的价值自觉,进而建立良善的国际发展新秩序。
一、历史逻辑:中国共产党对国际关系演变规律的思考与总结
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参与国际经济、政治、文化体系构建的百年历程中关于世界交往价值哲学的思想凝练与表达,凝结着中国共产党人百年奋斗的智慧,是中国共产党在新时代为推动建设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贡献的中国方案。
(一)探索时期(1949-1978年):研判国际局势,倡导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国共产党提出了“另起炉灶”“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和“一边倒”的外交方针,在《共同纲领》中规定了中国外交政策的原则,并从国情出发在美苏对峙的冷战格局中与苏联结盟,通过抗美援朝、抗法援越反对帝国主义侵略。此后,我国又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着力发展同新兴民族国家尤其是邻近民族独立国家的关系,在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重申“中间地带”理论,努力发展同亚非拉国家的关系,在1974年2月提出划分“三个世界”战略思想,并与美国、日本及欧洲国家建立外交关系。这一阶段,中国没有直接提出“共同价值”的相关概念,但中国共产党内政外交的理念与实践集中体现出独立自主、和平发展、团结合作的思想,这些思想是新时代提出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必要前提。值得一提的是,此阶段中国的国际关系理论在坚持中国立场的同时受美苏冷战对抗、中苏关系变化、台湾问题以及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亚非拉国家民族解放运动等客观因素影响,在国际关系的价值主体选择时更趋向于依靠亚非拉等发展中国家的力量,其价值目的还不是追求全人类的共同发展,而是为广大发展中国家谋求和平稳定、平等互利的国际环境。
(二)形成时期(1978—2012年):坚持改革开放,提出人类共同的基本价值
改革开放后,中国发展与国际环境稳定之间的依赖关系日益增强。中国共产党对国际关系的认知开始超越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差异的偏见,调整对外战略由“一边倒”转向“不结盟”,将发展国内经济与维护国际政治安全结合起来,在两极格局瓦解、国际关系出现深刻变化时提出“再韬光养晦地干些年,才能真正形成一个较大的政治力量,中国在国际上发言的分量就会不同”。[3]这实质是认识到民族国家综合国力提升是提出有影响力的价值观念的前提。随着中国改革开放事业向纵深发展,也得益于世界经济全球化、政治多极化浪潮,中国参与國际关系构建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不断提升,在21世纪初提出了“和平发展”“和谐世界”的外交理念。其中尤为重要的是,2005年9月,胡锦涛同志《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这一胜利,挽救了人类文明,避免了历史倒退,广泛传播了自由、民主、平等、公正、和平的基本价值”。[4]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的文献中第一次谈到人类共同的基本价值。随后,胡锦涛同志与时任日本首相福田康夫在2008年5月的谈话中又提到,中日及世界各国要“为进一步理解和追求国际社会公认的基本和普遍价值进行紧密合作”[5],在高质量的、长期深入的文化交流中共同培育和拥有对发展文化与发展价值的理解。由此看出,这一阶段中国共产党依据实际酝酿和提出的“基本价值”“普遍价值”的要旨其实已经开始探索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内涵,而且这一阶段中国共产党对国际关系价值取向的探索明显将中国综合国力与中国话语影响力、中国理念与世界文明、中华民族价值体系与全球普遍价值辩证统一起来,初步形成了人类共同价值的核心观念。
(三)发展时期(2012年至今):促进国际合作,发展全球伙伴关系
十八大以来,中国在世界发展百年变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的时代语境中以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全球多元现代化发展为初衷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推动“一带一路”建设,构建新型国际关系,这些中国特色外交理念和实践为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生成提供了时代基础。2015年9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阶段发表讲话时提出“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全人类共同价值”。[6]此后,习近平总书记在不同场合就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思想内涵与具体实践多次发表要论,如纪念《世界人权宣言》发表70周年座谈会贺信从推动全球人权治理角度、[7]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议程”对话会从促进世界经济开放对话,维护多边贸易体制角度、[8]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领导人峰会主旨讲话从全人类共同价值与各民族国家人民利益实现的角度[9]等,这些多维论述不断丰富发展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内容体系,使全人类共同价值思想逐步发展成熟。
二、理论逻辑:人类文明成果的继承与超越
“每一个时代的哲学作为分工的一个特定的领域,都具有由它的先驱者传给他而他便由此出发的特定的思想材料作为前提”。[10]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当代人类发展的哲学反思,其坚持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国际政治思想、传承创新了中华文化优秀成果并对西方普世价值实现了根本性超越。
(一)对马克思主义国际政治思想的坚持和发展
马克思主义国际政治思想认为在国际生产过程中处于不同地位的国家为了利益分配会产生矛盾,所以国际关系具有内在矛盾性,以冲突和競争为特征,但解决矛盾的方式是历史的、具体的、多样的。列宁指出解决国际关系冲突,推动国际关系变革,必须进行“战争与革命”,[11]即以暴力方式解决冲突。当下和平与发展是时代主题,处理国际关系的价值哲学必须有新的回答。全人类共同价值以枚举和概括的形式提出并以和平方式实现国际交往,其不否认当前世界秩序建构过程中不公正、不合理的时代性矛盾,而是强调以共有利益促进形成共同价值,进而以共同价值规范国际社会交往行为,最终通过合作解决问题,实现共赢。
马克思主义国际政治思想认为应该“努力做到使私人关系间应该遵循的那种简单的道德和正义原则成为各民族之间关系中的至高无上的准则”。[12]个体之间应该遵循的道德准则很多,哪些可以应用于国际交往?个体之间对道德与正义的定位也不尽相同,哪些可以成为国际关系价值标准?马克思主义目前对此没有系统论述。全人类共同价值遵循马克思主义由民族国家特殊性到全球价值一般性的价值生成路径,结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中国治国理政实践经验对国际关系应该坚持的道德与正义原则进行了细化,提出和平、发展、民主等思想,在尊重各民族国家价值特殊性的同时抽象出共享价值,实现了全人类共同价值特殊性和普遍性的统一。
马克思主义国际政治思想构思了国际关系发展的未来走向,提出共产主义社会“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3]全人类共同价值以共产主义为蓝图观照当下国际交往的实际,但又不被当下国际关系发展的现实困境束缚和羁绊,其内容既是约束当下国家主体交往的准绳又是未来国际秩序建构的原则,其从现实出发,但着眼更为宏远和超越的现代性目标,实现国际交往理论中现实约束和价值引领的统一。此外,马克思主义认为世界历史是主体不断发挥其能动作用的过程,实现共产主义过程应该反对单纯的宿命论。全人类共同价值遵循并发展这一思想,以全球贫困治理、公共卫生产品供给、气候治理等多样化议题号召各类主体发挥各自优势并参与到价值实现过程中来,实现反映价值追求与鼓励发挥主体能动性的统一。
(二)对中华文化思想内涵及发展模式的传承和创新
从文化内容传承视角看,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思想内涵“都曾是中华文化的构成要素,虽然各个要素在价值序列中的位阶不一定相同”。[14]“和平”价值来源于“协和万邦”思想,并以中国鲜有主动侵略别国的历史为证。“发展”价值来自“民为邦本”“人文化成”等思想,并以“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为突出体现。“公平、正义”价值来源之一是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初就坚持的民族平等思想。“民主”价值来源于之一是中国共产党坚持群众路线、发展协商民主的理论;“自由”价值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自由思想的国际化体现。总之,全人类共同价值内涵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红色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思想体系之中,既体现了中华文化的特殊性又突出了中华文化的普遍价值意义。
从文化发展创新的视角看,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提出和发展符合中华文化现代化发展的逻辑。一方面,全人类共同价值契合了中华文化内生性改革的需要。中国封建社会漫长,中华文化不可避免地带有封建主义色彩。但随着中国革命、建设、改革的推进,中华文化逐渐脱离了封建桎梏,向着现代化的民主、自由、公平、正义方向发展。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在中国发展处于新的历史方位,世界秩序正在深刻变革的时代语境里,从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对中华文化在价值格局、理论视域等现代化意义上的再次创新。另一方面,全人类共同价值传承创新了中华文化独立自主,互鉴共荣的发展模式。历史上中华文化虽几遭危机,但都化险为夷,变危为机,在保持自身发展独立性的同时又融合了佛教、基督教,形成了与其他文明互鉴共荣的发展模式。全人类共同价值在传承中华文化发展模式基础上,展示出中国特色大国外交风范,不仅在文化领域推动各民族国家互鉴交流,共荣发展,而且超越意识形态偏见,加强国际合作,推动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
(三)对“普世价值”的根本性超越
全人类共同价值摒弃了“普世价值”的抽象人性论,坚持以现实的历史的人作为价值选择的出发点。“普世价值”在解释个体之间现实社会关系时坚持个体本位,从一种抽象的,彼此孤立的个体出发用个体抽象法将人从社会关系中抽象出来,舍去个体的一切社会关系,用天赋的神秘主义赋予人自由、平等、人权等共性,随后又以抽象的人的集合和交往构成抽象的社会。但这种抽象社会根本无法反映从生产关系中产生的社会关系,也就无法反映不公平、不平等的社会现象,所以抽象社会只是想象的存在。资本主义制度确立后,将“普世价值”和资产阶级的利益相捆绑,以天赋的、体现永恒理性与永恒正义的“普世价值”为掩护进行资本扩张、剩余价值攫取和对工人阶级和殖民地国家剥削。“普世价值舍去现实社会关系而只抓住孤立个人的抽象共性,就舍去了作为社会关系的‘价值本身,更谈不上普世价值了”。[15]
全人类共同价值坚持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认为人们生活在一定的生产关系为基础的现实的历史的共同体中。人们要生存和发展,不能离开一定的生产关系,所以必然会在生产关系中产生共同的利益,而共同利益正是全人类共同价值产生的前提条件和实现的根本动力。必须注意,在现实生产关系基础上抽象出来的共同价值,因为其主体面临共同的环境、共同的挑战、共同的利益,因而必然具有一般的公共性,但强调公共性并不是否认处于生产关系不同地位主体的价值特殊性。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在尊重民族国家价值立场与价值思想差异基础上求同存异,从全球生产关系日益密切的现实出发寻找出所有人和国家真正面临的共同点,并以此生成价值内涵。
现实的人对抽象的人的批判和否定是全人类共同价值对“普世价值”的根本超越。在此基础上,前者对后者的超越还体现在具体方面:从价值内容看,全人类共同价值超越“普世价值”将自由、平等与人权作为最高价值且不会随历史发展变化的固定性,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并以发展眼光看待价值在经济、政治、伦理、文化等各方的衍生性;从价值目标看,全人类共同价值超越“普世价值”以精神霸权力量只维护资本主义利益的狭隘性,以“找到全社会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约数”[16]为目的,维护最广大人民利益;从价值发展看,全人类共同价值超越普世价值“优越—劣质”的价值对立取向和企图颠覆其他文明实现全球化的路径,以“共建—共享”为导向,尊重多样化文明,聚同化异,实现以命运共同体为基础的全球化。
三、现实逻辑:百年变局中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客观要求
百年变局机遇与风险并存,人类再次处在发展的十字路口,斗争博弈还是合作共赢,封闭自守还是扩大开放,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好这个问题是全人类共同价值生成的现实逻辑。
(一)命运与共已成为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事实
伴随地理大发现到来的资本主义时代,开启了人类世界历史进程,经济全球化深入推进使民族间相互依赖程度又进一步加深。从利益共生性看,全球分工体系日趋细致,各个国家在不断延长的生产链的不同层次、不同阶段的交往合作也日益增多,以生产力发展,生产关系变革带动的国家间互利合作成为各类主体利益深化的催化剂。与此同时,交通技术不断创新,互联网技术渗透普及,使得人们之间交互更加频繁,利益关系的交融联结不断创造新的高度。从风险公共性看,世界各国共同面临生态失衡、恐怖主义、贫富分化等问题,没有哪一个国家可以独自应对种种难题,各个国家团结合作、共同应对风险解决问题的过程其实就是国家间相互依赖程度逐步加深的过程。
利益共生性与风险公共性统一于人类社会公共性的发展。公共性是各民族、国家、个体之间互通互导的关联状态,根源于人的类主体性,在人类世界历史发展,全球化程度不断加深的过程中得以确认。公共性是维系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础,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发展水平由公共性程度决定。在人类命运共同体发展的历史语境中,将公共性作为焦点研究人类社会如何发展,并认为社会发展应遵循某种公共原则或公共方式的成果就是全人类共同价值,它是基于人类发展命运与共事实产生的一种价值诉求,满足国际秩序重构的需要,符合多数民族国家发展利益,契合人类社会发展方向。
(二)批驳错误思潮呼唤符合时代发展趋势的价值选择
命运与共已成为人类社会发展的事实与趋势,但以国家自利性为出发点的民粹主义、相对主义等思潮却成为强化全球意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绊脚石。民粹主义是激进、狭隘和极端的民族主义,其以维护人民的意志自由为旗号,道德化的反对多元主义,煽动大众对非民族群体的敌意。这种意志体现在国际关系中表现为排斥国家间互利合作,主张博弈或保护性政策,如贸易保护主义。全人类共同价值不反对国家自利性的存在,事实上只要有民族国家存在,就会有国家自利性。全人类共同价值与民粹主义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其没有停留于国家间利益的差异性而是着手解决人类共同的更高层次、更加现代化的需求。价值相对主义认为民族文化在发展程度上有先进与落后之别,但在价值上没有优劣之分,对所有价值都应一视同仁。原则上讲,文化在价值上确实不存在优劣上下之分,任何一种文化都有自己的生存权利,但不同文化对人类文明的贡献程度还是应该有所区分。如果没有统一的、普遍认可的文化价值标准,每一个国家、民族都以自己的文化价值作为尺度,就无法判断文化本身的进步与落后。文化相对主义一旦产生并确定下来,就会使文化失去其应有的批判、选择功能。全人类共同价值超越文化相对主义的地方在于其并没有否认民族国家文化的多样性,其实质是将各民族国家、各文明样态文化中“共同”的价值进行抽象、概括和集合,提出人类发展的一般价值遵循。
此外,还有如逆全球化、保护主义、中国模式输出论等违背人类社会发展规律,阻碍人类文明进程的思想。全人类共同价值批驳此类错误思潮,立足和平发展大势不可逆转的事实基础,为人类面临的全球性问题把脉,就世界发展如何进行理性价值选择等时代命题阐明中国立場,为世界发展贡献中国智慧。
(三)全人类共同价值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引领
从命运与共的事实到真正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想还需历经艰辛的过程,这其中既需物质力量保障更要精神价值引领。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提出和发展从价值层面回应实现理想的需求,“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从当下的不稳定形态走向更符合人类价值期待的应然状态”。[17]一方面,全人类共同价值从内涵维度澄清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规范。全人类共同价值六个方面的内涵既包含人类维持生存发展所需要的底线层级的基本道德标准,也蕴含人类建立完善国际秩序所需要的良善全球治理观,其发展落实有助于规范国际事务运行进程,赢得国际社会认可与尊重,团结更多国际行为体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另一方面,全人类共同价值从立场维度阐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视野。从全球公民立场出发强调社会发展的共同性是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突出特点,其倡导构建多元现代、合作共赢的发展路径,使国家不分大小、强弱都可以平等参与全球化进程,享受全球化成果。这其实是突破了目前资本主义现代化发展的弊端,强调以共商、共建、共享的价值视野,以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的实践方式实现现代化,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除此之外,从全球公民立场出发的价值选择还意味着世界各个地区应实现均衡发展,通过有效改善现今南北失衡发展格局的方式让全球民众共同享受医疗、通信、交通、教育等现代化进步成果。
四、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实践进路
全人类共同价值不是囿于观念层面的思想体系,作为马克思主义价值观,其更在意“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18]实践全人类共同价值,需要从多元主体、内生动力、实践平台、舆论环境四个方面综合考虑。
(一)多元主体:动员全球力量共同参与
主体哲学辨析是价值实践的前提。实践全人类共同价值,首先要积极调动全球多元主体同时在场。为此要从关系人类生存发展的气候问题、贫困问题、卫生问题等切入,调动全球公民参与实践,唤起人类对责任与使命相统一的体悟与认同。全人类共同价值渗透于政治、经济、文化等一切关乎人类发展的领域,包含多元治理主体和治理圈层,其实践过程中要促使多元主体之间突破领域限制,多频次共同协作构建高效的全人类共同价值主体沟通网络。全人类共同价值实践要顺应全球化趋势加强国际合作,丰富国际间的普遍性联系和多样性交往,反对狭隘的民粹主义和逆全球化思潮。
其次,以发展中国家为重点携手对象。一是要帮助发展中国家抓住世界经济新旧动能转换关键期,实现经济发展提质升级,为实践全人类共同价值积淀物质力量。二是要加强与发展中国家的团结合作,积极发展伙伴关系,携手落实可持续发展议程,为实践全人类共同价值积聚可靠的共同体力量。三是要携手发展中国家积极争取制度性话语权,逐渐扭转在国际话语格局中“失声失语”的现象,为实践全人类共同价值争取有利的舆论环境。
再次,以中国人民为最可靠实践主体。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全人类共同价值在实践逻辑上有天然契合性,全人类共同价值也是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人民重建文化自信的语境中主动提出,相较于实力衰退,主张文明冲突论的西方社会,中国人民更具潜力也更有意愿成为宣传实践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主体。正因如此,在调动全体人民实践全人类共同价值积极性时要善于向群众深入浅出地阐明全人类共同价值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辩证关系,与普世价值的根本区别,要将价值实践与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化娱乐活动联系起来,实现人民群众由价值受众群体向价值传播主体的转换,要持续提升中国的教育水平和教育质量,让发展着的精神文明成为价值实践的动力源泉,要培养和输送在重要国际组织任职的中方人员,培养壮大传播价值的中坚力量。
(二)内生动力:促进全球经济健康发展
意识来源于物质,是对物质的主观反映。全人类共同价值属于意识范畴,从根本上讲,其发展和实现有赖于全球经济健康发展。首先,平衡经济发展与人类需求之间的关系。当下经济发展过分强调实现生产和利润最大化,缺乏从追求实现全人类共同价值出发的经济活动,导致经济富裕而人们幸福指数下降的尴尬局面。为此,需要经济学家研究的视野和关注的热点更开阔、更人性化、更加富有前瞻性,因为“经济学家特别是主流经济学家几乎历来都是企业主和一切投资者的代言人”,[19]他们的思想影响全球宏观经济理论和企业投资模式,应督促和鼓励经济学家把研究重点从激励竞争转到促进合作上来,研究议题多关注人类健康生存与发展、地球资源的可持续利用、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持平衡等,以期全球合作效应大于竞争效应。此外,也要通过促进国际合作,鼓励企业精英联合攻关经济与环境平衡难题,倡导适度发展、科学发展与环境友好发展的理念。总而言之,要将人普遍从对钱、权的追求逐步转移到对理性发展的思考和实践上来。
其次,积极发展文化经济。文化经济不限于文化产业,还包括其他行业对文化资源的开发利用,不同类型经济主体在管理、决策和调控中对文化资源的运用以及经济制度和经济管理体制的完善。随着信息技术、管理科学、经济伦理等文化资源的逐步开发利用,文化经济已经成为现代经济文明的重要形态。发展文化经济要发掘已经或者有可能被开发利用的文化资源,这其中包括提高生产要素中生产主体的整体素质和积极性以及优化改善生产主体的组织情况,使生产主体的文化素质普遍提升。合理开发和创新作为生产客体的历史资源、数据资源、人文环境等,提升经济发展的现代化水平。改善文化体制、改革文化生产与消费的互动机制,提升文化生产力自我更新效率。开发利用文化资源的实质是以人为本的经济发展战略和决策思想,其发展会改善经济运行机制、改变企业的组织行为,促进人的全面发展。这些作用契合全人类共同价值目标,是实践全人类共同价值必要的经济手段。发展文化经济还要回答文化经济的价值理论问题,也就是在劳动价值理论的基础上回答文化价值理论和生态价值理论问题,即如何评价和计算一定的文化资源创造的价值究竟有多少、如何解释和计算经济发展中环境和资源消耗的成本与效益。解答这两个问题的过程就是回答全人类共同价值如何发挥作用以及凸显全人类共同价值在经济发展中的优势的过程。
最后,推进全球贫困治理。贫困问题是实现全人类共同价值亟需解决的经济难题,为此要处理好扶持谁、谁扶持、怎样扶的问题。贫困瞄准和识别是公认的世界难题,中国提出了精准扶贫理论,并经过大规模实践检验形成了自上而下、分级负责、逐级分解与自下而上、村民民主评议相结合的精准识别机制,“研究如何将中国精准扶贫的方案有效应用于全球贫困治理是解决贫困瞄准难题的科学方法之一”。[20]目前,参与全球贫困治理的主体有国际组织、国家政府、社区、教会等,他们的作用在不同的治理环境中有强有弱,研究不同主体在不同类型贫困中发挥作用的异同,构建强有效、强适应性,能够形成合力的扶贫主体作用机制,发展更多力量参与全球贫困治理,并注重提升贫困人口自身发展能力是解决全球贫困治理中“谁扶持”问题的关键。全球贫困治理工作复杂而艰巨,在“怎么扶”这个问题上要明晰治理对象的贫困类型,防止不同贫困类型采取统一化扶贫方略。要创新扶贫模式,做到预防贫困,通过有效就业政策,国际援助等防止更多贫困问题发生,防止轻度贫困走向极度贫困。要做到内源式扶贫,通过加强教育,促进产业发展实现“输血向造血转换”“扶贫与扶志、扶智的结合”,通过赋予个体实质机会实现长效脱贫,有效脱贫。要做到综合立体化扶贫,通过教育扶贫、经济援助扶贫、环境治理扶贫、健康扶贫、产业扶贫等减贫组合拳,有效地解决脱贫的综合性需求。
(三)实践平台:发挥国际合作机制效用
首先,主要依靠“一带一路”等中国发起建立的国际合作平台。一是坚持“一带一路”非制度性多边合作框架,以链式布局重塑周边经济地理。以“共赢非零和”为前提,突破制度性区域经济合作形式,以开放态度鼓励沿线国家参与“一带一路”多边经济合作框架,突破传统以地理位置发展合作的区块模式,打造摆脱空间束缚的全新“链型”模式,使各国都能利用自身优势,多形式参与发展。二是巩固升级自由贸易区,发展“政府+企业”双轮驱动模式。将政府的宏观指导和企业在市场中的积极性结合起来。三是推进文化交流,大力加强文化基础设施建设。“一带一路”沿线中华文明、伊斯兰文明、基督教文明等都具有向往和平、提倡正义的价值取向,加强与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沟通,抛弃文明冲突论,弥合文明交流鸿沟。近年来,中国参与发起了上海合作组织(SCO)、博鳌亚洲论坛(BFA)、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等国际合作平台,探究这类平台与全人类共同价值实现之间的路徑联系,可为价值的全球传播减少阻力,提供实践范例。
其次,发挥联合国等其他政府间国际组织的作用。联合国是世界公认的最具权威和代表性的国际组织,也是协调各国行动的主要机构。实践全人类共同价值,一方面要依靠联合国在处理国际事务中组织协调、居中调解、维护和平的角色,另一方面要积极发挥中国在联合国中的作用,促进全人类共同价值写进联合国相关章程,利用联合国平台发表和阐释中国坚持合作共赢新型国际关系的主张,积极参与联合国提倡的援助计划、维和安排等,成为联合国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的重要力量。目前世界上的国际组织涵盖了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实践全人类共同价值不可脱离这些组织而成为一种单调的口号。中国可以与世界贸易组织(WTO)、世界卫生组织(WHO)、东盟(ASEAN)等链接,使全人类共同价值与不同类型国际平台作用结合,让价值更好传播和实现。
最后,积极发挥其他非政府组织的协调作用。非政府组织在推动全人类共同价值实现的过程中可以有效弥合政府间由于意识形态冲突造成的分歧与隔阂。发挥非政府组织的作用,要尊重其宣传和倡导的价值理念,有意识地将其与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内涵结合起来,要积极推动国内相关组织与非政府组织发展合作关系,在合作中促进价值观念的认同,要积极向非政府组织输送人才,提高中国在非政府组织中的领导能力。
(四)舆论环境:创新国际传播策略
普世价值在历史上赢得世俗社会道德制高点很重要的原因是它有一个通俗的逻辑链:现实社会的个体都是人,所以必然具有人的“共性”,这种“共性”以价值意义体现就是普世价值。全人类共同价值要达到良好传播效果,必须构建通俗的逻辑链,且逻辑链必须明晰其优越和比普世价值更加科学的方面。
首先,要讲透共同价值的学理内涵。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传播与实践关键步骤是中国要向世界诠释全人类共同价值和普世价值在哲学基础和世界观上的本质差别,讲清楚全人类共同价值回答“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时代之问的关键意义。为此,中国智库、科研从业者以及其他研究人员要加强社会科学研究,把西方提倡的民主、自由等价值与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丰富内涵区别开来。要讲清楚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时代意义,尤其是对于处理国际冲突、缓和地区矛盾、引领全球合作,解决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的积极意义。要讲清楚全人类共同价值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各民族国家特殊价值内涵的关系,要能够对“中国威胁论”“中国模式输出”等错误言论做出有理有据的回击。此外,中国主流媒体及相关对外传播媒介也要积极构建全人类共同价值叙事体系,要以深入浅出和切合传播对象思维方式的策略讲清楚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必然性与现实性。
其次,要创新共同价值的传播方式,提高传播综合实力。一是增加讲中国故事、宣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举办民间文化节等低政治活动的频率,以相对日常的方式获得全球公民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理解和认可。二是从影响传播效率的关键要素入手,在能体现全人类共同价值的重要新闻事件方面争取时间优势,避免西方舆论抢占时机引导舆论风向抹黑中国。同时,要能够在国际传播格局中争取制度性话语权,为价值传播提供更多有利条件。三是采取“分众性”“分层性”传播策略,增强受众认可度。传播要结合不同社会,不同对象的民风民俗,实行有针对性的,符合受众文化背景的传播。四是打造有全球竞争力的传播平台,创新共同价值国际传播方式,丰富价值传播形式,实现价值理念和主张多渠道传播。
最后,完善传播效果评估机制,提高传播的持续性和精准性。目前,中国已在全球设立了数量可观的记者站、孔子学院和学堂,举办了各类文化交流活动,也不断改善中国形象由“他塑”的尴尬局面,这极大地促进了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国际传播。但是关于传播结果、传播质量、传播可持续性等问题,中国目前还缺乏一个完善的评估机制。所以有必要设立涉及传播策略、传播主体、传播过程、传播结果评估的专业机构,提高传播的针对性、精准性。
人类社会必然会走向更具有公共性或者说公共性程度更高的阶段。习近平总书记倡导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在世界百年大变局中就人类文明进步的价值需求、国际交往的秩序规范以及中国发展的价值选择做出的深刻回答,是遵循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体现。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一场价值革命,其出发点在于谋求民族复兴,追求人类社会根本和长远的利益。价值革命成果并不会在人类生存的自然进程及各国竞争关系中自然而然地生成或转化出来,其有赖于人在创造历史进程中发挥主观能动性。长远来看,实践全人类共同价值必须从多元主体力量、内生动力源泉、有效落实平台、国际舆论传播等多方面着手,做到尊重社會发展规律性和积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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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