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中国西部小说的创作情结
2023-06-04尹顺民
新时期中国小说创作经历了充满火热激情的改革开放的80年代,到快乐与痛苦裹挟而来的20世纪90年代,再到文学思维和流派多元的新世纪,风格愈来愈成熟,思想愈来愈深刻。比如莫言八十年代写的《天堂蒜薹之歌》《酒国》《十三步》《丰乳肥臀》,都是站在人的立场上,对社会上的不公正现象进行了无情地批判,他的言论,或抨击丑恶,或抨击时弊,或剖析人生,既深刻有力,又不乏幽默风趣。这些作品或着眼于个人生活,或描绘历史事件,或聚焦无序心理,或饱含哲思,题材丰富多变。但同时,看了他的众多作品,也更加警醒人们,珍惜生命,热爱生命!再比如余华的文学作品《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第七天》等,无不以生活为师,以精雕细琢取胜,语言朴实无华,渗透着严谨的写实精神,认真对待着对社会现实的冷酷思考,对底层民众的密切关注。他在题材上附和当今社会众生,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批判了当今社会的种种“时代病态”,直指人心。
甘肃小说八骏的作品就极具代表意义。比如雪漠的小说,以细腻温柔的态度观察人类苦难生活的本质,以批判的眼光看待社会矛盾,以成熟的叙述手法确立其现实主义乡土小说创作的风格。甘肃凉州人雪漠,他在创作中始终秉承“以心归大漠”的文学思想,创作了《大漠三部曲》《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苍狼》《不死金刚心》等浸润了西北文化血脉的作品。看雪漠的作品,就如我们身临其境,在大漠中行走,望着黄沙茫茫,看不见日月星辰,看不见任何生灵,说不出的凄凉。从他的作品中,我们读到的是一种内陆省份,百姓战天斗地的悲剧但又充满震撼的乡土纠结,一种从生到死“顺其自然”和从生到死的人性纠结。这是一种看似刻意的情节,没有激烈的冲突,却是一种细腻而真实的生活,触动人心,引人深思。
有人說,甘肃,既接近天堂,又接近地狱!比如圣洁的甘南,神秘而美丽,它可以是你眼中的远方,也可以是你心中的圣地,它有着无数的风情。它的真实、纯朴、神秘、庄重……尤其是一种虔诚——一种对大地深深的执念——它使我们的心灵得到了净化和升华。甘南本土小说作家道吉坚赞的《小镇轶事》就是一部让人爱恨交加的小说,一部有些矫揉造作的爽文,一部最终走向崩塌的“神作”。当我们静静看这部作品时,就像是把自己的身体沉入其中,和自己的心灵进行了一次亲密的对话,就一定会觉得“一切都会过去的”,这是一种哲学,甚至是一种宗教,更多的是一种哲学的味道,更会觉得自己“像一条狗似的经常在晚上往她家里跑,这一切当然得瞒着她的父母亲,我的那点可怜的工资几乎全花到她身上了,那些苛刻的条件往往使我负债累累,但我爱她,也就没觉得有什么损失。”因而,当我们阅读他的作品时,不仅会不自觉得到一个作家内心世界的自我满足,而且也可以领悟作家精心刻画的精致主人公的生命体验,是一种发自作家和作家笔下人物内心的温暖。这就是小说的魅力,它能一针见血地发现和概括一个时代、一个集体、一个人的特征,让人们对这个时代中的一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了更多的思索和考量,也有了更多的对比和警示。还有道吉坚赞的《西部的河,没有波浪》这部小说,叙事部分写了辽阔的草原上,从未听过的故事,关于生命的故事——黄河上游一个摆渡的船工格尔玛,和一个等待渡河的姑娘在帐篷里度过的两天两夜。在这本小说中,没有什么是男女主人公的秘密,他俩像是被关在一个巨大的贝壳里,他们的每一个字都在回荡着丰富的、连绵不绝的回音,充满人性的优美和力量。小说把“玛曲”置身于西部文化和审美文化范畴中去审视,听起来就像是一首简单的曲子,但却给人一种和谐、美丽、忧郁的感觉,使得这篇小说有了超越草原、超越地域、甚至超越了民族和宗教的意义。道吉坚赞看起来更像一位诗人,在追寻一种咏叹,一种呐喊,一种质朴:“空旷的天地,一条河、一只船、一个皮袍脱至腰际的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组成了这片世界的生命……”可以说这是一篇道吉坚赞式的“命运交响曲”,他以一种孤傲的勇气,开辟了一条独特的、异质的小说写作的现代性之路。
在《大漠祭》这一片四季狂风大作,黄沙四起的孤独寂寥世界里,一切都虚无缥缈而又艰苦异常,人与自然的不自觉融合,使人的生命呈现出一种纯粹、纯贞以及性灵之美。这是一个很单调的大风、黄沙、苍狼与饥饿、食物以及保护牲畜的战斗着的世界,有一种苍凉的凄凉,天地间,只有一种悲凉的基调,就像孟八爷和老顺一家一样,不仅带着一张嘴,吃着沙漠,吃着海子,吃着溪水,还吃着大荒漠上的一切生灵。他的作品中,就像一片荒芜的沙漠中的一株马蔺草,摇曳着花朵,顽强地展示着生命,带着一种情感的力量,让人一看之下,既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又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就会被他作品中的精神所感染。
严英秀的长篇小说《狂流》就是关于当下城市生活题材的作品。它立足于我们正在经历的时代,以女主人公何果儿从小学、中学、大学,到成年走向社会,而立之年后复归“家园”的经历为主要叙事线索,深入描写了何果儿的孤独、颓唐和自我寻光,从多个维度呈现出“读书改命之惑”、“青春奋斗之惑”、“回归家园之惑”以及“社会变迁之惑”等,表现了现代人情感的缺失与迷茫,心灵的成长与疼痛,精神的妥协与坚守,既讴歌理想主义的不可或缺,更歌唱人应该生活着血淋淋的现实世界中。在《狂流》中,我们能深切地感受到作家灌注了自己的真挚的情感力量,那是一种信念的坚定,一种思想的深邃,一种真理的温暖,一种如山如水的逻辑感召,一种刺入读者心底的情感张力。而且这种蕴含着生命气息,从灵魂和人格中散发出来的信念,随着主人公何果儿不断远行的足迹,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去,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执着,在勾勒西北乡镇、县城、省城,及“南方”、京城三十年变迁的典型形貌中,充分展现转型期中国城市化进程给普通人的生活、命运带来的挑战和机遇,破坏和重建,以及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和危机,对回归家园的强烈诉求。在城市文化的滋养下,我想作家在回望仍然还比较封闭落后的“家园文化”抑或乡村文化,定然会有批判都市文化的情结,表现出与都市文化的冲突与调适,但同时也更体现了作家超乎异常的把控和应对城市生活的能力和乡土乡情现实生活的深厚底蕴。简单来说,实际上是对一群人、一代人、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存方式、一种文化传统、一种生命类型的审视和回望。小说构建的“70后”一代人的成长史,青春史,是为所有人经历的、逝去的美好时代唱响的一曲“青春无悔”,是一种追忆、一种传承,更是一种情感、一种力量的体验。在这一点上,许多作家虽然置身于空前喧嚣的商业语境中,却依然保持着清醒坚毅的人文立场,并发出了或深沉、或忧患、或睿智的声音。小说无疑是一种作家心灵世界的高贵品格体现,并将主观情感融入主人公的生命体验,真实表现了一种无上自由的心境,一种对人生的思考,一种对过去生活的梳理,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探索,是一种自我剖析和自我肯定的成长。女主人公何果儿的这种回归本真的生活态度,是一种对抗世俗的勇气和淡然,是栖息于大地之上的社会化姿态,是一种生存的选择和立场,是文学艺术对个体存在的救赎与解放的提升力量。这种体现自我精神的魅力,虚构且又充实的人生,以及表现出来的为“天地之心、生民之命、往圣绝学”立命的情感,定然会激起读者内心的共鸣,并产生诸多影响,或真善美,或假恶丑,当是作家内心情感和主人公“三观”世界的自然流露。
伟大的时代呼唤着伟大的作品,伟大的作品必然蕴含着伟大的精神力量。承传弘扬,与时俱进是一种非常积极的人文精神和具有原生态创新意义的新时期民族精神的体现。武威籍作家陈玉福,一直在致力营构一种与时代相通连的具有崇高感和精神力量的历史小说。他的作品立意高远,有着很强的民族性和人民性,从来不落笔于个人悲欢和小情小爱,而是以大我意识和家国情怀为自觉追求,主旋律和英雄主义更是他创作中的一条红线,始终体现着一种不变的精神——民族精神,并以朴实生动的文字再现历史场景,以冷静深邃的笔触唤起读者的共鸣与思考。陈玉福笔下的全国首部描写古甘州英雄事迹的长篇小说《八声甘州之云起》的出版发行,是自觉为民族写史,为英雄立传,弘扬民族精神,凝聚民族力量,彰显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伟大民族精神和崇高文化价值,使自己的作品成为一种激奋中国人民和华夏民族持续团结一致,奋勇前行的精神力量。甘肃是一片具有深厚历史文化的黄土地,这里既有辉煌的华夏历史的主流文化,更有中国共产党的建设和发展的成功史和悲壮史,孕育了伟大的黄河文化,包藏了炫耀历史的长征精神、飞天精神、南梁精神以及西路军精神等宝贵的红色文化财富。但回望甘肃卓绝的历史,却有一种历久弥新的特征,文化的长河,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老树开新花”。甘肃以灿烂的华夏文明引领着中国历史的发展方向;秦汉至唐前期,甘肃是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的风向标,是中国历史发展的风向标。在历史的激荡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沉淀下来,为整个中华民族提供了一脉相传的精神追求、精神特质、精神脉络。《八声甘州之云起》讲述了明代甘肃镇总兵、骠骑将军杨嘉谟于九边重镇之一的甘肃镇甘州卫戍边的故事。全书以“充边甘州”“重振军心”“智取瓦剌”“肃王结仇”“力据强敌”“甘州驰名”“调任蓟州”等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故事情节,生动地展示了杨嘉谟、杨广等杨家将后裔整肃边军、对抗夷狄,兴农田、治黑水的丰功伟绩,完美演绎了一代名将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热血人生。作品体现出来的人文历史思想、人文奋斗情怀和人文创新理念,为我们继承弘扬和发展壮大伟大的华夏传统文化,增进民族的文化自信,提供了丰富厚重、形形色色的人文关怀和精神养料,为中华民族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引下实现可持续发展提供丰厚的人文和精神滋养,在历史与现实之间产生了一种共鸣,从而焕发出具有浓厚人文历史意味的哲理精神,使得作品的現实价值和历史价值都得到了相应的提升。陈玉福的小说创作的起点,应该是唤醒中华民族的史诗精神和史诗品格,极力找寻一种能够增进和提升民族自信心与民族思想普遍认同的叙事方式,这就是写一部弘扬历史精神,又肇启现实主义奋斗精神题材的作品,反映当代中国人的个人命运与民族崛起同步共振,汇聚成中国梦的伟大实践。
西部小说的发展走着不平凡的路,不能离开中国大地,不能脱离中国文化,不能脱离中国小说不能脱离中国人民,这是历史的结论。西部文学,或者从西部小说的创作情结出发,我们可以得到,小说的真正价值不在于它表面的纸本价值,而在于珍藏在它背后的人文精神、民族性格,以及它所代表的整个民族的历史进程。无论哪一个民族哪一个时代的经典作家作品,应当都是那个民族和那个时代社会的现实生活和人文精神的再现,都具有那个民族和那个时代的印记、征兆和特色。这就是文学的魅力,小说的魅力,它能一针见血地发现和概括一个时代的特征,一个群体的特征,一个人的特征,让人们对这个时代有了更多的认同和反思,也有了更多的对比和警示。
新时期,中国西部小说的创作呈现了多元态势的发展格局,既然能被读者广泛接纳和普遍认同,那就一定是文本本身具有了这个时代的鲜明特色。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时代特征”,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主题立足,组成了一个充满人生哲理和相对完整的世界,这些作品才有了不可复制的价值,才能成为经典而被人们所传颂。新时期,这样的作品在适应社会发展的历史阶段,尤其是面临全球性新冠疫情的影响,又恰逢当今时代潮流和国际大势面临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态势,新业态新形势新风格的小说作品一定会层出不穷,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中扎根,西部小说必将大有可为——成为当代文学史上的一种常态,一种必然的闪光。小说的创作家应当努力创作出更多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精品力作,为“为时代画像、为时代传记、为时代明德”。我们有充分的自信和理由相信,我们这个伟大民族和伟大时代的中国小说家、文学家、艺术家都有心怀民族、心怀时代的雄心壮志,他们有热爱并奉献新时代的能力,在核心价值观的引领下,一定可以创作出彰显伟大国家道路自信、彰显伟大民族理论自信、彰显伟大时代制度自信、彰显伟大梦想文化自信的优秀经典作品。
中国西部小说创作的原动力是充足的,文化的土壤是肥沃的。小说创作家只有怀抱一颗感恩时代、感奋时代、服务时代的诚心,才能为时代摇旗呐喊、放歌立传,创作出传之久远的精品力作。西北小说的发展,既是一种文化内在的创造力,也是一种不能忽视的外力震动,需要的不仅仅是土壤和认同,更需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的精心呵护和传承。这种小说的创作精神,需要小说创作家要坚持与时代同步伐,承担记录新时代、书写新时代、讴歌新时代的使命,更要肩负好保护和传承民族文化的重任,让民族文化在岁月的长河中历久弥新,绽放出新的时代光芒。
参考文献
[1]李亚祺.“远方”抒情与时代共情:西部文学创作症候与反思[J].兰州学刊,2020(8).
[2]秦智阔.民俗视野下的甘肃新时期小说研究[D].兰州大学,2019.
[3]段平山.当代文学中的西部情结[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2).
[4]萧云儒.中国西部散文·序[A].史小溪.中国西部散文[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8.
[5]范培松.重塑“自我”灵魂的狂欢[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作者介绍:尹顺民,兰州石化职业技术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中国文学的教学和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