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叙事逻辑与赓续路向

2023-06-02曹睿卓董贵成

关键词:中国式逻辑话语

曹睿卓,董贵成

(中国石油大学(北京)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2249)

“概括提出并深入阐述中国式现代化理论,是党的二十大的一个重大理论创新”[1],也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的最新重大成果。理论与话语是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二者相互支撑。因而,为了“使中国式现代化更加清晰、更加科学、更加可感可行”[1],牢牢把握现代化的解释权和话语权,必须加快推进其话语体系建设。当前,学界关于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研究,主要聚焦于科学内涵、构成样态、历史演变及建构特点等方面,尚缺乏对其出场动力的本质追寻和内在叙事逻辑的整体性分析。明确话语体系的出场境遇与叙事逻辑,是在国内国际双重场域中讲好中国式现代化故事的逻辑前提,也是赓续其话语体系的前进方向。因此,发掘和体认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内在叙事逻辑,不仅有益于更加清晰科学、可感可行地向世界展现现代化的新图景,还为进一步完善中国话语提供可资借鉴的方法论准则,对于提升中国式现代化的国际话语权具有重要意义。

一、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出场境遇

“旧有的、笼罩一切社会生活领域的知识体系之解构或崩坏是任何一种代表着全新实践模式的新知识体系入场的重要契机”[2],伴随现代性运动在全球范围内的拓深,西方现代化话语逐渐暴露出多重缺陷,不可避免地导致其合法性与运用危机,这就为一种全新现代化话语的出场提供了可能性空间。同时,作为一种全新现代性模式的中国式现代化在理论和实践中不断实现创新突破,拓宽了世界现代化的理论谱系与实践形态,为现代化叙事的民族性参与和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构建奠定了基础。中国式现代化理论与实践优势须置于大历史观与全球化视野中加以考察,而以逻辑思维架构起一套维度清晰且具说服力的叙事逻辑这一必要性则必然内蕴其中。

(一)西方话语缺陷呼唤现代化话语的多样可能

随着资本的全球化运动与西方的“知识围堵”,西方现代化话语逐渐被其他国家主动吸纳或被动接收,成为全球现代化的主导性话语。但随着全球现代化的纵深发展与多元路径探索,西方现代化话语的叙事策略与话语本质逐渐暴露出诸多缺陷。首先,西方现代化话语基于单纯的经济、技术维度理解现代化,阉割了现代化的丰富内涵,使现代化的多元丰富图景被压缩为单一空洞图画,无法对“亨廷顿悖论”等发展难题作出有效回应。其次,基于资本主导逻辑的西方现代化话语将资本人格化,造成其话语的主体性失落,以西方为中心形成绝对权的排他性叙事,深刻彰显其不过是一场资本逻辑操控下的虚幻的精神狂欢。再次,西方国家在应对经济危机、生态危机和生存危机等现代化全球性问题过程中的集体沉默,暴露出西方现代化话语的价值局限,从根本上限制了人类社会共同探寻解决现代化难题的视野和空间。最后,西方现代化话语将制度模式与发展成果之间极为复杂的逻辑关系归纳为简单的因果关系,意图确立西方现代化模式的普世性、文明性和先进性,捏造出所谓的“普世价值”,凸显其因果倒置话语逻辑的内在矛盾及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和道德偏见。同时,全球现代化过程中产生的诸多矛盾与问题,超出西方现代化话语的诠释能力和适用范畴,更加暴露出西方现代化话语的局限性,不可避免地导致其合法性与运用危机。

西方现代化话语存在诸多缺陷的深层次原因在于其线性叙事逻辑的内在缺陷。西方话语主体将现代化叙事时间化,把多样的历史事实和丰富复杂的现代化进程整合到以线性时间为逻辑主线的叙事框架之中,“用线性发展与进步的观点解释现代化现象、勾勒现代化发展的普遍历史次序”[3],把多元的现代化动力、复杂的现代化过程、多向的现代化成果的相互作用化约为单向机械的决定关系,形成抽象的、现代化的价值观与宏大的叙事方式,呈现出明显的方法论缺陷和合理性限度。这种线性叙事逻辑,沉湎于历时性而遮蔽共时性,否定和抹杀了现代化的空间构成及其展开的多元、差异化语境,忽略了现代化发展的实体性内容,同时表现出强烈的意识形态性,暴露西方中心主义的价值扩张与殖民逻辑;忽视现代化实践的具体性和复杂性,否认现代化模式的多元性和差异性,掩盖后发展国家现代化探索的价值和意义。遵循这种线性叙事逻辑的西方现代化话语,难以正视自身发展难题,更无法给予后发展国家解决现代化问题的可行方案,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呼唤着现代化叙事的空间转向和现代化话语的多样可能。

(二)中国奇迹为地方性话语构建提供生成空间

作为一种独特的新现代性模式,中国式现代化始终遵循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逻辑,以“资本—国家—劳动”为多元驱动力,着力推进并联式发展,实现共同富裕,“创造了经济高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4]325的中国奇迹,取得了多维度的巨大成就。举其荤荤大者:经济持续快速发展,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稳定力量;整体性彻底解决了中国的绝对贫困问题,成为人类反贫困历史的重要标杆;创新型国家建设成果丰硕,主要创新型指标跻身世界前列等。中国式现代化所取得巨大成就,已经充分证明,这一全新现代化模式超越了“依附发展”或“脱钩发展”的二元难题[5],成为“独立型发展”模式的成功典范,具备了价值外溢空间,不仅动摇了西方现代化的话语霸权和建立在资本现代性基础上价值观念的“普世地位”,为后发展国家如何走向独立和实现现代化提供全新选择,也为西方发达国家克服现代化发展困境提供多样参考,从世界历史高度丰富了人类关于现代化的理论想象空间与现实发展方案。尽管西方国家的主导地位不可能被立即改变,但随着现代性运动的全球性布展,众多发展中国家“正以现代文明的自觉意识,改变对西方效仿的行为逻辑”[6]。

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功实践更深层次的意义在于,中国奇迹为现代化叙事的空间转向(spatial turn)和地方性话语建构提供了可能。中国式现代化的并联式发展与多领域推进,为从深层结构层面去理解现代化的整体发展,透过空间中多元同存性事物及其并置关系,将线性叙事模式扩展到时空共在的现代化叙事方式之中,实现对现代化线性叙事模式的逻辑突围和对多元化、差异性的追寻,从而为赋予现代化以鲜活而具体的内容提供现实基础和可能性空间。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带来中国奇迹,改变了中国被动进行现代化叙事的历史境遇,使中国在真正意义上具备了独立叙述自身现代化的能力,为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构建提供了物质前提。同时,中国奇迹有力消解了西方中心主义的现代化叙事逻辑,使西方现代化话语还原为地方性话语的本来面目,推动了现代化话语建构的单一性、排他性模式向普遍性、平等性的多民族参与模式转化。这就为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构建提供了前提条件和生成空间,也为其对外传播提供了现实基础。

(三)话语权诉求催生现代化叙事的本土化构建

纵观中国式现代化发展,不难发现中国共产党在革命、建设、改革进程中不仅重视中国式现代化的顶层设计、系统布局、接续发展,而且运用概念、论断、命题等对中国式现代化进行系统总结,逐步构建起了独具中国特色的现代化话语。从革命时期的“工业化”话语到建设时期的“三个现代化”“四个现代化”话语,再到改革开放时期的“中国式的现代化”“小康社会”的话语变迁,党和国家在深化现代化实践探索的同时,不断拓深现代化的概念与内涵,丰富现代化理论与叙事,塑造了基本的话语认知,为构建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奠定了基础。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围绕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主题、核心范畴、价值内核等方面进行了系统论述,提出了一系列原创性、时代性、标识性的概念、范畴、论断,尤其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提出中国共产党“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心任务,并对中国式现代化的目标、原则、要求、特征、路径、成就进行了系统论述,“形成了多样化、层次化、系统化的多重话语形态”[7],标志着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渐趋成熟。

中国共产党对中国式现代化的探索成绩显著,且初步建构起了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基本框架。然而在国际话语体系中,中国式现代化仍一定程度地受西方话语的裹挟,部分西方学者、政客、媒体基于自身立场与关怀,局限于以“新自由主义”和“西方中心主义”为根基的话语体系之内,对中国式现代化进行狭隘的理解,用一套“他者化”且不真实的“中国式现代化”话语影响西方公众乃至更为广泛的国际舆论场。同时,部分国内学者在对待和研究中国式现代化及其示范效应时,也不同程度受“西方先进论”“西方中心主义”话语体系的影响,无法脱离西方理论对中国式现代化进行阐释,导致对中国式现代化的认识不够全面准确、研究领域失衡、阐释底气不足,甚至存在偏见与误读等研究缺失问题。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尽管西方现代化话语存在诸多缺陷,且中国式现代化在实践上取得成功,但是西方依然在很大程度上掌握着现代化的话语权,现代化叙事“西强我弱”的格局尚未根本改变。如何更好地叙述一个真实、全面、立体的中国式现代化故事,使这种“新的选择”走出去进而实现价值外溢,这一重大课题的理论指向与方法论意义必然在于反对将西方现代化话语强加于中国现代化进程,而是走向现代化话语体系的本土化构建。从叙事学角度看,叙事体系的构建包涵叙事内容、叙事逻辑、叙事技巧三个层面,对于构建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我们不缺精彩的叙事文本和优秀的叙事技巧,但最需要下大气力构建的是具有共同价值基础、能被广泛接受的叙事逻辑”[8],质言之,我们的短板不在“故事内容”,而在“如何叙事”。但如何深入到中国式现代化的时空特质和内在逻辑,客观、准确、清晰地呈现中国式现代化的真实样貌,跳出“被言说”的现实境遇,实现中国话语与世界话语的有效对接,还需要秉持战略思维构建出一套能够被普遍接受且维度清晰的有力话语体系。

二、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叙事逻辑

叙事逻辑属于思维规律范畴,是对某一命题进行阐发时所遵循的内在逻辑框架,以增强话语叙事说服力和可接受性为基本追寻。要科学呈现中国式现代化需要建构起内容丰富的话语体系,而要实现话语的有效传播则需厘清并遵循其基本叙事逻辑。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在对西方现代化话语逻辑的省思中重塑了现代化叙事逻辑,以历时与共时相糅合的时空叙事逻辑阐明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何以生成,以普遍与特殊互嵌的比较叙事逻辑论证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何以取胜,以总体与具体互构的方法叙事逻辑说明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何以传播,囊括“是什么”的概念式回应、“为什么”的逻辑式解答和“如何叙”的方法论回应,旨在构建出学术界普遍遵循、国内外广泛接受、大众普遍认同的现代化话语体系。

(一)历时性与共时性相糅合的时空逻辑

中国式现代化是“并联式”叠加发展的总体性概念,同时也历经多个历史时期的纵向变迁,要实现对中国式现代化的科学阐明与合理推介,既要在时间维度考察其生成与发展过程,也要在空间维度呈现其现实样态。为此,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基于历时性与共时性相糅合的时空叙事逻辑,在时间叙事中引入空间维度,以共时性结构建构历时性线索,将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生成与发展置于革命、建设、改革进程中进行历时性考察,同时基于共时性维度审视其总体样态及本质特征,呈现中国式现代化复杂多样的发展过程和横向多元图景,为从深层结构层面理解现代化的整体发展和内在规定性,赋予中国式现代化以鲜活而具体的内容提供了可能。

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历时性叙事逻辑强调从时间维度呈现其生成逻辑与转换图景,一方面强调如何认识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生成、发展、转换和创新过程;另一方面,强调如何认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必然性与合理性。换言之,如何定位中国式现代化,这个过程是通过现代化话语的历时性梳理实现的。如:“在新中国成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长期探索和实践基础上,经过十八大以来在理论和实践上的创新突破,我们党成功推进和拓展了中国式现代化。”[9]22这一重大论断即是在大历史观的视野中,溯源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及其话语的起始点、转折点和发展取向。从思想认识、概念流变、实践深化相统一的角度看,中国式现代化及其话语的探索生发于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后,尔后历经“武器装备现代化”“工业化”“三个现代化”“四个现代化”“中国式的现代化”“小康社会”,再到“全面建设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探索和变迁,深刻反映了道路探索认知的变化,也在历史演进中逐渐描绘了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整个谱系,为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赓续建构指明了方向。

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共时性叙事逻辑强调从横向空间维度呈现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出场特质、构成样态及价值指向。第一,就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出场语境而言,其历史语境呈现出前现代、现代、后现代共时性在场特质。本土的现代化时空无法脱离全球语境而单独存在,中国式现代化“有着从前现代、现代到极端后现代的精神和观念”[10]2,其“三期叠加”的特殊历史语境要求中国式现代化话语必须同时超越启蒙现代性、经典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的现代化话语,从中国实际出发,呈现中国道路的真实样貌,同时整合国内外语境之间的“通达性”(accessibility),实现中国话语与世界话语的有效对接。第二,就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构成样态而言,其是一个具有多重面向、多重要素的立体表达体系。中国式现代化呈现“‘时空压缩’性与任务多重性相叠加、后发追赶性与前瞻反思性相同步、要素综合性与结构复合性相交融的复合现代性范式特征”[11],决定了中国式现代化话语在话语架构上既“呈现出目标话语、本质特征话语、原则要求话语和路径方法话语相配合的构成样态”[7],又在话语内容上指向经济、科技、生态、科教文卫等方方面面,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多维形态共存的并联式结构,同时这些话语形态呈现出相互建构的逻辑关系。第三,就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价值指向而言,在空间结构上指向国内和国外两个层面。从国内层面看,其共时性叙事的主要价值在于,呈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多维立体图景、凝聚多元主体力量,进而全面推进现代化实践;从国际层面看,其共时性叙事的意义空间在于,解构西方单一线性叙事模式和绝对普遍主义的叙事逻辑,为地方性、民族性现代化话语建构提供可能,为不同民族和不同地区基于自身的存在空间,提供另一种现代化模式和现代化话语。需要注意的是,仅仅共时性的叙事是没有生命力的,仅仅历时性的叙事则缺乏空间互动与现实观照,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既观照“当下”和“他者”,又洞察“过往”和“未来”,建构了兼具历时性与共时性的科学叙事逻辑,基于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规律和未来趋势,生成概念化表达、逻辑化论证和系统化知识。

(二)普遍性与特殊性互嵌的比较逻辑

秉持科学理性且合乎逻辑的叙事方式是任何一种知识体系能够被普遍接受的基本前提,即知识内容具有合法性而被认同。“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9]22,要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在国际与国内双重场域中科学认知和广泛认同,既要明确其话语体系的特殊性标识,也要实现现代化话语的普遍性建构。与西方现代化话语将地方经验普世化的普遍主义叙事逻辑不同,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基于普遍性与特殊性互嵌的比较叙事逻辑,肯定差异存在和非匀质性的现代化特质,将中国式现代化置于本土问题域中进行考察,同时基于一般原理概括的视角,以检视现代化普遍规律为逻辑暗线,摆脱一定“现象界”的窠臼,通过对中国式现代化话语民族性特质和普遍性本质在比较视野中的探求,呈现现代化图景的整体性样态,既契合了其对地方性、民族性的强调和追寻,也搭建了现代化普遍性叙事的知识框架、因果链条和价值序列,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价值外溢提供了可能。

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特殊性叙事逻辑强调从地方性知识维度归纳和叙述其话语体系中的民族性特质和时代性标识,彰显其独特性与原创性,是与其他现代化话语区别开来的内在依据。无论哪种现代化话语都是对地方性经验的知识再现与话语升华,中国式现代化话语基于特殊性的叙事逻辑,通过打造一系列“具有中国特质”“观照新时代现实”的标识性概念、话语、论断的方式,彰显其独特性与原创性,厘定其真理性与合法性边界。中国式现代化话语遵循地方性叙事逻辑,在内倾化叙事和比较叙事中凸显独特性。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逻辑起点是中国问题、言说对象是中国样本、逻辑归宿是中国立场,决定了中国式现代化话语既不是西方故事的东方再现,也不是西方话语的中国翻版,而是“从中国的特点出发”的独特性话语呈现。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话语既不是历史故事的当代重现,也不是传统话语的当代复活,而是遵循特殊性叙事逻辑,时代性地介入中国现实问题,打造具有时代特点的原创性表述,如“新发展理念”“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等原创性话语,能将中国开创性的实践优势转化为独特性的话语优势。当然,对特殊性的强调并不意味着遮蔽人类文明进步的普遍性,而是重在凸显中国式现代化及其话语的独特优势性,为世界上渴求实现现代化的国家提供多元选择。

现代化的中国话语何以走向世界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情,单纯将其当作某种政治资源或批判的武器,以意识形态化的叙事方式向世界机械推介,难以为国际社会所理解和接受。因此,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除了强调从地方性知识维度呈现其独特性之外,还强调从世界性知识维度宣介其中所蕴含的能够为各国广泛接受和认同的普遍性本质,建构起中国式现代化的普遍性知识。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之所以强调对普遍本质的追寻,原因就在于由普遍本质生成的普遍性知识,具有脱域性质,往往能够超越时空限制将地方性经验上升为世界历史,从而生成合法性、真实性与推广性。而揭示中国式现代化蕴含的普遍本质是宣介其蕴含的真实性内容,以普遍性和真实的姿态呈现现代化的中国样态。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话语从人类发展规律视角,揭示如何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一普遍性问题;“两个结合”话语,从历史唯物主义高度揭示现代化道路选择的真实性与正确性。由此,从逻辑上自然延伸出对中国式现代化世界历史意义的探讨,说明中国式现代化话语开始超脱地域性的限制,以普遍性话语的方式走向世界。需要指出的是,仅仅是特殊性的叙事难以走向世界,仅仅是普遍性的叙事难以具有说服力,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基于普遍性与特殊性相结合的辩证叙事逻辑,恰当处理了现代化话语作为世界性知识和地方性知识之间的辩证关系,为人类现代化交流互鉴提供了现实可能。

(三)总体性与具体性互构的方法逻辑

中国式现代化是具有高度概括性的宏大时代命题,同时又包涵经济、科技、国家治理、科教文卫等诸多范畴的微观问题域,要实现其话语体系的广泛传播和有效接受,既要诉诸某种宏大的总体性叙事,也要着眼于微观问题域进行具体性叙事,实现二者的互动互构。与执迷于将宏大叙事绝对化、抽象化的西方现代化话语不同,中国式现代化话语基于总体性与具体性互构的方法叙事逻辑,在宏大叙事中引入微观叙事,以微观叙事支持宏大叙事的具体性内容,以宏大叙事限定微观叙事的合法性边界,既注重现代化多样图景的知识性创获,又注重总体化叙事及其总体规律的价值性追问,形成微观与宏观、差异与秩序、个体观照与整体一致的叙事张力,从而为实现“宏微相济”“中外互通”的分众化、差异化传播提供了可能性框架与叙事方式。

总体性叙事逻辑是指基于巨大时间跨度和整体空间视野,在“整体为个体而存在”[12]67的基础上坚守整体性、宏观性、共识性的一种叙事方式。中国话语向来因革总体叙事的经验传统,倾向于国家、整体、公共与秩序的追寻,是一种典型的大文化叙事模式,深刻影响着不同行为主体在不同时空中的价值选择和话语建构,是凝聚共识的重要方式。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在诸多角度体现着对总体性叙事的遵循。从话语构建的逻辑基点看,引领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民族复兴以及国家意识形态的主观需要构成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构建的内在动因和逻辑出发点,其内在是指向国家主义、民族主义、集体主义,是对国家、民族、集体发展方式与文明形态的宏大构想,彰显着总体性叙事的话语本色。从时间跨度看,作为一种深度嵌入历史的建构,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与现代化实践脉搏相律动,与民族复兴逻辑相融合,既钩沉过往、攸关现实又擘画未来,呈现出恢宏的文明建设图景。从话语体系建构与传播机制看,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作为一套具有强烈政治文化色彩的符号体系,是以总体性叙事的政治言说方式自上而下进行建构、宣传、贯彻和传播,隐含着使其在国内国际双重场域中权威化、合法化和价值外溢的本质要求。从这些角度看,追求宏大历史叙事、集体印象、整体取向和总体修辞,是中国式现代化话语叙事的标识性要求。

单一宏大叙事难以规避被抽象化、理论化甚至政治化的境遇,只有融合分众化、差异化的具体性叙事,才能打破理论与大众、国际社会之间的壁垒,实现话语的有效对接与传播。所谓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具体性叙事逻辑,是指从现实的人出发,从局部、微观入手建构和传播其话语体系,强调“个体化”的主体赋能、“大众化”的对象规定与“具体性”的叙事策略。从话语主体来看,中国式现代化话语并非单纯以国家为话语主体,在全球化和社交媒体背景下,其话语叙事主体出现个体化、平民化、多元化趋向,使理论化的现代化叙事呈现为可诠释的差异化表达。从话语叙事对象来看,叙事过程中“讲述-接受”的基本话语关系意味着话语要以“可普遍化”和“可接受性”为基本前提,出于对多元受众的现实性考虑和“以人民为中心”的本质要求,中国式现代化话语既强调追求话语内容普及化,又强调考虑个体对话语的微观诉求,以提升话语的可接受性。从话语叙事策略来看,出于对差异性现实空间的考量,中国式现代化话语强调“采用贴近不同区域、不同国家、不同群体受众的精准传播方式,推进中国故事和中国声音的全球化表达、区域化表达、分众化表达”[4]318,追求思路开阔、文化内涵丰富的叙事风格,着力使其从抽象的政治领域充分融入受众具体性的生活实践之中,在去意识形态化的同时,有效平衡中外受众兴趣,提升话语的亲切感、代入感和话语说服力。需要再次强调的是,离开具体性叙事的支持,总体性叙事就会沦为空洞之抽象化的政治符号;离开总体性叙事的边界限定,具体性叙事就会沦为具体之繁琐而难以得到升华。因此,要实现其话语体系的广泛传播,须基于总体性与具体性互构的方法逻辑,恰当处理二者之间的辩证关系,实现“总体规律”与“个体关怀”的融契,有针对性地增强话语体系的亲和力、感召力、说服力。

三、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赓续路向

“人类社会出现以后,话语始终是历史的、暂时的产物”[13],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亦非率由旧章,要将中国式现代化发展优势转化为话语优势,需始终把握好时间与空间、普遍与特殊、总体与具体之间的张力关系,并以此为线索探求话语体系的赓续路向。从思维逻辑层面来看,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赓续建构需要科学把握关键性环节,在恪守合法边界的基础上强化话语阐释的彻底性、在把握比较优势的基础上推进话语的普遍性建构、在遵循科学方法论上推进视阈融合与资源整合,切实提升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解释力、认同力和传播力。

(一)在恪守合法边界的基础上强化话语阐释的彻底性

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守正创新始终处于历史与现实、理论与实践等关系之中,处于不同时空语境中的现代化话语有着不同的内涵外延与功能所指,决定了话语体系的接续建构必须恪守其合法性边界,“这种边界既规定了创新的限度,也在限度之内提供了创新的空间”[14]。具体来说,要把握其逻辑起点和转换节点,恪守其时间边界,区分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历史形态与当代形态,不能以特定条件下的现代化话语作为一般性话语,进行脱离历史境况的照搬;要扎根中国式现代化实践的场域特质和民族规定,恪守其空间边界,从中国实际出发呈现中国道路的真实样貌,不能以其他国家现代化实践作为参照,进行脱离自身条件的硬套;要明确其内在规定性和本质要求,恪守意识形态边界,保持对“姓资姓社”的界限自觉,不能以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话语范式作为模版,进行脱离本质属性的搬用;要厘清其国内价值目标和世界历史意义,恪守其价值边界,区分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根本价值与外溢价值,不可将民族性价值上升为普遍性意义从而掉入普世主义的陷阱,进行本末倒置、边界混淆的乱用;要阐明其内部诸要素之间的关系结构和运行模态,恪守其功能边界,区分诸话语要素不同的功能指向,以问题意识廓清其应然、实然与必然的多圈层且相互关联的结构样态。从中国现代化实践和社会需要出发,在“中国式”的时空限定内推动现代化话语体系的赓续建构。

在恪守合法性边界的基础上,还必须不断强化话语的彻底性。首先,要坚持问题导向与实践导向,在厘定独特问题域中进行“中国式解答”。话语建构并非无方向的漫画式勾勒,而是始终有着鲜明的问题指向与实践导向,赓续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首先要着眼于回答“建设什么样的现代化”“怎样建设现代化”等核心问题,阐释好中国式现代化何以生成,论证好中国式现代化何以科学,解释好中国式现代化何以取胜,从而实现话语突破。其次,要强化中国式现代化理论的彻底性。理论是话语建构的基础,话语是否具有强大的解释力、说服力和生命力源自于“理论本身是否彻底”[13],是否能够提供某种成熟的话语范式和分析框架。赓续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需要以强化现代化理论为基本前提,要以21世纪马克思主义的最新成果作为最大理论增量,构建中国视角的现代化理论分析范式,“讲清”中国式现代化的现实基础,“讲好”中国式现代化的特色优势,“讲透”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逻辑,以科学的理论提炼、规范的理论框架、清晰的学理分析夯实其话语体系的建构基础。最后,要增加话语的历史厚度与时代广度。作为“真知”的话语必然生长于历史之中,建构于对时代的深度把握之上,由此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新时代建构需依托于历史脉络的接续阐发和透过时代的哲学深思,在大历史观的指引下“贯通地理解”中国式现代化的生发、演绎与变迁,使其植根于历史语境之中、创设于时代命题之上,以现代化在中国的历史实践过程为内容依托,建构中国的“现代化话语矩阵”,同时处理好新旧话语体系之间的关系,通过融合性视野和时代性表达,建构具有时空贯通力的现代化话语体系。

(二)在把握比较优势的基础上推进话语的普遍性建构

“中国式现代化是一个团结各族人民,凝聚各民族力量共同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过程”[15],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中国奇迹”,要想将其发展优势转化为话语优势,必然要以特殊性叙事逻辑在中国与世界的辩证互动中突出其比较优势,即在把握比较优势的基础上将地方性融入世界性。这就要求在话语体系建构过程中,一方面要强化主体自觉的话语建构意识,“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要立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提出具有自主性、独创性的理论观点”[16]325,形成“主体自觉—话语自觉—表达自觉”的话语自觉建构逻辑链,彰显出中国式现代化的独特性优势;另一方面,要在坚持“两个结合”的基础上,打造一系列“从中国的特点出发”,符合中华民族书写习惯与思维模式,反映中国式现代化本质内涵的标识性概念和独创性话语,以地方性逻辑呈现中国式现代化的比较优势。

突出比较优势并不意味着以封闭的姿态固守已有的现代化话语形式,纯粹的本土性知识难以形成对话,本土性知识只有以普遍性的姿态出现在国际舞台上,才能引起国际社会广泛的接受和认同。这必然要求将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置于全球化视野中加以审视,使其具有跨民族、跨文明、跨价值观的可对话性、可理解性和可接受性,使中国叙事契合人类整体发展诉求,以讲述普遍道理、呈现共同价值的话语方式走向世界。具体来说,一是要从人类面临的共同性问题出发,寻求国际社会共同关注的“问题域”,以“问题域”为中介形成“话语场”,从不同的文化立场和角度展开对话,如从产业转型升级、环境污染与生态保护等共同的“问题域”和“话语场”出发,以共识性的话语准则和学理支撑平等地展开交流与对话,实现交流互鉴。二是将中国式现代化理论资源置于普遍性的人类文明视域中,在哲学层面上开展理论研究,即以“中国经验”为研究起点,从哲学层面探究其本体论、实践论、认识论、价值论和方法论,揭示其中所蕴含的普遍性本质、规律和基本原则。三是要精准把握不同地域的话语表达习惯与思维方式,“打造易于为国际社会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17]24,努力寻求中国与世界的利益共同点、理论契合点、话语融通点,以符合国际规范和惯常的方式来择用话语对象、内容与方法,提升对话能力,切忌话语偏执,避免话语对抗。此外,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普遍性建构还涉及跨语言的译介问题,对外“讲好中国式现代化故事”要不断完善对外翻译表达机制,结合不同国家的语言特点和认知背景进行贴近国际受众的语言表达,避免因文化差异、制度乖和造成的话语歧义。

(三)在遵循科学方法论上推进视阈融合与资源整合

话语的生命力不仅仅取决于话语内容是否丰沛,还依赖于恰当的表达形式与整合方法。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守正创新,还需基于总体性与具体性辩证结合的方法叙事逻辑,对其话语形式进行适切性建构,对话语资源进行多维度整合。在回答中国式现代化“总体性问题”与“具体性问题”中有效传播中国话语。这就要求在话语体系建构过程中,一方面要以追求宏大叙事与整体取向的总体性叙事逻辑,推进视阈融合与话语资源整合,实现对总体规律的价值性追问,凝聚价值共识;另一方面,要在总体叙事中引入微观叙事,以微观叙事支持总体叙事的具体性内容,注重现代化多元主体的知识性创获和分众化、差异化传播,有针对性地增强其话语体系的亲和力、感召力、说服力。

具体来说,一是要以整体性思维推进现代化话语与民族复兴话语、文明话语的有机融合。作为当代中国三大标志性叙事,三种话语相对分立,存在一定区隔。“现代化话语侧重现代性展开,民族复兴话语凸显民族性重建”[18],文明话语则重在凸显中华文明对人类文明的独特性意义。要摆脱视域的局限性,在“民族复兴语境中认识中国式现代化逻辑,在现代化语境中理解民族复兴逻辑”[19],在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语境中理解现代化价值指向,以大历史观和全球视野为参照系,构建“现代化范式—民族复兴范式—文明形态范式”解释框架,实现整体大于单一话语要素的集成效能与社会功能。二是要构建“政治—学术—生活”维度的话语互动融合机制。中国式现代化政治话语、学术话语、大众话语的言说对象都是“中国式现代化”,但视角各不相同,反映多重面向。面向未来,要整合宏大叙事需要与个体微观诉求,以政治话语为引领,融合学术话语和大众话语,促进政治话语的大众转化与学术升华、学术话语的政治运用与大众表达、大众话语的政治宣扬与学术再造。三是要打破学科思维局限,推动异质性话语资源的融通整合。单一学科的思想观点和话语资源难以支撑其话语体系的创新,这就需要各学科共同以“为何建构”“建构什么”“如何建构”的问题导向,着眼于中国式现代化话语的现实境况,加强学科对话,寻求适宜的自我身份和表达方式,提升话语体系的整体性;在“增进共同性”上达成一致,取得共同的理解、认知,明确共同的规则、程序,并把它们运用到话语体系建构的具体化过程中;围绕话语目的、话语规范和话语效果构建相对完善的话语范式,打造共同认可的概念、逻辑和核心价值,最终形成有意义的知识积累。

猜你喜欢

中国式逻辑话语
刑事印证证明准确达成的逻辑反思
中国式民主
逻辑
创新的逻辑
现代美术批评及其话语表达
不要让中国式焦虑,废掉了你的孩子
女人买买买的神逻辑
中国式失败
话语新闻
话语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