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梁鸿勋《北海杂录》管窥
2023-06-02刘盛平
刘盛平
(南宁师范大学,广西 南宁 530001)
《北海杂录》是广东三水人梁鸿勋于1905年编写的一本小册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北海流传的只有一本旧商会留存下来不全的铅印本孤本,现为北海市档案馆收藏。1957年,北海市图书馆借抄,由北海文史专家黄家蕃先生经手油印了十几本,藏于广西区内各大图书馆[1]。2006年,北海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纂出版的《北海史稿汇纂》将其收录其中[2]。2015年,《北海杂录》光绪三十一年香港中华印务有限公司铅印本的影印本(根据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藏本影印)被收录于《广州大典》[3]。本文所论及者,即指此版本。《北海杂录》记录了清末北海的风俗、物产、见闻等,内容较为丰富,是今人研究北海和广西北部湾地区历史的重要地方文献资料,被引用较多。学者们基本上都是在论述某个问题时引用该书的部分内容,目前尚未发现针对该书本身的专门研究。本文尝试对该书的内容、结构、文献类型以及特点与价值等做一探讨。
一、梁澜勋、梁鸿勋与《北海杂录》的编纂
根据朱天纵[4]和郭存孝[5]的研究:梁澜勋,字慎始,生于1880年,卒年不详,出身于三水望族梁氏一族,早年毕业于香港皇仁书院,英语极佳,是我国早期的知名外交家,曾任候补道台,1904年冬天任北海洋务局洋务委员一职。
《北海杂录》的《自序》的落款表明该书的成书时间为1905年,作者为广东三水人梁鸿勋。梁鸿勋的生卒年及生平不详。在《自序》中,梁鸿勋称时任北海洋务局洋务委员梁澜勋为“族弟慎始观察”[6],古时称平辈人时呼其字,是尊称。道的长官称道员,俗称道台,在书信往来中通常称为观察[7],据此可推断其为梁澜勋的族兄。“光绪甲辰冬,观察奉檄办理北海洋务事件,余与观察知颇深,亦忝为压线。”[8],古人以“压线”比喻徒为别人辛苦忙碌,故梁鸿勋的身份应为梁澜勋的助手或幕僚。
由于职业的关系,梁澜勋与北海各界人士广有接触,对民情风俗多有了解,“靡不咨诹,有所得,辄手笔录之,细大不捐,积凡若干页,岁晚务间,属余为之述其事,编其序。”[9]在履职过程中,他注重搜集相关信息并注意随时记录,得到了第一手的资料。在官志未修的情况下,梁澜勋主动承担起了“采辑其地之风教政俗以献于朝”[10]的责任,并将这些资料交给族兄兼助手分门别类编辑出来。因此,梁澜勋可以说是《北海杂录》的编纂发起人。他之所以发起编纂此书是缘于一种历史文化情结、文化担当意识以及政治自觉。
关于修纂此书的目的,《自序》也予以了阐明:“聊以备将来之编纂土志者,或有一二之采择,并后之补偏救弊,兴利除害者,可一览而知其大概云耳”[11]。该书收集的各方面资料可为将来官修方志提供资料,无论是补官修方志之阙还是订正官修方志之误,都可以作为参考。
二、《北海杂录》的结构、主要内容与文献类别
《北海杂录》的结构主要参考的是地方志“横分门类、纵述始末”的基本框架。尽管篇幅不长(仅一万九千余字),但整体布局较为完整,包含了序言、目录、凡例、舆图、正文、附录等6个部分。下面对各部分加以简要介绍。
“凡例”是冠于书籍之首的纲领性文字,对全书编纂宗旨、体例、方法和内容予以纲领性说明。《北海杂录》的“凡例”共有四条:第一条阐明修纂资料的来源,“是编所录,均自采访得来”[12]。这一点和自序结尾处提及四位采访人员的名字相呼应:“关君星衢、陈君星浦、陈君文彬、罗君礼露”[13]“俾知是录之成,其来有自”[14],即所记录的资料,都是有出处和来历的。第二条阐明了作者在选材过程中对待涉外资料的处理原则:“本埠为通商口岸,华洋杂处,民教骈居,凡教堂、医院、洋人、洋楼等,皆地方官所宜保护,故一并录入”[15],也就是说和洋人、洋务有关的涉外资料都予以收录。第三条明确了该书所涉的地域范围主要以北海为主。至于临近的钦州、廉州两处,只收录了一两处商务方面的资料,原因是“两属原自有志,无俟赘录”[16]。第四条说明该书记录资料的时间跨度:“所录类属近年之事,尤以乙巳年为较多。至轶事遗踪,未便稽考,概从阙如”[17],对于没有把握的内容宁缺毋滥,这也是编纂者对自身实事求是态度的一种申明。
目录是一本书的骨架,《北海杂录》在正文前制作了《目次》,以便使读者对书的结构和主要内容一目了然。从目次来看,卷首还列有舆图,惜已佚失。
《北海杂录》正文的结构形式为平目体,即各类目平行排列,无纲统属。这种结构类目比较清晰,编纂省事,检索方便,适合该书内容简单、篇幅不长的实际情况。正文内容包含25目,各目内容多寡不一,篇幅有长有短。卷末附录有廉州、高德、涠洲、龙门、钦州、白龙尾、东兴等地的概况,最后还附有简略的“前后大事记”。
《北海杂录》属于什么类型的文献?有学者认为认为它是北海最早的地方志[18]。也有学者认为这是一本私修方志:“杂录或称杂志,是方志种类中的一个名称,杂录、杂志,顾名思义是一个‘杂’字,是记录一个地方的天文地理、政治经济、文化民族等现象,但不比官修的省、县志那样完备和系统。这种杂录多属私人的撰述。”[19]本文更倾向于认为,《北海杂录》不能算是地方志书,而是一本“史志性笔记”。笔记是我国数量庞大,题材广泛的一种古代文献,自宋代以来,笔记的作者多为朝廷官员,他们所写笔记保存了许多丰富真实的史料,可补正史之不足,大多数作者治学严谨,对所记内容详加考证,史料的可信度较高。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一书中曾提出:“官修之外有私家著述性质略与方志同者。此类作品体制较为自由……”[20]。参考梁启超的这一观点,私人著述的《北海杂录》应属“性质略与方志同”的地方文献。它不属于地方志书,但它的性质和地方志有些类似,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地方志的区域性、资料性和综合性的特征。这也吻合了前述梁澜勋、梁鸿勋编纂此书的目的,即为将来正式的官修方志提供参考资料。
三、《北海杂录》的主要特点
北海是北部湾畔的一颗明珠,北海的历史,可以说是一部厚重的海洋文化历史,也是一部开放的历史。据《汉书·地理志》记载,两千多年以前的合浦,是海上丝绸之路形成时期重要始发港。宋元以来,由于朝廷积极发展海外贸易,北海的海外交通和海外贸易得到了显著发展。清乾隆时期,粤海关在廉州口设海关,安南、广西、云南、贵州商人经常贩运土特产到北海交易,广东沿海的渔民纷纷来到北海打渔。道光年间,北海已是商贾辐辏,为海舶寄碇之所,港口市镇已经初具规模。鸦片战争后,帝国主义开始了对北部湾地区的经济掠夺。1876年《烟台条约》签订后,北海被辟为通商口岸,这在客观上促进了北海城市的扩张、商贸的繁荣。伴随着北海开放而来的西方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等的输入,更进一步影响了北海的开放意识,《北海杂录》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的。加之它的编纂发起人是一位学贯中西、融会古今的地方官员,在编纂过程中必然会融入西方元素、现代元素。故本文认为,《北海杂录》是一本海陆文化共生、新旧文化交汇、中西文化碰撞的多元性显著的史志性笔记。
(一)海陆文化共生
北海“面向大海,背靠大陆”的特殊地理位置,孕育出了海洋文化和农耕文化共生的文化。其中,海洋文化“即人类对海洋本身的认识、利用和因有海洋而创造出来的精神的、行为的、社会的和物质的文明生活内涵。”[21]《北海杂录》中涉及海洋文化的内容非常丰富,尤以海洋渔业文化的记录最为详尽。正如《凡例》目明确指出的,“北海则以商务、渔业、农业、土产诸端为最要,故录之较详。”[22]《原始》目提到,“北海市创于道光中年,斯时生意,不过渔船伙食而已。”[23]《地势》目描述北海的外沙,“渔人舟子,列栅而群居。”“距北海十里许为高德,宇舍隐见,轴舻相望,此其大较也。”[24]这些记录表明,历史上的北海就是一个滨海的渔村。
《渔业》目的篇幅是正文各目中最长的,第一句就点出了当时渔业的规模:“北海濒海,地称鱼盐。故捕鱼营生者,以北海为多,距北海十里之高德次之。统计大小渔船六百余艘,大抵北海占六,高德占四。”[25]然后详细记录了渔民捕鱼作业的范围及航行水程。当时鱼获需要用盐腌制以防腐,因此渔盐政策也很重要:“近十年间,法禁带盐,势不能不买洋盐以备用,而价昂四倍!”[26]。说明之前北海渔业配盐向无限制,但成书之时渔民只能高价购买洋盐来腌制鱼获,导致生计越发艰难。
《渔业》目涉及了海洋渔业生产的方方面面,细分为12个部分,均列有小标题:“鱼性”和“取蟹法”部分描述了主要海洋鱼类和螃蟹的生活习性以及捕捞技巧。“畜鱼法”“焙鱼法”“腌鱼法”“糟鱼虾法”均是记录处理鱼获的方法。“海品”部分记录了各类海产品及其市场价格。“渔船”部分介绍了各类渔船,包括头号密尾渔船、大开尾船、海南艇、两头尖浅海船的形制、大小、造价、船员规模、配套网具等情况,数据精确。“渔具”目介绍了各类渔网规格以及捞箕、钓钩、铁标、缯棚等工具的制作和使用方法。这些内容对后人研究北海的渔业生产历史极具参考价值。
除此之外,《土产》目记载了北海的采珠业情况。其中“晒盐田”部分是对海盐业生产的介绍。《风俗》目详细记录了北海的海洋性民间信仰:“埠上有三婆、三王、文武帝、龙王、华光、普度震宫等庙;外沙有龙母庙,尤以三婆庙香烟最盛,此庙乃建于道光九年。”“至冬月,合埠必在三婆庙建醮,以祈祷平安。”[27]三婆、龙王、龙母等均是北部湾沿海一带渔民信奉的海神。《商务》目记录了洋货进出口贸易情况。《港海》目记录了北海港以及廉钦属各港口的自然地理情况。以上内容都是北海海洋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农耕文化指的是农业生产实践活动中创造出的与农业相关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总和。几千年来,中国都是以农为重、农业为本的小农经济结构,农业是国民经济之本,从小渔村发展而来的北海也概莫能外,因而,《北海杂录》中各类农事活动资料也十分丰富。书中专门辟有《农业》目,记录了当时北海农业生产概况,种植业一半为水稻,水稻每年种植两造;一半为杂粮,主要有花生、薯芋等。《商务》目记录了北海在同治年间,“出口则麸油、靛青、糖食、纱纸、八角、八角油、桂通、桂油、云南锡板、牛皮”[28]。1904年,“土货出口,每年价值约百二、三十万两,以靛、糖、海味、猪只、牛皮、黄丝、鸡鸭毛、桂元肉、水牛皮、烟叶为大宗。”[29]《土产》目记录:“以靛、糖为大宗。……生猪、生牛,均出本地;元肉亦一大宗,以廉属为最;……花生油亦出口之一大宗。”[30]可见清末北海的大宗出口货物绝大部分都是本地出产的初级农产品。农产品类多、量大,说明农业发展较为充分。《风俗》目里记录了本地的其他民间信仰:“北海埠之西约三里,有华光庙,土人素信奉之。……每岁正月望日,附近各村例奉华光神出游,场面极为盛大。”[31]供奉华光大帝是南方民间习俗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一种依托传统农业生产的带有民间信仰色彩的习俗。
(二)新旧文化交汇
清末是中国社会急骤变革的时期,也是各种思想、文化激烈碰撞的时期,新旧文化的交汇十分明显,这一点也在《北海杂录》一书中有很明显的体现。
首先是体现在该书的语体形态方面,文言文和白话文同时使用。晚清出现了白话文运动和文学改良,从1901年到1911年,白话报刊逐渐增多,白话文写作也越来越多。《北海杂录》同一文本包含不同语体形态的情况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北海杂录》的《自序》是文言文,“简洁”而“经典”,但有一定的阅读门槛,其中的名物制度典故等,因时代悬隔,对一般读者来说较为生疏,需要检索查证。正文部分则基本由白话文写就,今人读这个部分,语言方面不易遇障碍。
第二是体现在书中多处近代科技元素。比如,《北海杂录》的《地势》目介绍北海的地理位置时,已经出现了地理经纬度数据:“本埠坐落东京海股东经线一百零九度七分,北纬线二十一度二十九分。”[32]对比《广西北部湾经济区简志》记录的北海市的经纬度数据:“北纬20°26′-21°55′,东经108°50′-109°47′”[33],《北海杂录》的这组数据可以说是十分精确了。根据有关学者的研究,编修于1914年到1927年的《清史稿》是按照正史体例撰写的清朝断代史未定稿,该书第一次在国家级的断代史中收载各地治所的经纬度数据[34],但其成书时间比《北海杂录》晚了近十年。
再比如,书中有多处记录了电报这一重要近代科技发明。《官廨》目:“电报局。设于光绪十一年,驻局委员一员。近每年进款约三千元。现该局之委员兼办廉州电局。”[35]《职官》目:“电报局委员。办理该局电报事务,兼办廉州电局事。现年委员为黄鹾尹鼎钟,福建人。九月调办海口电局。接办者为金二尹良,江苏人。”[36]《附钦州》目:“有二所,曰电报局、曰邮政分局。”[37]这些记录表明编纂者关注到了电报的引入对当时社会生活的重要影响,故对北海的电报局何时设立、负责人是谁、业务管辖范围等都做了详细记录。电报作为现代通信之源头,是近代科学技术和工业革命的产物。电报局在北海的发展情况清晰地反映出当时社会新旧共生、进步与腐朽并存的特征。
第三是体现在多种纪年方式杂糅使用。在国家对外开放的过程中,西方历法纪年的使用范围逐渐扩展,影响到了国内的历法和纪年体系。根据有关学者的不完全统计,仅在1902—1912年的10年间即出现了十余种不同纪年[38]。《北海杂录》有三种纪年方式。第一种是年号纪年。年号纪年又称皇帝年号纪年,属君主纪年或帝王纪年的范畴,这种纪年方式在书中用得最多,分别是“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等不同年号,此处不一一列举。第二种是干支纪年。干支纪年又称甲子纪年,干支即天干和地支的合称。书中《自序》中有两处:分别是“光绪甲辰冬”[39]“光绪三十一年岁次乙巳季冬之月朔日”[40]。第三种是公元纪年。公元纪年又称西历纪年或耶稣降生纪年。我国正式规定采用公元纪年是在1949年以后。《风俗》目介绍西方人举办庆典时用到了“一八八七年、一八九七年、一九零一年”三个年份。[41]
第四是体现在对晚清“切音字运动”影响的记录。《学堂》目提到:“英国义学。……又在院有女教士,以西字切音法,教授中国老妇,如圣经各书之类。”[42]这表明晚清时期的“切音字运动”波及到了当时的北海。“切音字运动”是清末知识分子发起的一场文字拼音化运动。清末国力不济,不少文人志士认为落后贫弱和民众受教育程度低识字率低有很大关系,识字率低又和汉字的繁难特性相关。想要使国家走向富强,必须先进行文字改革,创制一种易于下层民众掌握和使用的拼音文字方案。当时有许多人提出了自己的方案,这些方案按照字母形式可以大体分为拉丁字母式和汉字笔画式两大类。英国义学里使用的“西字切音法”应属于拉丁字母式的切音字方案。需要指出的是,“切音字运动”者是在国家落后的背景下来比较汉字与拼音文字的优劣,带有一定程度上的自我否定意味。
(三)中西文化碰撞
从1876年开埠,到1905年,北海作为通商口岸已经发展了29年,中西交流日渐频繁,因此中西文化的碰撞在书中可以说是随处可见,具体表现也可以概括为四个方面。
第一,书中使用了许多受西方文化影响产生的新语词。语言系统中发展变化最快的是词汇,词汇能反映一个时代的文化印象。清末北海,西方文化影响下产生的新语词也反映出当时人们对西方文化的印象。比如,如《风俗》目中提到:“故西人皆喜居之暇则即其旷地打波踢球以为戏。”[43]“波”,即英文单词“ball”的音译,打波即打球,是典型的英源音译外来词。再如,人们在与西方文化有关的事物名称前面冠以“洋”“西”“番”等字,从而组成许多新词汇。书中多处出现了这类词汇,简要统计如下表:
序号 词汇 出现次数 所在目次1西人 6次 天时、地势、人数、风俗、职官、洋楼6洋船 4次 官廨、轮船7番薯 4次 农业8洋商 3次 官廨、洋商9洋员 2次 洋楼、官廨10 洋人 1次 凡例11 洋货 1次 商务12 洋豆种 1次 农业13 洋种 1次 土产14 洋官 1次 洋官15 洋坟 1次 洋坟16 洋盐 1次 渔业17 西字 1次 学堂18 西员 1次 学堂洋关 10次 商务、官廨、洋楼、碉堡、轮船2洋务 10次 自序、官廨、局所、东兴3洋药 8次 原始、商务、官廨4洋楼 7次 凡例、地势、洋楼、碉堡5
第二,书中出现了股份制经营理念。公司制于17世纪中叶首先在西方出现,19世纪末成为资本主义经济占主导地位的企业组织形式,并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经济势力的入侵而传入我国。洋务运动时期,中国产生了第一批官督商办的公司。甲午战争后,民营股份有限公司、独资企业、合伙企业、无限责任股份公司等公司形式开始发展起来。《北海杂录》有两处提及了股份制经营形式。其一是在《农业》目:“闻10年前,尝有合股试办蚕桑,使男妇均有工作,意甚善也。”[44]其二是在《矿产》目:“查该山系属官山,如能合股设立公司开采,雇募土人作工,亦甚易易。”[45]这表明编纂者已经意识到股份制经营方式和企业组织形式在富民强国方面的重要作用。
第三,编纂者在选材时重视与收集涉外资料。《北海杂录》各目次内容包含涉外资料的比例非常高,具体情况如下表所示:
书中对涉外内容的记录较为全面地勾勒出了一百多年前北海华洋杂处的风土人情和社会面貌。下面分别从政治、经济、文教卫生三个方面加以简要介绍:
序号 目次 是否包含涉外资料1自序 是2北海图 未知3凡例 是4原始 是5天时 是6地势 是7村民 否8人数 是9风俗 是10 商务 是11 农业 是12 渔业 是13 土产 是14 矿产 否15 职官 是16 官廨 是17 洋官 是18 洋商 是19 洋楼 是20 学堂 是21 教堂 教民附 是22 医院 是23 局所 会馆附 否24 碉堡 否25 茶亭 否26 坟场 是27 港海 否28 轮船 是29 附 是30 前后大事录 是
政治方面。《原始》目记录了1876年北海因《烟台条约》签订成为通商口岸,1877年英国在此领事建署,1887年法国始建领事署的情况。《洋官》目记录了德国、法国和英国三国领事的姓名及其代理其他国家业务的情况。均反映了清末北海被迫沦为半殖民地的屈辱历史。《人数》目记录了当时在北海生活的英、法、德、葡、美、安南、丹麦、瑞士、挪威的外国人数以及耶稣教、天主教教民人数,精确到个位数。《职官》目记录了在北海担任税务司的西方人的姓名,反映了当时的北海关由外国列强把持。《官廨》目记录了北海关有洋员办公;洋务局的业务范围除与各国领事办理交涉事务外,还负责防查拐带,即防止国民非法出境,分为“妇女幼孩出口”“华工出洋”“华商领照赴越南”三种情形。
经济方面。《商务》目记录了北海洋货进口的种类和关税收入,并分析了1895年以来关税收入下降的原因,有关数据也十分精确。《农业》目记录了当地选用洋花生种子,使得花生生产由原来的一年一造变为一年两造。《土产》目记录了1903年、1904年因改播洋种,本地花生产量提升,花生油不再依赖进口。《渔业》目记录了中国渔船赴越南界捕鱼被法国人收取船牌费的情况,间接反映了法国人侵略越南的历史。
文教卫生方面。《天时》目记录了北海夏季痢疾流行,西方人也有染此病。《风俗》目记录了外国人在北海举办国庆日、国王生日、新国王加冕等庆典及中西官员彼此往来致贺,还有在北海的外国人住宿选址偏好、消费购物习惯、闲暇打球踢球打猎等情况。《洋楼》目记录了当时的北海有大小洋楼22座,并对其中8处重要洋楼的位置、建成时间等做了介绍。《学堂》目记录了英、法、德三国在北海开设学校的情况,包括各学堂创办时间、教学内容、学生规模、经费来源等;还提到德国德华学堂于1903年发行了报纸《东西新闻》。《教堂》目记录了北海的法国天主堂、英国福音堂和德国教堂的具体位置、落成时间、教民规模。《医院》目记录了英国人创立的普仁医院和法国人所创立的法医院的基本情况,包括医生人数、姓名,床位数,经费来源等。《坟场》目记录了当时北海有二处洋坟场,即耶稣教坟、天主教坟的位置、占地面积等情况。《轮船》目记录了在北海洋面行驶的法德英洋船(包括商船、兵船、邮船)的有关情况。《附涠洲》目记录了法国神甫曾到涠洲传教。《附东兴》目记录了法国领事在东兴的活动情况。
第四,编纂者注意对重大外交和国际事件进行记录。《前后大事录》记录了三起这样的事件:其一是1885年的中法战争及镇南关大捷,当时的钦差大臣邓成惰、李勉林赴东兴划分中越边界时曾途径北海。其二是1900年,义和团运动高涨时,英、法两国轮船曾驶泊、巡查北海附近海域;驻北京的法国公使前往河内时经过了北海。其三是1905年,日俄战争爆发,朝廷要求沿海各省督抚严守中立。北海为沿海要冲地,奉督宪饬地方文武各员,会商中立各事宜。
四、结语
客观来说,《北海杂录》确实存在篇幅不长,考证不够详赡等方面的不足,甚至还有一些错漏之处,比如,《附廉州》目提及:“按宋英宗三年苏东坡为廉州太守”[46],实际上,苏东坡并未任过廉州太守,只是在1100年从海南渡海北上时,在合浦停留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但瑕不掩瑜,这些不足与错漏并不能掩盖这本书蕴含的重要价值:其一是史料价值。作为北海市区唯一的一本史志性书籍,书中有关北海自然地理、政治经济、社会文化、风土人情的详细记录,尤其是一些具有唯一性的史料,弥补了官修志书的空白,为后世了解古代、近代北海的历史发展与社会变迁提供了宝贵的文献资料。其二是文化价值。透过其文本书写,后人得以清晰勾勒出清末民初北海社会乃至整个广西北部湾地区的发展进程和历史变迁。广西北部湾地区是“一带一路”的重要门户,北海市则是广西北部湾经济区重要组成城市之一,对《北海杂录》的研究将有利于北部湾地区历史文化资源保护和文化建设。至于如何进一步深入挖掘、整理、利用这本地方文献,本文认为,一方面要本着理性的批判精神,将《北海杂录》记录的内容与不同史料(比如,由清末民初外籍海关工作人员用英文撰写而成的共五期的《中国海关北海关十年报告》,采用纪实性手法描述了北海的社会发展情况,前三期的时间跨度为1882年至1911年,正好与《北海杂录》所记内容的时间跨度有重叠之处)进行比勘。另一方面要从充分挖掘旧籍中的地情文献资料的视角开展研究,深入挖掘该书所载地情资料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