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水（组诗）

李会鑫

勇 气

没有落下的雨退回天边

蓝色恢复原状，绵羊重新变白

黄昏的寂静如同隧道

每个人都深陷其中，即将被黑暗封存

我决定倒退，退出可以预见的视线

倾斜的脚步不会延伸到她的青春

向前向后都是流浪

我凭借传说的指引前往沙漠、高原、冰川

但从不自诩勇敢，不敢透露征服的语气

我在海边见过勇敢的人

拖着过半的人生站在轮椅前面

张开双手，一声不吭，等夕阳下沉

等海风撞击身体

年轻的水

很难描述一条瀑布的形状

柔滑的丝绸除了白色，不需要形状

很难描述一条瀑布的姿态

本能的勇气促使它一跃而下

水在跳动的时候最年轻

终点还远，无须着急融入一条河

无须囚禁于任何人的怀抱

执拗和反抗之中不知道悲悯

或者苟且

我抬头欣赏这年轻的水

不谙世事，直视天空、岩石和深渊

孤僻，但有跳上落日的决心

投 射

没有形状的东西最接近永恒

阳光在公园的喷水池撒下星星

水在晃动，反复清洗自身

阳光隐匿重量，穿过铁丝网投射在地上

方格如狭长的捕兽器

在高楼的缝隙，它又变成刀锋

闪亮而坚决地劈下来

一只猫迟疑一下，然后走了进去

它在阳光里更容易营造梦境

你也走了进去

你的眼睛还没沾染灰尘

脚步很轻，还不知道命运

捕捉一阵风

树顶的叶子发出信号，风来了

我在林中等待已久，双手抓住袋口

从草地的一端跑向另一端

一阵风在袋子里挣扎，大声呼喊

我不知道它们的秘密

把充气袋放在地上，翻折袋口

风从此有了边界，填充起沙发的形状

我了解它们，把它们摁住不等于驯服

没有人可以驯服它们

就像我，背负几场大雪向前奔跑

从不犹豫，从不后退

即使落日早已盗走影子

火烧树

大火在林区跑了两天

被烧过的树只剩下空壳

我长久地注视山谷的湖面

几十棵树在倒影中轮廓清晰

面容却模糊，分不清彼此

我试图用目光安抚它们

像安抚受伤的战友

我盯着湖面，水里的秩序

发生了颠倒

灰烬变成了天空

树枝用根须的形状向我伸展

晚霞从水底升起

落日违背神的旨意

将树根又烧了一次

等 待

那只狗的毛发几乎遮住了眼睛

它每天困在出租屋里

等待主人出门，再等他回家

它偶尔会从电视上看到同类

瞬间的镜头就让它兴奋得叫起来

它似乎从未参与世俗生活

用力摇起尾巴，拉扯主人的裤腿

祈求带它出门

它无法决定命运，像主人一样

他瘫坐沙发，从外面的世界剥离出来

眯着眼，等待未知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