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看32岁的职业女性谈姐弟恋？

李南飞

近期在央视八套和腾讯视频同步播出的电视剧《爱情而已》第一次让我刮目相看，是女主角梁友安体检时查出来卵巢巧克力囊肿。有道是，打工人打工魂，打工压倒打工人。三十岁左右的未婚职业女性查出个妇科病已经是常态了。子宫肌瘤、卵巢囊肿、小叶增生、乳腺结节等等，说到底就是在雌激素分泌最旺盛的年纪，承担了最多的压力，怀孕能够调节雌激素，不怀孕的话，那就是身体里长出了坏东西。

我的个人经历与梁友安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体检出问题，医生劝怀孕。我说我没孕可怀也不打算怀孕，选择手术，对生育有影响也要手术。手术时妈妈来哭哭啼啼，说你以后要是结婚了怀不上怎么办啊，我只能白眼一翻说那就分手离婚。

在妇科门诊，我深感广大女性真是命运共同体啊！因为我们的身体构造比男性更复杂，也就比男性更容易生病。而造物主给我们这些三十岁未婚打工人的馈赠就是囊肿肌瘤和增生。

而一集一集看下去，《爱情而已》最吸引人的地方，是32歲梁友安的成长故事。

梁友安，base深圳，生活上独立自主，工作中独当一面，有非常清晰的自我认知。进入职场的第一天，就努力让自己的工作价值超越性别价值，她身处的困境是如何突破“助理”这一角色的天花板、为自己争取到一个独立承担项目的机会。内部转岗失败后，她选择辞职然后接手了一个破烂体育俱乐部：她需要一个从零开始、完全属于她的机会。在这个过程中，她遇到了22岁的大男孩宋三川。

与国内外已有的大多数姐弟恋故事桥段不同，梁友安迟迟不愿与宋三川牵手不因为年龄差的这个数字，也不因周围人对此的偏见或是婚恋条件的不对等——这些甚至在剧中都没有出现，而是因为她内心胆怯：害怕与人产生亲密连接、深刻羁绊之后突然断开。“一个人的生活过得驾轻就熟，工作日什么作息，休息日怎么安排，去餐厅点几碗菜比较合适，看电影选什么片子，有点时间就留给我妈、留给闺蜜，我一个人安排得清清楚楚。”因此，宋三川之于梁友安，不仅意味着热烈甜蜜的爱情，更意味着对现有稳定生活的破坏。

女主角的成长由此展开：一个头脑清醒的三十岁女性如何依靠自己突破职业瓶颈，又如何一点点冲破内心枷锁，将人生往前推了一大步。编剧张英姬——电视剧《三十而已》也出自她之手——呈现了一种最健康最理想的爱情：两个人的相遇，让彼此都更有勇气做自己，更自洽。

因此，我将《爱情而已》强力推荐给几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朋友，想鼓励她们走出舒适圈，拥抱广阔的可能性。她们有的拿到了顶级商学院的offer，却在犹豫是否要放弃现在稳定的工作生活，只身一人前往异国；有的正在职业瓶颈期，明知道有突破的方式却不敢承担异地恋的风险；有的在职业上颇有成就却单身至今，已经在为自己“单身一辈子”做出养老计划；还有的身处糟糕的婚姻中，却因畏难情绪，想离婚又不肯动身。

但无论《爱情而已》故事逻辑多么自洽，这仍然是一部远远超越现实可能性的都市爱情剧：我这三十年就没见过宋三川这么好的男生。现实生活里多的是开场即被梁友安拒绝的同龄男性：条件匹配、相处舒服，没有太多心动的感觉，不过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但一有分歧，对方便不再掩饰自己的男性沙文主义：女生因为性别而需面对的职业瓶颈被视为职业天花板，工作与生活，女性都得往后一步。

而梁友安的魅力就在于，即便身处职业低谷，她照样拒绝了这样的男性的示好。《爱情而已》最漂亮的两场感情戏也不是梁友安谈恋爱，反而是她拒绝宋三川。

真诚坦荡的宋三川同梁友安表白，说自己失意时，梁友安如光照进他的生活，他要为梁永安赢回冠军，他不要梁友安失望。啧啧啧，这也算是标准霸道总裁发言了。但梁友安拒绝了这番热烈的表白：“没准我年轻个十岁，你刚刚的这个表白，能打动我。但这就是我和你之间，差出去的时间。我负担不起，另一个人的人生。”她告诉宋三川，打球、赢冠军，那都是为了他自己，不是为了梁友安。而她梁友安，现在就想专心搞事业。

离开校园十年，我们已经深深了解：能对自己负责已经很困难，更遑论对他人负责。宋三川与梁友安之间需要跨越的十年，是十年的内心成长和人生经历。

在酒精催化的一夜情后，梁友安要宋三川别当真，这不过是酒吧里男男女女喝高了的一时兴起，她不想对宋三川的第一次负责。虽然这更像是暧昧期的一次极致推拉，磨得观众心痒，但现实中的三十岁女性仍想为编剧鼓掌。“希望女性有更解放的一种自我意识。”编剧说。

正因为编剧想要说的是爱情“而已”，整个剧集糅杂了太多内容，偶像剧的壳子里穿进了有关职场、有关体育竞技，以及有关单亲妈妈等现实关怀的多条线索，最终成片不免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部分消耗了观众的耐心：观众的观感在精准写实的都市现实剧与甜蜜浪漫的恋爱偶像剧之间来回横跳。相较于女编剧想要讲述的成长故事，代表作多是偶像剧的男导演陈畅似乎更想用粉红泡泡视角给观众造梦。电视剧的宣传重点也被放在了姐弟恋，特别是吴磊的亲密戏上。开播前，国产剧讨论区的观众都等着看甜甜恋爱，为阳光帅气的吴磊喊“姐姐、姐姐”而激动搓手；开播后，大家连看8集社畜梁友安和退役运动员宋三川的苦逼生活，只能直呼被骗。

讲到底，最广泛的观众群爱的还是制作精良的霸总爱上我，无论“我”是平凡少女还是天选之女。过去两周，网络小组里关于收视率的讨论主要有二：改编自路遥作品《人生》的电视剧《人生之路》收视率一路走高，路遥作品历久弥新；《爱情而已》收视率扑街到不像是在央视八套播的，爱情戏不好看，不够甜。

另一边，《爱情而已》在小红书这个以都市女性为主要用户的平台上收获好评一片，豆瓣评分也高达8.3，算是当下国产剧中的高口碑了。这部分观众关心的重点不是爱情，而是女主角梁友安的个人成长。在开播前，编剧所担心的是，她想要表现的都市女性社会关系、不计得失向下兼容的感情关系，以及追求自我实现和解放等等观念，在此刻会不会超前了两三年？

当剧情进展超过四分之三，梁友安和宋三川双双成长了、改变了，成为了人生的搭档。爱情很重要，但也只是爱情而已，每个人都有更广阔的可能性。即使这些看着都过于理想和浪漫，但这种强调自我、追求自我的故事总有着鼓励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