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老酒
2023-05-30周耘芳
周耘芳
几个月滴雨没下,鹅公井里还是满满一井水。看着清凉见底的井水,酒叔露出笑脸,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线。
鹅公井不是一般的井。当年,爷爷打算用酿好的糯米糟蒸酒,可天公不作美,几个月不下雨。没水蒸酒,香喷喷的酒糟就会变质发黑,把爷爷急得头上直冒冷汗。天天趴在酒坊里吃酒糟的大公鹅,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咬着爷爷的裤腿往外走。“发现金条,还是银条了?”爷爷边唠叨,边跟着公鹅走,走到山脚枫树下,趴下就不走了。奇了怪了,爷爷跑回家,拿来锄头,朝着鹅趴下的地方就往下挖—咕隆隆,一股清泉从地上冒出来。原来,这是有水啊。爷爷在此打了口井,井水挽救了几百斤大米酒糟。爷爷给这口井取名为“鹅公井”,有了鹅公井,酒越做越好,越来越香,鹅公井成了曲家无价之宝。
好酒还要好销路。起先,十里八乡的老乡犁田耕地、割谷栽秧,累了困了,就提着酒壶,来到酒坊,买几壶米酒,炒几盘小菜,松松筋骨,散散凉气,日子滋滋甜。时间久了,小卖部、小酒店,以及小超市就多了起来。酒叔遇到了“酒多,买的人少”的尴尬。夜里,酒叔准备了几个菜,温了一壶酒,带着徒弟桂子喝起来。几杯酒下肚,桂子说:“现在时兴喝瓶装酒,喝啤酒,谁还稀罕喝这大米酒。”酒叔一听就火了,说:“就是没一个人来买酒,酒坊也不停火!”喝罢酒,酒叔躺在床上,心里想:十几岁就跟着爷爷学做酒曲、拌酒曲、蒸酒,以及藏酒,几十年没有走出酒坊,自己就是为酒而生。藏得千年货,总有变钱时,有酒还愁销路。
“酒叔,我来买酒。”一个五十岁出头儿,身子又矮又胖的男人,提着大酒壶,走进门来。“你是?”酒叔问。“我是田铺镇的老魏,早就听说你家的酒好喝,打一壶尝尝。”老魏说。
听说他是百里地远田铺镇的,酒叔羡慕得不得了,这地方可是远近闻名的粮仓啊。像遇到多年不见的亲人,酒叔拿起抹布,抹抹椅子,擦擦桌子,把老魏拉到桌子上,说:“不谈买酒的事,先喝几杯,尝尝这藏了几十年的糯米酒。”几个小菜上桌,酒叔端上一壶酒,倒上满满两杯。酒叔提起酒杯说:“来,咱哥儿俩干一杯,直到太阳当顶。”“不瞒你说,以前我也做酒,现在不做酒,只卖酒,你这米酒确实醇正、味香,往后专卖你的酒。”老魏说。“看中这酒,先给你几酒缸,回家卖了再付款。”“你的酒好,我的粮食充足,今后用粮食来换酒,行不?”“当然可以,说定了。”桌子上,二人边喝着酒,边把生意做成了。隔三岔五,老魏运来大包小包的大米,回家拉走大坛小坛的米酒。但不多时,老魏突然在人间蒸发了,好长时间没来运酒,没有电话,也没有音信。酒叔站在酒坊门口,踮着脚,伸长脖子,就是不见老魏的影子。酒叔像霜打的秋茄子,吃饭无味,喝酒不香。
后来,听说田铺镇周边人得了什么怪病,马路、村子、集镇都被封起来了。酒叔疑惑道:“什么病这么厉害,老魏酒不卖,信儿也不带一个。”老魏不来运酒,酒照样做,酒叔心里想。
一晃,三年过去了。太阳照在酒坊门口,大地暖暖的。酒叔从鹅公井回来,拿了把椅子,在门口坐下。酒坊里养的三只大白鹅,也趴在身边晒太阳。“嘀嘀”,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酒叔眯起眼一看,一辆卡车开到門口,车上走下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儿。酒叔揉了揉眼:这不是老魏吗?就是头发白了,人还是白胖白胖的。
“酒叔,三年多没见面了。”老魏上前握着酒叔的手。“以为你不卖酒,把我和酒忘了呢。”酒叔说。“这几年生活乱套了,不过总算过去了,今后还是你做酒,我卖酒。”老魏说。“今天不谈卖酒,只谈喝酒。”酒叔从家里拿出花生米、萝卜丝、猪耳朵几个菜,还有珍藏多年的一壶老酒,两个大酒碗,倒上满满两碗。
“来,为今天的相见干杯。”“来,为你酒坊生意兴隆干杯。”你一碗,我一碗,太阳底下,飘着浓浓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