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芽盈篮香满天
2023-05-30李仙云
文︱李仙云
人间芳菲四月天,灿阳郎朗撒得树木花草像披了一层金缕衣,望之灼亮炫目。与夫漫游于禾蔬葳蕤、群莺翩飞的乡野生态园,垄上阡陌,小麦在灌浆,枇杷已挂果,蜜蜂和蝴蝶联袂在花间“打卡”,少顷就从田畈的果蔬花上,又翩翩飞去路畔的野花丛中。夫像倏然间觅到了宝喊道:“快看,香椿树!”在路畔地头,几株低矮的香椿树已抽芽长枝,那绛红的细芽如羽似花,鲜嫩翠亮,嗅之能让人秒回童年。
儿时故乡的庭院就有几株高大的香椿树,从它露出绒绒芽笣我就开始垂涎欲滴地渴盼,每日驻足树下行无数次“注目礼”。终于长到一拃长正水嫩鲜灵之时,拗不过我死缠硬磨,父亲便拿了绑着镰刀的钩子去撸,我像狗儿看到肉骨头,提着篮子满地撒欢奔跑着捡拾,那椿芽盈篮香满天的快意妙哉,迅疾就让我童年的幸福感噌噌往上窜。母亲将沸水焯过的碧绿香椿切碎,撒在刚捞起的扯面上,配以蒜蓉和辣椒面,将滚烫的热油“刺啦”一泼,筷子翻搅间红绿相间香味扑鼻,那绝美佳味正如汪曾祺所言:“一箸入口,三春不忘。”虽已时隔四十多年,但那碗鲜香劲道的油泼香椿面,至今忆起还唇齿留香。在那个味蕾寡淡的年月,这香味独特的“树上蔬菜”,勾起的都是一膏馋吻的绝美记忆。
闺蜜蕊从乡下老家采撷了香椿这节令时鲜,知我最好这口,特邀我去尝鲜。一进门就闻到椿香四溢,香椿炒蛋的香气窜满屋,莹白的骨瓷圆盘里那澄黄翠绿之色,满盘芳华,让人舌尖生欢。厨房里,蕊正教已上中学的女儿宓宓炸香椿鱼。这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丫头,虽手涩却心灵,她鼻尖冒汗在妈妈手把手指点下,看油烧至五成热,她随即用筷子夹起已洗净焯好的香椿头,在撒入调料的蛋液面糊里一裹,一个个丢进油锅里,霎时,一锅活蹦乱跳的“鱼儿”在翻滚游弋,浮浮沉沉中变得蓬松金黄。宓宓夹一片递我品尝,我竖起大拇指直夸∶“赞,酥脆爽口!这下学校的烹饪课,咱宓宓也能露一手香椿鱼了。”那一桌风味殊异的香椿宴,直香得宓儿的医生爸爸给我们做起了美食科普。他说这鲜物可是高蛋白低脂肪,食之健脾开胃助消化,属药膳一体,被称为“树上黄金”。
清晨一进入喧嚣热闹的菜场,看到那如鸟羽般鲜亮诱人的香椿,当商贩报出天价时,不由惊叹,不愧是蔬菜中的“爱马仕”,这“奢侈品”食之真有“珍馐佳肴”之感。咬牙买了一小把,突想起“老饕”汪曾祺说,用这叶未舒色紫赤的嫩芽,拌豆腐那可是上上品。一看他的烹调之法:“入开水稍烫,梗叶转为碧绿,捞出,揉以细盐,候冷,切为碎末,与豆腐同拌,下香油数滴。”犹记童年母亲也是用此法拌凉粉,给清润剔透的凉粉里撒上翠绿的香椿丝,那白玉镶翡翠的诱人之色,夹一箸嫩滑爽口,醇香鲜美。寻着味蕾的记忆,我“依葫芦画瓢”,竟也将这道香喷喷的香椿拌凉粉呈于饭桌。夫搛一筷惊赞:“想的就是这个味儿,真是‘头茬香椿赛人参’,嘹咋咧(家乡方言,好极了)!”
明末清初文学家李渔曰:“菜能芬人齿颊者,香椿头是也。”这由古至今让无数人思之念之的舌尖美味。《庄子》一书云:“上古有大椿,以八千岁为春秋。”这古已有之的植物中的“老寿星”,它寓意着长寿,象征着幸福美好,是一种吉祥树,也用它比喻父亲,而“椿萱”一词则代指父母。我恍然明白,我何以会如此偏爱香椿,只因它在味蕾中储藏着我的亲情记忆。那亲切醇香之感,总让父慈母爱萦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