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2023-05-30秀敏
秀敏
去年父亲离世,我没能赶回老家参加葬礼。后来我蹲在他的坟前,絮絮叨叨和他聊了好久,记忆纷至沓来。
父亲是泥瓦匠,记忆中的他总是很忙,忙着建造一栋又一栋的房子,除了暴雨天,很少看到他休息。他是一个倔老头,村里大部分男性都喝酒赌钱,但他从来不参与,意志坚定得让人钦佩。大家都说他傻,说他只知道干活,但是我知道他只是想认真做好该做的事,而且很享受那种把事情做到近乎完美的愉悦。
在我十岁左右,父母自建了一栋两层小楼房,我和弟弟妹妹在地基里穿梭,帮忙和泥浆。买门窗的钱太贵,父亲就去找老木匠学了两天,然后回来,自己画图纸、测量。我小时候很喜欢趴在木头上看父亲弹墨线,虽然他只有初中文化,但是画的图纸精美又清晰。看他弹墨线时的那种认真劲,我感觉好像在看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
仅当了两天木匠学徒的父亲,一边摸索一边尝试,最后把我们家所有的门窗都做好了。老木匠看了之后特别惊讶,问父亲愿不愿意跟着他学。那些年父亲因为技术过硬,为人认真踏实,泥瓦匠的工作一直排得很满,于是父亲权衡了整个县城的需求后,还是放弃了木匠这条路。
父亲在我刚上学时就在我笔记本的扉页工工整整地写上: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小时候并不太懂这句话的含义,直到上了初中,才开始明白父亲那朴素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几个孩子能好好学习,志存高远,迈出山里。
因为要养三个孩子,家里一直过得很拮据。不让孩子念书的村民会奚落父亲,说父亲笨,白扔钱给孩子学没用的东西。在他们的认知里,在山里干活不需要那么多知识。但是父亲从来没有动摇过,他始终坚信,再苦不能苦孩子的教育。父亲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地奔走在县城的楼宇间,堆砌着一砖一瓦,积攒着血汗钱,确保我们三个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
父亲很爱孩子,但是宠而不溺。如果我们因为太淘气被母亲骂,父亲就会说母亲,不要用不中听的话语伤害孩子。但是如果我们成绩下滑了,或者对长辈不礼貌,他就会很严厉地管教我们。他的绝活儿也不少,在工作不是特别忙的时候,他会用树叶吹曲子给我们听。后来有朋友送了他一支竹笛,他晚上就对着星星吹一些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我们三姐弟听得如痴如醉。
等到我们都长大成人了,父亲和母亲还是会自责,说让孩子们过得太苦了。母亲偶尔也会问我们:“小时候很苦,你们心里难过吗?”其实,我们的记忆里没有任何难过的情绪。我们记得的是:母亲会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睡前故事,会给我们做衣服、纳鞋底;父亲像一座山一样,为一家的生计奔波,让我们觉得很有安全感、很踏实。
村里别的孩子时刻担心被父母领回家干活,不让上学,不舒心的时候被任意打骂。这些我们都没有体验过。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发现,原来是父母用爱填满泥泞小道,没有让我们感到那一路上的艰苦,让我们开心地在路上前行,感受清风明月、花开遍野。他和母亲把孩子一个个送出大山,让孩子们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让孩子们变得更加谦逊和包容。
我的父親,他辛勤劳作了一辈子,离开的日子也选在了劳动节,我希望父亲能在另一个世界好好休息。
编辑|廖旖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