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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文化视域下《雾都孤儿》的空间解读

2023-05-30张静仪

文学教育 2023年1期
关键词:雾都孤儿雾都威廉斯

张静仪

内容摘要:《雾都孤儿》的背景城市——伦敦,既有繁华灿烂的一面,也有肮脏不堪的一面。具体的河流、街道、住宅空间搭建起了伦敦的具体空间,抽象的阶层、性别、伦理空间则反映着资本主义快速发展下对人性的侵蚀。雷蒙·威廉斯的城市文化理论与马克思城市观一脉相承,借助《雾都孤儿》做文本分析,结合历史中的政治、经济、文化因素,深入剖析伦敦城市空间的异化、非正义、黑暗,并探求作家查尔斯·狄更斯在塑造伦敦这座写实的城市背后的发展理念。

关键词:雷蒙·威廉斯 城市文化理念 查尔斯·狄更斯 《雾都孤儿》 资本主义 空间

查尔斯·狄更斯的作品以维多利亚时代英国伦敦为背景,揭示时代表面的繁华与底层的黑暗。伦敦,狄更斯笔下钟爱的城市,是先进的工业文明的代表,又是底层劳动人民的噩梦。作为《雾都孤儿》故事发生地,伦敦的空间概念折射出真实的维多利亚时代,反映着作者对繁华与贫瘠共存的批判,但同时传递着对发展的期待。借助雷蒙·威廉斯的城市文化理论,对被忽视的伦敦空间进行解读,架构立体空间概念,分析《雾都孤儿》中伦敦所传达的内在思维,深度挖掘黑暗背后的资本控制,从文化角度看城市发展的困境与出路。

一.雷蒙·威廉斯城市文化理论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浪潮下,世界资本主义国家纷纷迈入高速发展阶段。以英国伦敦为代表的城市,由原本的农业社会进入机器主导的工业社会,引发了一系列的城市问题。马克思与恩格斯将城市异化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挂钩,开创城市马克思主义流派。从资本主义生产框架入手,分析城市发展问题,并提供实现“城市正义”的途径。与列斐伏尔、卡斯特、哈维等城市空间理论家不同,20世纪马克思文化理论家雷蒙·威廉斯,“更多地则是延续马克思的思路,即从历史角度来分析资本主导下的城市变迁”。区别于单纯从政治经济学研究城市,威廉斯以城市发展在文化作品中的折射为基,塑造城市意象,从历史发展角度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分析城市问题,寻求解决方法。

现有研究少有借助威廉斯的城市文化视角对文学作品的解读,文学与经济、政治、地理、哲学的跨学科研究更为缺乏。《霧都孤儿》中的伦敦恰是资本主义在文学作品中的体现,狄更斯的描述符合威廉斯将城市与文学作品结合分析的理念,将资本主义大背景的历史沿革与政治经济局势相结合,对城市空间进行解读。

二.《雾都孤儿》空间解读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正如狄更斯在作品《双城记》中对维多利亚时代的概括,《雾都孤儿》中的伦敦既是上等人的纸醉金迷,又是劳苦群众的朝不保夕。总结《雾都孤儿》中的具体、抽象空间特点,从城市陌生的异化、黑暗的非正义、与潜藏的团结的可能的空间表征入手,借助威廉斯城市文化构念,对狄更斯笔下的伦敦进行解读。

(一)空间特点

1.具体空间

所谓具体空间,指的是可视化的,实实在在存在的场景、布局,如街道、孤儿所、法庭等。由具体空间搭建起的文本,给读者呈现立体、形象的存在体。将空间中的具体物与读者感观相联系,“空间感知中特别包括四种感受:视觉、听觉、嗅觉和触觉。所有这四者都可以导致故事中空间的描述。”利用空间视觉效果,将文本相对抽象的空间具象化;愉快的、凄惨的声音带给读者的空间感有所不同;不同表象独特的气味,如烟囱黑烟的刺鼻味、水沟的恶臭味、又或是花香、食物香等等,都使得空间架构更加形象;触觉的使用将读者带入主人公视角,对某处空间情境进行代入式、沉浸式体验。

“两岸给煤烟熏黑的货栈笨重而阴郁地矗立在密密麻麻地屋顶上和山墙丛中,愠怒地俯视着黑得连它们这样地庞然大物也映照不出来地水面”。黑色在狄更斯笔下成为伦敦的代名词:烟囱上冒出的黑烟,河水的黝黑,甚至连货栈都变成了黑色。由于英国的地理与气候,伦敦一直以“雾都”为名,工业革命使“雾都”变为了“黑都”。一味追求发展速度,牺牲环境,这样的“黑伦敦”让读者感到压抑与窒息。彩色仿佛只是黑色的点缀,“河面上烟雾弥漫,停泊在各处码头附近的小船上的灯火的红光因而显得更红”。对泰晤士河上船舶灯光的描写与黑漆漆的伦敦对比鲜明,但在黑色的主色调下,彩色反而显得违和、诡异。狄更斯对于空间的建构不止有色彩,更有喧嚣与凄清的两重奏。市井的喧嚣、工厂的轰鸣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忙;但绞刑架深夜的死寂、过时作坊的冷清,又是这座城市无声的呜咽。“家畜经纪人打着日哨,狗狂吠乱叫,公牛边蹬蹄子边吼,羊咩咩地叫,猪嗯叽嗯叽地哼哼;小贩的叫卖声、四面八方的呼喊、咒骂、争吵……”将繁忙、杂乱、纷扰的市井描摹得淋漓尽致,架构起的是伦敦忙碌的空间特质。而破败的景象却也随处可见,“轻手轻脚走进一间屋子,会看见老鼠在地板上窜来窜去,惊慌不迭地跑回洞里。除此以外,房子里再也看不见、听不到任何有生命的东西的动静声响了。“声音的描写反衬出屋子的破败,以死寂架构破败之景。”浓浊的水气不断地从刚刚宰杀的牲畜身上腾起,与仿佛是驻留在烟囱顶上的雾混合起来,沉甸甸地垂挂在市场上空。“与工厂刺鼻的工业气味融合的,还有市场上宰杀牲畜的血腥味、羊圈里拥挤的恶臭味,是农业与工业的融合,利用读者嗅觉反应架构对伦敦城市杂乱无序、破破烂烂的空间场景。

2. 抽象空间

具体与抽象是一对哲学概念,抽象寓于具体之中,文本将具体的事物抽象化,建构起特定的空间,传递作者想要表现的信息。社会需要秩序来维护,秩序可能为法律,也可能存在于权力、阶级、偏见或意识形态,如社会贫富差异形成的压迫、男尊女卑时代对女性的束缚、权力滥用导致的近乎离谱的规章,形成特有空间的秩序,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时间与空间虽互相交织,空间被时间烙上印记,时间又在特定的空间内展开。如狄更斯小说中对遗产情节的设定具有浓浓的维多利亚特征,又是这一时代背景下特定的产物。

《雾都孤儿》中,狄更斯的阶层空间包含:上层阶级对底层劳动者的压迫;掌权者对无权者的压迫;男性对女性的压迫等。穷人送孩子出海谋生,被船长拿鞭子打死或者铁棒敲死,“这两种消遣早已远近驰名,在那个阶层的绅士中成了人人喜爱的娱乐,一点不稀罕”,上层阶级可以为所欲为,漠视底层人的生命被默许。“我看,你该不会反对睡在棺材中间吧?不过你乐意不乐意都没关系,反正你不能上别的地方去睡”,在苏尔伯雷太太眼中,给奥利弗吃狗的剩饭、睡棺材旁已是仁至义尽;甚至是慈善学校的诺亚,即使自己因为出身低被欺负,但“对这个孤儿,连最卑贱的人都可以指着鼻子骂”。似乎只要有人比自己地位低下,就可以证明自己的地位之高,甚至是儿童都把阶级对立作为资本。“每天夜里都有无数男男女女因为芝麻绿豆大的罪名……就给关进了地牢”书中刻画的被关进监狱的人,有因为吹笛子的、也有因为不吹笛子的;混乱的司法体系是掌权者无视普通民众的产物,是无秩序的社会空间结构,与维多利亚时代的贪污、腐败、缺少监管息息相关。维多利亚时代女性思维得到一定的解放,但根深蒂固的男权主导、男尊女卑观念让妇女继续受到压迫,架构起了性别对立的空间概念。“济贫院,你得知道,你妈是个里里外外烂透了的贱货”“男人的特权就是发号施令”,而所谓女性的特权则是服从—是对女性命运的随意践踏,将女性束缚在家庭中,使得女性想要谋求更高的地位成为不可能。上述空间的阶级对立架构起了维多利亚时代的抽象城市,为空间赋予特点,使空间中的看似独立的抽象事物,蕴含有时代特色。

(二)空间表征

1.陌生的异化

19世纪,由工业革命带来的用工潮给城市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地理的异化为城市面貌的改变,是农业社会与工业社会的变化;民众行为及人与人间的关系因资本同样异化。正如雷蒙·威廉斯对马恩城市主义的观点的沿袭,从历史变迁角度对城市空间的异化进行解读。

随着工业革命的不断推进,人们开垦了大片的农田,由原本以农业为主的农业社会步入到工业社会,大批量的生产带来了对设备的要求。原英国支柱产业为农业与放牧养殖业,后圈地运动大量侵占了农民的土地,农村变为大城市。随之而来的是一味对经济增长速度的追求,为利益最大化,污染基本上就地排放,河水因工业废水而又脏又臭、城市中某些地方成为天然垃圾场。“水沟阻塞不通,恶臭难闻,正在腐烂的老鼠东一只西一只,就连它们也是一副可怕的饿相”,《雾都孤儿》中的贼窝就是被垃圾填埋起来被遗忘的角落,是法官相互扯皮,把原本的磨坊池变成了垃圾场。这样的伦敦俨然是异化的城市。

资本主义打破了欧洲几个世纪以宗教维持社会秩序的传统,资本充斥着人们,甚至连婚姻都被扣上了资本的帽子。邦布尔先生“从身为教区干事的壮丽巅峰掉进了最遭人白眼的妻管严的无底深渊”,因为邦布尔先生在教区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考尼尔夫人选择再嫁,成为邦布尔夫人,却又因为邦布尔先生丢了工作而谩骂、殴打他。金钱上的婚姻打破了应有的和谐。即使维多利亚社会大力宣扬家庭和睦,正如狄更斯作品中塑造的母慈子孝、男外女内的遵从社会核心价值的家庭大都有幸福的结局,但家庭的本质却在渐渐变化。资本扫荡下,家庭成为一桩买卖,不再是只讲亲情的乌托邦。狄更斯构建起的家庭空间愈加复杂,特别体现在遗产继承问题。《雾都孤儿》、《双城记》、《我們的共同朋友》等多部作品都提到了遗产继承,包含家庭成员的猜忌、争夺,以及矛盾。如奥利弗父母留给他的财产被蒙克思争夺,买通费金,企图通过毁掉奥利弗,来继承家产。异化了的家庭空间因金钱充满了猜忌、陷阱,家人之间反而成了最熟悉的仇人,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悲哀。

2.黑暗的非正义

资本主义金钱至上的观念是社会中黑暗面的直接诱因。“由于经济的发展,现代精神变得越来越精于算计,整个世界成了一个算数问题,人们以数学公式来安置世界的每一个部分”。人人所奉行的功利主义、对童工的压榨、济贫院对穷人的剥削等等体现的都是社会的黑暗一面。为使经济利益最大化,劳动力成为最紧缺的资源,出现了黑心商人,甚至是原本救济机构中的穷人也成为了劳动力来源。由时代背景,结合威廉斯的理论,可以发现狄更斯在《雾都孤儿》中架构起的黑暗的空间具有两级对立性,有被压迫的群体就有施压的群体,成为资本主义难以解决的问题。

为节约用工成本,儿童成为最廉价的劳动力,“童工的大量使用除与技术有关外,还与生产的组织有关。相对于成年人,儿童更为软弱和驯服,皮鞭常被看成是维持生产纪律最好的和最有效的工具,也就更利于工厂实施纪律管理”,童工因其廉价、好管服、压榨价值高等因素,渗透进工业各个领域,包括纺织、采煤、化工、采矿等工种当中。在高压状态下普遍工作15-16个小时,监工紧盯,如果偷懒就被鞭打。早期工厂中环境极差,高温、高热、多粉尘,许多儿童因病去世。失去受教育的机会,在工厂中受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小说中九岁的奥立弗以五英镑的价格被悬赏,差一点被卖给了扫烟囱的甘菲尔,这活会死人,可见其危险性。童工问题高发的背后是由资本主义过度膨胀与法律的不全面。贪污、腐败充斥着救济院、法院、监狱,有钱便能使鬼推磨。官员收受贿赂,乱判案子,使得社会更加动荡。人性的贪婪、利益的最大化,都是社会非正义的体现。济贫院的老妇“把每周的大部分生活费派了自己的用场,用在教区新一代身上的津贴也就比规定的少了许多”;肥头大耳的干事将政府的津贴占为己用,给孤儿的饭菜只有一丁点,却虚伪地表示自己的仁慈。狄更斯架构的资本主义空间虚伪、混乱、阶层分化严重,没有正义可言,其原因可由威廉斯的城市分析框架中历史、政治、经济因素进行分析。

3. 团结的可能

纵然伦敦两极分化严重、有无数的问题,但这样的伦敦在狄更斯眼里,是否一无是处,绝无发展的可能呢?狄更斯从小在伦敦生活,伦敦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虽然问题百出,深层次却包含着作者对团结的渴望与发展的可能。这一希望源于狄更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信任,以及对英国终将向更好方向发展的决心。作品中的主人公善良、仁爱,坏人落得坏下场,人道主义的光芒照射进伦敦这座雾城。故而,狄更斯对伦敦城市的问题的架构是真实时代的反应,但并不是对社会的彻底绝望。究其根本,狄更斯看到了社会的黑暗面,却相信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从人道主义看到了未来发展的方向与可能性。

从雷蒙·威廉斯的城市文化理论出发,结合资本主义发展第一个小高潮维多利亚时代的特点,对《雾都孤儿》文本进行分析,探索狄更斯塑造的伦敦城市到底是怎样的。其中有黑暗的非正义、有陌生的城市异化、同时有作者对未来发展的期待与愿景。伦敦这一大空间下包含着具体、抽象的小空间,无论是阶层的立体空间,还是性别的对立空间,都是对维多利亚时代的真实写照,是基于政治、经济、文化,沿袭马克思主义城市学,对资本主义发展做出的分析与批判。

参考文献

[1]查尔斯·狄更斯,奥立弗·退斯特[M],荣如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211

[2]黄开栋,城市意象批判与城市图景建构——雷蒙·威廉斯城市文化思想探析[J],江汉论坛,2019(12):135-139

[3]米尔·巴尔,叙事学:叙事理论导论[M],谭君强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106

[4]王文丰,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议会立法与童工问题[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06):159-164

[5]张驰,浅析《雾都孤儿》中的城市精神生活的务实性[J],教育教学论坛,2015(43):199-200

(作者单位:首都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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