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长城》的文化启示
2023-05-30杜雪琴
内容摘要:电影《长城》用世界的眼光讲述了发生在中国土地上的故事。看似各种人物之间性格的冲突,如在威廉与佩罗之间、威廉与林梅之间,其实是中西文化之间的冲突与对抗。当威廉感受到坚守长城的无影禁军“殉道精神”之后,他的内心开始转变,最后融入到了无影禁军的团队之中,共同打败饕餮并保护了人类。《长城》展现的是中西文化的对话,其中有犹疑、对抗、交锋、冲突,结果是在尊重、包容与接纳中引向了联合抗战,共同发展。主题在中西文化的差异与认同、对话与嬗变中得以呈现,在全球化时代与跨文化交流中显得尤为重要。
关键词:《长城》 殉道精神 冲突与融合 文化吸引力
张艺谋导演的首部全英文长片《长城》于2016年底在全国公映,影片的制作团队跨越国际,是一部中美合拍的好莱坞魔幻电影。《长城》“意味着以全球大片的形式,去传递中国人的形象,传递中国人的价值观,以及中国的文化”。①诚如铁凝所言:“用世界的眼光讲中国的故事”。②作为一部中美合拍巨制,《长城》正用世界的眼光讲述着在中国土地上所发生的故事,更以中国文化元素作为电影故事的内核与根本,如《山海经》、纪年法、上古神兽、兵法、冷兵器、四大发明和无影禁军等中国符号比比皆是。华美、精致的中国元素为电影增添了生动的东方色彩,同时还借鉴好莱坞精英的创作经验和艺术精髓,成为了国际视野与民族资料双重结合的产物。影片之所以引人关注,也因为展现了大量生动、丰富多彩的人伦风景:不仅有人类与怪獸饕餮之间的斗争,还有各种人物之间的性格与情感冲突,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交织,东方与西方民族风景的展现等等。人物之间的性格冲突特别值得关注,欧洲雇佣军威廉与好友佩罗从开始的认同到背离,威廉与鹤军将领林梅从开始的冲突到认同,两组人物最后以和解作为结局。当西方人威廉感受到坚守长城无影禁军的“殉道精神”③后,他的内心开始发生转变,最后融入到无影禁军的团队之中,共同打败饕餮并保护了人类。《长城》展现的正是一场关于中西文化的对话,其中有犹疑,有对抗,有冲突,有交锋,有角力,包括文化的语言符号、宗教信仰、价值观、思维方式、风俗习惯等方面的交锋,冲突的结果并没有引向另一场战争,而是在尊重、包容与接纳中引向了联合抗战,共同发展。以此而言,《长城》的文化意义深远,文化启示至为深厚。
一.异域来客:威廉与佩罗的认同和背离
北方长城突然迎来了两个异域的不速之客,他们的到来也意味着大战将要来临,长城将遭受六十年一个轮回的袭击。军中为两个西方人的闯入召开了军事会议,鹤军将领林将军以及虎军将领吴将军建议杀掉他们,但科技专家和军事参谋王军师因为他们杀死了一只饕餮,要弄清楚饕餮的具体情况,留下他们以打听虚实。两个异域来客分别是威廉·加林和佩罗·托瓦尔,是追寻财富和荣耀的欧洲雇佣兵,为了盗取黑火药他们来到中国,在被契丹人追逐的过程中,无意间闯入神秘的长城无名关。威廉与佩罗彼此要好的伙伴,在战斗中配合默契,正如威廉所说:“我们背靠背,就像彼此背后上的眼睛一样”。另一位外邦人是巴拉德,已经被困在此二十五年,他为窃取关城黑火药而来。因此,当威廉与佩罗被困在长城时,巴拉德很快便与他们取得联系,并商议一起来谋取火药,为此已做了多年的准备,私藏了不少火药,也制定好了逃跑路线,将火药、工具、地图藏在沿途,只待饕餮来攻城时,他们趁着军中混乱之际出逃。但在相约逃走的过程中产生了严重分歧。饕餮的三次攻城之时,在威廉与佩罗之间有了三次严重的冲突。
饕餮首次奔袭长城,威廉与佩罗间也进行着斗争。威廉与佩罗最初为了共同的目标来到中国,为了将黑火药带回国后谋取利益,也就是为了金钱而来,考虑的是个人的利益。威廉在与无影禁军接触的过程中,渐渐地发现这样一支军队是自己未曾见过的,将军林梅告知他这支军队彼此信任,相互合作,为自己的国家而战。这个西方人的心里渐渐有了变化,他感动于这样一群无名的英雄——与他的价值观不一样的士兵。当军事会议上讨论如何抓一只活的饕餮来试验磁石——是否遮蔽兽王发射的进攻信号的时候,他毅然站出来告知他们,说用他在西班牙捕鲸的方法或许可以抓到饕餮。佩罗对威廉的行为非常不满意,责怪他多管闲事,他们现在要做的是装受伤,玩失踪,做个胆小鬼,战争一旦开始,到兵器库盗取火药离城而逃。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冲突。
浓雾弥漫紧锁边城,饕餮发动了第二次进攻,当城上无影禁军抓捕一只活着饕餮的行动正在进行时,佩罗与巴拉德也在进行逃走的准备,到火药库去盗取火药兵器。威廉拿起了自己的箭,站在城墙之上犹豫不决,一边是自己初来时的目的,一边是关系人类存亡的战义,他无法抉择。当只剩下最后一根铁链击中的饕餮时,威廉决定去帮助这一群中国人,顺着铁索攀爬到城下射中的饕餮处,战火纷飞中不停地向饕餮进攻。佩罗返回来寻找有威廉时,一头饕餮距离威廉很近,正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吃他,佩罗用长矛刺死了它,救了威廉一命。两个战争中的伙伴,佩罗需要威廉的弓箭保卫他们的安全,因此尚有利用的空间,还不能相互舍弃。第二次进攻结束之后,他们之间又有了第二次激烈的争吵。佩罗以他们从前的经历打击威廉,告知他只不是一个贼,一个杀手,一个混混而已,不可能改变过去的历史,也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因此不要痴心妄想林梅能够认可他,因为他只是一个来中国偷黑火药的盗贼。佩罗的目的是想激起威廉内心的凶恶,放弃善良的心性,威廉拿起匕首架在佩罗脖子上,之后将匕首插在桌上凶狠离去。
饕餮发起第三次进攻的时候,佩罗与巴拉德决定放弃威廉自己逃走。而饕餮的前两次进攻都是佯攻,第三次已不再是攀越城墙,它们已将城墙打通突破了最后的防线。此时,威廉听到了火药的爆炸声,寻声来到火药库房,佩罗与巴拉德正在此盗取火药与武器。此时他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还尽力劝阻好朋友放弃偷盗。他告诉佩罗:“我过去才傻,现在不会了。”“过去的战斗毫无意义,只是贪婪。”他请求佩罗留下来一起战斗,但佩罗不愿意留下来等死,巴拉德将屋顶上的重物拉下来砸昏威廉,两人背着火药迅速逃走。
为什么威廉会与佩罗发生如此激烈的冲突,而最终不惜与好友分道扬镳?为什么威廉会由一个为钱卖命的雇佣军,最后选择留在长城与无影禁军一起奋战到底呢?因为威廉看到了一支从前没有见到过的军队,感动于他们的“殉道精神”,中国精神让其内心发生巨大的转变。所以他说,“我为贪婪战斗过,为神明战斗过,这是我有生第一次遇见,一场真正值得投入的战争。”
二.西方视角:威廉与林梅的冲突与认同
威廉总是以一个他者的眼光,来看长城中发生的一切。他在与将军林梅交往之中,内心有过犹豫,有过冲突,开始并不认同这位女将军的价值观念,但随着对她以及兵士的接触,渐渐对她心生爱慕之情,同时为无影禁军不计较个人得失的“殉道精神”感动。这种“殉道精神”,其实就是儒家文化中孔孟之道所推崇的“阳刚精神”。孔子崇尚刚、仁、勇并举,《论语》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④“刚毅木讷,近仁。”⑤“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⑥孔夫子推崇的就是这样一种“杀身以成仁”的“殉道精神”,当然,中国文化的“殉道精神”与西方文化是有差异的,孔孟哲学中更多了一些“弹性、柔韧性、柔软性”。[1]
威廉与林梅同样为军队服务,但非同类人。在第一次与饕餮战争结束后,无影禁军团队鉴于威廉在与饕餮交战的第一回合中,杀死了几只饕餮并救了众人性命,开始接纳从异邦来的两个西方人,并让他们参加了军中宴会。在宴会中,将军林梅试探着与威廉交谈,渐渐了解了威廉的人生经历,他是一个有着丰富作战经历的外邦人。他们本有着共同的生活经历,林梅五岁的时候便在军中生活,威廉告知她,说他们俩是同类人。因为威廉从小也被军队收养,他开始在军队中负责打扫战场,即在战斗结束之后收拾残局,后来他成了侍卫,一名手持长矛的士兵。当林梅问他是否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战时,威廉说他只是为了生存、为了金钱而战,并不是为了国家而战。林梅反过来问他,是否可以为任何国家卖命?威廉说他并不确定,他帮哈罗德打了丹麦人,救了公爵的命,公爵死之前一直为他打仗,他帮西班牙人打法兰克人,又帮法兰克人打布伦人,还为教皇打过仗。将军林梅陷入沉思后告知威廉,他们并不是同类人。
威廉对林梅的“信任”表示质疑。林梅带领威廉到城墙上,来到鹤军所使用的飞梭机前。鹤军将领林梅领衔一支女军屹立于长城之巅,主攻空袭,如飞鸟捕食般从天而降,以女性特有的灵活度作为优势,借助飞梭兵器从十几米城墙滑到城下,用一支四米五的长枪近身刺杀饕餮。林梅希望威廉能够感受一下鹤军的作战方式,但威廉对于从飞梭机上跳不跳下去始终犹豫不决,因为他怕女兵们靠不住,怕自己下去了再也上不来。林梅告知他不用操心,只要担心自己身上的绳子绑好没有。林梅告知他,“关键在于信任,彼此之间的相信,我们这支军队不为钱和食物而战,我们的牺牲更有意义。我们以信任为旗帜,彼此支持,相互信任。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威廉略有所思地看着脚底下的万丈深渊,内心里进行着激烈的冲突,他为林梅的这一番话所触动,是在他的从军生涯中所没有遇到过的。但他未能认同她的说法,转过身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不跳。我能够活到今天,就因为只信自己。”林梅告知他,“其实相信别人,就是相信自己。”威廉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你说得对,我们不是同类人。”最终,威廉没有选择相信别人,也没有使用飞梭的铁环跳下城去。但是,当饕餮第二次进攻长城时,威廉在犹豫之后,决定背上弓箭跳下城去捉捕饕餮,在与饕餮的近距离交战中昏迷过去。当林梅去探望病中醒来的威廉,问他为什么要跳下去时,威廉只回答了两个字:“信任”。如此看来,威廉此时已开始认同林梅关于人与人之间“信任”的观点。
坚守长城无影禁军的“殉道精神”感化了威廉。无影禁军世代驻守于长城之上,默默守护着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不惧牺牲,顽强抗击饕餮,他们无私、无畏、无影、无名。这与西方人的價值观不太一样,威廉认为自己一切为了金钱,为了生存,为了利益而战,并服务于不同的国家,甚至可以远隔重洋来中国偷取最先进的火药武器。但是,威廉渐渐为无影禁军的精神所感染,他看到了鹤军女兵们不惧生死,飞索而下与饕餮近距离作战,但大多数女兵敌不过庞大的饕餮,因此飞梭机收回来的是一个个带血的空环,在城墙脚下堆放着那些空环,它们是一个个去世的战士所留下的。他也看到了熊军将领邵殿帅,戎马一生驻守着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成为了守城时间最长的一位统帅,经历过饕餮六十年一次的袭击,不幸却在一次与饕餮怪兽短兵相接的近战中英勇牺牲。一时间,万里长城陷入悲痛之中,山河为之变色,全军缟素祭奠殿帅,随着喧天的战鼓声声,战士们唱起秦腔版《出塞曲》:“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歇斯底里的情绪之中带有深切的凄凉,声声入耳,如泣如诉,苍劲、悲凉且壮烈。全军将士在长城上放飞孔明灯,万盏孔明灯腾空升起,密布在浓重的夜幕中,渐行渐远……他也看到了敢死队的熊军一个个奔下城去,对于他们而言,一丝生机也没有。大雾天气的第二场大战,由于视线不良导致远程兵器无效,面对偷袭而来的饕餮大军,熊军部队攀城而下,迎面和爬城而上的饕餮死拼,一方面阻挡他们的突破城防,一方面将他们引诱至虎军操纵的重型武器之处。当人类面对如此凶恶庞大的饕餮之物时,无异于以卵击石,有去无回,他们的力量是那样弱小,然而他们并未顾及自我的生死,考虑的是长城与家国的安危。这是一群可敬可叹的无名英雄,无论是跃城而下的鹤军飞索兵,还是坠索而下的熊军敢死队,乃至于全军缟素,搭乘不断坠毁的热气球出征的整个无影禁军队伍,他们都是无名英雄最典型的代表。正是这样一些无名英雄,他们的“殉道精神”渐渐感化了异域来客威廉,打消了他心头的疑虑。
三.相遇:相异性中的“文化吸引力”
《长城》之所以引起观众兴趣并促发思考,其中很重要的因素,是影片以西方人威廉为中心,设置了两组人物关系的性格冲突:一是与好朋友佩罗由相互认同到互相背离,二是与鹤军将领林梅之间由相互冲突到互相认同;两组关系呈现反向发展,但两者最后都是以和解作为结局,或者说是在中西文化的冲突之中,达到融合的境界。在导演的设定里,《长城》讲述的主题是“信任、责任、忠诚、热血、牺牲”,[2]这与威廉的个人为本位的价值观是有所差异的,最终还是凭借这股“中国精神”拯救了全人类,也改变了威廉所持有的西方视角世界观。
“西方视角”表现了一种什么样的世界观呢?自古希腊文化以来,西方文化一直将个人放在重要位置,且崇尚“个人本位”的精神。“当人把自己从动物当中提升出来以后,人就开始有了个人与群体之间的关系问题。对于个人的权力、个人的能力、个人的智慧的体悟是推动西方社会发展的一个很重要的杠杆。……这种个人本位的思想,长期影响着西方的社会,影响着人和人之间的关系。”[3]古希腊人征服爱琴世界并在此基础上建立城邦,他们不仅崇尚人类自我的智慧,而且也推崇个人的“刚勇精神”。希腊给后代留下两种精神:“一个是崇尚智慧的雅典精神,另一个就是推崇刚勇的斯巴达精神。斯巴达的尚武精神,给柏拉图以及后来的浪漫派以持续不断的灵感。苏格拉底的殉道精神,柏拉图对勇毅的推崇,中古骑士推崇勇敢的传统,都表明是了刚勇在西方人格建构中的显赫地位。”[4]这种尚武的“刚勇精神”在西方人格中占据主导地位,也是西方文化中“个人本位”精神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自古以来,西方人崇尚个性解放以及自我灵魂的自由,崇尚征服一切的勇武善战的精神。《荷马史诗》中的阿喀琉斯,是一个具有勇猛残酷的战斗精神,亦有着天真善良的情感,同时也有着个人尊严和敏感意识的战士。“关于阿喀琉斯,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人!高贵的人格的多方面性在这个人身上显出了它的丰富性。荷马所写的其他人物性格也是如此,例如俄底修斯、第阿默德、阿雅斯、阿伽门农、赫克忒、安竺罗玛克,每个人都是一个整体,本身就是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完满的有生气的人,而不是某种孤立的性格特征的寓言式的抽象品。”[5]阿喀琉斯是西方文学史上第一个真正的“人”。自《荷马史诗》开始,西方文学塑造了一个又一个勇武战士,古希腊文学中的英雄人物、骑士文学中的众多骑士、拜伦式的英雄、《老人与海》中的老人桑迪亚哥等,都充分体现了西方文化重个体、尚超越的英雄主义传统。威廉沿袭了西方文化中“个人本位”的精神,在他身上具有希腊人遗传下来的刚勇的“斯巴达精神”,他在攻打饕餮的时候,其英勇、机智与刚毅即可见出。同时,他也有自我对于金钱的追求、对于心仪之人的爱慕、对于个人尊严与荣誉的敏感,当好友佩罗骂他只是一个贼、一个杀手、一个混混的时候,他感到无比羞愧,也异常愤怒,差点杀死自己长期以来合作的伙伴。可以说,威廉如同阿喀琉斯一样,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一个既流淌着热血,又有着善良本性,还有着个人敏感意识的“完满的有生气的人”。
如果西方的“人”与中国的“人”相遇,会出现什么样状况呢?中国人所依赖的是“家族主义”,而西方人看重的是“个人主义”:“西方之个人主义,犹养成一种独立人格,自助之能力,若吾国‘家族的个人主义,则私利于外,依赖于内,吾未见其善于彼也。”[6]中国的“家族主义”容易养成个人的依赖性,而西方的“个人主义”则有助于独立人格及自助能力的形成。中国人与西方人的性格差异是相当明显的:“与中国人的合群性、依赖性相反,西方人具有人格的独立性和自主性;与中国人礼让、雌退的被动性相比,西方人具有勇于进取的主动性,勇于占有的攻击性,甚至是侵略性;与中国人那种以家为本的好安宁、好静的民族性格相比,西方人具有走出家庭的冒险精神。”[7]所以,当中西方不同文化境遇下的人相遇时,不可避免的会产生冲突。威廉作为西方人进入长城,面对不同文化的价值观念冲突,他对新环境中人们的信仰有过抗拒,一开始认为自己与林梅是同类人,但听了林梅的“信任”说之后,拒绝与她继续交流下去,认为他们并不是同类人,因为他只相信自己。他用西方人的眼光审视坚守长城的无影禁军,发现他们身上有着一种“殉道精神”。西方文化的“殉道精神”是由殉道者铸就的,华夏民族的“殉道精神”也同样是用鲜血铸就的,造就了屈原、岳飞、闻天祥、史可法、孙中山等一批批为民族献身的英雄。只不过,华夏民族的精神比西方文化更多了一些“义务本位”,更多地受到“家族主义”的影响,强调对于自然、社会、他人、家人的责任和义务。中国远古时代的神话如愚公移山、神农尝百草、夸父追日、精卫填海等,呈现的都是一种以“小我”成就“大我”的博大精神境界,形成了一种特有的民族精神和民族性格。因此,当威廉感受到无影禁军的“殉道精神”之后,虽与个人所持的价值观不相一致,但在某种程度上却是认同这种“殉道精神”的,同时也触动了其民族大义的心弦。在西方,其实“个人主义是一个‘主张权利和‘承担责任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的整体,缺少任何一面都是不完整的。”[8]威廉所秉持的“个人主义”的信念包含有“承担责任”的成分,只不过并没有土壤让其生根发芽,当长城的饕餮之战出现的时候,恰好激发了他血液中“责任”的那一分子。因此,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渐渐接受中国精神的感召,愿意放弃“小我”的利益,加入到保卫人类的战争中来。在这场人兽大战中,他发挥了自我英勇、机智、善战的优势,与林梅联手击败饕餮兽王,最终保卫了人类的安危。
威廉的转变源于一种“文化吸引力”⑦起着作用。不可否认,这种“吸引力”里首先包含着威廉对于女将林梅的一种爱慕之情,是一种生理上的异性相吸的引力。但更重要的是,林梅身上所持有的中国精神——以信任、责任、牺牲等为主导的“殉道精神”同样让他着迷,而且两个人在交往的过程中,或者说在中西方的价值观念相互碰撞、抗拒、交锋、控制、角力的时候,他懂得尊重并包容另一種文化的信仰,同时接纳了另一种文化的价值观念,这是难能可贵的。只有不同文化之间的相互吸引、相互尊重,并形成平等性的对话,才能够形成共同发展、共同繁荣的局面。正是因为威廉的尊重、包容与接纳,才能拯救全世界,带来了全人类的和平、和谐与发展。作为跨文化交流的典型个案,《长城》充满浓厚的自我民族特色,以西方视角与创作技巧作为手段,进而审视作为他者的文化元素。同时,作为中华美学的艺术缩影,中国元素无疑传承了民族文化在当代时空的艺术想象,其间兼容了导演自我的艺术建构与传达,明显体现中国文化的传统意识、民族诉求与文化情趣。影片表现的正是中西文化的差异与认同、对话与嬗变,而这种对话在全球化时代与跨文化交流中,显得尤为重要。《长城》的文化意义至为深远。在此,借用乐黛云先生的话作为结束语:“中国人在中国文化中成为世界的同代人,同时使世界人成为中国文化的知音与欣赏者,乃至将中国文化改造为其自身文化的一部分,从而也使中国文化得到升华。”[9]
注 释
①参见《张艺谋电影〈长城〉向全世界讲中国故事》,《新华网》2016-11-22。
②转引自乐黛云:《通向世界的文学渠道——祝〈今日中国文学〉杂志创刊》,《中国比较文学》2010年第2期,第144页。
③高旭东在《中西比较文化讲稿》中谈到,孔孟哲学有阳刚精神,特别是孔子推崇“殉道精神”参见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31页。
④《论语·里仁第四》。
⑤《论语·子路》。
⑥《论语·卫灵公》。
⑦乐黛云先生在《小议文化对话与文化吸引力》一文中认为:“具有悠久历史的中国文化当然应大大发展自己的文化吸引力,使之成为推动全球多元文化发展的动力之一。”参见《中国比较文学》2009年第3期,第140页。
参考文献
[1]高旭东:《中西比较文化讲稿》,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31页。
[2]潘毅,赖德泉:《张艺谋匠心巨制电影〈长城〉上映》,《广西新闻网》,2016-12
-16。
[3]徐葆耕:《西方文学十五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46页。
[4]高旭东:《中西比较文化讲稿》,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37页。
[5][德]黑格尔:《美学》(第一卷),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年,第303页。
[6]胡适:《胡适文集》(第二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年,第564页。
[7]高旭东:《中西比较文化讲稿》,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39页。
[8]高永平:《西方个人主义的缺陷及其在中国的际遇》,《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第41页。
[9]乐黛云:《通向世界的文学渠道——祝〈今日中国文学〉杂志创刊》,《中国比较文学》2010年第2期,第144页。
(作者介绍:杜雪琴,文学博士,三峡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湖北省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影视文化与产业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研究西方戏剧与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