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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冷的枪,何以动人

2023-05-30回根

百花 2023年1期
关键词:叙事策略狙击手

回根

摘 要:电影《狙击手》的主创采取的叙事策略令影片的文本质量无懈可击,促使影片赢得了票房与口碑的双丰收。《狙击手》采用了立足于微观个体的叙事视角,为创作者进行更加具体的角色塑造与细节刻画提供了更加广阔的创作空间。此外,主创对于角色塑造方法的另辟蹊径,以及对于发现与突转手法的出色运用,为《狙击手》的影像呈现及主题表达赋予了别样的色彩与魅力,将本片的成片质感与艺术价值提升至新的层次。

关键词:《狙击手》;叙事策略;编剧技巧

由张艺谋和张末联合执导,于2022年2月1日公映的国产战争题材电影《狙击手》,一经上映便好评如潮,收获了可观的票房成绩。《狙击手》票房与口碑的双丰收,无疑证明当下主旋律题材电影在立足弘扬主流价值观的同时,亦能够凭借用心创作的文本与影像,以及深入人心的情感表达,来赢得观众与影评人的认同与赞叹。影片取材自抗美援朝戰争期间“冷枪冷炮运动”的真人事迹,主创匠心独运,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进行了诸多富于个人创想的编排再造,同时将激励事件、发现与突转等叙事策略熔铸于情节主线之中,进而令成片的文本质量无懈可击,为观众奉上了一段颇为美好的观影之旅。

一、立足于微观个体的叙事视角

近些年来,国内的主旋律电影创作可谓方兴未艾,在时代春风的感召下,创作者们都在积极地从真实事件或历史史实中寻求剧本创作的灵感,试图推陈出新,寻求创作的新视角与新思路。然而,个别影视作品由于创作者能力有限或创作过程中不够用心等原因,存在着情节推进不合常理、角色失真令观众无法信服等问题。依笔者所见,上述作品之所以会在剧作上出现这些令人咋舌的纰漏,与其创作者在创作伊始的视角选择不无关系。当主创的视角选取范畴过大,叙事难度远超剧作者的创作能力时,剧作者对接下来更加具体的剧本写作会难以把控,甚至导致最终的成果招来观众的戏谑与嘲笑。

就影片叙事视角的选取而言,与2021年公映的战争场面地动山摇、采取宏观多视角叙事且颇具史诗电影色彩的《长津湖》相比,《狙击手》的主创则采取了从小个体出发、于细微之处精雕细琢的叙事方案。“回观主旋律影片,其通常以宏大场景、奇观影像来强化视觉刺激,以完美英雄、榜样人物来塑造时代楷模,并以歌颂祖国、弘扬人性对观众进行精神输出。”[1]就影片叙事视角而言,《狙击手》的主创着实反其道而行之,可谓别出心裁、以小见大。在抗美援朝这一宏大历史背景的依托之下,主创在叙事层面犹如运用显微镜,将影片主线情节的叙事视角从天雷地火的主战场转移到了周边的局部战地,将叙事的重心聚焦于小地段、小人物,以一次看似微不足道的营救行动作为影片的核心事件。影片主创将负责指挥战争的高层角色有意隐去,将角色刻画的重心放在了普通平凡的战士们身上。由张译饰演的连长这一同类作品中屡屡着墨的角色,其仅在影片的开端和结尾以见证人的身份登场,并未参与到影片主线情节之中。如此朴实接地气的视角选取,无疑能够更好地令观众进入影片营造的戏剧情境,进一步激发观众共情。正如张艺谋导演在接受采访时所言:“我们从一种很小的切口,用狙击手狙击这样一种有传奇色彩的战斗方式,从一个独特的角度讲一组人物,讲一个普通战场上的一个角落,以小见大,‘一叶知秋,表现伟大战争的全貌。”[2]如此微观化的核心事件选取,一方面降低了创作者的创作难度,叙事上无须面面俱到,另一方面也为创作者进行更加具体的角色塑造与细节刻画提供了更加广阔的创作空间。值得一提的是,《狙击手》的编剧以单一的荒郊雪地作为影片情节开展的舞台,将登场的主要人物限定在十人之内,同时将影片的时间线限定在一天之内,如此设定难免令人联想到古典戏剧“三一律”的创作原则。编剧在剧本的建构阶段采用如此看似简约的背景及角色设定,其对于“三一律”创作原则的关照,目的无疑在于彰显影片情节的戏剧性魅力,而戏剧性的三要素,则正是集中性、紧张性以及曲折性。在保证情节起伏跌宕的前提之下,主创在场面的抉择方面则多用细节描写,狙击班战士们的日常闲聊,主角刘文武对大永的责骂,看似与主线情节无关,实则从细节上引起观众对于角色的共情,令影片对接下来激励事件的引入更加顺理成章、扣人心弦。

激励事件顾名思义,即打破作品主人公生活平衡的突发事件。绝大多数影视作品的主要角色,在影片的发展及转折部分,都要为激励事件所引发的机遇或困境而大费周章。《狙击手》的激励事件为以刘文武为首的狙击班落入美军狙击手约翰精心布置的陷阱。这一激励事件将刘文武等战士们引入到巨大的困境之中,同时引发了一系列悬念:狙击班的战士们能否成功脱困,克敌制胜?被敌军作为诱饵的亮亮能否生还?影片开端部分的数度铺垫,以及主场所采用的个体化微观叙事视角,使得影片的氛围营造和角色塑造足够真实可信,观众才能够对片中角色产生充分的共情,伴随着悬念的引诱,得以进一步去关注影片情节的走向,并愈发地关心片中角色的命运。

二、不完美的英雄与对比式角色塑造

不同于传统创作观念中的主旋律电影,《狙击手》在人物塑造方面,显然能看得出主创的创新与尝试,亦着实令观众在观感层面实现了新的突破。

传统的主旋律影视作品创作,往往对于主角的形象塑造颇显避讳,生怕角色身上所存在的缺陷与不足,令影片主体的内涵表达失了分寸,打了折扣。《狙击手》则不然,主创大胆地为影片的主角狙击班班长刘文武和队员大永两位角色赋予了丰富的个性化色彩,而这种角色塑造所彰显的个性,则体现在编剧主动为角色赋予的“不完美”上。

若要具体地讨论角色特质中的“不完美”,大抵可以用“草莽”和“生涩”二词加以概括。说到“草莽”的性格特质,刘文武莫不如是。其初登场时的灰头土脸、对手下队员的严厉训斥,以及嘴里不时冒出的粗话,都可以作为其草莽英雄这一角色特质的细微体现。前些年的影视作品创作,确实偶有例如《亮剑》中的李云龙这样的草莽英雄。如李云龙那般看似粗鲁实则仁义的人物设定,也确实在观众中颇受好评,以至于在同类题材作品的角色塑造上形成了一定程度的模仿效应。然而创作者若是只顾模仿角色的表象,而忽视了角色的内在神韵,往往会导致角色的形象呈现流于浮夸,趋于符号化、脸谱化。战场上的刘文武被敌军称为“死神”,被反派约翰的上司列为头号围剿对象。主创在影片开端部分先是开门见山地为刘文武打上了数个光鲜的标签,随后刘文武正式登场,相貌平平且对下属态度貌似很凶横,这无疑打破了观众初始对该角色留下的好感,并产生了较大的审美距离。编剧的高妙之处在于,主创采用了细笔慢勾的角色塑造方式,在影片的激励事件即狙击班遇袭之后,方通过种种角色动作,以及足够到位的细节刻画(如对队员大永的鼓励以及关键时刻的引雷自尽),令刘文武这位英勇善战、体恤下属且不畏牺牲的战斗英雄深入人心。对队员大永的角色塑造亦是如此,初次登场的他在狙击班中平平无奇,甚至在接受采访时,他因谈到失踪的情报员亮亮而一度痛哭流涕,给观众留下了十足的“爱哭鬼”印象,直到影片高潮段临近,大永继承刘文武的遗志,神勇无比地作为接力主人公继续作战,且愈战愈勇,直至亲手终结约翰的性命,保住了亮亮用生命守护的关键情报。编剧有意将角色设计出如此强烈的前后反差,令刘文武及大永的形象深入人心,可谓圆满地完成了对剧作文本人物的弧光构造。

提及反差,我们便不得不将剧作解析的目光再度投到人物设置之上。“要想构思好人物性格,必须写好人和人的关系,即将人物放到矛盾冲突中去表现他们的性格。”[3]编剧数度应用了对比手法,在刻画我方与敌军对抗的过程时,在多个层面施以敌我对比,从而突显了志愿军战士们骁勇善战、不畏艰险的高尚情操,以及敌方美军的凶狠狂妄和薄情寡义。同样是关乎战场顺逆胜败的情报,我方情报员亮亮为此付出了宝贵的生命,而美军则因为自身的傲慢而将亮亮作为诱饵,间接地将情报拱手让人。片中交战的双方都深处冰天雪地的恶劣环境,我方战士无论装备还是支援兵力都远逊于美方,而美军则个个衣装笔挺、衣食无忧。狙击班如何突破外界营造的巨大困境,恰恰引出了影片最大的悬念,继而为影片高潮段我方的反败为胜奠定了契机。转折段落的关键一枪,在击穿敌首约翰头颅的同时,也穿透了观众期待紧张的内心,继而令影片的戏剧性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就人物关系的构思而言,《狙击手》亦独运匠心。即便军备、支援等方面落后于敌军,狙击班的成员们依旧同仇敌忾,舍生忘死,胖墩为保护战友不惜身负铁板直面子弹;在亮亮生命垂危之际,战士们一齐唱起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相互打气。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敌方美军看似专业老练之下的相互拆台与勾心斗角。反派约翰作为一个标志性的利己主义者,其策划围剿阴谋的初始动机便是为自己邀功。当俘虏刘文武的计划因上司的武力介入而破产后,恼羞成怒的约翰甚至一度将枪口对准了自己上司的脑袋。上述角色动作看似与影片的主线情节关系甚微,实则体现了主创真心实意的思想表达,即我军乃仁义之师,敌寇终自取灭亡。上述主题表达,主创并未通过具体的对白或旁白进行粗暴的价值输出,而是皆融入片中主要角色的具体动作之中,润物无声,大象无形,足见影片主创的创作之用心,技法之高妙。

三、千回百转的发现与突转设计

除去人物设置的用心、巧妙,《狙击手》的主创在发现与突转这两大编剧技巧的应用方面也尤为引人称道。在对影片剧本的构思阶段,编剧有意为影片加入谍战元素,于多数战争片老生常谈的两军对垒的桥段之中,别出心裁地融入了谍战与营救的元素,进而令影片的情节推展更加复杂、曲折。发现与突转手法的成功应用,则令成片的戏剧张力如虎添翼。

情节层面的发现,往往指向主要人物在人物关系上的某种发现,或是对过往已发生事件产生了某种新的认识。《狙击手》中的发现,源于情报员亮亮的失踪,以及营救亮亮过程中狙击班落入敌军的陷阱。上述两大事件,均为影片激励事件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为影片的主角大永、刘文武提供了充足且合理的角色动机,引出了影片最为核心的矛盾冲突。基于发现手法而来的激励事件,既令影片接下来的情节走向愈发扑朔迷离、骇人心魄,又为影片高潮段狙击班成员大永单兵突围、勇夺情报的情节突转做了结构与情绪上的双重铺垫。在随后的情节推进过程中,我们依然能透过影片细节段落的寥寥数笔,感受到编剧对于本片剧本的反复推敲、打磨,于细节处不遗余力的良苦用心。本片的剧本對于情节前后的呼应颇有强调,例如片中数度出场的朝鲜孩童柱元,他随手丢在雪地里的注射器,这一道具在随后的情节中被亮亮再度使用,助其自尽以免情报流落敌手。而柱元这一角色本身,也成为为情节发展穿针引线的线索人物。编剧在影片情节发展的过程中对其予以草蛇灰线式的铺垫处理,简要刻画了情报员亮亮与柱元的军民情谊,同时简要展现了二人的三两寒暄,意在令真相的揭露出乎观众的意料。直到影片临近高潮,观众才意识到决定战场走向的关键情报,竟被亮亮借助糖果藏进了柱元的头发,亮亮以血为墨向大永展示的“孩子糖”,正是我方寻得情报的关键。铺垫与发现手法的双管齐下,令观众对于影片主创刻意隐藏的真相愈发期待,同时令影片的情节走向愈发曲折跌宕。

而发现这一编剧技巧本身,又分为“显性发现”和“隐性发现”。“显性发现”通常浮于表面易于察觉,是编剧有意向观众直接呈现的信息,在此不做赘述。“隐性发现”则不同于前者,它并不从人物关系和事件发展的角度来向观众揭示真相,它将关注点放在了对人物心理活动的发现上。影片情节上的突转之所以令观众感到自然、合理,正是因为之前情节中的“隐性发现”的出色设计。这种来源于内心的发现虽不如“显性发现”那般显眼,但它的应用,可以使角色的形象更加丰满立体,使影片的剧情发展变得更加峰回路转、引人入胜,从而将影片的戏剧张力推向顶峰。《狙击手》中的一处典型“隐性发现”,莫过于班长刘文武对于大永的鼓励:“没有人比你眼睛快,你娃只要手不慢,你比我霸道。”这句看似打气的鼓励,于无形之中为大永的角色转变做了微妙且不失合理性的铺垫。刘文武的壮烈牺牲,彰显了其角色类型层面的导师特质,也打破了某些主旋律题材电影主角全程刀枪不入、所向披靡的笨拙设计,突出地体现了战争的真实与残酷。而大永作为影片后半段的接力主人公,并未借助啰嗦且苍白的台词,而是通过具体的营救、突袭等动作呈现,令观众自然而然地感受到大永对于自身能力及勇气的“隐性发现”,将观众的审美期待提升至顶峰。如此情节设计,也为影片高潮段的情节突转,即大永以一敌多,克敌制胜,提供了较为丰沛的戏剧性前提,进而令影片情节突转的场面呈现超越观众的观影期待,使得影片的主题表达力透纸背,直抵人心。

四、结 语

影片《狙击手》在剧作层面的技法应用,无疑为影片的影像呈现及主题表达赋予了别样的色彩与魅力,将成片质感与艺术价值提升至新的层次。希望通过对《狙击手》这类主旋律电影佳作的剧作赏析,能够为当下主旋律电影的创作提供新的生机与活力。同时,笔者也相信通过对此类作品的鉴赏与批评,亦能够为当下的观众带来相当的思考与启示:向最可爱的人致敬,勿忘先烈遗志,珍惜宝贵和平。

(辽宁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参考文献

[1] 钱禹澎.《狙击手》:新主流战争片的叙事革新[J].电影文学,2022(13):123.

[2] 张艺谋,曹岩.《狙击手》:“抗美援朝”集体记忆的叙事革新:张艺谋访谈[J].电影艺术,2022(2):118.

[3] 汪流.电影编剧学[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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