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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拔尖人才培养奠基:全球进展与政策建议

2023-05-30张民选张馨元

基础教育参考 2023年1期
关键词:脑科学中国特色

张民选 张馨元

摘   要:拔尖人才培养一直受到世界各国的普遍重视,我国也将其提升到国家重大战略支撑高度。当前,拔尖人才的国际发展趋势已不满足于普遍性的高考选拔人才的模式,如何早出人才、多出人才、出拔尖人才,成为各国教育发展的重要问题。文章对国际社会中流行的拔尖人才概念和四种不同理论模式进行了梳理,对不同国家拔尖人才早期识别和培养的政策与实践进行分类。最后,文章从历史视角整理我国的政策实践,结合我国面临的实际困境与挑战,提出五项拔尖人才早期培养的具体建议。

关键词:拔尖人才;各国政策;早期识别与培养;资优儿童;脑科学;中国特色

中图分类号:G4         文献标志码:A         DOI:10.3969/j.issn.1672-1128.2023.01.001

党的二十大报告将教育、科技和人才提高到我国现代化强国建设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地位,强调“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养质量,着力造就拔尖创新人才”“建设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这需要我们研究各国拔尖人才培养的理论、方式和经验,在此基础上,分析我们面临的挑战,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制度、机制与方法。

一、概念梳理与理论模式

(一)“拔尖人才”概念

关于“拔尖人才”的概念,各国说法不一,有许多相关的词语。

英国心理学家高尔顿在其著作《遗传的天才》(Hereditary Genius)中,将“拔尖人才”称为“天才”(genius)。他调查了900多个英国中上层家庭,得出“天才”的形成主要受家族遗传的影响,而且英国中上层家庭出身的天才人数和比例远高于其他家庭。美国杰斐逊总统则早在美国建国之初就用gifted形容天才儿童,将他们视为“上天赋予的礼物”和“自然的贵族”(natural aristocrat)。但正因如此,杰斐逊认为,天才儿童并不会仅仅出生在由家庭的财富和地位决定的“人为的贵族”家庭[1]。相反,我们并不能预知他们出生在哪里,而需要“像大浪淘沙一般去发现他们”。然后,让这些天才或者“自然的贵族”受到最好的教育,“使他们成为国家安全的捍卫者和人民福祉的创造者”。在美国政府之后的政策文件和众多学者的论著中,也普遍使用gifted一词。但无论genius还是gifted,原意都主要指“智力”(intelligence)或者“抽象思维能力”的非同寻常。日本和我国港澳台地区的学者经常把gifted翻译为“资优”,意为“天资优异”“资质优异”。

自英国心理学家斯皮尔曼开始一直到吉尔福特,都已不满足于“一般意义上”的天才与智力,而是努力去发现组成人的才智的各种具体且特殊的因素(special factor)或者才能(talent)。上世纪80年代,哈佛学者加德纳已经提出了至少包含9大类不同智力的“多元智力”(multiple intelligences)概念。新世纪以来,欧盟、欧洲多国特别是法国政府则多用“高潜能”(haut potential)和“高能力“(high ability)等词来泛指资优儿童。

我国有使用“天才“英才”等词语的传统。“文革”以后,开始避免使用“天才”“精英”“英才”等词语,改用描述性的“超常”(supernormal)一词。该词意味着,一些人特别是儿童,在智力发展上远超同龄人,具有常人不具备的才能。近年来,我国政策文件中多使用“人才”(talent)一词,而“拔尖人才”则被译为top-notch talent或top talent。

(二)四種资优理论模式

一是一般资优理论(General Mode,GM)。自1869年,高尔顿(F. Galton)《遗传的天才》出版以来,经推孟(L. Terman)等人研究证明,“资优”超过70%的原因来自遗传,主要表现为抽象思维和语言能力远超于常人。“资优”是稳定和可测的。法国人比奈首先设计了智力测试量表,经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家推孟的修订,形成了在美国盛行的“斯坦福—比奈智力测试工具”(B-S)。他们认为,用这套智力测试工具测得智商(IQ)在140以上的人,堪称“资优”,而这一类人群仅占同龄人口的2-3%。这些资优儿童会有稳定卓越的智力表现,如果获得良好的教育和具有良好的社会工作环境,通常也比其他人更容易达到终身成就[2]。

二是特殊资优理论(Specialized Model,SM)。英国学者斯皮尔曼发表《智力的性质与认识的原理》,提出智力“二因素”论,即一般因素(G因素)与特殊因素(S),G因素代表一个人普遍而概括化的能力, S因素代表一个人的特殊能力[3]。他和瑟斯顿认为,一般资优理论较为粗糙,“资优”可以分为6种具体的特殊才能,至少一般智力也是由特殊因素组合而成的。1960年代,美国学者吉尔福特提出智力“4×5×6三维结构”,认为一般智力测试工具只能测出其中的一两类智力。到1980年代,加德纳提出的“多元智力”,除了数理、言语等抽象思维能力以外,还涵盖了身体运动才能、音乐才能、空间才能与人际交往等才能,从而将特殊资优理论推向高峰[4]。该理论大大鼓励美国政府、学校和教师发现各类资优学生,并为学生各方面的发展提供机会。

三是发展理论(Development Mode,DM)。心理学家加涅反对遗传作用的唯一性,认为天才的形成离不开环境与个体的互动与发展进阶。人在与环境的互动中才将潜在的天赋(potential gifted)发展为真实的才能(talent)。之后,卡特尔(R Cattell)区分了“流体智力” 与“晶体智力” (Fluid/ Crystallized Intelligence)并提出相关理论,认为“晶体智力”与人的经验和所受教育的关系更为强烈。新世纪以来,斯坦福大学德威克(C. Dweck)教授又拓展了发展理论,对智力、智商、思维模式是固定不变还是在不断成长和发展,展开了讨论。她认为人的心智或思维模式(mindset)可随环境和经历改变、成长、发展,提出了“固定型心智模式”(Fixed Mindset)与“成长型心智模式”(Growth Mindset)的概念,建议学校和教师要对学生抱以积极的态度,努力促进学生的心智发展,而不能用“固定型心智模式”悲观地看待学生。对学生个体来说,也不用悲观地看待IQ或者自身的某些认知弱点而放弃自身的成长。

四是系统资优理论(System Model,SM)。阮祖利(Renzulli)提出的“三环理论”[5]认为,高于平均水平的智力、高于平均水平的创造力和强烈的动机与责任感,这三种天赋互相作用,才能造就天才,特别是天才的行为与贡献。而天才的成就需要创造条件、培养教育。否则,天才就处于“潜能”状态。由此,他提出“加速模式”与“丰富模式”两种天才培养模式,建议举办暑期学校。斯滕伯格(Sternberg)提出了“智力三元理论”,强调人的智力成分的内在性、智力与经验的关系以及智力成分的外部作用。认为没有这三大要素的综合,一个人可能为社会作出一些贡献,但难以形成伟大的贡献。

二、各国政策与实践

2021年12月,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发表了一份教育研究报告——《经合组织国家包容资优学生的政策安排与创新》。报告指出,时至今日,人们对“资优”(天才)尚未形成国际共识。对“资优”的众说纷纭不可避免地影响各国、甚至各届政府的资优教育政策与实践[6]。基于此,可以根据各国的国情发现不同资优人才培养方式。以下是课题组梳理的各国政策与实践情况。

(一)唯一的共识与普遍做法

从国际组织和各国的政府文献中,我们可以看到的唯一共识和普遍的政策与实践,就只是大学招生测试、选拔拔尖人才。所有发达国家和大部分发展中国家,几乎都采用在大学入学阶段组织招生考试或者其他测评方法,以高中毕业生的学业成绩、入学考试成绩和其他足以代表学生天赋和才能的证明,来选拔学生。其中最为优异的学生通常能够进入顶尖大学,他们也就被视为拔尖人才或天才精英。各国政府通常对家庭经济困难的拔尖学生提供奖学金等资助。

但关于拔尖人才的早期发现、早期培养,特别是出身贫寒家庭的资优儿童,往往被忽视或“遗漏”,造成“潜在人才的流失”。然而,对是否有必要对资优儿童进行早期识别和如何进行早期培养则无定论,各国政策与实践相去甚远。

(二)鼓励早期甄别与培育的国家

从各国文献看,通过政府政策法规,开展资优儿童早期甄别、设立资优课程或学校,开展中小学阶段资优教育的国家主要有美国、英国、俄罗斯等。近年来,德国、澳大利亚、墨西哥也在积极努力。

英美学者对资优人才的研究最早,成果丰硕。美国政府最早系统地关注了科学人才培养的问题。罗斯福总统的科学顾问范内瓦·布什1945年就在其咨詢报告《科学:无尽的前沿》中设置了“科学人才的革新”专门章节,强调国家必须培养优秀科学人才。他还引用哈佛大学校长柯南特的话“我们在某个方向上的进步快慢,皆取决于从事该项工作的真正一流人才的数量”。以此为基础,他向罗斯福总统提出了一系列资助培养青年科学家、优秀研究生、本科生和资优高中生的建议,要求政府设立“国家研究基金会”[7]。

1957年,苏联人造卫星上天震惊美国朝野,美国联邦政府迅速制定《国防教育法》,以确保国家安全为理由,大力开展资优教育研究和天才儿童早期识别与培养。该法令总则的第一条就明确规定“为了国家安全,需要最大限度地发展男女青年的智慧与才能”;第二条规定“我们必须选拔和教育我国许多富有卓越才能的儿童”。该法令还规定为天才儿童提供专项奖学金,保证他们接受高中和大学教育。1988年,美国国会通过《资赋优异与特殊才能学生教育法》;新世纪以来,美国又在《每一个学生成功法》中强化拓展资优儿童培养。许多著名大学积极介入,其中历史最久、影响力最大的是霍普金斯大学的超常儿童教育中心(CTY)和普林斯顿大学的国际资优学生暑期学校,西北大学、杜克大学等也均设有类似的超常儿童教育项目,累计惠及上百万学生。

早在冷战时期,前苏联就十分重视天才儿童的培养教育。前苏联设立了多家数理学校和外语学校,培养国家急需的科技尖端人才和外语人才。2012年,俄罗斯联邦政府通过新的《俄罗斯联邦教育法》,提出了“儿童补充教育”的法律条款,强调儿童补充教育“保证个人具有自我发展、自由选择不同活动的权利”,同时为国家“发现和支持具有杰出才能的儿童”。根据此法,俄罗斯成立了由副总理直接领导的“俄罗斯青少年超常儿童支持国家协调委员会”;决定在俄罗斯国家科学院和教育科学研究院设专门的超常儿童研究机构,组织生理学、心理学、遗传学、教育学等多学科专家系统开展超常儿童及超常儿童教育研究,建立国家天才儿童数据库。

俄罗斯还在原有数理学校和外语学校的基础上,让每个联邦主体设立至少一所数理天才儿童学校。2018年,普京总统在其第四个总统任期开始时,特别提出“在世界人力资源竞争非常激烈的情况下,俄罗斯不能错失任何一个天才儿童,发现并陪伴天才儿童成长应该是一项优先任务”。普京总统还多次提到,俄罗斯需要建立强大的天才儿童和青年培养与选拔体系[8]。2019年,在《俄罗斯国家科学发展方案》和《俄罗斯国家教育发展方案》的框架下,俄罗斯联邦教育科学部和俄罗斯科学院共同启动了“基地学校”试验项目。目前共有32个地区的108所“基地学校”开始运作。

2014年,在俄罗斯总统、著名科学家和社会贤达的倡议下,俄罗斯创设了“天才与成功基金会”,2015年该基金会首先在索契建立了第一个公费的“天狼星教育中心”,大力开展天才儿童校外早期培育活动。目前,在全国各联邦主体已建立了84个“天狼星教育中心”,类似的“量子智慧家”等儿童科技和创新教育机构也纷纷与科学院、大学与学校共同培养资优儿童。

(三)韩国与新加坡的政策与实践

相对美国与俄罗斯,韩国与新加坡是资优教育的后起之秀。韩国教育部于2000年颁布专项法律——《英才儿童教育振兴法》,推动超常儿童教育体系的建立,明确提出由韩国教育部组建中央超常儿童教育振兴委员会,负责制定综合计划,规定教师研修以及经费支持等细则。另由韩国教育开发院建立了“国家超常儿童教育数据库”,发布《超常儿童教育统计年报》,动态反映韩国超常儿童教育开展情况。超常儿童教育机构包括超常儿童学校、超常儿童班、超常儿童教育院三种类型,数量分别为28所、1308个和368个。在二十年的实践中,韩国形成了高中阶段的学校多样化,其中一类为“特殊目的高中”,在“特殊目的高中”里又有20多所“科学高中”或“科技高中”和“创新高中”,着力培养科技、数学和创新人才。这些学校成为韩国科技人才早期培养的基地,也成为近年来经常被国际社会关注、研究和学习的对象。其中,釜山科学高中(KSA)最为著名,号称韩国中央政府制定的唯一的科学英才学校。

新加坡也从1980年代起就在教育部设立“新加坡天才教育处”,不仅在国内招生,还赴海外招收资优或英才学生。在初等教育阶段有9所小学设立“天才教育项目”(Gifted Education Programme,GEP),在初中阶段设立“校本天才教育”(School-Based Gifted Education,SBGE)。

可以说,美国、俄罗斯等国是为了保障或赶超科技领先地位,坚持通过立法开展资优儿童早期甄选与专门培养的大国;而新加坡、韩国等则是危机意识强烈、努力创设早期识别和培养拔尖人才政策的小国。从这些国家的经验看,基础教育阶段至少应该为拔尖人才的甄别和培养奠基。

三、我国的实践与建议

通过高考成绩选拔人才,已经成为我国社会和文化所普遍接受的“公平”的选拔方式;而“自主招生”“综合评价招生”“强基计划”等政策目标也都基于高考,并期望给予具有特殊才能的人才更多的关照。在全球人才竞争中,我国需要注重资优儿童的早期甄别与培养,力争早出人才、多出人才、出优秀拔尖人才。

(一)简要回顾

纵观历史,我国资优儿童的培养源远流长。自西汉起已有专设的童子科,为国家选拔、培养智力优异的儿童。唐宋时期更加兴盛,一直延续到明清,但选出的神童仅限于文学语言①。新中国成立以来,先后五次出现拔尖人才培养高潮。第一次为建国初期至1958年,我国在工农、战士和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英才中培养大学生,选拔赴苏联、东欧留学的人才,为社会主义建设(第一个五年计划、第二个五年计划)造就了大批国家栋梁,同时,我国还想方设法吸收海外留学生回国,他们成为我国“两弹一星”的核心力量。第二次是在1959年至1966年,我国连续遭受三年自然灾害、中苏关系恶化和帝国主义封锁等严重困难,但也让我们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主人才培养的重要性,第一批外国语学校和一批重点大学由此诞生。第三次高潮出现在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同志接连提出大批选派留学生出国学习和教育的“三个面向”。1985年,党中央国务院作出《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其中第一条就提出:“教育体制改革的根本目的是提高民族素质、多出人才、出好人才”[9]。面對21世纪的来临和新科技革命的挑战,我国在1990年代后再次作出一系列办一流大学、培养创造性人才的决定。其中,《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就明确提出,为了应对知识经济和新科技革命,实施“高层次创造性人才工程”,建设211、985大学,争取在21世纪使我国若干所大学达到世界一流水平[10]。十八大以来,我国建设现代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要求,与美西对华“脱钩”“遏制”重叠,“强基计划”“姚班”“丘班”等拔尖人才培养计划纷纷涌现。党的二十大大报告再次把拔尖人才培养特别是拔尖创新人才的“自主培养”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11]。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基础教育阶段也开展了资优儿童培养的诸多尝试,努力为拔尖人才培养奠基。一是在1960年代以来先后确定的10余所公办外国语学校,招收和培养初高中拔尖学生,特别是培养外语急需人才;二是由各省重点中学(实验示范性高中),招收和培养各省市拔尖高中学生,旨在为“985大学”输送优秀学生;三是改革开放以来由极少数实验学校开展前瞻性研究,对各类拔尖人才进行早期甄别和培养,如北京八中设立超常儿童教育实验班,上海实验学校运用“10年学制”和“特需课程”弹性培养各类拔尖人才。中国科技大学则长期坚持“超常儿童研究”,开展“少年班”实验,培养早慧超常大学生。此外,我国各学科的奥林匹克集训队以及相关的学科竞赛也旨在发现和培养全国顶级和全球前茅的拔尖人才,取得了显著成效,同时其负面“涟漪效应”也引来了许多争论。

(二)总结反思

就中国人口基数总量和越来越完善的国民教育体系而言,我国培养拔尖人才具有人口优势,但如果我们未能做好早期识别和科学培养工作,就很可能丧失机会、遗漏潜在人才。基于此,自中国科技大学开办“少年班”以来,全国不少地方也先后开展了资优儿童培养的探索工作,但由于主要靠各级政府的政策指挥棒,容易受到外部因素尤其是社会舆论的影响,在一些地方的探索实践中出现了起起落落的情况。在基础教育阶段如何识别和培养资优儿童,我国面临的问题和挑战众多,但可以归纳为两类。

1.如何甄别与培养

高考虽是一个为大众接受的选拔机制,但若想培养出更多、更优秀的拔尖人才,就需要对个体在孩童期间进行早期识别与培养。要选拔出有潜质的资优儿童,为把他们培养成拔尖人才奠基,需要明确:在基础教育阶段拔尖人才选什么?怎么选?何时选?是否需要加以专门的培养?政府是否有必要作出制度性安排、制定专门法规与政策?目前的问题在于,我们至今尚无成熟系统的早期识别资优儿童的方法与工具,同时缺乏科学培育资优儿童的教育教学方法体系。这些方面的问题亟待解决。

目前,资优儿童早期的教育和教育资源,往往被等同于“优质教育”和“优质教育资源”。因此,为了让子女接受更优质的教育、获得更优质的教育资源,家长往往忽略学生天赋资质,盲目追求这类“优质教育”和“优质教育资源”。对于如何平衡资源竞争,设计能够满足不同资质学生需要的优质教育资源,从而能根据学生资质来分配教育资源问题,亟需深入研究。

2.资优优先或公平优先

教育既要追求公平、又要追求卓越,即所谓既要充分保障所有人的“教育机会公平”(平均主义倾向的横向公平),又要让那些“资优人才”获得更丰富、优异的教育资源(应得主义倾向的纵向公平)。这是既具专业性又具社会性的问题。是要首先考虑承认资优学生是社会宝贵财富,应该让他们得到优先和充分的培养?还是首先考虑让每个人都得到优质教育、获得充分发展,天才者自在其中? 目前,这两种观念仍处于激烈争论中,甚至已成为在社会实践中难以调和的两难问题。需要找到两者兼顾、相对平衡的制度安排。

(三)政策建议

当前,我国正处于建设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的關键时期,亟需加快建设人才中心,形成人才国际竞争的比较优势,这就需要探索建立比西方国家更科学、更稳妥,底部更宽、覆盖面更广的拔尖创新人才培养体系。而同时,基础教育阶段特别是义务教育阶段,又必须首先保证公民的教育公平。资优儿童甄别与培养不能损害教育公平,特别是不能引发社会、学校、家长的恶性竞争,造成学生学业负担过重、身心健康受损。这不仅关系到国家竞争优势,也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重要体现。这是我国面临的重大挑战,但也将成为我国在制度上和专业上的创新。当务之急是要认真总结经验,分析各国成功案例,遵循资优儿童发现和培养的基本规律,稳慎有序地研究和推动基础教育阶段的早期资优儿童发现识别与培养工作。

一是树立“资优儿童有特殊教育需要”的理念,既为资优儿童提供个性化补充教学,又缓解社会焦虑与内卷。近年来,发达国家特别是欧洲发达国家,努力将“资优儿童教育”包容在“特殊教育”理念中,即“资优儿童”与“残障儿童”一样,都需要适合他们特殊需要的教育。欧洲多国的做法是,让资优儿童在学校完成一般学业的同时,为他们提供“特需活动”“加速课程”或“丰富课程”。俄罗斯也将“天才儿童教育”归类在“补充教育”的法律条款之中。经合组织研究报告的标题中也明确提出“包容”资优学生的政策安排与创新,表现出把资优学生视为“具有特殊需要”的教育对象,并建议以此为基点设计资优儿童的“特殊教育”政策与措施。这就使资优儿童平时可以在普通学校中学习生活,同时又可利用假期或每周一天参与资优儿童学习活动。这样的理念和政策更容易为社会、学校和家长所接受,减少盲目竞争。

二是大力开展高校和科研院所与少年宫、科技站、青少年活动中心的合作,让这些公益机构成为资优儿童早期识别培养的场所。俄罗斯有“天狼星教育中心”“量子智慧之家”,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都举办“资优生暑期学校”。我国已有的便利条件是,在省地级城市都已相继建立了少年宫、少年科技站等机构。可以充分利用周一至周五这些机构的“空闲时间”,组织资优学生去接受专门且个性化的培养活动。参与活动期间,学生学籍身份不变,教师、教练和专家不仅可以来自这些校外教育机构,也可以从高等院校、科研院所选聘,让科研院所和高校与这些机构结成稳定的联系与合作机制。

三是总结奥赛经验教训,探索大学、高中、初中和小学纵向贯通的拔尖创新人才培养体系。数学、物理等奥赛的经验之一是,集中运用选拔培养的优势,又避免缓解校际盲目竞争。具体地说,就是由国家和省市组织选拔和集中培训资优拔尖学生,同时学生的学籍保留在原学校,以缓解学校间的恶性竞争,也降低家长的盲目攀比。当然,奥赛还可丰富形式,增加科学创新、跨学科综合竞赛等;调整竞赛的内容,重点考察学生解决实际生活场景中真实问题的能力、灵活运用跨学科知识的能力,特别要研究和关注学生智慧潜能的发展。同时,需要坚决遏制社会上的各种功利性“奥数培训”。这些“奥数培训”不仅无法培养资优学生,还会造成资优儿童的甄别困难,以超时的、有害健康的训练与作业掩盖学生心智发展的真实状况。因此,极有必要继续把“奥数培训”等与中考、高考分离。

四是扩充公办外语学校职能,使之成为资优少年的甄别培养基地。1960年代以来陆续创建的公办外国语学校已经为社会所认可,这些学校应该扩展其外语教育职能,强化资优儿童甄别和教育研究,培养外语、数学和STEM等方面拔尖人才。这些外国语学校可以保留原校名,也可更名,要在已被社会接受的基础上,通过严格科学的甄别选拔,培养学生不同学科的学力潜质。

五是设立学科交叉的专门机构和课题,加强脑科学和学习科学研究,构建具有我国特色的拔尖人才培养理论与知识体系。拔尖人才、资优儿童的早期识别和科学培养归根结底要靠长期和深入的专业研究。目前,各国资优人才、拔尖人才的甄别工具和培养模式多建立在教育经验、心理学或者统计学的基础上,而且成果主要来自欧美国家。我国应急起直追,积极开展这些方面的研究。

建议把脑科学、神经科学、学习科学方面的研究与甄别和培养资优儿童结合起来。例如,上海地区有很多优秀的脑科学研究单位,包括中科院上海脑科所、上海脑科学与类脑研究中心,也有多所高水平大学和师范大学,如复旦、上海交大、华东师大和上海师大。可以在这些科研院所和大学创建资优儿童和拔尖人才研究机构。有些机构可重点开展资优生的脑发育生理机制、认知优势识别和激发引导机制基础研究;另一些可重点开展资优儿童学习行为与社会行为观察、资优人才培养与教育公平问题处置、相关教育政策干预以及教育培养实践等方面的理论研究,还可以与相关中小学和课外活动机构合作开展识别培养的实践研究。

建议借鉴国际经验,尽早研究建立“资优教育”分支学科,以便建设稳定的专家学者队伍,让他们长期开展脑科学、认知心理学、学习科学和教育学等跨学科的资优儿童早期识别、成长规律和教育辅导研究,为形成我国科学的资优儿童识别和培养理论、有效的培养实践体系和具有影响力的研究成果作出贡献。

拔尖人才的数量、质量、结构和作用直接影响着国家在未来发展中能否赢得战略优势,这也是许多国家在顶层设计上部署拔尖人才培养战略的主要动力。只要充分发挥出专业人员、学校、教师的聪明才智,努力争取政府和社会的有力支持,我们一定能够破解这一既具专业性又有社会性的重大命题,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资优儿童早期识别和培养体系,为拔尖人才培养奠定坚实基础。

参考文献:

[1] Galton F. Hereditary genius: An inquiry into its causes and consequences[M]. London: Macmillan, 1869.

[2] Lewis M Terman. The gifted group at mid-life, genetic studies of genius[M]. California : Stanford Uni. Press, 1959.

[3] Spearman C E.(1974). General intelligence, objectively determined and measured[J].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ology, 1974,15(2):20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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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范內瓦·布什,等.科学:无尽的前沿[M].崔传刚,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21.

[8] 姜晓燕.俄罗斯从娃娃抓起培养创新力[DB/OL].(2020-10-15) [2022-11-26].http://edu.people.cn/n1/2020/1015 /c1053-31892680.html.

[9] 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EB/OL].(1985-05-28) [2022-11-26].http://www.scio.gov.cnm /wszt/wz/document/921936/921936.htm.

[10] 国务院.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EB/OL].(1999-01-13)[2022-11-26]. http://www.gd.gov.cn /zwgk /gongbao/1999/13/content/post_3359580.html.

[11] 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EB/LO].(2022-10-25)[2022-11-20].http://www.gov.cn/xinwen/2022-10/25/ content_ 5721685.htm.

To Pave the Foundation for the Cultivation of Top-notch Talents:

the Global Progress and Policy Suggestions

ZHANG Minxuan   ZHANG Xinyuan

(Research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Education,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3)

Abstract: The cultivation of top-notch talents has been widely valued by most countries across the world, and China has placed it as a key national strategy. Currently, the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trend of top-notch talents is not satisfied with the general model of selecting talents through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s at the age of 18. Thus, how to discern giftedness and talents in early ages and cultivate for their fully development becomes a crucial issue for top-notch talents for many countries. This paper reviews the concept of giftedness and talents and four theoretical models for discerning and cultivating gifted and talents in the early ages and summarizes categories of policies and practices of top-notch talents early-identification and education in USA, UK, Russia, Korea, and Singapore. Insight into the unsolved problems and the challenges we might have, we historically summarize our practical experiences and propose five suggestions on cultivating top-notch talents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Keywords: Top-notch talents; Policies in different countries; Identification and education in early age; Gifted children; Brain science;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责任编辑 郭向和   校对 姚力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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