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颖珊的诗
2023-05-30薛颖珊
薛颖珊
西安错位
一群候车的大雁呈国字排开
我的停泊,是绘在蜻蜓翅肢上的几笔
西安的街。凤门城头落满经朝的白发
晒灼我旧爱般的胶景,一一充满
沉默的温度,像体内大多数不经意痛过的
痕迹,永远丧失聚焦,定为广阔的润笔
当第一遍穿过西安的蛹时
我开始发热,司机挑起城市一环又一环
明亮的茧,对我张开诗意
像错拥一把陌生的火,生命的分量
都在颤抖。他行到哪里,哪里的月光
都向我们倒下。
胜于旗帜鲜明的地标,我们落入西安
喘息的肺部,色温渐变
融入深深的夜色,我们同秋天一同老去
又随车流的渴,沸腾
他对我提及过程。
大雁塔的梦,晚于我们对它详尽的参考
便投入轮回,或许对应着你
和你紧闭的苦难
断断续续的破弦声,启迪玉盘
落地的时候,要比月光清脆
牧野湖
探寻牧野湖,获取草黄色的胃口
饕餮清澈,对称,人物流动的色彩
独自视物,词语废弃在波粼动荡的吻
一丛芦苇坐枯成佛,向着招摇游来的蜉蝣
微微摇头,又止步不前
冬天,未冻的平面,适合落日打坐
天空坠下柳丝打结的绳索,轻捏枯茎
噎紧菩提的话语权
一失足
我坠入火痛的味蕾,车灯撞乱一丛
专注的手帕,玻璃花瓶碎落于人群
加剧白鸽的恐慌,镜子照碎了彼此
熨金的打光,像折翼天使烫下的伤口
它一直是一个婴儿快睡的轻颤
黑夜目不转睛,注视远道而来的光
隐没的水草,像吹弹不破的柔弱
而你恰好无法掂量
悲悯卷
必须静下来想一想,究竟离开始
過了多久。我听见从远方
一列火车压来,空气稠密得
像姥爷的心跳,他坐过这趟列车
驶至天堂的路口
有白鸽衔着人间的旧址引路
第一次,生命的失落在我的心里如罂粟盛开
火车渐远,鸣音深沉,固定一处语境
直到年岁如轮,一圈圈将慈悲收拢
在冬季,月亮才会暴露苍白的想念
我为此失语过,如命中注定的倾斜
靠入时间的指南。“渊源尚浅……
脸上的疤还不够俊美”
你在雪地插上玫瑰,替悲凉
诉求消融一场
在旅
语词是一个诡辩的符号
时间被精巧地锁进一个个尖锐的元身
它们像江河一样拭不净地喘息
旅途是堵住崩溃的禹,一瞬的
纵身相投,我出离自己的水域
向远处喊高渴意——
夜夜,撩拨我遍体炙烫的空穴
时间引出他黑色的血,酒一样灌满
芦苇的低语,我是滞在乡间的黑白卡顿
在路上,我总能,对解
各种植物的眼,洞见我的哪一寸肌理
跳动着神经般惊悚的共鸣
此前我几乎就是它
微弱着,我们同样包裹渴觉
指认时间,浅爱万物太平
我如何才能,说短落下的距离美
才能说服月亮落下一句叹息
草药卷
中药之苦,可能只有熬药的人才能知道
草根或躯干,形如挣扎
释放内质的苦痛,触及
候者的口鼻,慈悲像城头的雪堆叠
封住迢迢去路。请先解下孤勇的疼
坐定,“与药事互为禅悟”
这场凝视,谁先慢下来,谁就先一步
在佛意里沸腾
此刻,交换的是肉体,锅里水汽迷幻
草药或许与我们不分彼此
种种主义遍地生长,迟早要割下部分
结痂的说法,在以天空为顶的慢熬下
火与水不再动干戈
打个比喻,硕大的月影就是溺者的诱饵
湖心亭里,总有渔者为人间做棋
药香阵阵,这一碗下去足够醒。半长的咳嗽
要把翕合的寂静破以颤动
遥远的地方可能会有山寺
要到那里熬药,要到那里回归生长
自冬而上
冬天,是又一个卡布奇诺
拖着混音展开呼吸的海
越是甜色系,越是渴,凝固最好
物理量深刻地沉淀,几多分寸
我们会从时间看到燃,(可以肆意吗
月用光抵达,冬天适合发酵你
不足以消化黄昏,夜晚
似乎闪逝的相认,你仅剩一首歌
路上挤满维纳斯生长的图像)
你将围巾递给我,鼻息中冒些小熊气息
可爱随处倾洒,月光的你
不再密集,像发甜这种事从不拒绝
太美好了,仿佛一切只能回忆
随便一捻就断了线,你若密谋爱意
随意翻开诗集,即为你的下一行
植物性
在潦草中写下声音
亲爱的蒲公英,每一阵风都不足以抒写
她奔向辽阔的爱
当我被她们从周身穿过
一刹那,肋骨处响起自然的错位与断裂
仿佛梦中,我们就这样奔向彼此
直到高楼和城市,不再赋予一扇窗的抵达
可以任意。没有一条脐带
允许野蛮重新生长。背朝满穹的构架
在夜晚数星星,其实莫过于惦记
模糊的秩序下,有没有收到一条
明亮的消息
躲入无人之境
譬如一团发光的核体,在吞噬中
成为引力
许多遥远的居民,交换着流动的内涵
唯一地,成为孤岛,成为植物中
盘根错节的完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