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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塘底色

2023-05-30孙骏毅

妇女·女人观天下 2023年1期
关键词:虎丘山塘底色

孙骏毅

我在苏州山塘河边住过数十年,朝为露,暮为霞,最钟情的项目就是踩着好像河水洗过的半街星光,循着黄石路间或弹石路由东向西漫无目的地闲逛。

闲逛,并非消磨多余时光,循着山塘街闲逛,看看市井风情,想想古典传说,摸摸雨迹涂抹的灰白墙壁,一不留神,一脚可能踩到一丛狗尾巴草,不无情趣。

走走,看看,想想,这条最百姓的七里长街就在尘封的记忆中逐渐鲜活起来,仿佛它的旧影是昨天才冲洗出来的底片。

半堵老墙垂下明朝的藤葛蔓蔓,藤枝上闪烁着绿得深沉的锯齿形叶片,叶片上偶尔还趴着一只绿皮螳螂;苔色斑驳的“口”字形天井飘过的大约是南宋的竹箫之音,经过“靖康之变”后的南宋多了一分脂粉气,箫音也变得柔软了;“吱呀”作响的木结构楼梯,回响着清朝的木屐声;枕河雕窗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流则从大唐流来,河上好像还泊着曲背弓腰的宋代石桥和古色古香的民国花船。

时空跨越千年,思想越过了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

七里长街其实是当年疏浚山塘河,挑来河泥筑成的堤岸。堤岸上盖起房子便成就了街景,朝南沿河的叫“下岸”,下岸的房子浅;隔街朝北的叫“上岸”,上岸的房子深。它是唐代诗人白居易担任苏州刺史时留给山塘的一首立体而生动的“新乐府诗”,与他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样脍炙人口。

53岁的白居易上任之初,人生地疏,如履薄冰,这是因为当时苏州管辖范围特别大,向朝廷交纳的赋税很多。到这样的江南州府为官,白居易深感责任重大,不敢掉以轻心。及至政务处理完毕,他才一袭青衫,坐船游虎丘。看到山塘河两岸旧堤多已坍塌,一到黄梅季节,周围农田就遭水淹,这位刺史大人有了心事,遂数次去山塘踏勘。当地百姓向他敬酒,哭诉道:“十年就有九年灾,大水淹过大门槛。拖儿带女无处躲,山塘难似鬼门关。”白居易深有感触,想我任期内若不能把山塘河治理好,有何面目喝下百姓斟的这碗酒?回府后,他找来风水先生和当地富绅,有力出力,有钱出钱。风水先生抱着木尺和罗盘勘测河岸,数千民工分段疏浚河道,夯土筑坝,重修山塘堤岸。疏浚后的山塘河西起虎丘望山桥,东至阊门渡僧桥,与护城河、大运河相接,不仅根治了水患,而且便利灌溉和交通。河泥筑堤,固岸筑路,堤岸夯实后,两边栽种杨柳和桃树。到了阳春三月,绿柳飘拂,桃花盛开,景色特别迷人。白居易在河岸上巡视,乐不可支,遂作《虎丘寺路·去年重》诗道:“自开山寺路,水陆往来频。银勒牵骄马,花船载丽人。芰荷生欲遍,桃李种仍新。好住湖堤上,长留一道春。”

后来,白居易因患眼疾回归洛阳,坐在小亭里,温上一壶酒,跟友人谈得最多的还是“忆江南”。

山塘老街一头连着阊门繁华商市,一头连着花农聚集的虎丘老街,两头热、中间冷,如同一根扁担挑起两个富庶的箩筐。自元末明初起,这条老街的两头一直是姑苏城西的商品集散地。到了明万历年间,漕运兴盛,山塘街连着阊门万人码头,经济活跃程度堪称江南之冠。

清乾隆年间,宫廷画师徐扬实地写生创作的长卷《盛世滋生图》(又称《姑苏繁华图》),描绘了当时苏州的一村、一镇、一城、一街。其中,一街画的就是山塘街景。

据清代吴县文人顾禄《桐桥倚棹录》记载,清道光年间,山塘一带的山水古迹达500多处,直到今天,它仍是苏州古迹众多的历史文化街区。古迹是老祖宗衣食住行的平台,是宜居宜商的空间。它不是用来欣赏的,而是用来生活的。

山塘街不仅是一个凭吊历史的旅游胜地,更是一处商贸重地。明末清初,早期资本主义萌芽就在山塘街上小心翼翼地破土而出。作为沟通苏州城与京杭大运河的要道,山塘街一跃成为江南最繁盛的商贸重地。

花开花落,山塘街的兴盛起于漕运,衰落也源于漕运。自商贸集散方式由水路转为陆路,苏州城的商贸中心开始东移,昔日车水马龙的山塘街逐渐冷落下来。

街还在,人去了,蓦然回首,却是一片风雨飘摇。山塘底色,蒙上了太多的歲月烟尘,以致画面变得模糊不清。于是,聪明的苏州人想着要来拯救山塘了,疏浚河流,重整驳岸。河道依然是这儿一曲那儿一弯,但经过治理的山塘河明显清澈了,两边的驳岸也齐整得像快刀切过似的。

擦亮山塘底色,复原山塘旧景,提炼山塘情结,也许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老街则会告诉未来,这一切并非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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