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千年的蓑衣

朱一鸣

蓑衣是20世纪70年代以前我国农村常用的一种雨具，它可御雨、挡风、防寒，穿戴灵活轻便，是农事操作中重要的用具之一。

蓑衣的起源至今尚无定论，发现最早有文献记载的“蓑衣”是在2000多年前的周代。《诗经·小雅·无羊》中有记载：“尔牧来思，何蓑何笠。”说的是牧童黄昏放牧归来时，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记载了周代农人身穿蓑衣的情景。我国自古以来以农立国，五千年的文明史就是一部农耕史。在悠久的中华农业文明发展史上，蓑衣连同其精妙的编制工艺、多样的社会功能、深厚的文化底蕴被世人传承千年。

★蓑衣的编制材料

一直以来，没有文献对于蓑衣制作材料的种类给予准确的说法。在古代相关的各类诗歌中，大多使用“莎草”这个词。如陆玑（三国东吴人）《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曰：“旧说夫须，莎草也，可为蓑笠。”宋代徐照《渔者》曰：“瑟瑟风吹鬓发飞，自将莎草补蓑衣。”南宋罗愿《尔雅翼》曰：“莎草，可为衣，以御雨，今人谓之蓑衣。”唐代许浑《村舍》曰：“自剪青莎织雨衣，南峰烟火是柴扉。”但根据《中国植物志》（1961年）中记载的莎草目莎草科植物的性状特点，与制作传统蓑衣的植物并不符合。也有文献称大部分传统蓑衣的编制材料是蓑草（邢德昭），但《中国植物志》中并未记载蓑草这类植物，“蓑草”应是一种民间说法。

蓑衣草料的特点是多年生野生宿根草本植物，秆高30～80厘米，平滑无毛，具3～5节，纤维特性优良，全国分布广泛。查阅《中国植物志》进行物种鉴定，结果为禾本科高粱族拟金茅属的拟金茅，在秦岭地区俗称为龙须草，在云南地区俗称为羊草、梭草。由拟金茅编织而成的蓑衣经久耐磨，防雨效果好，通风吸汗，春耕时还可御寒。到了农耕社会，高粱叶皮、小麦秆、稻草、棕皮棕丝都是制作蓑衣的好材料。但由于植物纤维属于有机物，保存至一定时间容易受潮腐烂，因此，大部分草制蓑衣未能得以长久保存。

★蓑衣的编制工艺

蓑衣的手工编制工艺复杂精妙，一件蓑衣至少要经过几十道工序才能编成。这种原始精妙的编制技术如活化石一般，经过了几千年传承至今，是一项仅次于石器加工的古老技艺。据考证，在原始纺织技术没有形成之前，利用天然植物纤维手工编织衣物的生产工艺已被广泛应用。虽然原始网罗式的草制蓑衣无法留存到今天，但它所传承的经纬编织的工艺技术，与出土的新石器时代崧泽文化陶器及河姆渡芦苇残片上的编制纹样皆可相对应，也为后来的织布纺纱技术打下了基础。

蓑衣由蓑衣披和蓑衣裙搭配而成，衣裳分开不相缝接。蓑衣披披在肩上，圆领，两肩伸展，前后呈半圆形，前开襟，可由绳系牢；蓑衣裙围在腰部，有的稍长，从腰往上接至胸部。这种形制代表了中国古代服装的重要特征：上衣下裳。据文献记载，上衣下裳的服装形制在商代就已經形成，这与蓑衣出现文献记载的时期相符合。上衣下裳的汉服形制在秦汉、魏晋、隋唐都属于主流形制之一。因此，推测蓑衣可能就是最早期的汉服，它的编制设计对我国甚至世界的服装形制产生了深远影响。

★蓑衣的社会功能

作为农耕时节最常用的雨具，蓑衣最主要的功能就是防雨。蓑衣的材料取于自然，以纤维性能强的草或棕横向编织紧密，精细耐用，具有一定的厚度，雨水不易浸入，下雨时外湿内干，通风透气。蓑衣的款式设计精良，圆领无袖，披在肩上能盖及胸、背和臀部，松紧根据个人的体型适当调整，穿着时两臂活动自如，男女老少均可使用。与斗笠配套使用，可达到全身防雨、御寒的目的，是人们在长期劳作中摸索出的智慧结晶，在旧时也作为嫁女和传家的物件。

蓑衣不仅是一种防雨农具，在我国部分地区还是农民心中的“神具”。南方地区有很多人家，将蓑衣挂于墙上或包裹木炭放置井底，据说可以驱邪避害；盖新房到上梁时，用蓑衣包裹正厅中间的正梁，预示着家族兴旺、无祸无灾。

★蓑衣的文化底蕴

千百年来，蓑衣不仅是农家必备的生活用具，更被许许多多的文人墨客、诗书画家放进诗文与绘画中，赋予其深厚的文化底蕴，成为一种传统文化的载体。

唐代柳宗元《江雪》曰：“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描绘了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翁在寒江边垂钓的场景，极具诗情画意。唐代崔道融《田上》曰：“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人牛力俱尽，东方殊未明。”体现了农民早出晚归的辛苦农耕生活。宋代苏轼《浣溪沙·渔文》曰：“自庇一身青箬笠，相随到处绿蓑衣。”描绘了蓑衣在当时社会渔民中流行穿着的情景。唐代张志和《渔歌子》曰：“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在绘画作品中，“蓑衣”在古代山水画家心中的选材地位之高是毋庸置疑的，从东汉晚期出土的画像石《炎帝升仙图》，到南宋马远的《寒江独钓图》、李迪的《风雨归牧图》、李东的《雪江买鱼图》，再到明代蓝瑛的《山水渔钓》、清代王晋的《石谷骑牛图》等，皆为可证。受此影响，近当代许多诗人画家的作品中也不难看到“蓑衣”，它所象征的春耕、清新、田园、怀旧、归隐、宁静，从古至今都凸显着人们热爱生活、淳朴自然的文化特色。

（转载自《农村·农业·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