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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场域下“非虚构”新闻实践的嬗变

2023-05-30陈海军赵颖邹君波

新闻世界 2023年3期
关键词:非虚构新闻业

陈海军 赵颖 邹君波

【摘    要】“非虚构写作”一直是受众关注的重要写作方式,其起源于西方但在本土化的新闻实践过程中不断呈现出新变化。就现阶段而言,在新媒体场域中新闻实践面向的“非虚构写作”呈现出伪议性、引导性、情感倾向性等特征,其中对于突破行业原则性的问题需要检视,同时从客观性原则、忧患意识、建设性方面规避问题并破解其未来发展面向。

【关键词】非虚构;新闻业;建设性新闻

【基金项目】本文系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数字时代多元融合传媒人才跨界培养研究”(项目编号:20YBJ23)、湖南省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基于LDA主题建模的‘非虚构写作新闻文本分类与情感动员倾向性分析”(项目编号:CX2021117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伴随着互联网作为第四媒体启幕了新媒体时代,各类新闻实践在移动平台开拓出丰富的内容版块,“非虚构写作”因聚焦现实、视角多元、题材边缘,于新媒体场域获取了“对现实的公共解释权”。“非虚构”起源于文学场域,目前已延拓出文学创作、学术写作和新闻实践三种基本的面向[1]。进入新闻领域的“非虚构”伴随实践应用,其意涵已经逐渐发生了改变,常指一种叙事文体,被称之为特稿(featurestory),这种参与社会公共事件的“非虚构”新闻实践必须在“真实性”与“时效性”的基础上运用文学写作的技法,实现对事件的深度刻画。

如今新媒体以迅猛的势头发展,媒介的更新催化了媒体的数字化转型,2012年微信公众号的诞生掀起了自媒体的发展风暴,“非虚构”实践也在新媒体平台遍地开花,其中有转型融入互联网的传统媒体平台,如中国青年报的“冰点周刊”、新京报的“剥洋葱people”、GQ智族的“GQ报道”;有互联网公司的媒体平台,如网易的“人间theLivings”、腾讯的“谷雨实验室”;以及原生于网络的媒体平台,如“真实故事计划”“故事硬核”等等[2],构建了“非虚构”实践的新媒体矩阵。在此纷繁的背景下,现代“非虚构”新闻实践在与新媒体场域交织的进程中渐次嬗变,有必要警惕其对新闻实践原则的异化,思考如何破解“非虚构”新闻实践未来的发展面向。

一、新媒体场域中“非虚构”新闻实践的嬗变

(一)向壁虚构的伪议性

1980年9月《华盛顿邮报》刊登了27岁女记者珍妮特·库科的特稿《吉米的世界》,这篇文章让她在1981年获得了普利策的特稿写作奖,但仅三天后公众就发现它完全是篇“纯虚构”作品。这件在美国新闻界轰动一时的丑闻使普利策奖金委员会遭遇尴尬境地,《华盛顿邮报》也自此结束自水门事件报道获奖以来的辉煌时期,这也让人们开始第一次审视“非虚构”的真实性问题。

近些年在媒介泛化的影响下,杂化的写作圈层使得宏观新闻场的整体真实愈发难以抵达,涌现出许多“半虚构”甚至是向壁虚构的作品,它们以“非虚构”之名参与或挑起社会公共事件,舆论场中反复出现对“假事实”的高言伪议,使公众的注意力不断被消耗。2019年1月29日,一篇杜撰之文《一个出身寒门的状元之死》在微信平台发布并获得10万+的阅读量,文章多处细节与现实的出入引发网络争议,创作团队却回应此文“不是新闻报道,这是一篇非虚构写作”,这样的推诿之词让公众对“非虚构”的文学界限性再次变得模糊不清。正因为“非虚构”报道具有引发社会事件的能力,使得未遵循客观报道原则的“非虚构”作品蕴含更大杀伤力,除了“后真相”的扭曲事实可能会对被报道者造成二次伤害,被牵制注意力的受众也会在反复的舆论中开始麻木,“失真”的报道让新闻专业主义面临危机的同时,也降低了媒体公信力。

(二)情感动员的倾向性

在“非虚构”新闻实践中,通感是常见的写作技巧,往往也是能够在情感上“说服”受众的核心机制,这种由文字符号触发的心理联想甚至还会引起生理层面的联觉,使受众感官上与作者同频共振。

在《生死巴丹吉林》《飞跃十三号室》等众多“非虚构”作品中便可见一斑,它们通过描写感官对世界本真的体验,让读者由认知域投射到感官域,在阅读时感到身心俱在而产生同理心,通过移情实现情感水平上的角色转换[3]。当文字真正能让受众感受到作者描绘的故事,并接受了这些信息时,就会扩大化地对作者想要表达的情感或立场产生认同感。不可否认,通过情感动员能够激发解决社会问题的推动力,但同时或许会以煽情主义模糊了事件的性质,如《盛世中的蝼蚁》所激起的“悲愤”情绪会让受众在非理性状态下接受作者在文章最后所传达的“社会有罪论”,认同作者将底层的悲惨个案片面地归结于社会体制的极端观点。非理性的情感倾向性不仅会增加网络社会风险的交叉感染,还会使受众产生不安心理或用紧张情绪取代理智分析,极易利用舆论干预事件,成为媒介审判的诱导剂。

(三)“春秋笔法”的引导性

2018年1月30日澎湃新闻发表《寻找汤兰兰:少女称遭亲友性侵,11人入狱多年本人“失联”》一文,以对事实细节描述的不同侧重,暗示受众“人肉”已在公安局保护下改名迁户的受害人,错误的指向与文学性的表达已经影响了受众解读的方向与重心,并引起巨大的舆論反弹。该文章的表达误导大众对受害人进行寻索与追问,也反映出“非虚构”在严肃新闻报道中引用“春秋笔法”可能存在的隐患:创造刺激条件而引发网络中非理性、非常态的集合行为。

文章学家周振甫在《春秋笔法》一文中提出,“春秋笔法”主要指通过对人物或事实的叙述来表示褒贬[4]。“春秋笔法”并不意味着弄虚作假,而是在行文中通过对事实细节的取舍引导受众以预谋的方式解读事实,从新闻实践的角度出发,这显然违背带有一定理想色彩的“新闻专业主义”。伴随自媒体快速迭代的高度机动性,片面叙事的现象愈演愈烈。2020年4月9日《南风窗》发表“非虚构”报道《涉嫌性侵未成年女儿三年,揭开这位父亲的“画皮”》,仅三天之隔,《财新》针对同一事件发表了一篇“反转”特稿《高管性侵养女案疑云》,两篇文章从对立信源取证呈现了不同的版本,引发公众对媒体有失规范性的谴责。网络平台非专业的门槛激励了创作主体的下沉,而差异化背景下形形色色个体间的碰撞是迸激创新的温床,但“非虚构”不是超验的理想化的作品形式的范式,尤其是在新闻实践这一面向中,每一篇作品都应在多方取证的前提下尽量避免采用“春秋笔法”,而是要以追求客观、理性、准确的态度,避免违背新闻实践原则。

二、“非虚构”新闻实践的未来面向

(一)叙事理念:以客观性原则纠偏补弊

由于“去专业化”的“非虚构”作品相较于“程式化”的传统新闻报道带来的疲倦感往往更容易收割流量,因此具有较强情节冲突的案件资源或社会事件经常成为“非虚构”报道的对象,也凸显出“非虚构写作”对推动社会病灶防治的能力,这种能力正存在于网络民粹主义思潮泛滥的新媒体环境中。要实现“非虚构”实践的新闻价值,首先需要检视的是其叙事理念的底线原则。赫伯特·甘斯在《什么在决定新闻》一书中将新闻中存在的价值界定为“检视那些有关国家与社会以及主要的国家与社会有关议题的偏向性陈述”。诚然,新闻从业者的思维与行文方式难以脱离自身的框架,在叙事理念上所追求的是“客观性报道原则”,即马克斯·韦伯所说的“理想型”:通过结合多样性的观察来分析某一社会现象[5]。

在对于多样性的思考上,媒介的融合发展已经赋予新闻报道更多的可能性,数据技术对新闻业的渗透已催生更多元的报道形态。对于“非虚构”的新闻实践而言,以文本为核心叙事符号与以数据为细节补充事实并不冲突,新闻从业者可以考虑将“文学性手段”与“以数据为支撑对事实的深度解析”相融合并作为切入点革新新闻生产理念,在价值理性的前提下实现对工具最大化的利用,这不仅能够弥补数据新闻在微观层面上质化分析的缺位,把人文关怀融入冰冷的数据分析中,也能够利用数据的价值矫正过多文本写作的主观性,在叙事理念上接近“客观性原则”,实现对“非虚构”新闻报道的纠偏补弊。

(二)社会功能:以忧患意识关照边缘角落

由于社会地位、经济能力、宗教文化等差异,社会边缘群体的发声常被埋没于大众化的传播格局中,而他们同样需要通过媒介去表达自身的价值诉求。《岁月不饶羊》就是反映山西蒲县因“限羊政策”执行不当造成农民损失的“非虚构”作品,但诸如此类的底层困境能够被书写的只是冰山一角,在公共领域之外的角落,往往隐藏着更多影响社会稳定的逆向因素。新媒体场域使得文化资本取代商业或经济力量进而转换为权利的可能性大大提升[6],现实社会的公民权利在相对弱势的局面中仍需要合适的机会来突破,“非虚构”的新闻实践则是提供这种机会非常允洽的选项。

新媒体时代,信息终端的多样化让个体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更容易接触新闻信息,但现代社会仍然存在着由“新闻回避”带来的社会沟通机制上的阻碍。2020年发布在《公众意见季刊》的一项研究表明,“软新闻”偏好与新闻回避呈正相关[7],尽管“新闻回避者”会有意无意地减少对“硬新闻”的接触,但仍然会通过更加有人情味、趣闻性、知识性的软新闻关心公共事务或获得一定的信息量。凸显人情色彩与社会性的“非虚构”作品显然是“软新闻”的典型,是在“弥散式”新闻环境中更能够规避“新闻回避”现象的文本类型,也更适合发挥新闻实践的社会功能。当代受众普遍对高台教化较为反感,这就需要“软新闻”来呈现各个利益群体的复杂性,且“非虚构”作为具有强大实证功能的田野调查性文本类型[8],能够在庞杂事件的缝隙中发现真正的痛点,从而最大限度地囊括多元群体的声音,以忧患意识关照社会的角落。

(三)价值捍卫:以建设性诊愈现实痼疾

尽管“非虚构”作品依托网络平台并以此为主要阵地,但在信息市场中始终面临商业化的压力,在被“机器生产新闻”“中央厨房”“算法推荐”等科技产物填充的融媒体时代,“非虚构”新闻实践中文学手段的渗入反而使其成为科技革命难以企及的领域,无法实现流水化作业,也意味着经济效益的大打折扣。若要使得文本的功能达到最大程度的拓展与实现,捍卫“非虚构”新闻的实践价值,就要以社会效益作为“非虚构”实践奔赴的方向,那么将“建设性新闻”理念融入到“非虚构”新闻实践中则与这种目标不谋而合。

“建设性新闻”倡导新闻报道要保持某种平衡,如将体现社会苦难的死亡和破坏的新闻比重减轻,增加具有建设新要素的相关报道[9]。“非虚构”新闻实践可以在“建设性新闻”的四个关键要素中分别发挥作用,一是方案,“非虚构”新闻的深度与篇幅均有利于记者发挥知识权力分配的能力,将具有实践性意见的解决方案作为信息资源融入文章;二是读者,利用“非虚构”的议程设置能力唤起受众参与事件问题解决或积极建设的能动性;三是积极情绪,通过独特的文学性写作手段有意识创造共情基础,关注公众的情感需求并提供积极的心理影响;四是全球幸福导向,“非虚构写作”与“建设性新闻”均起源于西方,最终在世界范围内对新闻行业产生重要影响,也理应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角度对全球新闻业展开积极的社会建构活动[10]。通过积极姿态融入“非虚构”新闻创作来参与“建设性新闻”的实践热潮,并通过议程设置在网络舆情事件、社会公共事件中发挥作用,进一步借助民众之力诊愈现实社会的沉疴痼疾。

结语

“非虚构”新闻实践的嬗变显示出这一文体在自反性的调适发展策略,但在进化的过程中仍需要弹性修正。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要求传媒展现并促进时代的进步与发展,如何持续性跟随时代发挥这一文体的价值仍需要更多从业者的思考与论证。毋庸置疑,“非虚构”文学性的写作手段使其有能力也有义务去传达社会事实中的人民性、思考性、思辨性。未来,新闻场域仍然需要“非虚构”作品帮助社会纠偏补弊,用掷地有声的作品重建公共性、重建时代与个体的亲密联系。

注释:

[1]李文学,曹艳.非虚构写作新闻实践的内涵、特点与基本原则[J].新闻论坛,2019(04):42-44.

[2]倪丹燕.非虚构在中国新闻界的兴起[D].南京大學,2020.

[3]高志明.通感研究[D].福建师范大学,2010.

[4]振甫.春秋笔法(上) [J].新闻业务,1961(10):41-43.

[5]洪长晖.何以“认”真:自媒体时代的非虚构写作[J].中国记者,2021(04):81-84.

[6]王冬冬.新媒体时代网络舆论对社会权利结构的影响研究[J].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01):116-124.

[7]Benjamin T. & Antonis K., "All the News That's Fit to Ignore," Public Opinion Quarterly, No.S1, p.S1.

[8]洪治纲.论非虚构写作的反自律性及其局限[J].文艺理论研究,2020(05):112-118.

[9]史安斌,王沛楠.建设性新闻:历史溯源、理念演进与全球实践[J].新闻记者,2019(09):32-39.

[10]杨家宁.建设性新闻的知识属性探究[J].新闻研究导刊,2020(19):79-80.

(作者单位:湖南工商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责编:姚少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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