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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展演?视觉修辞:政治权力合法性形象构建的仪式逻辑

2023-05-30杨惠戴海波

理论导刊 2023年3期
关键词:空间

杨惠 戴海波

摘 要:象征化、程式化、规范化、周期化的政治仪式,借由内部“基本装置”及外部媒介傳播渠道的加持,在循环往复的符号展演实践中,凝聚了社会政治力量,强化了民众对意识形态、政权制度、政治权威的认同,成为政治权力合法性形象构建的优先场域。以新世纪以来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开幕会作为观测窗口,围绕仪式空间、仪式流程、仪式人物三个维度对政治权力合法性形象建构逻辑进行审视,应从充分挖掘历史文化资源、在集体记忆的仪式复刻中凝聚政治情感,拓展政治仪式形式及内容、提升主流价值传播效力,科学谋划仪式操演实践、强化国家话语力量等三个层面着手,有效发挥其作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阐释框架”的政治传播效能。

关键词:政治仪式;政治权力合法性;空间;视觉修辞

中图分类号:D2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23)03-0044-06

基金项目:2022年度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5G政务短视频传播生态下青年政治认同强化路径研究”(22XWD005)。

作者简介:杨惠(1981—),女,贵州凯里人,淮阴师范学院传媒学院副教授,苏州大学媒介与文化产业博士,研究方向:新闻传播理论、舆情引导;戴海波(1982—),男,江苏盱眙人,淮阴师范学院传媒学院教授,台湾政治大学传播学博士,研究方向:政治传播。

引言

马克斯·韦伯曾指出,任何统治者都不会仅仅满足于通过物质的、情绪的或者价值的利益动机来构成其合法性基础,因此“任何统治都企图唤起并维持对它的‘合法性的信仰”[1]。合法性通常指的是政治统治的合理性与正当性,其最显著的表现乃是民众对政治权力体系的支持和拥护,这构成了政治权力体系续存与发展的重要根基。因此,政治权力合法性形象的塑造不仅丰富完善着个体政治认知的知识谱系,并成为个体明晰自我政治身份与意义、导引个体正向政治态度与政治情感生发的重要基底。

对于个体而言,政治权力的合法性形象是一种抽象性的存在。而作为一种象征化、程式化、规范化、周期化的集体符号表征实践,政治仪式无疑为其“具体可见”提供了可能。从古代社会到现代国家,受制于权力体系规训的政治仪式与政治权力的合法性形象始终存在着紧密的联系。可以这样说,政治权力合法性形象的塑造是政治仪式展演的重要旨归。无论是器物的展示抑或是场景的设置,参与人员的语态还是其着装打扮,仪式的程序还是仪式的操演,整个仪式场域充斥着浓厚的政治象征意味,都在合力形塑着“政治权力在场”的合法性形象感知,展示出某种震慑人心的“强国意象”“和合之美”,从而达致社会整合的“机械性团结”。作为关注度最高、影响力最大的政治仪式之一,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开幕会在如约而至的周期性展演实践中,通过“不容亵渎、不容质疑、不容藐视”的仪式情境营构,成为中国共产党权力合法性承继与延展的优先场域。伴随时代语境的变迁及媒介技术的迭代更新,新世纪以来,借助自有内部“基本装置”与外部媒介传播渠道的加持,在权力体系的规训之下,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开幕会是基于何种方式、何种路径来形塑政治权力的合法性形象,是本文试图厘清与探究的问题。而无论是作为一种政治传播实践,还是一道独特的媒介景观,政治仪式可视作一种“集体象征文本”,在其静态呈现与动态表达中,仪式地点、仪式流程、仪式人物等构成了其缺一不可的文本要素,在特定的时空网格中共同诠释着群体行为的意义主旨。因此,本文将从空间、流程、人物三个仪式维度出发,以仪式理论作为理据性观照对这一建构逻辑进行探究,并进一步尝试探析中国语境下当代政治仪式传播效能提升的可行性进路。

一、在仪式空间的意指性实践中生产合法性话语

作为意识形态性的存在,空间位置的选取对政治仪式主旨的传达产生着重要影响。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认为,“地点所具有的生动性和专注性”[2]使其成为具有特殊记忆性的符号。地理坐标所承载的特殊文化记忆功能,与仪式时间维度进行对应观照共同完成对政治仪式中记忆隐喻的表达。比如,外国元首就职典礼的场所、停战协议签订的地点、两国元首会晤的地点等等,这些地理坐标的选取不仅出于历史情感、文化记忆的考量,更是基于政治价值和政治意涵的研判。而空间场域内的公共建筑既是一种客观实在,也具有浓厚的政治象征意义,不仅传递出不同时代人们的思维方式和审美趣味,其所具有的历史积淀和政治色彩也能够反映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安排。

在列斐伏尔等人看来,“空间从来就不是抽象空洞的存在,它通常蕴含着某种特殊意蕴”[3]。因此,空间不仅是社会关系的产物,同时也被社会关系所形塑,成为话语生产、权力博弈的工具。作为文化象征和政治象征的形象化呈现,仪式空间借助可视可触可感的场景设置及器物呈现,在唤醒共同记忆的基础上搭建起共通的意义空间,让参与者既体悟到仪式之神圣意涵所在,也在空间聚合的凝聚中寻求到归属感。以地理学坐标呈现的形象化空间内蕴着文化、政治、经济等隐喻关系,与仪式主题“遥相呼应”为政治权力的合法性传继提供了“形象化感知”的佐证,成为合法性生产的重要政治资源。此外,仪式空间特殊化的意义表征指向,结合空间实体精准的划区、分列、排布为仪式的规范性效应提供了“力量化感知”和“程式化感知”的确证。

人民大会堂作为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举行的固定地点,其所处地理坐标亦承载着特殊的意义指向。始建于1417年的天安门,历经数百年的历史与文化洗礼,早已成为历朝历代政治权力宣展的中心,具有特殊的政治象征意蕴。在这样一个由古代政权标志性建筑与现代建筑所构建的仪式空间里,呈现出权威话语与人民话语的和谐共融,权力本身所具有的神圣性与威严性与对权力的遵从与肯认在这里得以交汇,为政治权力的合法性承续进行双重加持。其一,从外观审视,人民大会堂整个建筑平面呈“山”字型,周围环列圆形廊柱,柱子本身的物理支撑作用给予人极大的心理安全感,不仅在视觉上营造出巍峨壮观的感官效果,而且产生了一种稳重、庄严、安定的心理效应,渲染出神圣化、尊崇化的权力情境。其二,与其他类似宫殿建筑相比,人民大会堂整体风格呈现出“以人为本,物为人用”“人民是国家的主人”的话语所指,使人民大众置身其中时不仅没有压抑感,反而“感觉到庄严雄伟,同时也感觉到自己就是建筑物的主人”[4]。

万人大礼堂是人民大会堂的主体部分与中心区域,亦是历次开幕会举行的固定场所。从其整体设计来看,其南北宽76米,东西进深60米,高32米,采用穹窿顶、大跨度、无立柱的结构形式,场内设置三层座椅,层层递升,可同时容纳1万人,营造出气势恢宏、庄严雄伟的视觉冲击力。扇面型的会场设计,无立柱的造型结构,使主席台及发言人始终处于一种马克斯·韦伯所说的“单向度”的全景俯视状态,与会人员无论从观众台的何种位置都能够观望到。这一空间结构既将抽象意义的权力形式转变成为具体可见、可感的现实情境,彰显出权力的集中性与至高无上性,同时主席台达32米的宽度又缩短了与观众台之间的距离,传达出权力话语与人民话语和谐共处、平等交融的意义指向,也完全落实了周恩来对设计方案提出的建议:“海阔天空,要海天一色,主席台和观众应该融为一体,不要隔开。”[5]从其内部设计来看,其造型独特,意味深远:礼堂顶部中央一个红色五角星灯,红色五角星作为特殊的政治符号,其处于顶部的中心位置寓意着“以中国共产党为核心,为人民大众服务”。灯周点缀光芒线和葵花瓣灯,向日葵具有“向阳”的寓意与象征性,其緊密分布于五角星灯的四周,表征着广大人民群众对中国共产党的衷心拥护与支持。葵花瓣灯外层布满3层水波式暗灯槽,一环大于一环,象征着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事业从胜利走向更大的胜利之美好愿景。纵观整个顶棚,纵横密布的满天星灯齐明时,形成“众星捧月”的视觉冲击效果。从其会场布置来审视,依据仪式性质的不同,其场景布置迥异,但整体风格简朴而神圣、庄严而肃穆,在继承与创新中,与时代发展遥相呼应,营造出神圣、威严的仪式氛围。以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为例,主席台上方通常悬挂着“中国共产党第××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会标,后幕正中央是镰刀和锤头组成的金黄色党徽,十面鲜艳的红旗分列于党徽两侧。二楼眺台上则悬挂着与大会主题、时代语境相互契合的横幅。如党的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横幅内容是“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全面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弘扬伟大建党精神,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团结奋斗!”这些横幅内容与庄严的场景布置形成了相互呼应、相互强化的互文性效果,延展着合法性话语生产的具象化感知。

仪式空间不仅是仪式举行的地点,亦是历史记忆询唤与激活的重要载体,仪式空间的意识形态性决定了其是政治合法性累积的重要资源。仪式空间所涵盖的建筑、装饰、场景等作为分布于空间网格上的一种客观实在,一旦被纳入仪式展演的框架之内,便成为权力合法性话语生产的基石。万人大礼堂内,红色的五角星灯、鲜艳的红旗、金色的党徽、金红相衬的国徽、标语等,借助自身独特的象征意蕴在各自的空间网格坐标上合力形塑着“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的历史记忆,夯实“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领导中国”等意识形态话语,在如期而至、循环往复的程式化仪式展演中,强化着权力话语的合法性基底。

二、在仪式程序的规范性展演中形塑权力的神圣性

所谓仪式的规范性指的是仪式的展开必须严格按照既有的规则、秩序和标准来进行,凸显出仪式是一种高度结构性,即有开始、中间和结尾结构的程序性实践活动。正如保罗·康纳顿所强调的,仪式是“由文化传统所规定的一整套行为方式”[6]49。仪式的规范性定格了仪式展演的时空坐标,延展了仪式的外向张力。这样一个规范性的仪式时空,保证了仪式各个要素和环节得以有序、顺畅地展演,仪式所承载的信仰、文化、观念、价值观等才得以有效宣展。

仪式的规范性一方面体现于仪式本身各环节有序性地展开,另一方面也体现于参与者秩序性地融入,二者共同形塑了仪式的规范性效用。仪式规范性通常表现为仪式的程式化,程式化的仪式程序是仪式影响力的集中体现。环环相扣、有条不紊的仪式程序衔接,形成了张弛有度的仪式张力,这一仪式张力所渲染出的强大情感场域向参与者展示出一种不由自主而融入的威严感与神圣感。任何社会要稳定发展都需要定期维持并确认集体情感和集体理念,而仪式的程式化体现出一种高度的规范性与秩序性,依循结构化和标准化而展开的仪式让参与者经历规范与塑造,形成了“重新锻造的精神本性”。仪式的神圣性与庄严性在井然有序的秩序之中被进一步强化,同时也向参与者宣导出“不容蔑视,不容更改,不容亵渎”的心理暗示,集体情感和集体理念在这样一种心理情境中油然生发。因此,作为使社会秩序得以合法化、程序化展开的中介纽带,仪式起着“组织社会生活、进行公众教育、调整与维持既定社会关系以及进一步确定社会群体联合的作用”[7],并在规范化、程式化的仪式效力中持续赋予政治权力体系统治秩序的合法性能量。

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在制度化规约与保障的基础上,其仪式展演基本形成了固定化的程序与步骤,通过计划性、严密性、精准性的程序化流程控制,形塑着仪式力量的规范化特指。就整个会议议程来看,基本形成了固定不变的议程内容;从开幕会的展演程序来看,也基本形成了模式化的流程步骤。

保证仪式规范性效用的达成,意味着仪式的程式化和标准化是在对过去传统承袭的基础上所进行的周而复始的行为刻写。从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开幕会的仪式流程可以看出,唱国歌、默哀、宣布参会人数、宣读报告成为持续复现的仪式环节,因此重复性的操演也就成为仪式展演的常态。“重复性不仅暗示对过去的延续,而且明确地宣称这样的延续。”[6]51在重复性的仪式展演中,连续性、规范性、规模性的流程环节形塑着仪式权力的庄严性与神圣性,确保仪式规范性力量的来源与辐射,并通过对“过去”程序的周期性延续,在强化仪式规范性效用的同时,也在仪式规范性所营造的权力情境中为合法性话语的生产积蓄着累进性能量。比如,在“人民日报”“新华视点”“央视新闻”对党的十九大的全程直播中,“人们纷纷在留言区写下评论,抒发对党、对国家的热爱,表达对中国的祝福”[8]。而党的二十大召开时,“学习二十大永远跟党走”“二十大报告中的9个数字”“二十大报告金句”“二十大报告里致青年的话”等10多组话题则持续占据微博热搜榜。总之,作为政治仪式的核心环节,规范化的仪式展演承载着特定的象征意义与话语表达,在“人、器、物、声音、符号、动作、话语等方面的运用直接影响政治仪式的价值表达,亦指向国家形象的形塑与呈现”[9],在契合文化表达与政治诉求的同时,亦营造出“国家在场”的权威感与神圣感。

三、在仪式人物的多重视觉修辞中强化国家意向

从古至今,人们一直生活在自己所编制的“意义之网”中,而符号就是人们构筑这个“意义之网”、理解自身的中介载体。作为一种表意的建构,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关系构成了象征运作的机制,是在长期的历史文化实践中通过人们的文化阐释实践行为而被赋予的,任何符号在没有被纳入人类文化实践活动中时,都只是普通的社会存在,而一旦被纳入仪式活动展演中,就成为共享经验和意义、构建共识和信仰的基石。符号充斥在仪式运作的各个环节,构成仪式的时间、地点、人物、器物、道具、声响和场景等诸要素都携带着特定的意蕴内涵,与仪式主题紧密相连,是传达或表现仪式主旨的手段。尤其是仪式中的人物,其作为仪式活动的主体,本身也成为理解自身、传达仪式意义的重要符号。仪式展演中人物符号的罗列、展示、聚合成为一种再生喻义,通过对其视觉、语言的双重特写修辞,满足贴合了现实社会的政治需求逻辑,为政治权力话语的输出和合法性基础的建构提供了合理化的政治象征资本。

在以中國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为典型的集会型政治仪式中,党和国家领导人作为政治权力的象征,无疑是整个仪式场域中的核心人物符号。一个魅力超凡、能力超强的领导人往往能够增强民众对于其所代表的政治权力体系的信赖与好感。正如马克斯·韦伯所指出的,领袖人物个人的超凡魅力和道德品格成为合法性统治的一个关键因素。因此,在政治仪式中,借由视觉符码的多元化修辞实践为核心人物进行魅力加持,成为政治权力合法性资源累积的重要途径。以党的十八大到二十大开幕会作为观测对象,通过对部分直播画面进行画面景别、镜头运动形式、画面内容、画面时长这四个类目的划分,可对政治仪式中核心人物视觉符码的修辞实践进行较为直观性的梳理与呈现。从呈现镜头内容可以发现,无论是党的十八大还是十九大,在对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镜头展现中,对总书记呈现的数量最多、时长最久。

其一,对总书记呈现的景别主要以近景居多,尤其是在仪式中的特定环节,基本上形成了模式化的镜头语言。比如高唱国歌时、低头默哀时、宣读报告时,都是以近景的固定镜头形式来呈现。在所有景别中,近景是一种呈现人物或被摄主体胸部以上或局部面貌的景别,常用来细致地表现人物的面部神态与情绪,其背景环境中的其他元素都呈现出模糊的状态,突出了画面人物的主体状态。在近景画面中,人物的表情神态、面部特征、眼神波动等成为画面的主要表现内容,通过人物近部神态的展示,拉进画面人物与观看者之间的心理距离,使二者之间产生强烈的亲近感。因此,对总书记大量近景镜头的展示,一方面突出了其在国家政治权力体系中的主体地位与权力核心意蕴;另一方面通过对其神态、表情、眼神的近距离细致呈现,使得往常远距离被仰视的领导人在此刻与观看者之间形成了平等的交流状态,无形中为领导人亲切、和蔼、平易近人形象的构建进行了加持。

其二,在对总书记及其他领导人的动态行为展示中,主要是以中景、全景的移动镜头为主,比如当总书记走进会场、与主席台代表握手时、其他领导人听报告、总书记宣读完报告走下台时等等。在所有景别中,中景对于人物之间以及周围环境之间的关系塑造具有极强的表现力,既能展现出某种特定的环境氛围及人物间的交流状态,又能够具体描绘人物的神态、姿势,传递人物的内心活动。而全景则能展示较为开阔的人物活动环境,能充分呈现出人物完整的形体动作,通过典型环境、特定场景的展现,以烘托、说明、凸显人物作为画面结构主体的地位。影像不仅有层次感、空间感,而且充盈着强烈的媒体意志与意义所指。因此,在大量展现总书记及其他领导人的动态镜头中,一方面通过中景景别刻画出党和国家领导人之间其乐融融的政治向心力与凝聚力;另一方面通过总书记走上、走下主席台形体动作的全景展示,在庄严、神圣的仪式场景渲染中,将抽象化的国家形象进行着人格化的诠释与表达,让曾经“想象的共同体”变得清晰可辨,并潜移默化地勾勒出一个自信、从容、有为的领导人形象。“克里斯玛型”的领袖形象在多重视觉修辞实践中巧妙地与威严的国家意向进行了无缝重叠,从而为执政党长期执政持续累积着合法性资源。

四、在当代语境下探求政治权力合法性形象构建的仪式路径

涂尔干曾强调,抽象的观念体系如精神、思想、信仰等并不能单独依存,只有依附于鲜活的仪式实践才能得以表达与传承。作为一种集人、物、语言、行为等多种意指实践符号于一体的象征性权威资源,在政治权力体系的规训与操控之下,政治仪式借由规模化、程式化、规范性的“差别”展演实践及外部媒介的多渠道传播,使得国家意识形态、主流价值观、政治文化观念在这一仪式展演过程中得以内化和宣展,群体凝聚力得以增强,政治共识得以达成,是新时代政治权力体系重塑社会大众政治生活、精神生活的重要文化资源,亦成为政治权力合法性形象生产与再生产的重要“装置”。新世纪以来,以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为代表的政治仪式无不彰显着鲜明的中国特色,契合并回应着当代中国的政治心理需求与时代话语,“体现出党和国家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坚守和发展”[10]。

某些学者将政治仪式看作一个“框架”建构的过程,认为“某些仪式或信息建立起一种阐释的框架,用来理解后来的或同时的行为”[11],成为一种交流互动的中介。从诉苦大会、群众茶话会、样板戏到国家宪法日、国家公祭日的设置,无论是革命战争年代还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政治仪式无疑成为有效连接宏观权力与微观个体的中介桥梁;不仅是当代国人认识中国、理解中国、融入中国的独特文化符号,亦成为当下党和国家全面深化改革、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环节。因此,以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为主要代表的政治仪式如何回应与契合时代与民众的文化需求与政治表达、科学合理地阐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一理论思想框架,并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进程相呼应,从而夯实政治权力合法性话语生产的意识形态基础,成为当下中国政治仪式发展中的关键问题。对此,本文认为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其一,充分挖掘历史文化资源,在集体记忆的仪式复刻中凝聚政治情感。国家既是法律—政治共同体,亦是历史—文化共同体,集体记忆无疑是共同体延续与存在的基本依据与合法性来源,因为“它忠实记录下每一个国家走过的足迹”[12]。正如康纳顿所反复强调:“过去的形象一般会使现在的社会秩序合法化。”[6]3作为共同体成员“共享往事”之价值承载,集体记忆在“我们的”共同经历再现与建构中,明确“我们从哪里来”的共同过往,照亮“我们到哪里去”的未来之路,从而给予当下的“我们”锚定身份归属与价值依归之情感能量。中华民族上下5000年之历史文明所凝练的独特传统民族文化为集体记忆的建构与再现提供了丰富的养分与资源。这些基于共同生活实践所形成的文字、符号、习俗、仪式等历史文化记忆在形塑个体自我族属意识的同时,亦成为凝聚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激发与升华群体爱国主义情感的精神介质。总之,通过历史文化资源的激活与解蔽,在集体记忆的滋养与浸润中持续累积情感能量之时,亦彰显出大国崛起的文化自信。

其二,拓展政治仪式形式及内容,提升主流价值传播效力。新媒体语境下去中心化、去权威化的网络传播结构,使得主流价值凝聚共识、整合社会的主导地位在“祛魅”狂欢的政治修辞下不断被边缘化。因此,有效提升主流价值传播效力,成为政治仪式强化政治权力合法性效能供给的重要一环。现代传媒技术在政治仪式的传播中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尤其是电子媒体的实时传播技术,突破了传统物理空间的“时空囿限”与时空隔膜,拓展了政治仪式的传播空间,将不同时空区域的异质化个体纳入一个意义共享的“共在情境”中,使个体在“共同的想象”中实现了“共识的凝聚”与“精神的再生”,构筑出一个“想象的共同体”。而新媒介技术的赋能,使得政治仪式跳脱单向传递模式,向双向互动模式转变,延展了仪式的参与深度与广度,使个体在互动共享的“无差别体验”中从被动参与转向主动融入。如改革开放40周年纪念仪式所推出的“历史转折 伟大变革——指尖上的改革开放40年图片展”,紧密契合移动时代阅读需求,通过“时间轴”视图与“广角镜”视图,将改革开放40年来的历史纵深进行可视化表达,而主题和时间两个维度检索功能的设置则在手机端双向互动的传播中强化了仪式参与者的深度融入感。因此,只有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地利用各种媒介技术手段,形成传统科技与新媒介技术的强强联合及优势互补,不断拓展与丰富政治仪式的表现形式及表现内容,才能有效提升主流价值“内化于心,浸润于情”的传播力与辐射力。

其三,科学谋划仪式操演实践,强化国家话语力量。当下中国正面临着市场经济改革所带来的多元利益格局与多元思潮碰撞,以及新媒体技术的去权威化的现实,政治仪式在某種程度上呈现出去神圣化的实践转向。社会成员不再用敬畏、崇拜的态度与心理去审视政治权威与政治象征,“在政治生活中充满了戏谑、抱怨甚至批判”[13]等等,稀释了政治仪式的功能效力,也导致政权统治及国家话语力量的式微,在当下改革进入深水区、攻坚期的关键时刻带来不稳定因素。权力神圣感的维护既是政治认同构筑的重要条件,更是合法性形象稳固的保障。因此,持续优化政治仪式操演中的时空场域、言语表达、身体规训、象征符号等基本内置,强化政治仪式更为规范化、精准化、规模化的操演实践,以营造出庄严、神圣的权力情境,成为对内形塑忠诚、对外树立权威的重要策略。比如,公职人员宪法宣誓活动近年来历经多次完善,创新推出宪法宣誓规范法器,对宣誓场景、步骤流程进行详细规定,并最终完成了宣誓誓词具体内容的修改,为该仪式活动规范化、程式化的操演提供了制度化保障。此外,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新年致辞、重大会议上齐唱国歌以及从“部长通道”到“党代表通道”“人大代表通道”“委员通道”的开启,这些仪式操演在契合文化语境与政治需求的同时,亦隐蔽性地生产出“煌煌国威”的话语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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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习近平.在德国科尔伯基金会的演讲[N].人民日报,2014 -03-30(02).

[13]郝宇青. 当下中国政治仪式的去神圣化及其应对策略[J].探索与争鸣,2018(2):54-57.

【责任编辑: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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