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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开自己”的写作

2023-05-30陈朴

福建文学 2023年3期
关键词:阿东诗集诗人

陈朴

读叶燕兰的诗集《爱与愧疚》,如果要用三个词语来表述内心的感受,第一个是相见恨晚,第二个是主题突出,第三个是心境袒露无遗。缘何?一者,当下诗集汗牛充栋,“乱花渐欲迷人眼”,常常是读后才顿觉悔之晚矣。二者,大多数诗集如同小说散文集一样,会以其中某一作品名为书名,殊不知如此会给读者造成一定误解;而细读《爱与愧疚》后,发现书中尽是诗人对于爱的觉醒与呼唤,和对于人世的愧疚与歉意,上下一体,可谓名副其实。三者,有愧疚之心的诗人,生命体验的深刻度应不同于一般;叶燕兰年近中年,心境已多有拓展,时见海天一色的坦然,有此不隐藏之心,其诗当有不俗的呈现。

通读这本诗集,诗题中有四首写到关键词“爱”,其余的则是无声地渗透其间,表达着诗人对这种感情的细腻、真挚而丰富的体验。爱是人世间最初的情感,也是最伟大的情感,是人性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诗歌写作的一块基石。在诗集里,叶燕兰始终用“愧疚”之箭,瞄准“爱”的靶心,然后进行射击。

“爱和善良是免费的,却也是最昂贵的”,“爱与愧疚”常常是相互纠缠的,亲情之爱往往表现得更为强烈、更为深刻。对此,她没有选择抽身而出,而是以难得的胆识和勇气,将二者的关系更加清晰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一直是人世间很微妙很复杂的一种关系。透过叶燕兰的诗可以看出,身为诗人的“媳”大多数是通情达理的。她写《婆婆》:“我也喊她妈妈,语气的停顿中/

却多了一份克制//我跟她的儿子相爱/最后组建家庭/生下两个孩子,喊她奶奶”,通过这种平稳简洁的叙述,打破了感情上的僵硬与生冷,“爱”的天秤倾斜了,“愧疚”的水杯里注入了更多的汁液。

她对患病的父亲说,“笑一个。约等于在惹人落泪的生活面前/摁下一次暂停键//爸爸,我们始终无法摆脱生活/无法摆脱阳光穿透枝叶/

降下的狭长暗影”。在生活与命运之下,那些交织的“爱与愧疚”里,有无奈后的平静,也有平静之下的坚毅。

身为母亲,爱孩子是身份确认之后的天性。母亲对于孩子的爱,像一个太阳对于大地的爱。面对疾病,“待在附近廉价的宾馆,熬了许多日夜/终于拿到了清晨/露珠一般清凉、珍贵的挂号//这家医院如同这座城市/东西南北的人,带着各自的病和爱/纷纷聚到这里,像纷纷的黄叶/一遍遍,催促着换季的疼痛”(《入住浦东儿童医学中心的第一个夜晚》);残酷的现实,不得不去“面对/我只知道生活中的爱/与疼痛从来都不是/统计学能够精准计算的事/医学上以神经罕见病/统称这些被命运选中的孩子/而群里的父母,以普通人一点一滴的/记录、问询、相互鼓励/心跳加速、沉默”(《一米阳光》)。读这种字字铿锵、句句含泪的诗,其厚重、超越己身的母爱跃然纸上,具有通达更大世界的价值。毫无疑问,正是这种隐藏着生命刻骨铭心体验的平静之痛(含愧疚)为爱上好了底色,构成了这首诗的最原始基调,形成一股人群关注的暖流,让人读后想忘记都难。

爱和愧疚汇聚的海是无边无际的。在此中的叶燕兰是她自己本身,也是她所关切的群体的精神镜像。所以,她写下了《阿东》一类的诗。这是一首在语言表达上异于其他大多数诗的作品,但其情感的暗流仍如出一辙。城市化、工业化下的人口流动,造就了无数个“阿东”。阿东是熟悉的阿东,也可能是陌生的阿东,诗人似乎愧疚于不能让阿东们脱离“推销保险”“办信用卡”等游离不定的生活。诗人写下一个“阿东”,也许这个“阿东”就会随着诗歌无形的指引,距离幸福更近一些。“阿东”也许不会读到这首诗,但其他的“阿东”却可以读到一种诗歌给予的情感关照。

在这类作品中,她以悲悯之情,构筑了一种特殊语境与情感磁场。然后,迎向更宽阔的天地,进入更多的事物,对“雨”愧疚(《雨中有寄》),对“桃子”愧疚(《对一颗桃子全部的热爱》),也对“一棵树”愧疚(《森林里的一棵树》),等等。而似乎是她对万千事物的这种感情,让她在生活的实践里赢得了诗歌对她的更多宠爱。

评论家谢有顺在《乡愁、现实和精神成人——为诗歌说一点什么》这篇文章中谈道:“多年来,诗歌的道路越走越窄,一方面是因为消费主义对文化的蚕食,另一方面也和诗人自断出路有关。所幸,许多诗人没有中断对梦想的追寻,没有熄灭自己对生活的热情,仍旧相信伟大的生活将继续滋养诗人的灵魂。在诗人丰富的话语实践里,隐藏着许多根本不同的诗歌路径,但有一点是共同的,每个诗人都想准确描述出灵魂苏醒之后的现实。”

在现实的维度里,一个呼吸着空气、食人间烟火的人,首先是自己、孩子、妻子或丈夫以及父母,其次才是一个诗人。脱离了现实生活中的种种身份,一个诗人的标签就会成为形而下的标签,成为超市货架上物品一样的干枯的没有气力的存在。而当敏感和生活有了某种私密的互动时,当诗歌梦想的种子被种下时,一个诗人勤于从生活和经历里去提取、培育和呵护好词语和精神的关系,在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中,不断警醒和滋养自己。这正如叶燕兰,通过“爱”这一以贯之的正道,敞开自己的“愧疚”,试图唤醒一些被恨所迷惑,甚至忘记了爱的人们,而她也会抵达更好的自己。

詩评家陈超在其《生命诗学论稿》中曾写道:“在今天,作为一个诗人,是指那些内心深处孤独因而要对众人说话的人,他不是什么全新的人种。他一无依傍地敞开自己。”在当下的诗歌环境中,这种“敞开自己”的写作,甚为可贵。或许也正基于此,在《春天的约会》里,“溪流迸出小水花/我们是笨拙石头上,清凉的两朵/此刻若是风将我们吹开,我们就散开/它要是叫我们挨在一起,我们就相爱”,其字里行间体现出一种无畏无争的坦然之态;人在旅途时,“你我抵达以前,玉龙雪山的雪/已在头顶下了千年//在我们就要离开时,玉龙雪山的雪线/再一次要求自己,沉降了一点点/以保证若干年内,相爱的两个人/内心的降雪量与消融量保持平衡”(《雪山下的爱情》),沉稳冷静的表达里有雪山之冷,更见爱的包容与清醒。这样看似平常的诗句,语言干净、柔软、清新,散发出诗性的魅力。若没有长期的思考、推敲、打磨,情感与经验很难汇聚到一起,也便不会有水到渠成的结果。

我想,拥有敏感、清醒、坦然的精神气质,或许是叶燕兰写出“爱与愧疚”的重要秘籍。这样的诗人,缪斯终究不会亏待她。

责任编辑李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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