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逻辑视域下现代社会自由时间的异化与消解
2023-05-30李鸿宏张娇
李鸿宏 张娇
摘 要:自由时间是作为人的积极性存在、促进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时间。当今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必要劳动时间不断缩短,为释放更多的自由时间奠定了物质基础。但是,现代社会却呈现自由时间异化的情况。自由时间异化的总根源是资本逻辑,资本的效率文化导致自由时间趋向“匆忙化”、技术的资本化应用导致自由时间的“工作化”、资本逻辑操纵下的消费主义导致自由时间的“物化”。寻求消解现代社会自由时间异化的根本途径,就要在利用资本和规制资本之间保持动态平衡,如此才能真正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
关键词:资本逻辑;自由时间;异化;根源;消解途径
中图分类号:F014.3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291X(2023)01-0010-03
自由时间是作为人的积极性存在、促进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时间。当今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必要劳动时间不断缩短,本该为释放更多的自由时间奠定物质基础。但是事实上,自由时间却逐渐背离其初衷,成为对立于人的异己力量,呈現自由时间异化的情况。自由时间异化同劳动异化和消费异化一样,都是由资本逻辑引起的,资本逻辑才是自由时间异化的根源所在。因此,要真正认识自由时间异化的存在逻辑和发生机制并找到消解自由时间异化的路径,就要立足于资本逻辑视域来考察自由时间的异化问题。
一、人的积极存在:自由时间的本质与价值内涵
(一)自由时间的本质
时间最初作为自然时间而存在,比如发生的斗转星移、四季更迭等现象,此时间只是呈现出年月日的自然流逝,并不具备鲜明的社会性。在自然时间的基础上,时间又进一步分化出社会时间。马克思将社会时间划分为劳动时间和自由时间,劳动时间是为满足物质生产所花费的时间,具备外在强制性和约束性,自由时间是与劳动时间相对应的范畴,是在劳动时间之外不受约束的、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自由时间由于不像劳动时间受到严格的限制,人们能够在这段时间内开展自由活动,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才能,发挥自身的主动性和创造性,从而获得个性和全面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讲,自由时间实际上是作为“人的积极存在”的时间,是促进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时间。
除此之外,马克思还将自由时间细化为“闲暇时间”和“从事较高级活动的时间”。自由时间首先是闲暇时间,主要指人们用来满足诸如饮食、睡眠、清洁等生理性需要的时间,这段时间内所进行的活动虽可以自由支配,但毕竟缺乏自觉意识和精神追求,并不利于实现人自身的发展和提高。马克思曾尖锐地指出,如果人把自己的时间花费在只是满足生理性活动的需要,那么他生活得连载重的牲口都不如,最终结果就是“身体垮了,心智也狂野了”。可见,闲暇时间只能是消极的自由时间,并非真正的自由时间。同时,自由时间也包括“从事较高级活动的时间”,具体是指“个人受教育的时间,发展智力的时间,履行社会职能的时间,进行社交活动的时间,自由运用体力和智力的时间”[1]。人在对自由时间的积极利用里,通过从事接受教育、发展智力和进行社交等活动,在科技创新、艺术创作和社会交往等方面发挥积极性和创造性,使自身得到充分全面的发展。因此,“从事较高级活动的时间”才是作为“人的积极存在”的真正的自由时间,是积极的自由时间。
(二)自由时间的价值内涵
自由时间作为“人的积极存在”的时间,其价值内涵突出表现在其具有自主自由性、能动创造性和社会历史性。
1.自由时间具有自主自由性
自主自由性是自由时间的主旨所在,即自由时间内所从事的活动是自由的、自主的,不受外在必然性的约束。自主自由性一方面体现在人们能够在自由时间内自由自主地从事某种活动,处于身心放松的状态,“自由时间,可以支配的时间,就是财富本身:一部分用于消费产品,一部分用于从事自由活动,这种自由活动不像劳动那样是在必须实现的外在目的的压力下决定的。”[2]自由时间内所进行的自由活动是人们在自由意识的支配下产生的自主行为,充分展现了自由自主性的本质特征。
2.自由时间具有能动创造性
能动创造性表征着在自由时间内人可以充分发挥意识的主观能动性,从而进行各式各样的创造性活动。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将人类建筑师的活动与蜜蜂的活动进行了比较,认为人类建筑师比蜜蜂的高明之处在于,蜜蜂只是依靠自身本能来开展活动,而建筑师的活动都是有目的和有意识的,并且在自我意识和目的支配下,通过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来达到改造客观世界的目的。因而,在自由时间内人通过充分发挥意识的主观能动性,可以开展诸如艺术创作、科学创造等活动,这些活动不同于过去时代的谋生性劳动,而是一种创造性活动,人在这种活动中,通过不断激发自身的灵感和发挥丰富的想象力,挖掘自身的潜能,使自身的创造性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展,使自身的价值得到充分体现。
3.自由时间具有社会历史性
马克思曾将人的自由发展过程概括为“人的依赖关系”“物的依赖关系”“自由个性”三个阶段。在“人的依赖关系”的第一大社会形态中,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下,人牢牢受控于自然必然性,时间基本都耗在物质资料生产与满足吃饭、睡觉等生理需求上,无法腾出时间从事科学、艺术等较高级的活动,因而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自由时间。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人类进入“物的依赖关系”的社会发展阶段,机器大工业使得劳动生产率大幅提高,创造出巨额的物质财富,为人们自由时间的获得提供了物质基础。但由于雇佣劳动制度的存在,社会绝大部分的自由时间被资本家所窃取和挥霍,而工人阶级的自由时间仅限于以休息睡眠为主的纯生理性恢复的闲暇时间,没有自由发展的空间和可能。在未来共产主义社会阶段,生产力获得高速发展,社会物质财富极大丰富,并且通过废除资本主义私有制,强制劳动和强制分工逐渐消失,人的全部生存时间都转化为可以任意支配的自由时间。
二、资本逻辑的宰制:现代社会自由时间异化的根源
(一)资本的效率文化导致自由时间趋向“匆忙化”
资本主义经济史就是效率不断提升的历史,资本主义在逐利本性的驱使下,必然通过不断缩短必要劳动时间,提升劳动生产效率来谋取利润最大化。因而,资本主义始终都在对时间的不断开发利用中追求更高的效率。现如今,资本主义经济领域的效率原则伴随着资本逻辑的泛化,已经日益渗透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并且逐渐作为一种文化观念,成为人们工作、日常生活的基本遵循。更高的效率意味着可以获取更多的物质财富、更多的机会、更丰富的体验等,正是在对效率的无止境追逐中,时间变得越来越稀缺,而且这种时间稀缺性引发了个体对时间短缺的恐慌,人们需要不断加快生活节奏,来缓解心理上的紧张感和焦虑感。在现代社会中,“不断增加的多任务执行的趋势和行为的不断增多的碎片化的趋势如今在很大程度上是毋庸置疑的。”[3]
在无止境的忙碌与操持中,自由时间趋向“匆忙化”不可避免。自由时间本应当作为人自由发展的场域,人在这段时间内可以自由活动,从而忘却生活的压力和束缚,感受到生命中的充实与愉悦。但被效率支配下的自由时间是以十分匆忙的方式度过的,看似时间内容在不断增加,获得了更为丰富的体验,但实质上却背离了自由时间的真正价值意蕴。
(二)技术的资本化应用导致自由时间的“工作化”
马克思认为,技术与资本逻辑天然存在着内在的契合性,都殊途同归于资本增殖目标之中,因而,技术的发展要严格遵循资本逻辑的运行原则。技术的资本化应用导致劳动时间的延长和劳动强度的提高,劳动时间的变化引致出自由时间发生变化,自由时间不再成为人开展自由活动、发挥自身潜能的时间,而是被牢牢限定在一个资本化的场域。
当今社会,随着网络和通讯技术的全面覆盖,人们工作不用再局限于固定的场所和时间,上网办公、视频会议等可以帮助人们随时随地开启工作模式,为人们的工作提供了方便,但是却也使人们的自由时间受到侵蚀。在早期农业社会,农民的生产劳作受制于自然时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生活常态,因而有部分“休养生息”的时间;在工业社会,工人离开工厂以后,也可以得到放松;但是在如今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虽然也存在上下班的时间,但是在下班之后,完全将工作抛之脑后却不太可能。现代人每一天几乎都处在潜在的工作氛围中,甚至现在很多西方国家已经将上下班的路程时间都纳入工作时间中。由此可见,在现代社会中,技术的发展依旧遵循着资本逻辑的运行原则,使得劳动时间的延长和自由时间的缩短成为常态。
(三)资本主导的消费主义导致自由时间的“物化”
马克思曾批判生产环节中的劳动强制现象,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异化劳动,现如今,工业生产领域的异化劳动现象依旧存在,但是消费领域的异化现象也不容忽视。鲍德里亚认为,现代社会已经从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转变,将更多的时间花费在消费享乐中,已经成为当代人显著的一种生活方式。
“我消费故我在。”人们将对物质财富的占有和消费作为衡量自身价值的尺度,并通过对物的消费来彰显自己的社会身份、地位和经济实力等。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以艺术品的拍卖为例,论证了这一现象。他认为人们拍卖艺术品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买卖活动,而是作为财富攀比的炫耀性活动,是一场用以区分社会身份地位的“符号战争”。凡勃伦在《有闲阶级论》中则认为,有闲阶级必须通过炫耀性消费来证明自己的优越地位,显示着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是他们博取声誉的手段。现代人通过他们所购买的豪华汽车、高级房屋住宅、设备等来识别自己的身份地位,但是也在无节制的消费享受和消遣中迷失了自己。
马克思认为,真正的自由时间是促进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时间,但是消费主义影响下的自由时间是被源源不断的商品所充斥的“物化”的时间,自由时间被消费娱乐所消磨、浪费,并没有彰显人的个性和自由,反而使人成了消费品的奴隶,丧失了对自身真正自由、发展的追求。
三、利用与规制资本:消解现代社会自由时间异化的根本途径
马克思深刻地揭示了资本逻辑对自由时间创造的双重影响。一方面,资本逻辑能够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带来自由时间的增加,为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提供必要基础,这是资本作为文明的一面存在。但与此同时,由于资本逻辑的本性使然,又迫使劳动者的自由时间转化成为资本家生产的劳动时間。基于对资本逻辑的双重性认识,寻求消解现代社会自由时间异化的根本途径,就要在利用资本的同时规制资本。
一方面,利用资本,大力发展生产力,为自由时间的增加奠定物质基础。马克思认为:“自由王国只是在由必需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照事物的本性来说,它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4]必然王国的实现,就要使创造物质财富所占用的必要劳动时间不断缩短,以此涌现出更多的自由时间,最终促进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而必要劳动时间的缩短,自由时间的充分占有要通过利用资本,提高劳动生产力来实现。因此,我们并不需要摧毁资本所创造的一切,而是要利用资本所固有的增殖本能,促进生产力向前发展,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将为每个人提供充足的自由时间。
另一方面,规制资本,发挥人的能动性,促进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现阶段我们正处在与资本共生的时代,真正“自由王国”的实现是一个长期的历史任务,因此自由时间的充分占有也必须通过规制资本来实现。
第一,我们要建构与资本逻辑相适应的文化机制,这是规制资本的重要保障。现代社会资本逻辑塑造着文化价值观的形成,它使得人们的价值理念围绕着资本增殖进行,一味地陷入资本所倡导的加速逻辑、工作逻辑和消费逻辑之中,由此也陷入失去自由的精神困境中。因此,我们要在文化精神领域给资本设限,积极建构“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理念,充分考虑到人的主体需求,从而逐渐消解以资本为主导的价值取向,使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从而自觉、充分、有效地利用自由时间。
第二,我们要发挥政治力量规制资本逻辑。虽然资本是一种经济权力,但在追逐剩余价值的本性驱使下,它必然要从经济领域扩张至其他领域,最终引发自由时间异化等负面效应。对此,我们不可一味地放任资本,而是要从制度层面对资本的发展空间严格约束和规范,防止资本逻辑对其他领域的任意僭越,才能在资本逻辑的现代性发展中遏制、消解其负面作用,最终保证资本服务于人的发展的目标。
总之,在现代社会,寻求消解自由时间的异化的路径,要求我们在必须依靠资本发展生产力的同时对其负面影响合理规制,在利用资本和规制资本之间保持动态平衡。如此,才能真正促进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
参考文献:
[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94.
[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282.
[3] [德]哈特穆特·罗萨.加速:现代社会中时间结构的改变[M].董璐,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53.
[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926-927.
[责任编辑 立 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