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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立统一中的和谐尘世之思

2023-05-30潘正文

语文建设 2023年1期
关键词:对立统一荷塘月色哲理

潘正文

【摘要】《荷塘月色》其实不是大家所公认的一般意义上的写景抒情散文。作者是借月下荷塘所悟之道,来说一个人生哲理:人活于尘世,应该像荷与淤泥共存却又不失高洁一样,保持内心的安宁和自由,精神的超脱;不是去逃避尘世的纷扰,而是要立于尘世而不为尘世所困,从而达到内心的和谐。因此,这是一篇哲理散文,或者说是散文诗。

【关键词】《荷塘月色》;对立统一;和谐;哲理

中学语文教材中朱自清的经典名篇《荷塘月色》,是研究界争议颇多的文章。笔者在中国学术期刊网上查到讨论《荷塘月色》的论文至今为止近700篇,影响较大的说法有以下几种。第一,“政治说”,把文章开头的第一句“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指实为作者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时的失望和迷茫,认为作者转而寻求一种内心的解脱或者逃避。20世纪90年代以前不少人是这样解读的,且至今沿袭。第二,“爱欲说”,认为作者把潜意识中的美人原型和爱欲投射在了荷花的意象上,使此文成为朱自清潜意识愿望的象征,余光中、高远东和杨朴持此说[1]。第三,“江南情结说”,认为此文是写作者思念江南的作品,程世和先生持此说[2]。第四,“伦理超脱说”,认为作者因家庭伦理纠纷引起烦闷,从月下的荷塘中找到了超脱的内心自由和心理宁静,孙绍振先生等持此说[3]。第五,“高洁说”,认为此文是作者追求如月光、荷花一样的高洁品格以实现内心宁静的抒情之作,不少高中一线语文教师持此说。另外还有其他多种说法,因影响没那么大,故不一一列出。目前,除上述第一种说法被认为是政治化年代的过时解读之外,其他的说法都各有拥趸,莫衷一是。

《荷塘月色》表達的究竟是何主旨,至今仍是值得探讨的问题。就以上提及的各种解读来看,“政治说”“伦理超脱说”都把作者的“颇不宁静”归结于生活中的某些事实,多有不妥。据清华校友回忆,朱自清所写的清华园的这个荷塘当时其实破破烂烂,而且荷也稀少,远谈不上有多美好。因此,我们肯定不能把作品当写实看,在解读时也就不能过于拘泥事实,不能将“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指实为由“政治”或者“家庭矛盾”引起的,而应该看作泛指尘世的烦扰所致。“爱欲说”则过于放大文中以女性比喻荷叶、荷花以及江南采莲中的所谓“性暗示”,“六经注我”的色彩较为明显。此说根本无法解释文中除写月下荷叶、荷花与江南采莲之外的其他部分。只抓住文中的一点进行过分的解读,并将其夸大至全篇,显然不妥。“江南情结说”同样也无法解释文中除江南采莲之外的其他部分。依据文学常识可知,一篇作品中,不可能中间部分是一个主题,而其他部分却写另一个主题,故此说很难成立。相对而言,现在中学语文一线教学中比较通行的“高洁说”,因为比较接近文中的月光、荷的高洁之质,相对还接近文本本身。但是,此说又很难解释通江南采莲这一段的描写——如果月下荷塘代表的是高洁,那么江南采莲这一段所写的人间光景和旖旎风光,则似乎与高洁很难搭上边;而且这一段写的是“闹”,与作者所追求的内心“宁静”颇不相符,但作者却把江南采莲这一段写得那么美、那么动人,这明显是前后矛盾的。故“高洁说”也很难说通。

笔者认为,以上各种误读主要是由两个原因造成的。第一,对荷的认识有偏差。在中国的传统审美系统中,荷的特点是“出淤泥而不染”,代表着高洁,但是我们往往忽略了更重要的另一面:荷是与淤泥共存的,而不是对立的,故不能以二元对立的观点去解读荷与淤泥的关系。第二,对文体的把握不够准确。现在的解读都是将本文当作写景抒情散文来看,即使有学者注意到应该从暗示、象征的角度来把握,却往往偏向于从“爱欲”的潜意识角度来解释,偏差较大。如果尊重文本本身,我们会发现《荷塘月色》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写景抒情散文,它同时也是一篇哲理散文,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与鲁迅的《野草》一样的散文诗。《荷塘月色》的哲理性被长期忽略,也是导致种种误读的重要原因。

如果能排除先入之见,在解读《荷塘月色》时充分忠实于文本本身的细读,我们会发现,本文写的其实是作者悟道的过程:因尘世烦扰而导致内心烦闷,走向荷塘寻求排解;从月下荷塘中悟到内心的解脱并不是出世,而是与尘世的烦扰共存的同时保持内心的洁净(像荷与淤泥的关系一样);借江南采莲的回忆来写尘世的热闹其实也很美好;回归现实的尘世却褒有一份内心的宁静(通过妻与子的安宁熟睡来暗示)。

我们且以文本本身来探讨。文章的开头第一句就交代了缘由:“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简单一点说就是“很烦”。至于为什么烦,作者没有交代。从尊重文本角度出发,笔者认为不宜作过多的猜想,更不能拿作者当时生活中某些心烦的事情来实指。“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既可以是写实,也可以看作暗示和象征。我们可以将其解释为:烦躁(不宁静)生热,所以晚间跑到院子里来乘凉。接下来是关键的一句:“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月下荷塘另有一番样子,意思不难猜透,就是说白天的荷塘太闹了,有蝴蝶,有蜻蜓,有蜜蜂,有鸟,有观荷人……简而言之,白天的荷塘不宁静。这与第一句中的“颇不宁静”是对应的。想起月下荷塘,其实就是“想宁静”。如果从后面这句话倒推,“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显然是在写尘世的嘈杂和烦扰让人不得安宁,是一种泛指,这才是文中的本意。解释到这里,其实最关键的信息还没解读出来,那就是“忽然”这个词。现有的解读普遍认为,荷的高洁是作者心中早就存有的意念,所以走向荷塘,就是作者寻求摆脱嘈杂尘世的纠缠与烦扰,获得内心超脱的一种必然。如果这样解读,“忽然”这个词一下就落了空。而事实上,作者此时走向荷塘只是想寻找一种宁静,与荷的高洁还没有发生必然的精神联系,否则就不可能是“忽然”了,也不会说“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很显然,在本文的开头,作者只是因为“想宁静”而走向荷塘,而不是慕荷的高洁而去荷塘。“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月亮升高后,吵闹少了,闰儿和妻子也开始走向静了,但还是一种欲静未静的状态,孩子睡觉需要眠歌来助眠,说明孩子内心还有“闹”的东西,未真正宁静。这两句其实是写家人欲静未静的状态,与前文的“颇不宁静”而走向荷塘寻找宁静是对应的。

第二段表面是写“我”走向荷塘的小路的景色,但实际上充满了暗示和象征意味。“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为什么是“小煤屑路”?如前所述,作者不是写实,因此不能用当年清华园中通往荷塘的小路确实是煤屑路来解释。“满月”下的小路,应该是“白色的小路”才够美好,才符合审美想象。“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幽僻的路”确实是曲径通幽的意思,但是,作者为什么用“寂寞”这个词呢?应该写作“夜晚更加幽静”才对。二元对立思维的解读,无法解释文中出现的这种矛盾。事实上,在作者的心象展示中,月光的白与“小煤屑路”的黑是和諧共存的;幽僻,当然能让人宁静,但是,脱离人间尘世般的幽静,却又会让人觉得“寂寞”。显然,作者的心象所示,并非是出尘之想。“闹”与“静”,确存有二元,但这二元并不一定对立。

第三段可以进一步证实上面的分析。“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一个人”“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是写此时求静得静,超越了日间和平常热闹嘈杂的纷扰。但作者立马话锋一转:“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直接宣明自己追求的静并不是避世的静,自己爱宁静却并不讨厌热闹,爱独处却并不排斥群居。这充分说明,在作者的内心,“闹”与“静”,“群”与“独”,虽为二元,作者却想兼得。当然,因为是写此时、此地、此景、此情,既然处于幽静的荷塘边,所以作者又回到了“独处的妙处”来行文——“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以上解读,只要尊重原文,其实就不难理解,“闹”与“静”,“群”与“独”,在作者心中并不是对立关系。但是,这段话中还有一句非常容易漏读——“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苍茫”二字看似平常,但仔细品味就会发现这里大有文章。“苍茫”一词包含着空旷、辽阔、遥远而略带迷茫之意。那么,问题来了,前一段作者交代过“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这和“苍茫”二字非常矛盾,视野中塞满了树,何来“苍茫”之感?这明显解释不通。是天空很苍茫吗?显然也不是,因为文中直接说了是“在这苍茫的月下”,既然是“月下”,就不可能是写天空很苍茫。这里的“苍茫”写的既不是天上之景,也不是地上之景,而是作者的内心之景——人生的前路有些迷茫。如果按现有的“高洁说”,作者想去荷塘就是他意念中追求高洁的一种暗示,那么,都到荷塘边了,还为何“苍茫”(迷茫)?更进一步,如果我们稍作联想,很容易就能将“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与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联系起来——苍茫宇宙,“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我们何去何从?这就更能说明“政治说”“伦理超脱说”这些拘泥于朱自清自身的事实的解读之不可靠。联系前面解读的作者内心的“闹”与“静”、“群”与“独”的心象展示,我们就会知道作者的迷思从何而来:二者作者都爱,而似乎又不可兼得,因为二者是有矛盾的。那么,这种二元世界真的不可兼得吗?我们来看文中接下来最核心的内容: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此段先整体写曲折的荷塘满眼望去全是荷叶,然后用少女的姿态和情态来形容荷叶、荷花的风致。一些学者抓住这一点,将其解释成“爱欲”,这恐怕是“六经注我”式的解读。朱自清是扬州人,扬州属于吴文化区。《淮南子·地形训》有言:“山气多男,泽气多女。”吴文化区的作家在作品中都有喜欢用女性作比的习惯,比如徐志摩《再别康桥》中的“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下的新娘”,也是以女性作比,但显然和“爱欲”并不相关,因为在中国人的审美系统中,柳树是象征惜别的。再如,朱自清写“春”时把春比成“小姑娘”,写“绿”时喜用“她”字来代指。只要尊重文本就会发现,无论是“亭亭的舞女的裙”,还是“羞涩地打着朵儿”,作者拿来作比的不是成年女性,而是少女,体现的是荷的处子般的纯洁、宁静之美,而不是“爱欲”。接下来一句比较关键:“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在现有的解读中,大家都把关注点放在通感上了,“清香”是嗅觉,“歌声”是听觉,以听觉来写嗅觉,是通感。的确是这样,但如果仅作此解读,就有点买椟还珠的味道了。作者不是要写月下荷叶、荷花如处子般的纯洁、宁静之美吗?这里却用“渺茫的歌声”来比荷的“清香”,稍让人有点意外。现有的解读一般都认为这是以闹写静,是一种衬托。但是,作者在这里完全可以用蟋蟀的声音或者其他小虫的声音来衬托环境的幽静,那样会更和谐,为什么要用人的声音——“歌声”来衬托此处环境的幽静呢?联系前文所说的“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寂寞”是没人,再加上“幽僻”,就更加寂寞,更加远离人间;显然,作者既不喜欢热闹的尘世纷扰,也不喜欢过于寂寞的远离人间,所以这里才用“歌声”来比“清香”,而且还加上“渺茫”一词,借以展示作者所喜欢的不是近处的热闹的歌声,而是远远传来的不闹的渺茫的歌声。同时,“渺茫”一词,显然与前文的“苍茫”一词存在照应关系,那就是借此来写作者尘世之思的迷茫。简单来说,作者内心所追寻的其实不是超脱尘世的静,而是一种在人间却又超越“烦扰”的静。这才是作者借远处的“歌声”来比近处的荷香的原因。因此,从景物描写本身可以看出,作者内心所悟到的是二元相反相成而不对立的和谐关系。

这种关系,可以在下文中得到进一步的证实: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很多一线语文教师反映,本段中最难理解的就是“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因为此处描写破坏了月下荷塘的皎洁、美好。作者为什么要写进去呢?确实,以二元对立的思维来看,这里的杂树如鬼一般的黑影与荷塘的皎洁美好相互排斥,但是,从朱自清内心那种二元相反相成、相互统一的视角来看却不对立。这非常好解释,关键点就在“和谐”二字上:杂树的黑影与画在荷叶上的杨柳的倩影——这种不均匀的月色,虽然表面上是丑与美的對立,却在更高的层面上存在一种和谐——矛盾中的统一,所以作者用“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来归结这种关系。当然,这种关系中存在主次之分,同荷与淤泥的关系一样,“满月”与“淡云”,“酣眠”与“小睡”,在作者看来两者都可爱,但他用“不可缺少”来形容“酣眠”(满月),用“别有风味”来形容“小睡”(淡云遮月),从用词可以看出,作者的追求是侧重于前者的。

厘清以上这些之后,我们大致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荷塘月色》写的是作者从月下荷塘所悟到的哲理:就像荷与淤泥的关系一样,月与云、杨柳与杂树、光与影,是一种和谐的共存关系;内心的宁静并不来自远离人间嘈杂、纷扰,而是与尘世共存的同时褒有一份内心的高洁;光与影表面上相互对立,却是更高层次的和谐,影能衬托出光的美好;内心的自由并不来自彼岸,而是在纷扰的此岸中褒有一份内心的光明与宁静。

有了月下荷塘的这番哲理顿悟之后,作者已经不再觉得尘世的嘈杂与烦扰是对精神自由与超脱的一种阻碍,反而向往起人间的热闹来了。于是,就有了对江南采莲之事的向往——“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

江南采莲,作者径直用“热闹的季节”“风流的季节”来形容这种充满了人间自然情味的场景,并把这种嬉游说成是“真是有趣的事”——作者的赞赏态度很明显。如果按照当今通行的“高洁说”去理解,用二元对立的眼光去看,求宁静、求高洁的作者,对于江南采莲的热闹与嬉游应该持排斥的态度才对。但对照文本本身会发现,作者显然是以他在月下荷塘所顿悟到的二元对立统一的辩证思维去看待江南采莲的热闹与嬉游的。作者此时内心追求的并不是出世的彼岸(寂灭之静),而是此岸的超脱(闹中之静),因此,充满了人间自然情味的“热闹”“嬉游”,并不妨碍作者追求自身的内心宁静,也不妨碍他对之加以欣赏,只不过“我”“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同时,江南采莲这一部分之所以争议大,还有一个原因是,不少学者将其解释为“爱欲”。没错,“妖童媛女,荡舟心许”,表面上看,似乎确实与“爱欲”有关。但这种“爱欲”是属于“我”的,还是尘世中的其他人的?看这部分的行文即可得知,答案是后者。众所周知,朱自清是京派作家,京派作家普遍有一个倾向,就是将自然人性的人间情色视为健康的、洁净的。故而,《荷塘月色》中对江南采莲的描写,显然不能从“爱欲”层面去解读。作者是借此来写尘世有尘世之乐,“我”欣赏,却不介入(无福消受),因为“我”有“我”的宁静。故而《荷塘月色》中江南采莲这部分,既不是“爱欲”的展示,也不是思念江南故乡的展示,它只是展示作者追求的内心超脱并非“出尘的超脱”(寂灭),而是与尘世共存的精神超脱。

经历了月下荷塘的这番悟道之后,作者已经豁然开朗:“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妻的熟睡,显然是内心安宁的结果,不安宁如何能熟睡?由文章开头的妻唱着眠歌哄闰儿入睡——“求安宁”,到结尾的“得安宁”,这不正与“我”的求安宁而得安宁同构吗?这可以证明,作者结尾的“惦着江南”,不仅是承接“江南采莲”而来,也是承接文章开头的求安宁和在月下荷塘所悟的安宁之道而来。作者最后的“回家”,在象征的意义上,与“惦着江南”是同一所喻,那就是:“我”找到了心灵的归宿(家、故乡)。或者我们可以更直接地说,心灵之“家”并不在高洁的尘世之外——彼岸,而就在此岸的人间——尘世虽然有种种嘈杂和烦扰,但“我”可以像荷出于淤泥而不染却又不离淤泥那样,与人间和谐共处而又超越于现实尘世纷扰的泥潭。

可见,《荷塘月色》虽然写景抒情,但写景抒情并不是作品的真正目的。作者是借在月下荷塘所悟之道来说一个人生哲理——像荷与淤泥共存而不失高洁,光与影可以并存且构成更高层次的和谐,内心的安宁、超脱和自由是可以与尘世纷扰共存的。因此,这是一篇哲理散文。同时,又因为作者通篇主要运用象征手法,而且作为主喻的“荷”是以一个象征整体存在的(象征在本文中不是点滴和局部的“技法”),所以将《荷塘月色》看作散文诗恐怕最为得当。鲁迅的《野草》,不也是以象征来写人生哲理吗?

参考文献

[1]余光中.论朱自清的散文[J].名作欣赏,1992(2).

高远东.《荷塘月色》一个精神分析的文本[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1(1).

杨朴.美人幻梦的置换变形:《荷塘月色》的精神分析[J].文学评论,2004(2).

[2]程世和.《荷塘月色》与中国文人的“江南情结”:读杨朴《美人幻梦的置换变形》一文之商榷[J].学术月刊,2006(1).

[3]孙绍振.超出平常的自己和伦理的自由:《荷塘月色》解读[J].名作欣赏,2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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