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流的诗（八首）

刘流

被风干的竹子内部

把竹子交给一场风雪

你会发现

枝头被风吹跑的叶子

永远说不出

它糊涂的部分

只有风，知道它的分量

那些消瘦的竹子内部

挤满跋山涉水的符号

成为不屈的风骨

扛起季节里的腐败和诱惑

路过的人一声轻咳

它的身躯就会奉献一尺热血

像良药，感化着人们

从此，竹子内部

传来更多的声音

落进人们的喉管里

只剩一个我在滋生

心率恰到好处的留白

让体内的死水，趁机出逃

离开肉身和信仰

它有了自己的形状，复活

与我构成默契的重叠

它的漆黑和冷漠

从来不会替我发声

灌溉鲜血、塑造骨骼是不够的

在向它交出所有的虔诚之后

它像一顶膨胀的铁帽子

把我压低一大截

鞠躬

七年来，她的姓氏早已下落不明

她的称呼将她的身体与思想牢牢束缚

她走的路，总是呈现出坡的斜度

只有鞠着躬

她的世界才会平行、平等

她死守的日子在轮廓里摇摆

背后的风，与眼前的光

距离相等

她停下脚步，不敢声张

只是堂堂正正朝着她的婚姻

鞠了一躬

在时间里前行

我的右腿前侧

有一道蚂蝗状疤痕

虽然凹凸不平

但闭合得严严实实

它麻木的性格

丝毫不妨碍

替我守住成捆的秘密

亲近我的人用手指抚摸

发出怜惜的声音

这种声音被时间接纳

变成一支强大的队伍

携带着我的情绪四处流浪

直至，越走越远

而一些无法被他们宽容的秘密

被我炼成了时间的核

连同疤痕，一起脱落

只有黑夜适合一颗干净的心

我呆若被落叶逼停的秋

看云层被风拽着分散

又悄悄聚拢、成熟

那棵沉重得发光的古银杏

仿佛寡妇一般

围困在荒凉的废墟中

发出闷沉的呻吟

从此，我说风说落叶

说酥软的黑土喜欢与骷髅相伴

说袒露的河流引诱好看的少年

说头顶的烟雾有趣的滚动

融进秋色里花枝招展

我说更深刻的话

期待那些话有回音

直到孤独变成秘密在黑夜中盛开

于是，我超然脱俗

于是，我满怀希望

一场布局

所有的球都安分守己，等着开杆人

当白球开始宠幸，只有一小部分球在屈服

出口，让一个持杆人的胸膛

低了又低

而绝大部分停摆在桌上

像一颗颗挂不上树的果实

生无可恋的姿态

成为持杆者的迷途

继续推着球去远方

就如同，行尸走肉被赋予灵魂

碰撞，交出所有疼痛

抵不抵达，都发出一声怒吼

黄河

它拥有孕育过孩子的脐带

从卡日曲开始脱落

无论遇见贫穷或是富有

都会呈现出一个真实的肉体

它浊黄的腹部

早已贮满刚强

在咆哮声中洗净耻骨

托举一阵阵高不可攀的巨浪

那双与龙有关的眼睛

嵌进故土深处

长成秧田和麦地的形状

填满穷人贫瘠的信仰

它膨胀的乳汁

一日三餐

落到异乡人的口中

像历史，流下来

它如母亲般敢于献身

那些坦露在大地之上的子宫

被人们镀上薄薄的白边

像神的侧影，透亮

车轮碾压过的黑夜

那时庄稼开始疯长

落日的余温

包裹着土壤发酵

那时，我心里住着一位圣人

他总是在炙热的火焰旁

将我的欲望照亮

那时车轮碾压过黑夜

圣人浑身一轻

眼皮撑起希望

白天谢幕之前

我看见石缝里挤满枯叶

后来庄稼没有疯长

那是后來的事

我的心事被枯叶填满

又偷偷被黑夜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