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名字

崔建华

大河村的高有财是村里的木匠，三十多岁了还单身一人，住在两间破房子里。姑娘见他这个条件，见了面，没几句话就走人了。时间长了，他就这么被搁下了，一直单着。

最近，高有财可没闲着，村里在村头的河上建了一座木桥，村里就他一个木匠，除了村主任有有给他找了几个年轻后生当帮手外，整座桥的木匠活都是高有财自己一个人干的。让大家称奇的是，高有财别出心裁，用村里的废旧桃木和果树木，在桥两头分别做了一个桃木如意和果木苹果摆件，人见人夸。

村主任有有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对桥头的“吉祥桃木”和“平安果木”竖了无数次大拇指，大会小会、人前人后地夸高有财有思想。

高有财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没过多久，高有财接到通知说是县上修水库，需要各村的石匠、木匠全部到位。高有财是木匠，二话没说，背着铺盖卷就去了县上。

他这一去就是三个月，等他再回到村里，村里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内容怪复杂。原来就在他去修水库的这段日子里，有有力排众议，用“有财”的名字命名了村里新修的那座桥。高有财听说后，有点不敢相信，刚才他回村是坐公交车过来的，在车里根本没注意桥上刻了桥名，一晃就过来了。于是他一口气跑到村头，果然，桥头上三个鎏金大字“有财桥”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不行，这桥名得改。高有财跑到有有跟前，还没开口呢，有有倒先开了腔：“也没跟你商量，就用了你的名字命名了那桥，你没意见吧？”

“主任，你去村里看看大家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了。”高有财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主要是感觉‘有财这两个字好，我们是要踩着这有财桥，过上有钱花的好日子，通往幸福大道呢。”有有进一步解释。

“那更不行了。你这是要让全村人把我踩在脚底下啊。”高有财更急了。

“你能托起全村大众，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别人还求不来呢。”有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可是高有财还是不同意，这下两人算是犟对了犟，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有有来了个斩钉截铁：“桥名都叫三个月了，名字都印到桥头了，这事改不了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没办法，高有财只好唉声叹气地回去了。

有有平时跟娘一块生活，家里的重活都由她一个女孩子做，高有财就想去她家帮着干活，打动她，让她同意改桥名。第二天天还没亮呢，高有财就跑到有有家门口等着，有有娘一开门，高有财二话不说进门挑起水桶一口气把她家的水缸打满了，然后又摸起扫帚开始扫地，吓了刚起床的有有一大跳，劝他也不听，只好任由高有财忙活，她则到村里做事去了。

高有财是个木匠，在有有家一天没闲着，把她家这里修修，那里补补，弄得像模像样，把有有娘高兴得半天合不拢嘴。可是有有傍晚回家，却没给高有财好脸色：“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高有财却认了死理，认为只要给有有家干活久了，就能打动她。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高有财刚出门，就听到街上有人小声议论他：“他这是看上村主任了，天天上门干活追人家呢。谁不想攀高枝啊？”

这话一下把高有财弄了个大红脸。人家有有虽说是村主任，可毕竟是个女孩子，自己可不能坏了人家的名声。他叹口气，低头耷脑地回了家，再不敢去有有家干活了。

高有财一回家，就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无意间看到门后挂着自己的那把锯子，突然有了新主意。

几个月前，村里的新桥刚建起来时，有有曾夸这把锯子是功臣，想让高有财把它贡献出来放在村史馆，可是高有财用它最称手，当时没舍得。现在高有财想拿这把锯子去碰碰运气。看到高有财手里的锯子，有有连声夸高有财开窍了。

“那这桥名是不是可以改了？”高有财试探着问。“这可是两回事。咱一码归一码，你把自己视若珍宝的锯子贡献出来，我绝不会私吞了你的。放心，一定放到村史馆去，而且还会奖励你一把新锯子。至于改桥名的事，不是早告诉你了，你就别动这心思了。”

看到高有财难过的样子，有有噗嗤笑了：“我有个主意，你要是做到了，可以考慮把桥名改了。”这话让高有财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快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其实也不难。你呢，领着村里的几个青年人，成立一个木匠小组，把你的手艺传给他们，你们主要制作木制品的手工艺品，就按桥头上那个‘如意桃木‘平安果木的样子来，我来负责销路。只要你把这事做成了，改桥名的事就可以考虑。”有有一口气把自己的条件讲了出来。高有财起先还以为多难的事呢，一听就这点小事，一口就答应了。不过，他的条件是把自己的那把锯子拿回来先用着，这锯子他用顺手了，别的锯子用不习惯。他答应等他木匠活做不动了，一定会把锯子主动送进村史馆。

就这样，高有财的木匠小组成立了。他肯动脑子，喜欢钻研，领着村里的几个年轻人，用废旧的苹果木和桃木，制作出了如意、桃木剑、看盘等摆件，取“平安果木，如意桃木”的寓意，在有有的帮助下，产品一投放市场，就广受好评，销路大开。

后来，他们的木制工艺品越做越大，成了大河村的品牌产业。这天，电视台的记者到村里采访时，有有说了一通想富村民先富脑袋之类的话后，高兴地说：“我们就是要带领乡亲们踏着‘有财桥，过上更加有财、财源滚滚的好日子。”

当高有财在电视上看到有有这么说时，他突然感觉“有财桥”这名不那么别扭了。事后他对有有说：“要不桥名就别改了吧。”有有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哈哈地笑了。

其实，只有有有自己心里清楚，当时，村里的桥修好后，为了给桥取名的事，大家七嘴八舌争得不可开交，她作为村主任那阵子一个劲地发愁。后来是她偷偷让高有财在桥头刻了那两个“吉祥桃木”和“平安果木”的摆件。等高有财去了县上修水库，她力排众议，指着那座桥和桥头的两个摆件，问大家在建桥这件事上，谁出的力比得过高有财。大家想了想，还真没人比得过他，最后一致同意把那桥取名“有财桥”。后来，让有有没想到的是，高有财不同意，一个劲地想改桥名，她才将了他一军。没想到，这高有财还真有两把刷子，不但在村里组建了木匠小组，还变废为宝，把木制工艺品的产业做起来了，带领村里的年轻人真正走上了一条“有财”路。

高有财成了村里的能人，有有也展现了自己的干劲。有次，邻县的村子到他们村里考察学习，听到别人介绍他俩一个叫“有财”，一个叫“有有”，就问他俩是“兄妹吗？要不名字怎么都带一个‘有字呢？”

村里人开玩笑说：“他俩不是兄妹，做夫妻倒是怪有缘。”后来，这事传到高有财和有有耳朵里，俩人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还真结成了夫妻。

新婚之夜，有有看着高有财一个劲地傻笑。高有财假装生气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当初有人想承包建桥的木匠活，你给推了。我这村里唯一的木匠没办法，才赶鸭子上架的。”

有有伸手点了下高有财的额头，边笑边说：“你不是一直喜欢出义务工吗？我不把那些承包者挡回去，你能有这个机会吗？”有有知道高有财不看重钱，他这个木匠喜欢出义务工，不收别人一分钱，要不他家原先那两间破房子哪能没钱翻新呢，她暗中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

后来俩人又说了什么，就被外面的鞭炮声淹没了，听不到了。

（插图/陆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