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对“四八”烈士的悼念

丁文涛

1946年4月8日，王若飞、博古等乘美军观察组运输机返回延安，同机返回的有：刚刚出狱的叶挺及家人、中央职工运动委员会书记邓发、著名教育家黄齐生及其他随行人员。飞机抵达延安上空时，因云浓雾大，迷失方向，误入山西境内。11日晚10时，中共中央得到晋绥边区关于飞机撞毁在黑茶山、机上17人全部遇难的电讯，随后以极大的悲痛宣布了王若飞等人遇难的消息。12日，新华社向国内外报道了“四八”烈士的遇难经过。

陈毅与叶挺、王若飞、博古等“四八”烈士有深厚的渊源，得知噩耗后，顿时陷入巨大的悲痛中。4月19日，山东各界在临沂举行追悼会，陈毅主祭并讲话。此外，他还撰写诗词、文章，对“四八”烈士进行深深的悼念。

初闻噩耗后十分震惊，分别作诗悼念王若飞等人

听闻“四八”空难消息后，陈毅于4月12日写下《初闻“四八”噩耗》一诗：“噩耗传来惊迅雷，空航故旧坠天隈。半信半疑浑似梦，自宽自解更生哀。廿年血战识风骨，一霎松崩化劫灰。八表同昏飞泪雨，人民此际正需才。”

诗中，陈毅用“惊”字表达了听闻噩耗后的感受，事情来得突然、迅猛，让他一下子难以接受。一个“惊”字，把飞机失事与陈毅悲痛的心情深刻地揭示了出来。“半信半疑浑似梦，自宽自解更生哀”，表现了陈毅的心理变化，半信半疑，不可置信，仿佛进入梦幻之中。陈毅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边宽慰自己，一边又在解脱自己，恍恍惚惚，心情难以平复，愈是这样，愈是生哀。“廿年血战识风骨，一霎松崩化劫灰”，陈毅与这些战友在20多年的革命历程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们都有着为国为民的铮铮铁骨，而这些铮铮铁骨却在一瞬间化为灰烬。共同为国为民的志向和追求与突如其来的噩耗相对比，让陈毅有着更为强烈的感受，更是一时难以割舍。“八表同昏飞泪雨”，陈毅同全国人民一样声泪俱下，无限震惊、悲痛和伤心。

在确认事实，渐渐冷静下来后，陈毅回忆了他与王若飞等人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分别写下《哭若飞》《哭博古》《哭邓发》《哀黄齐生先生》等诗，表达了他对老战友们的惋惜和哀念。

陈毅与王若飞相识于法国勤工俭学时。1921年，周恩来、蔡和森、陈毅、王若飞等共同领导了巴黎“二二八”运动和“拒款大会”。回国后，他们投入各自的岗位，为中国的革命事业拼搏奋斗，结下了20多年的深厚友谊。听闻噩耗后，陈毅在《哭若飞》中写下“廿年患难知交久，失事高空恨更长”，表达了对王若飞牺牲的深切遗憾，并用“豪饮把杯惊满座，深谈携手忆河梁”，回忆了他们共同的革命历程。“折冲樽俎鞭撒旦，迫贼关牢出睢阳”，表达了对王若飞入狱六年依然信念坚定痴心不改的敬佩。“有志愿傍青冢宿，英雄肝胆亦柔肠”，更表达了陈毅对王若飞的志向、王若飞“一切要为人民打算”的柔情的崇敬。

博古曾任中共临时中央负责人，是王明“左”倾路线的主要执行者，犯过严重的错误。但博古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并在党中央、毛泽东的领导下改正错误，积极工作，以弥补自己的错误给党造成的损失。他精通俄文，先后翻译了《共产党宣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等著作。1936年，博古参加了和平解决西安事变问题的谈判。1941年，博古创办《解放日报》并主持新华社工作，任解放日报社社长兼新华社社长，在全国设立了40多个分社，建立起党在全国的新闻系统。在1945年中共七大上，博古被选为中央委员。在《哭博古》中，陈毅写下“检点遗篇难卒读，哭君坠死正英年”，表达了对博古英年早逝的惋惜之情。

邓发是中国共产党著名的工运领袖，抗战后任中共驻新疆代表、中共中央党校校长。1945年9月，邓发代表解放区职工出席在巴黎召开的世界职工代表大会，1946年1月回国。陈毅在《哭邓发》中写道：“工人子弟邓发血，工人阶级硬如铁。工人创造新世界，工人气概高日月。工人阶级能抗战，工人阶级会建设。”在陈毅心中，邓发像工人阶级一样刚强有力，是工人阶级的典型代表。“邓发邓发你安息，我们继承汝之事业，创建独立自由的新世界”，表达了要继承邓发遗志，建设独立自由新中国的远大志向。

黄齐生是近代教育家、爱国民主人士，一生探索教育救國、教育兴邦的真理，毛泽东称赞他是“共产党最艰难的时候，党外人士同情爱护党的第一人”。他也是王若飞的舅父，在王若飞幼年丧父后就承担起了养育王若飞的责任。陈毅写的《哀黄齐生先生》，可以说是他与民主人士交往的珍贵史料。这首诗为五言长诗，300多字。诗的前半部分是对黄齐生先生生平的回忆，说明陈毅对黄齐生先生一生的经历是熟悉的。“如我在交末，延水长把臂。起坐浴春风，文采愧前辈”，描述了两人同在延安时，陈毅以敬老尊贤的态度称老先生为前辈，并以谦虚好学的精神和前辈切磋诗文。在此期间，两人或漫步于延河岸，或品茶于客室间，无话不谈，结成忘年交。特别是黄老先生“一生为人民，向前耻后退”的精神意志，一幕幕重现在陈毅眼前，并流淌于笔尖，表达了陈毅对黄老先生的无限怀念之情。

撰写长诗深切悼念叶挺军长

“四八”烈士中，陈毅用情最深的是叶挺。不仅仅因为叶挺一家牺牲了四人，更因为叶挺坎坷的经历和二人之间深厚的情谊。新四军初创时，叶挺是新四军首任军长，陈毅是新四军第1支队司令员，他们一起指挥新四军转战华中和江南敌后，开展游击战争，创建抗日根据地，壮大抗日力量。1941年1月，国民党顽固派制造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叶挺在与国民党军交涉时被扣押，一关就是五年多。中共中央重建新四军军部时，任命陈毅为代理军长。陈毅继承叶挺的事业，继续发展壮大新四军，为抗战胜利作出了巨大贡献。听闻叶挺出狱，陈毅欢欣鼓舞，渴盼早日相见，把酒言欢，岂料他痛坠高空，天人永隔。极度重情的陈毅专门写下《哭叶军长希夷同志》，表达对老军长老战友的深切悼念。这首诗长达700多字，也是陈毅一生所写的第二长诗。

诗中开篇即说：“四月十二日，惨淡天云暮。噩耗突飞来，将星从天堕。磐石压余心，几番疑电错。再四问消息，哀音牢不破。沉痛与追想，对灯长痴坐。”陈毅极度不愿相信这样的噩耗，噩耗犹如磐石压在他的心间，他多次询问希望这样的事情不是真的，得到确认后在灯前长久地呆坐。

紧接着，陈毅用400余字的篇幅回忆了叶挺的生平，回顾了叶挺少入军籍、北伐成名、南昌举义旗、广州开新局，全国性抗战爆发后饮马长江、东杀倭寇等一系列英雄壮举。随后，陈毅写道：“沉默寡言，深沉不露，令我忆君之丰采。勇迈绝伦，倜傥不群，令我忆君之将才。胸无城府，光风霁月，令我忆君之天真有如提孩。我佩君忠贞不屈，服务人民，不愧革命家的气概。”陈毅对叶挺将军勇迈绝伦、倜傥不群、忠贞不屈、服务人民的革命家气概进行了高度的赞扬，表现了他对叶挺的无限敬佩之情。

陈毅在长诗的最后写道：“我正盼君东来齐鲁，有伟大事业待你参加，待你安排。岂料高空失事，一去悠悠，永不回来。我不信命运，故不言命运之悲惨；我不信天道，故不言天道之不公；我只说斗争需要你贡献雄才，我只说法西斯正待人民去葬埋。你之牺牲是革命长恨，人百其身赎不回。我只望你的遗风长存，化育无数后继之英才。将军之魂魄兮，归去来，归去来！”叶挺遇难之际，陈毅兼任山东军区司令员，渴望能与叶挺在齐鲁大地并肩作战，“岂料高空失事，一去悠悠，永不回来”，真是“革命长恨”。陈毅只能希望将军“遗风长存，化育无数后继之英才”。结尾的“将军之魂魄兮，归去来，归去来”尽显悲痛、无奈和思念，又替故友招魂安灵。整首诗感情饱满，情真意切，充分展现了为国为民的革命者的战友情深。

将“四八”烈士视为民族气概的象征并在革命实践中告慰烈士英灵

陈毅对“四八”烈士的悼念不仅仅是对他们个人的悼念，更是将“四八”烈士看作民族气概的象征，意在继承先烈遗志，化悲痛为力量，誓把革命进行到底。在4月19日山东各界追悼会上，陈毅为“四八”烈士敬献挽联：“为千万世开太平幸福，看先烈被难全国哀悼将化身亿万完成中国新历史；让反动派作最后挣扎，想黑暗专政遍体鳞伤必每况愈下走向暴君断头台”。讲话中，他号召全体军民继承叶挺、王若飞、博古、邓发等烈士遗志，努力工作，为争取和平民主事业的彻底胜利而奋斗。

此外，陈毅还写下《痛悼与奋勉》一文，再次集体悼念“四八”烈士。文中写道：“王、秦、叶、邓、黄诸先烈们，他们便是手执光明火炬的伟大战士，他们先前的奔走呼号，舌敝唇焦，以及触山被难，身为焦土，这就象征着伟大的中国人民，他们以血肉牺牲赢得战争，他们也必然要以血肉牺牲赢得和平。王、秦、叶、邓等诸位同志的牺牲，正是中国人民力争和平民主的英勇氣概之表现，他们的被难，必然引起全国人民的怒火，去冲破层层黑暗，确定人民的和平民主的胜利。”在陈毅看来，“四八”诸烈士象征的正是中国人民。他们和中国人民一样，用自己的血肉，用自己的牺牲来换取国家和平民主的希望。他们是中华民族民族气概的集中体现，他们的牺牲“必然更唤起中国人民，获得进一步斗争的精神和力量”。

陈毅在文章最后写道：“面临着当前的紧急时局，我们应该变追悼的悲痛为奋勉，我们高举和平民主的光明的旗帜，去粉碎黑暗势力，这是我们在王、秦、叶、邓、黄诸先烈英灵之前的誓词。”陈毅更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和平民主奋斗。他先后任华东军区司令员、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中共中央中原局第二书记、中原军区和中原野战军副司令员、第三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始终带领部队战斗在解放战争第一线，先后参与打破国民党军队的全面进攻、重点进攻，组织领导淮海战役等，为解放战争的胜利和新中国的成立立下了不朽功勋。在党的领导下，陈毅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粉碎了黑暗势力，将和平民主的光明旗帜插在祖国大地，告慰了“四八”烈士和千千万万烈士的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