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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遗忘的良方,就是走进历史寻找真相

2023-05-22王雨婷

全国新书目 2023年4期
关键词:铁血侵略者龙眼

◆文/王雨婷

张忠诚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届高研班学员,辽宁文学院作家。作品有《翠衣》《蓝门》《猴戏团》《公羊爸爸》等,小说集《翠衣》入选“21 世纪文学之星丛书”,多篇小说被《小说月报》等选刊转载。曾获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辽宁文学奖等。

从1931 年“九一八事变”到1945 年日本侵略者投降,东北抗日联军进行了长达14 年不屈不挠的斗争,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可是经历近百年的岁月冲刷之后,这段白山黑水间的抗战记忆在很多国人的脑海中开始有些模糊了,很多人只知道南京大屠杀,却对东北抗战14 年间日本侵略者实行的一次次细菌战、集家并屯、屠村等惨无人道的罪行不甚了解。作者张忠诚生在东北、长在东北,小时候常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起抗联往事,听他们讲述日本侵略者是如何残害老百姓的。而当亲历者们渐渐老去,作为资料留存下来的大量档案又很难有广泛传播性,对于当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儿童来说,战争或许已变成了历史书上的遥远记忆。就像《龙眼传》的结尾,张忠诚讲述的那段耐人寻味的爷孙故事:年迈的龙眼去孙子铁斤的学校讲述当年他在独立大队的故事,可有人在报纸上发文驳斥龙眼,说他是在编故事赚名声,他们查过相关资料,抗联二师根本没有独立大队。以前龙眼不爱去学校讲故事,因为讲一次疼一次,自那之后他很想去,想为烈士们正名,让子子孙孙都知道他们的故事。谁知最后连龙眼的孙子都对爷爷说:“爷,恁大岁数了,骗骗我也罢了,你还到学校去说瞎话骗人。”

这是一个抗联亲历者的故事,也是这套“东北抗联三部曲”的出发点。遗忘历史就等于背叛,而拒绝遗忘的良方就是走进历史,去寻找真相。对于特殊动荡年代里童年生活的记述是有理想、有担当的写作者应承担的文化职责,于是张忠诚萌发了创作战争题材儿童小说的想法,他想真实呈现出东北抗战历程中民众的苦难史和斗争史,尤其是通过孩童的视角去审视战火连绵、社会动荡的背景下,中国儿童的苦痛、挣扎与成长。

以细节还原历史,以真实打动人心

正式动笔前,张忠诚就像一个在田野里低头寻找的“拾穗者”。10 年来,他一直在对抗联老战士、战争亲历者进行寻踪采访,为抗联史找回更多遗落在老人记忆里的“原矿”,尽可能保存下更多的珍贵历史记忆;他数次前往吉林省图书馆和辽宁省图书馆,阅读了超过500 万字的史料,摘抄记录和笔记心得近30 万字;他还远赴吉林和黑龙江参观伪满皇宫博物院和抗联博物馆,通过参观实物和聆听讲解,进一步了解相关真实历史。对此,他表示:“我想尽可能地呈现真实,作为书写者,我要信,这很重要。这些资料绝大多数都是口述史,那里有巨大的苦难、鲜活的细节、真实的历史,还有一个民族的韧性和耐力。”

从浩如烟海的文献档案中,张忠诚收获了远超一个作家想象的许多历史细节:除了广为人知的“三光”政策制造出的无数惨案之外,还有鲜为人知的“集家并屯”“奴化教育”“强征劳工”……而正是这些细节让他意识到,他所要书写的,不仅是侵略者侵占家园这一事实,还有入侵后他们具体做了什么,要对他们在中国犯下的罪行有足够详尽的细节呈现,防止随着时间推移入侵者以所谓的“证据不足”,将入侵事实赖成一笔糊涂账。同时,我们也要避免龙眼爷孙的故事重演,在我们的后辈那里,这些事实决不能成为糊涂账。

为此,张忠诚深入生活、捕捉细节,对当时当地的吃穿用度、民俗风情、生活秩序、战时环境等都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刻画,例如日本人的飞机在锦州城撒下的传单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学校御影室的陈列以及学生如何行礼,在硝洞隐居时如何在寒冬腊月里挖鼠洞找粮食……这些细节让历史记忆、童年视角和地域叙事达成了和谐统一,深度还原了战时背景下普通民众的生活状态,也更容易让读者产生“在场”感。书中的情节虽然残酷沉重,但张忠诚选择直面那段惨淡的历史,将讲述视角对准战争过程中儿童的日常生活,关注战争中儿童的生命体验,并没有因为这是一套儿童小说而避重就轻、欲言又止,这既是对历史的尊重,也是对读者的尊重。

比如《柿子地》从一个小切口展开,叙述了双羊镇小学师生与以主事吉野为代表的日本侵略者斗智斗勇、反抗日本侵略者对青少年进行奴化教育的故事。面对侵略者的肉体摧残和精神奴役,一群孩子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反抗:班长张执一有勇有谋、胆大心细,召集宿舍同学实施“摔趴计划”;孙茂生看似懦弱,实际也在进行抗争;田少康被父亲送去给日本人当义子,蒙受耻辱后坚守自我,不做日本人的走狗等。如果说陈铁血练习摔跤,象征着对日本人的公开斗争,那么师生们在柿子地里学习古文与中国历史,在日本侵略者的监视下坚持教书育人,维持中国文化于不坠,则象征着深沉的爱国主义。东北人民坚忍的意志力与深沉的爱国情,在张忠诚的作品中得到了高度的文学表达。《龙眼传》则以龙眼的个体成长反映了时代的变迁,时间跨度与空间跨度更为广阔,既反映了主人公在日军侵略之下被迫流亡的悲惨命运,又以儿童的视角以小见大、流动性地反映了这片土地所蒙受的深重灾难与所进行的不屈抗争。

在重返历史现场、反思战争危害时,张忠诚没有将这些孩子刻画成手刃敌人、智勇双全的“小英雄”式的人物,也没有极力去渲染仇恨。相反地,他以一种更加悲悯的叙事方式赋予了他们人文价值的关怀,尊重每一个孩子的成长与梦想,细腻捕捉战争给孩子带来的不可磨灭、不可治愈的深重伤害,真实而又深刻地呈现出战争样貌,重新建构了一批战争题材下的儿童形象。

用心用情书写抗日战火中的童真

在创作这三部书稿时,张忠诚如同一位一丝不苟、精工至善的匠人,在笔记本上手写出了近30 万字的初稿,又数次打磨、修订,从筹备、构思到创作、出版经历了数十年之久,其赤诚之心和工匠精神可见一斑。在创作过程中,他数次沉溺于抗联烈士们的悲壮事迹和侵略者惨绝人寰的暴行,心痛难受到无法自拔,写完三部曲后由于长时间的超负荷工作和高度的精神紧绷大病一场,他说:“自己像被掏空了。”

“战争”在儿童小说的书写中始终是一个沉重而艰难的符号,“这不仅是因为宏大而复杂的战争事件本身即指向着文学书写的难度,也是因为战争与童年之间存在着诸多天然的语义和语法对立”。诚然,“东北抗联三部曲”中不乏对战火之下的饥饿、寒冷、暴力、死亡等残酷一面的书写,也没有逃避对战争给孩子带来的情绪波动和心理阴影的刻画,但难能可贵的是,作品中也不乏对温情与动人场面的描摹,如战争之前儿童的快乐游戏,舐犊情深、兄友弟恭的亲情,邻里之间感人至深的朴素情怀……张忠诚用轻盈的童心、人性的温暖,尽量淡化悲情、稀释沉重,以儿童更易接受的方式讲述关于战争的一切。

与此同时,张忠诚的文字也充满了张力,他擅长用白描的方式讲述故事,寥寥数语却字字铿锵,迸发出饱满的情感与无穷的力量,体现出了高超的艺术驾驭功力。在《土炮》中,墩儿的舅舅火勺偷袭日本军官失败后被杀,卖熏食的老郝出于对火勺的敬仰,将生死置之度外,把火勺的遗体背走,放在了供有岳飞塑像的殿阁里。现实中明性寺和明性寺的岳飞阁都真实存在,它们出现在作品中有着不同寻常的象征意义。在《柿子地》中,卖火烧的蒙古人乌恩看到陈铁血他们想摔趴吉野,不但不限量地为他提供火烧,给陈铁血补充营养增强体力,还手把手教他摔跤术。当他看到陈铁血失手摔死了吉野准备逃命时,乌恩“将出锅的火烧全倒在笸箩里,觉着还不够多,把炉子上半生不熟的也捡了出来……将火烧包斜着系在陈铁血后背上”,为陈铁血的逃亡提供了最后一点援助。而在《龙眼传》中,爷爷和龙眼无意中发现了身负重伤的抗日义士陈拾年,爷爷想去买药给陈拾年疗伤,可日本人对红伤药盯得紧,哪个郎中无缘无故卖红伤药就会被怀疑是给义勇军治伤。爷爷只好用锛子把自己的小腿割伤了,买到了药给陈拾年治病,自己却落下了残疾。这些充满人情味儿的动人书写指引着读者找寻抚慰人心的微光和继续前行的力量,让作品呈现出了更为宽广深厚的美学意蕴,也让我们看到了战争题材的儿童小说能有如此丰富细腻、深入人心的艺术表达。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孩子与战争似乎相距甚远,但不可否认的是,今天的孩子依然需要了解战争,了解世界的善与恶、美与丑、光明与黑暗,只有胸怀家国意识,铭记战争的暴力与伤痛,才能重塑和维护和平的生活。在虚构的文学故事与真实的历史事件之间,张忠诚找到了平衡点,无论现实如何残酷,总有一抹暖阳照亮孩子们的成长路径:为学生提供了一块学习净土的柿子地,在深山中保护了一对母子的隐蔽硝洞,收留了在战火中失去家园的小战士的染坊……它们就如同坚硬的盔甲,呵护着儿童冲出硝烟战火,保护着一个个弱小的生命向阳而生、茁壮成长。在这些故事中,我们看见了一个个少年正在如虎般成长,也看见了我们民族一往无前、战无不胜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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