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骂
2023-05-17张建春
张建春
天刚麻麻亮,整个郢子的人都听到了二花嫂的骂声,骂声嘹亮,骂得入骨入肉的难听。骂的对象也明确,骂的是邻家的栓子。
栓子该骂。夜里,栓子拿砖头砸了二花嫂家的窗户。
二花嫂的丈夫死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日子,日子艰难,栓子怎能干这种事?寡妇门前是非多,窗户也是门,这门比真正的门还厉害,二花嫂家的窗户是关得铁紧铁紧的。
二花嫂直奔栓子骂。砸寡妇家窗户,怎么骂也不过分。
栓子当了缩头乌龟。二花嫂的骂进入了白热环节,栓子冷着脸,任二花骂。有人听不下去了,劝二花嫂少说两句,二花嫂不听,骂声更激烈。有人问栓子,夜里可砸窗户了?栓子没有正面回答,说了句:我父母又听不到。问的人摇摇头,算是验证了什么。
栓子的父母都死了,栓子一个人过日子。
二花嫂骂了三四天,不骂了,郢子麻麻亮的早晨总算安静下来了,换来的是鸟的啼鸣声,和和气气的。
二花嫂的事多,孩子散放了养,常见孩子抬着小脚拐进了栓子家。栓子全当没被骂过,孩子头样带二花嫂的孩子玩,还把自己当牛当马让孩子骑着。
没消停几天,二花嫂的骂声又在天麻麻亮时响起来了。
二花嫂骂的还是栓子,骂栓子揭了她家屋檐边上的瓦。栓子也是,半夜不好好睡觉,上房揭瓦,不骂怎中?
二花嫂新词不断,会骂得很,骂得女人不敢听,男人的心一阵阵的热。天还没亮,倒让一些做婆娘的吃了哑巴亏。
栓子仍是当哑巴狗,坚决不吭声,任二花嫂狠狠地骂。无人再劝二花嫂了,劝也劝不住。说栓子的人多起来,话说得也重了起来。
不过也有理解栓子的,毕竟寡汉一人,想女人正常,只是不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骂了三五天,二花嫂的骂劲过去了,早晨的郢子又归于平静,连狗吠声也听不到。
栓子像没事样,还时常帮二花嫂干些粗重的活儿,二花嫂也随栓子干,就是没个好脸色,孩子跟在栓子屁股后面转,一声声叔喊得亲热,二花嫂听见了一巴掌打过去,吓得孩子抱住栓子的腿嗷嗷叫。
也没休骂几天,二花嫂的骂声再次响起来了,不用说,骂的还是栓子。
这次是骂栓子打折了她家看门狗的腿,也是半夜时分发生的。
二花嫂骂得天昏地暗。
半夜里打折看门狗的腿,给郢子里的人提供了无尽的想像空间,一个孤男,一个寡女,還能怎样?还不能怎样?
事闹大了,村里有人出面,要将栓子送官处理。栓子吓得腿筛糠。倒是二花嫂不愿意了,吐着白沫大声说,咋啦,咋啦,屁大事也送官?
依然是骂上几天,二花嫂又熄了骂声。
日子还是那么过,二花嫂的骂声隔段时间就会响起,栓子总是闹事,芝麻绿豆大的事不间断,似乎不骂人,二花嫂的太阳升不起来,不被骂,栓子的日子没有油盐。
真是一对冤家。
郢子里的人本想做好事成全这俩人,但二花嫂的骂又让人伸手不得缩手不得。
郢子里的人还知道,二花嫂的丈夫和栓子要好,好得穿一条裤子,二花嫂的丈夫死前拉着栓子的手不松开。
二花嫂的骂声终于在郢子里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栓子。
郢子里的人很不习惯,不过郢子里的人不止一次听到压抑的哭声在夜里飘,哭声是二花嫂的。
又过了许多年,二花嫂老了。二花嫂常去庙里上香,二花嫂不信佛,还是去上香。
庙里有个老和尚达缘,与栓子酷似,二花嫂去上香就是为了和达缘碰上一面。
达缘和尚不认自己是栓子,二花嫂认定他是,达缘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笑比哭好,哭比骂伤人。施主保重,阿弥陀佛。
边上的人没听懂。
二花嫂明白。丈夫死后,她一夜夜的以泪洗面。栓子找骂,骂早已不是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