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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陔余丛考》到《廿二史札记》
——赵翼史学思想的承继与发展

2023-05-14黄启朔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23年5期
关键词:史事赵翼札记

黄启朔

(郑州大学历史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赵翼(1727—1814),字耘松(或作云崧),号瓯北,江苏阳湖县(今江苏常州)人。幼家贫,发愤读书,于乾隆二十一年(1756)入直军机处,乾隆二十六年(1761)再度参加科举,获殿试一甲第一名。赵翼颇有才情,集学者、诗人、史学家于一身:在文学领域与袁枚、蒋士铨合称为“乾隆三大家”;在史学领域其所著《廿二史札记》与钱大昕《廿二史考异》、王鸣盛《十七史商榷》被称为“乾嘉三大历史考证名著”。

作为清代乾嘉考据学的代表人物之一,赵翼对清代史学和中国近代史家产生过重要影响①,尤其是《廿二史札记》和《陔余丛考》,二书蕴含了丰富的治史旨趣、史论特色和治史方法,成为后人重点研究的对象。针对赵翼史学思想问题的研究,目前学术界已有不少成果,既有学者立足于《廿二史札记》探讨赵翼的学术旨趣、史学方法和思想②,也有学者着眼于《陔余丛考》总结历史编纂学思想③。此外,部分研究者还关注到了两书之间的异同④。回顾既有研究,可以发现学者在探析赵翼的史学观念和治史方法时多以《廿二史札记》为核心材料,并未给予《陔余丛考》足够的关注,至今没有以《陔余丛考》为研究对象的专著问世。另外,也缺乏从赵翼个人学术路径嬗变和发展的角度,审视《陔余丛考》和《廿二史札记》中体现的相关史学思想的研究。有鉴于此,本文以《陔余丛考》的史论部分为主要研究对象,探研其体现的治史方法和史学观念。在此基础上,从史法、史事和比较研究法3方面进一步探究《廿二史札记》对《陔余丛考》的继承和发扬,并试图总结赵翼史学思想成型的基本路径。

一、两书特点之比较

在回顾清代史学发展脉络时,《廿二史札记》是一部不可被忽视的名著,它历来被视作赵翼的史学代表作。作者“就正史纪、传、表、志中,参互勘校,其有抵牾处,自见辄摘出”[1]1,借助史书记载相矛盾处考证史事,继而发表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评论,形成寓评论于考据的特色。毋庸置疑,一名史家的治史方法和史学观念的形成是一个不断积累并蜕变的过程。在《廿二史札记》问世前,赵翼已经有过一次史学著作的撰述,即《陔余丛考》⑤。《廿二史札记》能取得当时和后世广泛的赞誉离不开《陔余丛考》的尝试和积累。

《陔余丛考》的创作背景从其名称可窥见一隅:“陔”为“南陔”简称,见于《诗经·小雅》,东汉毛亨解释为“南陔,孝子相戒以养也”。后世称赡养父母为“循陔”,“陔余”义为奉养双亲之余。“丛考”即聚集大量资料考证某些事物,多用于书名。赵翼在《陔余丛考小引》中交代了该书的创作时间、过程以及名称由来:“余自黔西乞养归,问视之暇,仍理故业,日夕惟手一编,有所得辄札记别纸,积久遂得四十余卷,以其为循陔时所辑,故名曰《陔余丛考》”[2]3。可见,此书是作者在奉养老母之余,日积月累积久而成。全书共43卷,编次以类相从,内容分论经义、论史学、杂论掌故、论官制、论风俗名义等14类,其中论史学、掌故典制、艺文部分为书中精华。

《陔余丛考》虽不如《廿二史札记》声名卓著,但二者确有密切的关系。首先,从性质上来说,二者均属考证类的笔记(或札记)[3]268,而考证的对象或范围有所区别:后者以历朝正史史书为考据对象,而前者的考据范围较之更广。“《丛考》多以野史杂著为依托,举凡神话传说、野史笔记、戏曲小说以及诗文别集、总集等等,引书不下数百种。”[4]24引杂事进入史著,是赵翼对传统经史领域考证对象的一种突破。当史家和经学家还在埋首于历朝正史和孔孟经典中时,赵翼眼光向下,关注那些被饱学鸿儒们忽视的奇闻杂事,引用大量的神话野史和诗文小说,对名人事迹和民众习俗等作了考证。例如引正史、总集、典制记载和算经等十数种不同类型的文献,对古时金银元宝等货币及其计量方式作了考证,得出了许多新颖的结论:认为古时金银以斤计,后世金银以两计;古时一金等于一斤……故有学者认为《陔余丛考》“有些类似百科辞典那样的著作”[5]264。其次,从所记内容来说,《陔余丛考》的史论部分(卷五至卷二十)与《廿二史札记》联系密切。对此,学术界虽表述不同,但大意相近。例如,内藤湖南指出,“两书之间有重复的内容”[5]264。赵兴勤认为,“《廿二史札记》一书恰是由《陔余丛考》论史部分扩展而来”[3]212。曹光甫概括为:“《札记》的母体是《陔余丛考》,两书在考史内容上有传承关系,虽详略有所不同,却可互为补充。”[4]22单磊称二者“承袭关系和互补关系表现得比较显著”[6]。两书相较,《廿二史札记》历来更受治史者青睐和关注。“《廿二史札记》最能反映赵翼的史学思想和治史水平”[7]196,这也是学术界普遍的看法。但笔者认为仍要肯定《陔余丛考》应有的史学价值和历史地位:从时间和内容上来看,《陔余丛考》成书在《廿二史札记》之前,为后者的创作起到了奠基性的作用,书中体现的史学观念和治史方法(特别是卷五至卷二十考证史事部分),也是一脉相承并有所嬗变、发展的。

二、史学观念的继承和发展

《陔余丛考》前4卷主要讨论经义,自卷五开始进入“考史”部分。这里的“考史”,“不能看成是单纯的考据,而是考史中有论史”[8],即对历代正史撰写得失进行考证和批评的同时,也对历代兴亡治乱进行探索和思考。赵翼以历朝正史史籍为顺序,上自《史记》、下迄《明史》,对史书本身及书中所载史事和人物进行考证并发表评论。这一形式在《廿二史札记》中基本相同,后被陈垣先生概括为“先考史法,次论史事”[9],可见《廿二史札记》在整体结构上是对《陔余丛考》的继承与发扬,也进一步证明了《陔余丛考》在赵翼史学成就中的重要性。

(一)“考史法”

所谓“考史法”,是赵翼对诸多史书撰写得失的总结和评价。这些总结和评论无疑是《陔余丛考》的重要组成部分,从篇幅上来看,几乎占了全书的三分之一。评论的背后,反映的是作者对史书写作问题的思考和总结。

1.体例

或许是习惯使然,赵翼通常将他对史书体例的看法放在评论开头。例如,《陔余丛考》卷五《史记》篇,共分5个部分。在第一部分,赵翼引用《文心雕龙》和《吕览》,对班彪“本纪、世家、列传为史迁创例”[2]78的观点进行了纠正。这是作者对《史记》存在的体例问题的考证,至于《史记》所载具体史事,如帝王称呼问题、孔孟并尊问题等,赵翼将其放在后面的4个部分进行考证。这种情况并非偶然,《陔余丛考》卷十至卷十二部分,在评论《旧唐书》时,作者也是先考证《新旧唐书》书法得失、编订之失以及改订之善;次论两书文笔优劣,是否有回护之处;最后列举两书所叙史实失误之处。将《陔余丛书》与《廿二史札记》对比来看,《廿二史札记》在结构上有继承也有发展。例如《廿二史札记》中《史记·汉书》篇,共分3卷50条目。其中卷一共14条目,分别讨论:司马迁和班固作史年岁问题,史书例目异同及编次问题,后人补写史书问题……剩余36条目讨论的才是《史记》与《汉书》所载史实矛盾谬误之处以及作者对西汉大事的评论。再如《廿二史札记》《新旧唐书》篇,共5卷78条目,其中卷十六至卷十八,用以讨论《旧唐书》《新唐书》的原委、增删、书法、互异及版本刊刻等,剩余两卷用以考证有唐一代的大事件和皇室望族等。白兴华认为,“(《陔余丛考》)无论从内容上,还是从体例上,与后期的《廿二史札记》相比,都显得比较稚嫩和朴拙”[10]41,但通过上述举例不难发现:《廿二史札记》在结构安排和条目命名两方面对《陔余丛考》既有继承也有发展。《陔余丛考》对《廿二史札记》有不可忽视的奠基作用。

自司马迁作《史记》以来,列传成为历代正史中非常重要的一种体例形式。赵翼首先肯定了司马迁创立列传的史实,“其专以之叙事而人各一传,则自史迁始,而班史以后皆因之”[2]79,并强调列传这种体例的重要性在于“发明义理,记载故事”[2]78,认为列传的作用不仅在于记录人物事迹,还能阐释义理,供后人借鉴。在《陔余丛考》中,作者对列传的考察可谓细致入微,例如:关于鸿门宴一事,《史记》《汉书》均有记载,不同之处在于《史记》将此事详述在《项羽本纪》中,《汉书》将此事详述在樊哙与他人合传中。赵翼没有因为司马迁创立列传在前,就一味地附和赞同《史记》,称:“班书则详于哙传,而羽传从略。以哙之功,宜叙哙传,且省两处复叙也。”[2]92他认为班固对于樊哙列传和项羽列传的详略处理要优于司马迁在《史记》中的做法。对比《廿二史札记》不难发现,赵翼保留并继承了这一观点,通过列举“史汉不同处”[1]14,更进一步提出了“史汉互有得失”[1]18的说法,并举“淮南厉王传”“吴王濞传”为例加以证明,这体现了他在史学研究道路上的变化和进步。

赵翼认为列传的数量不宜过多或过少:在《陔余丛考》中,他批评《宋书》“芜词太多,而立传又太少也”[2]114;“《齐书》立传亦太少”[2]118,记载人物过少,难以反映当时的人物风貌。与此对比,“《汉书》一部,除王子外共只二百四十余人,未尝非良史也”[2]114。《廿二史札记》中,作者延续了以上观点,并详细指出《宋书》列传书写的缺陷:“正在叙事中而忽以附传者履历入之。”[1]194以《宋书·刘义庆传》为例,此传插入鲍照“河清颂一篇,二千余字……而其下又重叙义庆之事,以完本传。遂觉一传中,义庆事转少,鲍照事转多,此未免喧客夺主矣!”[1]194在列传中叙述其他人物难免喧宾夺主。对列传中子孙附传造成的行文冗杂,赵翼也指出:“《魏书》最为芜冗,尤可厌者,一人立传,则其子孙不论有官无官,有功绩无功绩,皆附缀于后,有至数十人者……皆载其子孙宗族数十人,一似代人作家谱者。”[2]128《魏书》列传有别于其他史书,出现了类似家传,即在某一人名下附加其子孙事迹,这是魏晋以来门阀士族兴盛造成的。子孙附传的写法虽然能增加列传记载的内容,却不可避免会导致行文冗长。在《廿二史札记》中作者解释得更明确,“传一人而其子孙皆附传内,此《史记》世家例也……其以子孙附祖父传之例,沈约《宋书》已开其端……若一人立传,而其子孙兄弟宗族,不论有官无官、有事无事,一概附入,竟似代人作家谱,则自魏收始……南北史仿之而更有甚者”[1]213-214。《史记》已有子孙附传,沈约在《宋书》中将其运用到列传中,后人争相效仿,收录人物愈多,行文愈发冗长。相比于《陔余丛考》论述尚浅,作者在《廿二史札记》中对子孙附传的起源和发展脉络做了详细的考证,还批评这种写法会导致文章眉目不清,头绪混乱。

除了重视列传,赵翼也主张发挥史表的作用,认为它既能记载史事,又能节省笔墨。在两书中,作者均称《辽史》“最为简略”,但表述有区别:《陔余丛考》称《辽史》“以二百余年事迹,而卷帙曾不及《宋史》十分之一”[2]216,却并未说明详细原因。在《廿二史札记》第二十七卷中,作者加入了《辽史》“最为简略”的关键——“二百年人物,列传仅百余篇,其脱漏必多矣。然其体例亦有最善者,在乎立表之多,表多则传自可少……列传虽少,而一代之事迹亦略备”[1]614-615。《辽史》多列表格,可以省略部分人物列传,又避免了史事记载的缺漏。此例可视为赵翼在创作《廿二史札记》时对《陔余丛考》的补充和完善。

2.编次

史书编纂自古以来就有重视发凡起例的传统,赵翼对史书的编次是否得当非常重视,从条目命名可见一斑,列举如下:《陔余丛考》卷六《宋书叙事及编次俱有失检处》,卷七《齐书编次失当处》《梁书编次失当》《陈书编次得宜》,卷九《南史编次失当处》《隋志应移南、北史之后》等编次。《廿二史札记》继承了前者的命名方式,如卷一《史记编次》,卷四《后汉书编次订正》等。编次作为史书体例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对确定各部分内容的前后顺序有重要意义。编次不仅关乎史书结构顺序的平整性,还关乎内容的前后逻辑性。《陔余丛考》中《宋书》“何偃乃何尚之子也,偃既编在十九卷,尚之反编在二十六卷……张劭子畅及从子敷,一家而分系于三卷。檀道济、檀祗、檀韶,兄弟也,而各分卷。谢晦、谢瞻,兄弟也,而亦各分卷”[2]112,“《齐书》衡阳王道度等,乃高帝兄弟,自应编在高帝诸子之前,乃反编在武帝诸子之后。萧景先、萧赤斧、萧谌、萧坦之,亦宗室也,又不入宗室,而另为列传”[2]116,诸如此类弟在兄前,子在父前等误处,或许是前人写作时不慎而为,但赵翼在阅读史书时,能将这些谬误细心挑出,并一一列举,足见其对待编次问题之严谨和细致。如果说《陔余丛考》仅停留在指摘史书编次舛误,那么关于如何进行人物分类记述,赵翼在《廿二史札记》卷一《史记编次》和卷四《后汉书编次订正》中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虽然这两部史书的人物传记没有严格依据时间顺序进行排列,“自应以时代之先后分别编次。乃范书又有不拘时代而各就其人之生平以类相从者,此亦本之史记”[1]81。司马迁“以类相从,不拘时代”[1]81,将韩非子与老子同传,屈原与贾谊同传,班固沿袭此法,将黄霸与朱邑同入《循吏传》。范晔撰《后汉书》,亦将张纯和郑玄同传,王充、王符和仲长统同传等。赵翼认为此举高明之处不仅在于“悉心核订,以避繁复”[1]83,更能“立论持平,褒贬允当”[1]83,对此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上述关于不同历史时期人物同传的例子,可证赵翼已经逐渐摆脱了《陔余丛考》中一味强调根据时间先后排列人物和事件的局限,在《廿二史札记》中更倾向于根据人物和事件的性质进行归类。

3.笔法

在中国古代,史学存在着直笔与曲笔两种作史态度。历朝正史大多来自官修,或经官方认可的私修,主要代表了统治阶级的意志,再加上史料来源等客观因素,导致了正史经常出现为尊者、亲者、贤者讳的现象,无法真实客观公正地反映史实。以求真求实、创作信史为目标的史学家们,主张直笔记事,反对讳恶溢美之词。班固在《汉书·司马迁传》中就称赞《史记》“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文天祥《正气歌》有“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一句,称赞春秋时期的太史们用鲜血换来维护记史的直书实录,奠定了中国史官敢于秉笔直书的优良传统。同样,“秉笔直书、求真求实,是赵翼所恪守的治史原则”[11]。在《陔余丛考》中存在大量用“书法”命名的条目⑥,可见赵翼在阅读二十四史时,对史书书法层面的关注和重视。以魏晋南北朝为例,这一时期政权更迭频繁,君主荒淫、大臣弑君篡位、皇室内斗等屡见不鲜。撰史者回护本朝,遮遮掩掩,对改朝换代之事多曲笔,遭到了赵翼的批评,如南朝宋武帝刘裕弑东晋末帝,宋文帝为太子所弑和萧道成弑宋顺帝等悖逆行为,在《宋书》中皆不可见。赵翼在《陔余丛考》中辛辣地讽刺道:“是恭帝之崩,由宋武之弑也。乃本纪绝不书一字,使后人不阅褚淡之等传,谁复知恭帝之被弑,宋武不且幸逃篡逆之罪乎?”“文帝之崩,亦不书元凶劭之弑,但云二月甲子上崩于含章殿,时年四十七。若不参阅劭及徐湛之、江湛等传,亦竟似考终寝殿者”“《宋书》则但云:帝逊位于东邸,齐王践祚,封帝为汝阴王,待以不臣之礼。建元元年五月,殂于丹阳宫。竟似授受得其正,绝无一毫逆迹。本纪如此,又无别传错见其事,若非《南史》记载,千载下谁复知顺帝之被篡被弑之惨如此乎!”[2]110沈约“于宋、齐易代之际,自不敢直笔。即单纪宋事,亦有不能不稍存回护者”[2]111。沈约不敢秉笔直书,《齐书》《梁书》《陈书》《魏书》等作者也不能例外。对于史家的曲笔行为,赵翼虽然不齿,却未苛责,“《魏书》于高齐事尤意存回护”[2]127,赵翼认为是魏收在北齐做官,不得不为北齐君主回护,“固无足责也”[2]128。难能可贵的是,作者没有从道德层面简单地肯定或否定前人,而是进一步挖掘了正史多曲笔回护的原因。在《廿二史札记》中,赵翼坚持并发展了上述看法,他在卷六《三国志书法》一文中,含蓄批评了陈寿为曹魏统治者回护的书法,并将《魏书多曲笔》一文放在了卷十三的卷首,称“(魏收)党齐毁魏,褒贬肆情,则其曲笔可知也”[1]279,同时将薛居正《旧唐书》与欧阳修《新唐书》做比照:“不阅《旧唐书》,不知《新唐书》之综核也;不阅薛史,不知欧史之简严也。”[1]485虽然《新唐书》未必就如赵翼说的那样“文直事核”,但从此处能看出赵翼对直笔书法的赞扬。

4.行文

除了直笔与曲笔外,中国古代史书撰写还存在另一对矛盾,即行文繁简。对于繁简问题,不同史家各有见解。顾炎武在《日知录》中写道:“辞主乎达,不论其繁与简也。”[12]他认为文辞应当准确传达作者的思想,不必拘泥于字数多少。与赵翼同时期的学者钱大昕提出:“文有繁有简,繁者不可减之使少,犹之简者不可增之使多。”[13]作为著名诗人和文学家,赵翼对行文表述有自己的理解,在《陔余丛考》中他多次提及行文繁简失当的危害⑦:《宋书·谢灵运传》收录了谢灵运的《撰征赋》和《山居赋》各一篇,字数多达万余字;《齐书·豫章王嶷传》收录其奏表和答表竟多达15 000多字……《梁书》《陈书》同样不能免此害。对于正史中“多载词章,少载事实”[2]117的行文,赵翼认为这种写法“无不雷同,令人呕哕”[2]121。同样“多载词章”,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却并未全加批判,而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认为《汉书》作者的处理方式和对象选择就比《宋书》《梁书》等作者要高明很多,“今以《汉书》各传,与《史记》比对,多有《史记》所无而《汉书》增载者,皆系经世有用之文,则不得以繁冗议之也”[1]30。司马迁用52万余字记载自轩辕以来史事,班固仅记西汉一代史事就用了70多万字。相较于《史记》,班固在《汉书》中收录了大量文章,如贾谊《治安策》,董仲舒《天人三策》,司马相如《大人赋》等。虽然行文变得繁冗,但这些文章关乎当时的政治,反映了作者独特深刻的思想内涵,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比起《宋书》等千篇一律、良莠不分的奏表诏书,两者高下立现。历代正史中也有行文简练的,如《周书》《隋书》等。在《陔余丛考》中赵翼分析原因,认为行文之文笔是否简洁全在史家一人,《周书》作者令狐德棻在“修史十八人中最为先进,各史体例皆其所定……乃其一手所成”[2]131,《隋书》“作史者皆唐初名臣,且书成进御,故文笔严净如此”[2]133。相比于行文简洁,赵翼更推崇行文简繁得宜。连篇累牍的叙事固然让读者厌烦,叙事过于简洁也会出现疏漏的情况。《金史》在修史时参考了刘祁的《归潜志》和元好问的《野史》,致使文笔过于简洁。在《卫绍王本纪》中将徽宗高宗禅位,顺昌之捷、朱仙镇之捷、绍兴和议等事都省略了去,“无乃太简乎”[2]232。因此,历史叙述中有关朝代兴衰变革的大事记,不能轻易省略,否则容易出现削足适履的现象,引起后世读者误解。对于名臣奏疏一类,“存一二以见一斑”[2]112即可,又不必字字摘录。

(二)“论史事”

作者对历史事件和人物、历代政治制度及治乱兴衰的议论“论史事”是两书又一特色。有学者直言:“赵翼对史学的贡献不在考证,主要方法也不是考证。他的主要史学成就在于论史事和论史法。”[7]199这段评价虽然片面,但指出了赵翼有别于乾嘉时期其他史家的特点:疏于运用年代、金石、版本、目录之学加以考证,却擅长史事分析和议论,特别是对历代大事进行概括和探讨。在两书中,赵翼的历史评论主要有以下特色:

1.“重史轻经”

自西汉至清代2 000多年,经学作为统治思想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这种情形在汉武帝确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就开始形成,在后世得到进一步深化,甚至包括古籍“四分法”经、史、子、集,也是将经学摆在最前列。到了清代乾嘉时期,经学研究更甚。梁启超在回顾清代学术时称“清学自当以经学为中坚”[14]73。这一时期与赵翼齐名的另外两位史家——钱大昕和王鸣盛都是经学方面的大师,“由经学而入史学”[15],经史并重,用治经的方法来治史。赵翼与前二人区别较大,“虽然经书烂熟于胸,却因其研究枯燥烦琐而不太感兴趣”[4]23,因此在经学方面无甚建树。“再说,寻章摘句,亦非豪者所为,且于世无补,于是就萌生了撰写《廿二史札记》的念头。”[3]212他在《廿二史札记小引》中谈及自己“资性粗钝,不能研究经学。惟历代史书,事显而义浅,便于流览,爰取为日课,有所得辄札记别纸,积久遂多”[1]1。天资粗钝固然是赵翼自谦之辞,但他在经学领域无所建树也是事实。相比于考经,赵翼明显对考史更得心应手。从《陔余丛考》的篇幅比重不难发现,全书共43卷,只有前4卷是论经学,而论史学的部分有10卷,其余卷本虽是考论杂事,但也基本不出史学范围。赵翼“重史轻经”之倾向,在《陔余丛考》中可见一斑。“重史轻经”作为赵翼史学观念中的重要一方面,在其之后的史学创作中得以继承和进一步发扬,以致成书稍晚的《廿二史札记》几乎全书都在考史,直接将经学摒弃了。在这一点上他与同时期倡导经史兼治或以经治史的史家有明显的区别,《廿二史札记》不像《廿二史考异》与《十七史商榷》惯用文字音韵学等手段证史,而“以议论为主”,“不以考核见长”[16]。

2.“斟酌时势,不蹈袭前人”

赵翼对史事的议论往往立意新颖,推陈出新,并且言之有理,不拘于流俗。《廿二史札记》卷三提到王莽之败,后人多认为是汉室气数未尽,所以更始、赤眉、光武等皆以汉室宗亲为旗号对抗王莽。赵翼没有附和前人,而将王莽新政举措罗列概括为内政、外交和战争三大类,并且一一指出新政的弊端:“设六筦之令,令州县酤酒卖盐、铸造铁器、诸采取名山大泽众物者,税之。此召怨于中国也。”“又改蛮夷诸王皆为侯。使人授单于新印,收故汉印,改玺为章。单于欲得故印,使者椎破之。单于大怒,遂寇边。句町王亦以改王为侯而叛。此召怨于外夷也。”[1]72并非人心思汉导致新朝短命夭折,而是王莽对土地问题和奴婢问题的错误判断和改革,不但没有摆脱西汉末年日益严重的社会危机,反而激起了人民对新朝的反抗和对旧汉的怀念,“人心之所以思汉,实莽之激而成之也”[1]73。赵翼的议论比起传统观点直接切中王莽改制的要害,更有说服力,可谓入木三分。分析宋金和战问题时,赵翼能抛开理学正统观念,理性分析宋金两国国力强弱后,认为抵抗之说不符合当时形势,“义理之说与时势之论往往不能相符,则有不可全执义理者,盖义理必参之以时势,乃为真义理也”[1]579。与执着于义理之说的多数士人不同,赵翼能做到审时度势,结合当时具体情境议论和战问题:金人南下攻破汴梁,二帝被掳宗庙被毁,身为宋人要不忘雪耻,但宋军新败士气不足,能偏安东南已是万幸,贸然反击只会适得其反……除了上述两例外,诸如此类的议论在《廿二史札记》中能找到不少,可见赵翼议论史事立意新颖,并且是建立在对史事罗列分析的坚实基础上。笔者认为:赵翼这种饶有新意的议论,早在《陔余丛考》中就初见端倪,只是稍显粗浅,不如在《廿二史札记》中那么成熟。《陔余丛考》卷十四论明世宗大礼仪之争一事,“天下后世万口一词,皆是杨廷和而非张璁等”[2]238-240。赵翼不以为然,举汉成帝和宋高宗过继一事为对照,认为明孝宗与世宗的关系不同于宋高宗与孝宗或汉成帝与哀帝,要求世宗效仿前例,以孝宗之子的身份入继大统是不正确的。由于宋高宗和汉成帝对继位者有抚育之恩,并且在生前就指定接班人继承大统,所以继任的新皇帝改宗无可厚非。明孝宗既未抚育世宗,更未在生前确立其地位,所以赞同世宗以武宗兄弟的身份继承大统,而非改宗孝宗。无独有偶,在《廿二史札记》卷三十一也有《大礼之议》一篇。两篇文章标题和主旨都十分接近,主要区别是后者整理了两派朝臣的观点和依据,条理更清晰,并强调了“继嗣”与“继统”的区别,可见《廿二史札记》在史事议论方面对《陔余丛考》的继承与发扬。

3.经世致用

赵翼与乾嘉时期其他史家之不同,在于他在考证史事的过程中更注重史事的分析和议论,“以自己的史学研究实践实现了对狭义考证的超越”[3]210。“至古今风会之递变,政事之屡更,有关于治乱兴衰之故者,亦随所见附着之。”[1]1表明治史的目的在于考察古今风云政事之变化和探究历代治乱兴衰的原因,这反映了作者强烈的经世思想。翻看《廿二史札记》,我们不难发现作者借史事言当世,批判乾嘉盛世背后丛生的弊端,可谓用心良苦。《武帝时刑罚之滥》一文虽只有百余字,却深刻揭露了西汉武帝统治下刑罚过重的社会惨状,案件牵连人数之多,牵连范围之大,刑吏之冷酷无情,令作者感叹道:“民之生于是时,何不幸哉。”[1]59民之生于彼时,是为不幸;民之生于此时,又何尝幸运?这才是作者写下这篇小文的用意:作者所处清初,文字狱大行其道,统治者为了巩固统治,加强思想文化上的控制,借文字罗织罪名,捕风捉影,人人自危,身为清臣不敢明言统治者滥用刑罚,但在字里行间,表达了自己对时局的感慨和对统治者的批判。他晚年辞官归里,决意著书立说时,不可避免地会想到要从过往史书中寻找治世良方。赵翼的经世思想也体现在《陔余丛考》中。在官员的选拔和任用上,赵翼称赞明初统治者们能不拘一格,任用贤能:“洪武十一年,由布衣超擢者九十五人。十五年,又以经明行修之士三千七百余人,各授布政使参议等官……一时人才,亦即出其中,经济名行皆卓然有以自见”[2]236,“资格外别有非常之才”[2]325。明太祖能不以资格为限,破格提拔有才能的士人做官的做法,是值得后世借鉴的。在《廿二史札记》中,作者对上述论断加以延伸,“盖朝廷既以吏治为重,中外大臣亦无不留意人才……一时风气如此,故为守令者,无不洁己爱民,耻干清议”[1]791-792。赵翼之所以留心吏治风气和官员选拔,也是针对当时形势有感而发:康熙朝纳兰明珠身为武英殿大学士,却结党营私,贪污纳贿,在他的影响下,朝中官员拉帮结派,官场风气一片混乱。“洪武以来,吏治澄清者百余年。”[1]791-792作者对明初吏治的追忆,表明他希望统治者能选贤举能,整饬吏治,这样既利于国家稳定,也利于百姓生存。闫志强指出“《札记》较《丛考》于经世致用表达方面更具深度”,并总结了“撰写目的不同”和“学术路径成长规律使然”两方面原因[17]。笔者认为,《廿二史札记》对经世之用的着墨,恰恰体现了赵翼史学思想在实践中的嬗变与发展,也证明了《陔余丛考》对《廿二史札记》的奠基作用。

三、治史方法的继承和发展

梁启超评价《廿二史札记》时说:“赵书于每代之后,常有多条胪列史中故实,用归纳研究比较,以观盛衰治乱之原,此其特长也。”[14]77内藤湖南也说:“(赵翼)采取了将廿二史中相互矛盾的记载进行比较研究的方法。”[5]264运用文献对比法进行考史是《廿二史札记》的一大亮点,但这不并意味着它就是赵翼最早运用比较研究法考证历史的作品,更不是唯一一部。在《陔余丛考》中,赵翼就已经能比较成功地运用该方法进行历史研究,只是相较于《廿二史札记》稍显粗糙,“虽已独具只眼而尚未酣畅淋漓”[4]24。下文即试图通过分析两书中运用比较研究法进行研究的具体案例,分析赵翼治史方法(以比较研究法为例)的嬗变和发展过程,总结其个人学术演变路径。

对于如何用比较研究法考证史事,《廿二史札记小引》中有一段总结:“是以此编多就正史纪、传、表、志中,参互勘校,其有抵牾处,自见辄摘出,以俟博雅君子订正焉。”[1]1即通过对比史书纪、传志、表的记载,找出其中自相矛盾、记载有误之处,或利用其他史书加以考据订正。《陔余丛考》中《汉高祖有后母》[2]94一文,对于《汉书·高祖纪》中“十年夏五月,太上皇后崩”一句,赵翼取《汉书·王陵传》与《史记·高祖本纪》相印证,认为这句话应是《汉书》衍文。对于汉高祖有无太上皇后的问题,引《史记·项羽本纪》和《汉书·楚元王传》跟《史记·王陵传》相比照,得出结论:汉高祖有后母,并在小注中进一步引《后汉书》和《史记索隐》进行证明,认为《史记·王陵传》之所以只记太公和吕后,因为“二人乃高祖所急,故不书余人”[2]95。《史记》与《汉书》的内容记载有部分重合较近,常被赵翼用作文献对照。用记载史事年代相近或重合的史书相互对照,这种方法确实能在《陔余丛考》中找到不少痕迹。记载南北朝历史的“八书二史”,也被赵翼用以比较研究:根据《北史》核对《魏书》,赵翼发现《魏书·静帝纪》“除所书齐事外,其余与《北史》字字相同,毫无窜改”[2]126,并记录权臣高洋胁迫欺凌东魏静帝之事,而此时魏收正仕宦于北齐,“方谄齐之不暇,而敢书此乎?”[2]126赵翼从中得出结论,认为《孝静帝纪》以及《皇后传》并非《魏书》原本,“乃后人反抄《北史》以补之者也”[2]126。此类考证在《陔余丛考》中屡见不鲜,从条目名称“《南史》多用《齐书》原文”“《南史》与齐、梁、陈三书互异处”“《北史》与《魏书》互异处”[2]137-141也可见一斑。赵翼此举摆脱了乾嘉时期其他史学家孤立烦琐的考证,不局限于一字之缺或一文真伪,注意运用多种正史分析史书撰写利弊得失、议论历代兴废。有研究者认为“用比较法论史,可以说是赵翼最有价值的成就所在”[18]。

对同一部史书或多部史书进行勘校,在《廿二史札记》中得到进一步发扬,如《史汉不同处》《史汉互有得失》《〈史记〉自相歧误处》《〈后汉书〉〈三国志〉书法不同处》《〈魏书〉纪传互异处》等不胜枚举。当然,《廿二史札记》中的比较研究不只局限于对史书撰写优劣的比较,更侧重于对历史事件和人物的研究评论。白兴华将赵翼运用比较研究法取得的成就概括为历史比较研究和史学比较研究[10]148两大方面。相比于《陔余丛考》,《廿二史札记》在历史比较研究方面取得了更大的成就。在《廿二史札记》中有《武帝三大将皆由女宠》一文,赵翼通过比较汉武帝三大将的出身,指出三将“皆从嬖宠擢用”[1]51:卫青以卫皇后同母弟获封大将军,霍去病以卫皇后姐姐之子获封骠骑将军,李广利也以李夫人之兄获封贰师将军。“三大将皆出自淫贱苟合,或为奴仆,或为倡优,徒以嬖宠进,后皆成大功,为名将。”[1]51霍去病之弟霍光,后来也成为昭帝年间的权臣,“其始皆由贱妇而起,间气所钟,固有不择地者哉!”[1]52西汉中叶的几位著名将领和大臣都出身卑贱,却能辅佐君主,建功立业,不可谓不奇特。赵翼对比历史人物出身,从女宠的角度分析历史上汉武帝的用将政策,可谓新奇。《两汉外戚之祸》篇开门见山,给出结论:“两汉以外戚辅政,国家既受其祸,而外戚之受祸亦莫如两汉者。”[1]68与以往史家不同,赵翼重点关注外戚专权对政权的损害,分别列举两汉外戚兴衰:西汉20余家外戚,仅保全了“景帝王后,宣帝许后、王后,哀帝母丁姬”[1]68,东汉后族“亦只阴、郭、马三家保全,其余皆无不败者”[1]69。赵翼基于对两汉外戚的总结和比较,认为祸根在于权祸相随,外戚掌权容易滋生骄纵之心,败坏国家的同时也败坏了自己,最后一同走向灭亡。

通过以上例子能看出:赵翼运用比较法分析史书体例和历史事件,早在《陔余丛考》中就已初见端倪,并在《廿二史札记》中得以继承和发展,可以证明两书除了在史学观念上的继承外,还有治史方法的继承。

四、结语

乾隆三十七年(1772)赵翼辞官归隐后,在奉养母亲之余,整理昔日读史心得及相关笔记撰成《陔余丛考》一书。书中史论部分(卷五至卷二十)集中反映了著者的史学观念和治史方法:在史书编撰方面,重视史书编次,主张发挥列传和表的作用,秉持直笔写作的原则,反对行文繁简失当;在史事评论方面,往往立意新颖、视野广泛,“斟酌时势,不蹈袭前人”,并试图探究历代治乱兴衰之故,经世致用,不为考据而考据。赵翼善于运用比较研究法,通过史书间的相互对照考辨史事,着眼“古今风会之递变”,不拘泥于训诂经义的治史风格,显然有别于同期的乾嘉史家。成书于乾隆六十年(1795)的《廿二史札记》,不仅在结构安排和条目命名等方面对《陔余丛考》有所继承,还重点发扬了其史论部分反映的史学观念和治史方法。相比于前者,《廿二史札记》对同一问题的看法更深刻,考证更细密,论述更充分。因此从《陔余丛考》到《廿二史札记》,几乎处处可见赵翼史学观念和治史方法的继承、嬗变与发展。尽管后人多视《廿二史札记》为赵氏史学代表作,但毋庸置疑,《陔余丛考》才是其从事史学研究之起点,也是其史学思想形成之雏形。后世研究者在探究赵翼史学时无疑应给予《陔余丛考》更多的关注和肯定。

注释:

①例如近代著名史家陈垣服膺于赵翼的治学旨趣,有“百年史学推瓯北”之语,其著作《通鉴胡注表微》分史法、史事两部分,亦是受赵翼“先考史法,次论史事”的影响。另外可参见许苏民:《赵翼与中国史学的近代转型》,《社会科学战线》,2003年第2期,第117-122页。

②孙亚丽:《从〈廿二史札记〉看赵翼的史学思想与方法》,东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刘玲娣:《从赵翼论宋辽金三史看其史学思想》,《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3期,第119-122页。刘玲:《赵翼〈廿二史札记〉的历史考证特点》,《史学史研究》,2017年第2期,第18-28页。

③王云燕:《赵翼历史编纂学思想初探——以〈陔余丛考〉为中心》,《湖南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3年第4期,第93-96页。

④单磊:《〈陔余丛考〉史考部分与〈廿二史札记〉之关系例考》,《中国典籍与文化》,2019年第1期,第88-99页。闫志强:《赵翼〈陔余丛考〉经世致用思想探析——兼与〈廿二史札记》〉比较》,《广东开放大学学报》,2020年第4期,第86-91页。

⑤据《陔余丛考小引》和《廿二史札记小引》可知:前者始作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成书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后者作于乾隆六十年(1795),故《陔余丛考》成书早于《廿二史札记》当无疑。

⑥如《陔余丛考》卷六《宋、齐、梁、陈、魏、周、齐、隋诸史及南、北史书法各不同》《宋书书法》,卷七《齐书书法》《陈书书法》《魏书书法》,卷十《新旧唐书本纪书法互有得失》……

⑦《陔余丛考》卷六《宋书繁简失当处》,卷七《梁书多载芜词》《陈书亦多芜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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