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思想的碰撞
2023-05-13屈一平
屈一平
3月22日,中国作家协会“作家活动周”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举行。
“对小说的痴迷与热爱,直到今天依然是支撑着我写作的最根本动力。”
“我个人给你的建议,不忙着写小说,先从散文入手。”
“世界上有一大堆故事,说不明白的就是两项:人的情感,人的思绪。”
…………
3月22日,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礼堂,知名作家莫言、梁晓声、刘震云的妙语连珠引来阵阵掌声。
2023年春天,中国作家协会首次举办“作家活动周·名家零距离”活动,来自全国各地的36位基层作家代表与三位知名作家面对面交流,讲述文学创作经验,分享文学创作感悟。
本次交流活动由中国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施战军主持,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副主席张宏森,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邱华栋、邓凯来到现场,与云端的网友一同聆听作家们的交流。统计数据显示,同步的云端8个直播视频号一起直播,累计观看量达到1446万人次。
“对文学艺术的入迷状态,已成为生命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大多数作家被问到最多的问题是:你是如何成为作家的?
中国作协副主席莫言的回答是,从成为一个业余写作爱好者开始。
对于没经历过20世纪80年代的人来说,80年代是一个传奇。莫言回忆道,当时作为一名写作爱好者,文学期刊曾是实现文学理想的最佳舞台,有些文学杂志的发行量在二三十万份以上,一部小说在期刊上公开发表,是那时候每个写作者的梦想。
“20世纪80年代,在河北省保定市狼牙山下的某兵营,我白天担任政治课导师给士兵们讲课,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部队的保密室里,独自一人,一支笔,一摞稿纸开始写作。”
每一份写作的文稿寄出去后,莫言都盼望着邮递员的摩托车声。终于在1981年的一天,他盼来了文稿被录用的信函,他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40年前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河北省保定市文联主办的双月刊《莲池》编辑部来信,表示对文稿感兴趣,年轻的莫言搭乘一天仅仅一班的公共汽车,经过三个半小时的路程见到了编辑部老师。这篇以描写新婚妻子在一个春雨霏霏的夜晚想念远在海岛驻守丈夫为题材的小说,修改后以《春夜雨霏霏》为题发表在1981年第5期《莲池》杂志上,成为莫言文学的起点。
梁晓声的文学记忆与家庭有关。
“我要感谢母亲,因为母亲很愿意讲故事。”梁晓声回忆,小时候母亲做活计时会给孩子们讲故事。之后,文学的影响来自年长6岁的哥哥,他用图书证借来很多书籍,令梁晓声第一次接触到鲁迅、高尔基等文学巨匠的小说,“少年的我被书中的细节感动着”……后来,梁晓声下乡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聆听到很多作家的讲座,得到独特而丰富的文学经验。
“我个人觉得北京电影制片厂是我的文学进修所。”1977年,梁晓声从复旦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北京电影制片厂,工作之余完全沉浸在读书与写作的世界中。后来,他凭借《今夜有暴风雪》《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雪城》《年轮》等一系列作品,成为“知青文学”的代表人物。
刘震云一开口,透着幽默与松弛的语气逗乐在场的青年作家们。他的普通话中夹杂有河南延津口音:“我的家乡在河南延津王楼乡下的西庄村,村子很小,仅仅有七十多户人家。”当你以为他要婉转客套时,他又抖一机灵,“然而河南历史悠久,我还是从一个特别有文化的地方出来的”。
回看自己曾经的作品,刘震云说有时会感到很不好意思。“回头再看的话,发现一些问题,没有写好的原因并非不想写好,因为当时确实没有那个能力,但正是这些问题,是之后创作伟大作品的巨大动力。”《塔铺》是刘震云的成名作,这篇小说曾获一九八七年—一九八八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在很多读者看来,刘震云的成就除了深厚的文学功底之外,更重要的是对生活的理解与感悟,《塔铺》看似短暂的一万多字,内容却非常丰富。
正如莫言面对基层作家分享的,自己对文学艺术的入迷状态,已成为生命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每当在生活中遇到类似的事件,听到一段精彩的句子,看到一个令人荡气回肠的故事,遇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都会生发出与文学有关的一些联想,最后成為一部作品。”
“文学与戏剧、电影一样,重点还是人物,我接受文学即人学的理念”
如果说对于文学的痴迷是一个作家创作的起点,那么在创作过程中,一个作家面对生活的变化该如何调整自己呢?
莫言认为,起初需要建立自己的“文学根据地”:“一开始肯定是模仿,我当时在河北保定连续发表了五篇小说后,就找到了文学的故乡,写作也随之发生了转变。过去是寻找写作素材,后来发现很多素材可以创作,包括童年时期的记忆,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孔,都有自己的故事,写作的自由度越来越大。”
随着岁月的积累,莫言慢慢意识到,尽管在中国有那么多的村庄,但是涉及人的情感记忆,基本上是互通的,人类共同价值是一致的。他创作中的故乡不仅仅是“高密东北乡”(山东省高密市区东北方向的几处镇街园区),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故乡——文学的重点笔触瞄准了人物。
梁晓声近年的长篇小说《人世间》获得茅盾文学奖,被誉为“一部50年中国百姓生活史”。《人世间》的火爆并非偶然,虽然是电视剧,但是梁晓声觉得文学同样如此——文学是以人物为中心的艺术。
他起初开始写小说,习惯从故事入手,后来学会了先构想人物,然后才有故事的谋篇布局:“我现在养成一种习惯,无论观看线上还是线下的电影、戏剧,会去体会创作者在创作时是否以人物为第一要素,如果关注点在人物身上就值得我看一下。”梁晓声认为,经历了时代的变迁,他更愿意记录事件中的人物,一个人的年轮,就是一个时代的年轮。“文学的重点还是人物,我接受文学即人学的理念。”
对于文学即人学的理念,刘震云深有同感。他先在《农民日报》工作,后来开始写小说,成为重要的中国当代作家之一,他的小说也被频繁改编成影视剧和话剧。
“人在小说里特别重要的是什么?是人与人之间的结构,包括对生活的深度、广度的认识。”刘震云更愿意从哲学的角度来分享文学的人物属性特征,他举例说:“有时候我读到一些文学作品,开头挺好,后边就渐渐弱了下去,为什么呢?绝对不是他的文学功力不够,而是他思想的力量支撑不了后半段的叙述力度。”“你往后再写会发现,人物关系(在文学作品中)是特别重要的。”
莫言认真地叮嘱青年作家:“首先每位作家要坚持共性,就是写人,然后再谈发展,达到共性与个性的结合,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的高密东北乡也是一个开放的概念,发生在天南海北的事情,都可以进行移植,这样的话写作就会如鱼得水。”
同时,莫言还提到文学作品的一些技术问题:注重细节的真实性,虚构人物的可信度……这些都支撑着整个文学作品的合理走向。
“文学的底色是哲学,这是目前人工智能无法设定的程序,哲学停止的地方,文学就出现了”
一场基层作家与三位名作家的对话,在这个春天,犹如玉兰花一样开放,一场思想的碰撞还在进行着……
随着新媒体的兴起,关于文学走下坡路的声音时有听闻,这也成了作家们交流的高频提问。青年作家尹喻关注近来较为火爆的ChatGPT(人工智能技术驱动的自然语言处理工具),她略带焦虑地向三位名作家提问:未来作家会被人工智能取代吗?答案几乎相同,都给予了否定的回答。
作家们依然相信文学的力量,小说总会以某种形式存在。梁晓声说:“人工智能可以取代一些机械重复性的工作,综合各种人物的思维,但是永远都不会产生独特的思维和认识,写不出李白的诗,所以继续你的寫作吧。”莫言认为,不管取得多大成就的作家,起点都是从一个业余写作爱好者出发,对熟悉生活的再创造,这一点,人工智能在目前阶段无法取代。刘震云表示,人类是需要小说的,人类能得到的所有体验是机器无法复制的:“文学的底色是哲学,这是目前人工智能无法设定的程序,哲学停止的地方,文学就出现了。”
三位知名作家谈作品,谈人生,谈体验与积累,也谈岁月的成长以及真实的或者在文字中熟悉的朋友。
2023年的春天,在中国作协这个大家庭中,三位知名作家与36位基层作家坦诚、诚恳地交流,大家都敞开心扉,度过了一段非常难忘的时光。
两个小时的对话交流让作家们受益匪浅。主持人——中国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施战军说,三位知名作家分享自己的文学写作经验,大家获得了宝贵的指点,只有继续努力写作,才能用扎扎实实的好作品构筑起新时代的文学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