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纪元军用票揭露权力争夺内幕
2023-05-12王天杨
王天杨
1911年10月10日晚,新军工程第八营的革命党人打响了武昌起义的第一枪,夺取位于中和门附近的楚望台军械所,吴兆麟被推举为临时总指挥。此次缴获步枪数万支,炮数十门,子弹数十万发,为起义的胜利奠定了基础。汉阳、汉口的革命党人闻风而动,分别于1911年10月11日夜、10月12日光复汉阳和汉口。起义军掌控武汉三镇后,湖北军政府成立,黎元洪被推举为都督,改国号为“中华民国”,并号召各省民众起义响应。武昌起义后,新成立的湖北军政府采用黄帝纪元,之后宣布起义的各省军政府也群起效之,于是就有了黄帝纪元的军用钞票。“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浙江军政府军用票一元”,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登上了历史舞台。
图1 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浙江军政府军用票一元(第一期)
江浙作为全国经济政治的枢纽,革命运动异常激烈。此时蒋介石正在日本高田野炮兵第十三联队见习,在得到武昌起义的消息后,立即回国,先到上海和陈其美计划,准备发动上海、杭州一带的革命运动,并决定采取同时进攻的策略。随后立即率同黄郛等到杭州联络革命同志,约期展开行动。在发难会议中,决定由童保暄为临时司令官、朱瑞为第一标司令官、顾乃斌为第二标司令官,蒋介石为先锋敢死队队长。布置既定,蒋介石再回上海募集敢死队员,应募的人极为踊跃,很快就超过了100人。除特制银质革命军功牌一种,赠送给有功的革命军敢死队队员外,同时在上海为筹募军饷,由“上海华新代印”印制“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浙江军政府军用票一元”一种,并领到战事经费银元3600元。蒋介石于1911年11月3日启程,率领100多人的敢死队队员回到杭州,后于11月4日深夜按照各军方预定计划开展革命起义行动,杭州遂告光复,成立军政府,推举汤寿潜为都督。
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后,宣布西历1912年1月1日(黄帝纪元4609年11月13日)作为中华民国元年元旦,之后黄帝纪元被停止使用。所以辛亥革命时期的黄帝纪元年号浙江军政府军用票的流通时间极短,战争时期发行量也不多,由于浙江军政府在第二期军用票发行之前回收比较彻底,目前仅见数枚,弥足珍贵。
圖2 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浙江军政府军用票一元(第二期)
此票上方印有“浙江军政府军用票”,中有手持长斧的岳飞形象,下印年份为“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左右两边有面额“壹圆”,背面除了“上海华新代印”和双狮地球图案外,还印有“浙江军政府通告”,内容为:“此项军用票由浙江军政府担保;此项军用票军民人等一律通用;此项军用票完税纳粮一律通用;此项军用票伪造者以军法处置。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十月初一日。”由西泠印社出版、杭州市钱币学会编纂的《浙江纸币》一书中,把此票的珍稀度定为最高级五颗星。
浙江著名的纸币收藏家朱德水先生多年前曾对此券提出质疑,他表示:“据报道,辛亥革命胜利,浙江光复成立了军政府,先后发行过两期军用票,各为一元,五元两种,但存世的,只有一元票各种(见图1、图2)。但从这两种一元票的印刷情况来看,第一期一元票存在的疑点很大。”笔者试对其观点进行释疑如下:
据中华民国货币资料(第一辑)上海申报在1911年12月6日刊登浙江军政府发行军用票章程,文中第一条就是定名为“浙江军用票”,但这张第一期一元票上的全称却是“浙江军政府军用票”,名称不符章程规定,第二期一元票的名称是符合的。
图3 民国二年(1913年)浙江银行纸币发行公告中为“浙江银行”,实际纸币上为“浙江地方银行”
释疑:名称不同的情况在之后的民国二年(1913年)版浙江地方银行和浙江银行的纸币(图3)中可见一斑,浙江军用票很有可能是浙江军政府军用票的简称。
第一期一元票背面通告中是军政府担保,第二期一元票是督都担保,根据当时形势,各省督都专政,应该是督都担保。
释疑:辛亥革命期间同盟会、光复会和立宪党三方之间在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权力安排上的关系异常复杂,各省都督和临时政府总长人选背后往往是激烈的权力争夺漩涡,浙江著名立宪党领袖汤寿潜就卷入其中。武昌起义爆发前,他发表《危言》,同章太炎等人一样倡导民族主义革命。武昌起义爆发后,汤寿潜与浙江咨议局的陈介石、马叙伦等人讨论响应起义。
浙江军界之核心,是担任浙江新军军官的光复会上中级会议成员,上级会议成员为光复会老会员朱瑞、吕公望、韩肇基、顾乃斌、庄之盘、朱健哉,中级会议成员为童保暄、王桂林、傅其永、孔昭道。讨论都督人选的关键人物就是这些成员,他们是光复会在浙江的领导核心。他们在讨论都督人选前,派吕公望专程到沪与陈其美等同盟会骨干协商,商定由汤寿潜出任都督,陈其美派人送来浙江都督印信。于是,由褚辅成提议“起义时拥汤寿潜为浙江都督以资号召”。他列举了推举汤的两大益处:“一好压住全省;二可震动清廷与外省。”上中级会议成员决定“由褚辅成担任向汤接洽”。不过,浙江军政府如何设置、是否设置都督,仍有很大争议。
1911年11月3日,杭州局势紧张,朱瑞、褚辅成、顾乃斌、童保暄、王桂林、傅墨正等人担心浙江巡抚增辒先下手为强,乃“即发紧急措施,决定当夜发动”。在决定光复之时,他们也讨论了军政府的组织和人事安排:其一,是否设置浙江军政府都督一职。有人主张设置,并推举顾乃斌担任,顾乃斌则“以都督责任太重力辞”。于是朱瑞提出:“军界中无人愿居高位,拟推褚辅成担任此席。”褚辅成提议汤寿潜担任都督,因为“东南及江北各省均在观望中,吾省宜推一员有重望者担任,方足以资号召,革命较易成功”。虽然与会者赞成褚辅成的提议,却又“暂缓决定”,并未当即决定由汤寿潜担任都督。童保暄为临时都督,并担任起义的临时总指挥。
汤寿潜(1856年至1917年)
其二,是否实行军政两个系统分立之制。有人提出军政府划分为民事、军事两个系统,民事上设置民政长,由褚辅成担任;军事上设置浙江军总司令,由留日士官生、浙江新军第81标标统周承菼担任。也有人说,以汤寿潜为民政长官,褚辅成为民政部长。由此来看,都督人选的争论很大,只能再次确定以童保暄为临时都督,同时推举周承菼为总司令。尽管作为光复会的领袖陶成章已从上海赶到杭州,但是上中级会议成员推举褚辅成担任都督,并非“光复会同志即拟推陶为浙江都督”,只是提议陶成章为临时参议会主席。虽然褚辅成建议以汤寿潜为都督,但是并未得到众人同意,有人提议汤寿潜担任民政长或民政长官,褚辅成担任民政部长,两个职务之间权限划分并不清楚。总之,在11月3日前,浙江都督的人选难产。
11月4日杭州光复后,发生了“争夺都督职位,各不相让”的现象。卷入争夺的人选,一说是朱瑞、蒋尊簋、童保暄、蒋介石和王金发;一说是童保暄、周承菼等人。此外还有两人也被提及:一是徐定超,其子女说众人“以都督名义相要求”,但是其父力辞;另一是曾任清朝学政、资政大夫的朱福诜。在这些人中,蒋尊簋当时已经担任广东临时都督,一时不可能前来杭州;童保暄因为是临时都督,如果能得到上中级会议成员的拥护,有可能出任浙江都督。但是,众人指责童保暄“以个人名义,私刻印信,冒充都督”。吕公望更激烈地指责他:上级会议成员本来约定11月9日“为行动日期,并约定公望于举事前赶回协助一切,会内应有事宜则由童保暄代吕负责”,童保暄却乘机“以光复会木戳在手,发号施令,不假他人,兼之聽了王桂林叙述各方联络经过情形,知人人情切向义,就要趁公望未回杭前提前发动。乃不顾王桂林、傅其永、孔昭道之劝阻,竟于九月十三日(11月3日)夜起事了”。可见,童保暄虽然勇挑“首难重任”,但是因仅属中级会议成员而无资格出任都督。他“为了表白初衷,急切希望有资望的人接替他的位置”。11月4日的情况说明,浙江都督之位争夺激烈。到第二天,有关各方因不能不推举浙江都督,才敲定由汤寿潜出任。
由此可知,在此票制版印制时,由于都督之位的激烈争夺,浙江军政府都督究竟由谁担任还未可知,即使刚刚推选出来的人选,日后也有随时被换掉的可能性。票券背面通告中“由浙江军政府担保”显然比某位都督担保更有说服力。第二期浙江军用票印制时,政局相对稳定,乃采用“由浙江财政司发行,都督担保”。
据中华民国货币史,发行的两期军用票上都印明有兑换日期,但第一期一元票上没有兑换日期,第二期一元票上就没有遗漏。
释疑:第一期军用票印制在战争时期,取得战争胜利后,才会安排兑换,正在进行中的战争何时取得胜利,谁也无法预料,所以在第一期军用票上没有兑换日期完全合理。第二期军票用发行时,战争已经取得胜利,而且第二期发行军用票时,第一期的军用票已经大部分兑现。据《浙江纸币》记载,在第一次军用票兑现的同时,经浙都督蒋尊簋呈准,于民国元年(1912年)五月发行第二次军用票200万元,委托中华民国浙江银行发行和收兑,至民国三年(1914年)夏历年底收兑结束。
第一期一元票的发行日期是黄帝4609年十月初一日,也就是1911年11月21日,而浙江军政府发行的第一期军用票日期是1911年12月6日,要迟半个多月,发行日期不符。
释疑:纸币的发行首先需要制版,印刷,在符合条件的情况下才能发行。此票制版需要时间,应在1911年的11月21日之前。制版之后印刷发行,早于实际发行时间,完全符合常理,制版的时候也不确定实际的发行时间。如果制版的时间和发行的时间一致,那倒是要存疑了,当天制版当天发行,实际中难以实现。
第一期一元票上的图案是一个持长斧的武士,这种戏剧服装、舞台道具十分粗俗,和第二期一元票图案是西湖风景很不相称。
释疑:曾有学者提出,持长斧的武士形象乃是民族英雄岳飞。第一期军用票的印制还在战争时期,用岳飞武士形象鼓舞士气,顺理成章。而在民国建立之后发行的第二期军用票采用本地西湖风景形象,也完全符合常理,是战争时期和建设时期的主要革命任务不同导致的票面设计不同。
第一期一元票背面的英文全称中,把浙江的“江”字英文误排为“CKIANG",多了一个“C”字。而下面地球上还有一个浙江英文,却没有排错。
释疑:在战争时期,需求紧迫,专业设计印制人员紧缺,出现一些小的错误,完全可以理解,这在之后的纸币发行中也偶有出现。
辛亥革命前后风起云涌,错综复杂,这段历史被真实地记载在黄帝纪元的纸币上,成为诠释辛亥革命历史进程有力的实物证据。它将有助于人们真实地认识历史,了解历史,加深对这段短暂而有深远意义的历史轨迹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