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漆器中人物漆绘的发展与沿革

周莹莹（江西科技学院，江西 南昌 330098）

中国是世界漆器的发源地，至战国时期，以反映社会真实生活的人物题材为主，包括神仙、半人神兽等神话人物题材。到了秦汉时期，漆器人物的故事性特征越来越明显，除了神仙羽人外，受儒道思想的影响，更多的是享乐题材，比如贤良淑德的女子和狩猎的乐舞。隋唐时期，漆器工艺巧夺天工，佛教文化涌入，两者的交融发展使漆器人物题材与日俱增。宋代是漆器发展的重要时期，人物绘画的内容更多地转向了文人生活的场景，而不再围绕宗教和神学主题。明清时期，诞生了描绘百姓生活的风俗画。改革发展时期，我国出现了大量描绘社会重大历史事件和紧贴时事的优秀漆艺作品。

一、人物漆绘的历史背景

在原始时期，由于生产力水平较低，人们只能靠渔猎的方式来维持基本生活，加之人们的思想受到束缚，巫术成为人们与神灵的沟通媒介，所以对自然产生一种高度的崇拜敬畏之情。原始巫术的思维方式必然影响器皿的装饰纹样，如楚国时期“引魂升天”的巫术信仰最为典型，多数漆器上出现了很多类似“人面动物身”的图腾纹饰，将动物形象和人的形象结合，以此达到驱邪避灾的作用。随着手工业的扩大发展，商周时期出现了大量的漆器，漆树的栽培和生漆的生产给后期漆器的发展奠定了一定的物质基础。秦汉时期的漆器纹饰有所创新，除了神话题材外，在纹饰题材上也有对历史人物的刻画，如古贤烈女等。唐朝时期佛教的涌入，经济商圈的繁荣发展，漆器品种的扩大，出现了佛教题材，使得漆器工艺也有所进步。宋元时期，随着手工业生产规模的壮大和民间艺术的盛行，民俗人物画的发展达到顶峰，漆器制品不仅在题材内容上有所丰富，还出现了文人雅士及世俗百姓题材等。明清时期，漆器在宋元漆器的基础上突飞猛进，许多名匠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制作出琳琅满目、巧夺天工的漆器工艺品，各种漆器工艺品在实用性和观赏性上都有了新的表现。后期由于政治因素的影响，造成漆面工艺逐渐式微。在新时代文化发展的背景下，漆器艺术发展呈欣欣向荣的趋势，尤其是漆画学科的迅猛发展，漆画创作队伍日益壮大，漆画作品数量明显增加。全国漆画艺委会对人物画创作的不断倡导使人物题材在各大展会上占据了漆画创作的主要阵营。

二、人物漆绘的具体应用

中国文化源远流长，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主要以人为创作原型，并以夸张手法对其进行神化或魔化，“神”“人”相映的巫神多取材于现实生活场景，常漆绘在日用器皿上并赋予神性色彩，整体表现了人们向未知世界的许愿。如现收藏于河南省文物研究所，1957年信阳长台关1号楚墓出土的漆器彩绘漆瑟残片（图1）。画面绘有龙纹纹样，头戴高冠且长有胡须的巫师手持法器，挥动长袖，站在船上发号施令，并刻画出巫师制服凶猛巨龙的神态，整个画面弥漫着一种浪漫神秘的气息，这是楚人早期真实的生活写照，同时也是楚人的真实生活状态。

图1 战国漆器彩绘漆瑟残片

又如曾侯乙墓的漆棺，是外棺周身涂黑漆、内壁涂朱漆的方棺板纹饰。内棺绘羽人引魂升天驱鬼方相氏、凤鸟升魂升天等意象，外观施朱漆，彩绘纹饰以黄、黑两色。图案绘有几何纹、旋涡纹和变形云纹并刻有守卫武士持双戈的神兽像，隐喻引魂升天的羽人驱鬼形象。该案例足以证明在战国时期漆艺术已有很高水平，包括《八仙过海》《八仙拜寿》等广为流传的民间神话人物故事。八仙指的是八位神仙，在中国传统民俗文化中八仙图具有祝寿吉祥之意，作为中国传统漆器上的常用题材。如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明代宫廷漆盒《剔红群仙祝寿图圆盒》（图2）。盒呈圆形，平盖且通体剔朱漆，盒面雕刻呈现出一幅沸反盈天的祝寿场景，中间立的三足几上置一鼎炉，两边的老人一举灵芝，一添炉香，香烟袅袅升起，盘成“寿”字。左右灵芝共献寿十三人，姿态各异。此漆器祝寿图圆盒整体架构缜密，人物表情丰富，刻画自然且细密生动，周围衬有山石、芭蕉树为之增添色彩，可谓嘉靖雕漆中的经典之作。

图2 剔红群仙祝寿图圆盒

隋唐时期，佛教文化开始大量涌入中国，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体现着人们对佛法的觉悟。最典型的就是“烧香拜佛”“还愿”等。漆文化与佛教文化的日益交融，佛教人物题材俨然成为漆工艺品装饰主题的首选。如唐代的“羽人飞凤花鸟纹金银平脱镜”，此镜为铜质，呈八瓣葵花状，其制作首做漆背再贴片，主要以金、银片嵌入其中。近镜边缘为羽人与飞凤纹，纹饰饱满，透雕精细，被誉为金工与漆工完美结合的唐代典范之作。

又如宋代漆器“识文描金檀木舍利函”（图3），以檀木为胎，同时采用描金堆漆的工艺技法，画面中描绘的人物多而不杂、疏密有致，并绘有大梵天、帝释天及眷属礼佛护法场面，栩栩如生，漆绘人物图案装饰精美，足以展示出当时匠人们的高超绘画水平。再如“北宋檀木堆漆描金经”，外函顶绘双凤纹三团，四周内壁以漆堆塑佛像，佛像面相丰腴饱满，头戴方巾，身穿袖衫，看似汉人形象，同时绘有花卉神兽等图案。这充分说明佛教文化和宋代文化艺术关系紧密，反映出不同阶层的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图3 识文描金檀木舍利函

历史人物是指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足迹，并在文献中有明确记载，对人类历史进程的发展起着推动作用的人物。他们不仅是中国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传统漆器图饰中的主要题材之一，如“司马金龙墓出土彩绘人物故事漆屏”。此物为木质漆屏风，绘工考究，以朱漆为底，勾画以黑色漆面为底。画面由四幅长卷拼接且多个方格布局，每格绘有的人物故事画内容截然不同，刻画的人物线条清晰，衣带服饰以青绿灰蓝渲染。故事内容取材于汉代刘向编著的《列女传》，描绘了帝王忠臣、先贤烈女等故事。该屏风充分反映出北魏时期的社会生活，具有较高的历史文物和艺术价值。除此之外，还有以王侯将相、忠孝故事为题材的漆画作品。如朱然墓出土的漆器彩画，“宫闱宴乐漆案”属最大的一件，案面中部髹黑漆，案底髹红漆，地上画《宫闱宴乐图》，共画有人物50余人且皆有题记。还有“季札挂剑图漆盘”，背面为黑色漆面，底部为朱红色，盘心绘有春秋吴国时期的札挂剑叙君冢树的历史故事。从朱然墓出土的漆画文物可见三国时期绘画更注重对现实生活的描绘，风格更为写实。汉代“漆绘人物图”，用细竹条编织篮圈，四周用彩漆涂边，以人物或立或坐、人物性格显著。

自古文人多诗情画意，特别是随着经济文化的繁荣发展，文人在思想上超凡脱俗，在生活上更追求一种怡然自得的生活状态，文人雅士这种文苑隐逸、诗意的生活自然也成为中国传统漆器上人物叙事题材的主要来源，如明代永乐年间的“剔红梅妻鹤子图圆盒”。地盒面设有开光且开光外饰有花卉纹样，造型规矩，髹漆肥厚。画面图案左侧或右侧雕刻亭阁，屋顶占据整个建筑比例，地基较低且画面中心靠上部分饰有一棵古松。以曲栏围成一定的空间，人物在其中活动，或与琴友相携，或闲情赏瀑，惬意自得。另有黄漆素地雕朱漆《剔红黄鹤楼诗意蕴葵瓣式盘》，盘心雕天地及水锦纹，近右天际一人乘鹤，林木参天，白云掩映，楼上庭院老者朝天行礼，人物神态悠然自得，令人心旷神怡。以唐代著名诗人杜甫的《莺鸣翠柳二首》为蓝本，由诗意而雕刻的“剔红杜甫诗意图圆盒”，盒蔗段式且通体髹红漆，盒上雕有亭阁、老者、白鹭、小舟等图饰，雕刻华美并给人一种意境幽美之感。

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人们思想获得解放，农业生产、贵族宴饮、出游踏青等场景出现在许多墓室壁画中，市民阶级、市井生活、节日习俗等题材的创作空前增多。如楚墓出土的《迎亲图》，生动再现了汉代迎亲场面，画面中出行、迎亲、送亲队伍表现真实，场景错落有致，每个人物姿态各异，将喜庆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宋代正是婴戏图发展的黄金时期，以儿童为主要绘画对象，以表现童真为主要目的，形式有趣，既契合了平民喜好，又反映了世俗情节。如《黑漆嵌螺钿加金片婴戏图箱》，整体盒身方方正正，两侧用铜环镶嵌鎏金凤纹，除箱底外，四周各面及抽屉的外立墙均以黑漆地为主色调，同时运用贴软螺钿、贴金及银片等工艺技法，螺钿与金银光泽相互辉映。最后画面嵌成幼童近100名的庭院婴戏图，俗称“百子图”，表达了百姓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又如1978年江苏武进县村前乡蒋塘村南宋5号墓出土的“长方形朱漆盒南宋戗金沽酒图”，现收藏于常州市博物馆。“戗金沽酒图”以生活中常见的老翁沽酒场景为蓝本，长方形的朱漆盒，画面中的人物勾勒自然、景色绘制生动自然，同时采用细钩纤皴戗金技法，给人以清爽、舒适的感觉。

随着社会的发展，漆画脱离了传统的中国漆器工艺，形成了独特的艺术形态。从1984年起，在每五年一届的全国美展上漆画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在展览的漆画成品中，人物题材占据了主要阵营，如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漆艺系主任苏国伟的人物题材漆画作品《花季》，此作品在第九届全国美展中荣获金奖。画面分割有序，色块分明，并带有一定的抽象意味，配以红、金、黑、白的传统“漆语”。整体布局以正在梳妆打扮的花季少女为中心依次散开，婴儿、儿童、妇女环绕左右，绘画性与节奏感极强，画面和谐、装饰趣味强，展现了惠安女独特的妆扮和热爱生活、追求幸福的精神面貌。随后，不少艺术家被漆画特有的神韵所吸引，纷纷投身到漆画的创作中来。尤其是近几年的疫情，出现了不少描绘“战役英雄”人物题材的漆画作品，寓意疫情早点结束，百姓幸福安康。

三、结语

人物漆绘题材创作经历了从神话人物、历史人物、文人雅士再到世俗百姓的过程，通过大量的漆器作品案例分析，可知漆绘人物在传统漆器上的运用离不开时代背景的发展。中国漆艺在经历了漫长的发展之后，并没有因时代的变迁而停止步伐。直到今天，漆艺术的发展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漆艺术文化，不仅包括漆器文化，还包括具有鲜明特色的现代漆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