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出土残卷与隋唐古籍中消渴方的配伍特点及方剂对比研究

谢楠希 陆佳钰 沈思成

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内发现了封藏800余年的敦煌遗书，这些古籍中包含了丰富的医学卷子，记载有古方1200余首，具有很高的临床价值。历代学者对其中消渴方的研究成绩斐然，通过对敦煌消渴方剂配伍和特点进行总结，对比隋唐时期古籍中的消渴医方，发现其相似与独特之处，进而发掘出敦煌消渴古方对后世的临床应用价值。

消渴病与现代糖尿病的临床表现基本相似，消渴病的临床症状主要表现为多饮、多尿、多食及消瘦，或尿甜的慢性疾病。阴虚燥热是消渴的基本病机，以阴虚为本，燥热为标。《临证指南医案·三消》云：“三消一证，虽有上中下之分，其实不越阴虚阳亢，津涸热淫而已。”临床试验总结出消渴病的治疗原则为健脾补气、滋阴清热[1]，中医文献对消渴病的研究较为深入，近年来，现代临床关于糖尿病的研究也在不断发展。

公元1900年，5万余卷敦煌遗书在莫高窟藏经洞内被发现，包含了100多种中医药卷子，其涵盖的医学内容丰富，疾病治疗范围广泛。经后世医家整理编撰，整理出古医方1200余首[2]，其中有关治疗消渴病的方剂数首，配伍精妙。现通过对比分析，探究敦煌文献与历代医籍中消渴方的配伍特点，及部分医方的诸多相似之处。

消渴方剂的配伍特点对比分析敦煌遗书中消渴方剂的特点总结

1.善用食疗

食疗在中医治疗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根据中医理论基础，配合食物的性味，从而辨证施治。敦煌古籍原文有：“取大鲫鱼一头，依法洗治，著糯米兼下葱鼓汁烂煮……”用鲫鱼治疗，并兼用糯米治疗。糯米在《本草拾遗》有：“主消渴。”另有方以胡麻一味治消渴，《太平圣惠方》中载：“治消渴热或心神烦乱：顿服乌麻油一、二合，神验。”胡麻油有养阴生津，益精补血的功效，而现代研究表明，胡麻油对于降低血糖，增加机体中的糖原含量有较好的功效，为现代临床治疗糖尿病提供了依据[3]。而近年来，饮食因素成为糖尿病的主要病因之一，中医的食疗不但能辨证论治，还能根据患者的体质进行辨证分型。魏宁在研究中对糖尿病病人进行对照实验，证明中医食疗在降低糖尿病患者血糖方面作用显著[4]。

2.方剂药物配伍

敦煌古方中针对病机多运用润燥清热、养阴生津之药。清热药多性味苦寒，发挥清热泻火之效，如运用黄连、黄芩等药物。敦煌消渴古方中多注重养阴润燥，多运用生地黄、栝蒌等养阴生津药物，在苦参丸、牛胆丸中均有运用，一方面以黄连、黄芩等药发挥清上中焦之热的作用，配以栝蒌等滋阴润燥之药，生津止渴，以补肺脾之阴。在清热润燥的同时不忘益气，加以人参等药材益气固本，在猪肾饮中，使用人参补虚扶正，从而治疗下焦消渴。

3.动物药入药

敦煌古方中多运用动物药进行配伍治疗消渴，动物入药已有悠久的历史，动物药具有较强的生物活性，有良好的补益作用[5]。敦煌消渴古方中多运用动物的内脏来入药，血肉有情之品与气味醇厚的动物内脏同气相求，较易被人体吸收[6]。脏器的理论主要基于“同气相求”和“以脏补脏”的学说[7]，如运用牛胆汁、猪肾等。以鸡肠、猪肾作为药用，专医消渴。《千金方》用其治消渴有猪肾汤、补肾虚劳损诸病有肾沥汤，取动物药血肉有情之品补肾滋阴填精之功，从而滋阴益肾治疗下消之证[8]。

同时期典型古籍中消渴方剂的配伍特点

《备急千金要方》的作者是孙思邈，成书于公元652年，其记载着大量唐代及以前的古方。本书专设消渴方篇，主要集中呈现在《卷二十一·消渴第一》中，其对消渴的治疗是按照口渴、小便多两大证型论治。

多运用以脏补脏的治则治法。用此方法组方，多针对消渴病中小便多主症疾病。方中多运用猪肾、羊肾等血肉有情之品，如腰痛方以羊肾为主来组方，肾气不足导致的小便量多可用增损肾沥汤治疗。孙思邈认为小便多在于肾的不足，故用以肾补肾的组方思想，从而以脏养脏。

《备急千金要方》有13方是论述强中的，“猪肾荠苨汤”和“白鸭通汤”为治疗强中的特效方，其他方剂多针对本虚标实，根据消渴的病机和渴利的症状加以组方。但治疗强中方中特有磁石和龙骨等石类药。

用药偏好特性。孙思邈在选用清热养阴的药时多用栝蒌根，其有清热润燥养阴之功效，栝蒌根大量使用作为主药，也可单独作为一味药使用。在治疗口渴的病症时，方剂中大多使用天花粉。现代研究也表明，栝蒌根中含有的栝蒌多糖对于糖尿病小鼠有降血糖的功效。針对消渴的基本病机，养阴的同时不忘清热泻火，《备急千金要方》中多使用黄连清除胃肠实热，黄连味苦性寒。如黄连丸其方由黄连和生地黄组成，有清除上消之热的功效。

《外台秘要》是继《千金要方》之后汉代至唐代方剂的集大成者，其收录消渴相关方剂99首，书中多为引用，按照医籍的次序记载了前代对消渴的治疗方剂。其方剂组成特点如下。

其一，《外台秘要》中针对消渴病口渴的症状，用引津液上行的方法来治疗。附方剂疗消渴麦门冬丸方中用升麻、生地、瓜蒌、麦冬养阴生津止渴，人参益气生津，又用黄芩、黄柏、黄连、苦参清热解毒。

其二，组方方药中多使用补益方剂专治肾消迁延不愈，正气不足的身体虚惫。补益药中尤其以补气药为重，如“服铅丹丸。得小便咸苦如常。后恐虚惫者。并宜服此花苁蓉丸方”。花苁蓉丸方多用缩泉固涩之药，如五味子、磁石、赤石脂、龙骨、禹余粮等；并重用补益肾阳之药，如肉苁蓉、巴戟天、桑螵蛸等。

其三，收录了较多简便易得的单方和民间偏方。如治疗睡中尿床不自觉方六首中的肘后方单用鹊巢；或用雄鸡肝、桂心等分等。书中所载诸方使用的药材大多来源于日常生活，与周围环境联系密切，药材易得，方便选用，且有相应的疗效。

对比分析

纵观敦煌治疗消渴的古方与同时代几部成书的选方用药，有很大的相似性和传承性。隋唐时期消渴的治疗原则主要是以清热生津，益气养阴为主，围绕消渴病的病机对方剂进行组方选药。在主要药物的配伍选用方面，多运用清热泻火配以养阴生津的药物，比如黄连、黄芩等，配用生地黄、麦冬等益气生津之药，只是在不同的书籍中药物的用量比例不同：《备急千金要方》中多使用栝蒌根与黄连治疗，清热药占据最高的药用频率；发展到《外台秘要》，组方更偏重补益之药；而敦煌古方在使用两类药物上均有运用，偏重不甚明显。敦煌古方中多使用动物药等血肉有情之品入药，在《备急千金要方》中，以脏补脏的思想得到充分体现，根据下消的肾阴肾气不足，孙思邈延续使用较多的猪肾、羊肾药物，从而针对治疗小便多的病证，但在此基础上，又加大了清热养阴的药用，方中“除肠胃热实方”可以体现。食疗和单方的应用，也是本时期消渴方的一大特点。因食疗一直在中医的治疗应用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且取材容易，便宜廉价，便于获得，如敦煌方中使用桑叶降低血糖等。因敦煌位于甘肃的西部，冬季气候寒冷，应多食用温热之品，以猪肾、羊肾等入药，有温肾助阳的作用。方剂的应用中充分体现了因时制宜的特点。如敦煌古方三黄丸在剂量的选用上，根据四季阳气的生发收藏和阴阳的不同变化调整黄芩、黄连、大黄的剂量，依据气候的变化，君臣佐使亦不同。

相似方剂治疗消渴病的比较与《千金要方》中牛胆丸方的对比与现代应用

《千金要方》中有牛胆丸方，是治疗酒疸身黄的，与本方名称相同，但药物组成和主治不尽相同。敦煌古籍中牛胆丸方原文有：“黄芩、知母、苦参、栝蒌、干葛、人参、通草、麦门冬，口，捣筛，以牛胆和为丸。”[9]其是以牛胆汁与以上诸药物调和为丸。牛胆汁味苦性寒，具有清肝利胆、消肿解毒等功效，在治疗肝热目赤肿痛， 疮痈热毒及消渴等疾病方面具有良好的功效[10]。方中黄芩、苦参清热泻火，用以栝蒌、麦门冬、干葛养阴生津，润燥止渴，配用人参益气固本，通草宣肺利气。本方共奏清热泻火，润燥生津，通肺固本之效，用以治疗中焦实热炽盛，阴津耗伤之消渴。在现代临床应用研究中，牛胆丸的应用不甚广泛，但牛胆在治疗上中焦实热津伤的消渴病中仍然发挥功效。《药性论》中有：“青牛胆主消渴利大、小肠。”王雪芹等得出结论[11]，心叶青牛胆具有良好的降血糖、降血脂的作用，并且对抗糖尿病的并发症如糖尿病肾病、糖尿病视网膜病变也同样有效。姜荣龙等从民间得到一牛胆汁外用方，用于治疗肺胃热盛的2型糖尿病[12]，方中以牛胆汁和荞麦粉二药合用外敷，发挥清热润燥的功效，通过任脉上神阙穴使药效扩大，遍布全身，发挥较好的疗效。

苦参丸与同名方的组成分析与现代临床研究

原文有“苦参丸，此方小口便利，兼疗劳热与骨蒸……黄芩（八两）桑根白皮（四分）蚕蛹（二两蒸，捣）……”本方以黄芩、苦参清热燥湿，桑根白皮用作泻肺逐水，蚕蛹作为药食同源的药物，具有丰富的药用价值，以蚕蛹虫类入药“长肌退热，止消渴”，具有生津止渴，滋补壮阳等药效。全方用于治疗上焦肺热壅盛，小便不利的消渴。历代医籍中有较多同名方，但药物组方均不同，治疗病症也不相同，大多为治疗痈疽疮毒或各类皮肤病。《圣济总方》卷九十三有方为“苦参5两，黄连（去须）3两，知母（锉，焙）3两，栝楼根3两，牡蛎粉3两，麦门冬（去心，焙）3两”，用于治疗消渴骨蒸潮热，多针对中焦实热。两方在药用组成上各不相同，但在用药规律方面有一定的相似性。以清热燥湿药配以养阴生津之药，配以蚕蛹、牡蛎粉等动物药，以达到退热补阴之效。现代临床应用中，已很少有苦参丸相关的直接使用，但其配伍思路以及一些药剂仍然可以证明其发挥着独特的疗效。例如，氧化苦参碱也称为苦参素，主要从中草药苦参中提取而来，朱昱娴等在研究氧化苦参碱抗糖尿病中得出结论，氧化苦参碱可以直接降低糖尿病大鼠的血糖水平，对于治疗糖尿病的并发症亦有一定疗效。谢园沁等人在研究蚕蛹油对大鼠的血糖和糖代谢相关酶的影响中发现，蚕蛹油可以有效地控制餐后血糖上升，将血糖保持在一定的水平，具有良好的降血糖机制。

敦煌古籍中一无名方与黄连散方对比分析

本方原文为“黄连、栝蒌根捣为末，生牛乳、生地黄汁等分，和作丸、食后服……”方中黄连性苦寒，清热泻火，清上中焦之火；栝蒌根、生地黄清热滋阴，润燥生津，可润肺胃之燥火；生牛乳性味甘平，有补益之效，可生津止渴。四味药共治上中焦之消渴，达到清热生津，润燥滋阴之效。而《太平圣惠方》卷五十三中黄连散方与本方基本相似，原文有：“黄连二两、去须，捣，罗为末……不计时候，调下黄连末一钱。”其与上方在药物组方上基本相同，仅有剂型的部分不同，二者可相互对照参考。现代临床研究中，喇孝瑾等在研究黄连散、二甲双胍及参芪降糖颗粒2型糖尿病降糖作用的区别时，通过造模小鼠实验，证明黄连散的降糖作用与二甲双胍相似，优于参芪降糖颗粒，有较好的临床应用前景。

敦煌医方作为敦煌出土文献的重要組成部分，为后续医方文献的编撰提供了指导与参考。通过对比发现，在治疗消渴病方面，敦煌古方与同时期医书中的古方有许多相似之处，体现出后续医书的编撰对敦煌古方有系统性的整理与发展。但也有许多同名方只在名称上相似，药物组成与主治都不相同，并且在后代医书中同名的方剂也有着不同的功效。现代科学研究证明，敦煌古方中一些食疗和药用对降血糖都有着科学依据，而敦煌古方更精简，治疗的病症更有针对性，对现代临床有一定指导意义，其古方应被深入挖掘，并与现代临床相结合，在现代医学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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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姜荣龙，陈玉翠，刘亚楠.牛胆汁荞麦粉外敷神阙穴治疗糖尿病[J].中国民间疗法，1999（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