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年轻人拥抱亚洲潮流

范一骥

2018年6月27日，韩国电影《我身后的陶斯》在波兰华沙取景

古老的街道、华美的教堂、威严的城堡、典雅的剧院以及广袤的麦田，波兰无疑是最符合中文世界传统观点的“欧洲国家”。街头上清一色的白人更是让很多人给这个国家贴上了传统、保守的标签。

然而这些年，一切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克拉科夫的日本料理店总是人满为患，弗罗茨拉夫更是有满大街的印度餐馆，华沙的中国城更是成为了波兰当地人猎奇的胜地。而在这一股东方之风中，影响最为剧烈的要数韩流。韩国的大型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在波兰生根发芽。

韩语是波兰年轻人最想学习的外语之一，K-pop（韩国流行音乐）演唱会在波兰更是一票难求，在波兰西里西亚首府弗罗茨瓦夫南郊的Bielany Wroclawskie，更是有一座令波兰少男少女心驰神往的韩国城。在那里，人们可以买到韩国的泡面、化妆品，可以预约到韩国的理发师，更可以享受到正宗的韩式炭火烤肉。

看来，波兰青年人群体的韩流来得十分猛烈。

和世界上大部分地区一样，波兰最早的韩流出现在十余年前。那时韩国男团女团相继涌现，互联网的发展也让韩流遍及到世界上的各个角落，就这样，韩流在波兰生根发芽。今天的波兰和俄罗斯、土耳其一道，成为了拥有着韩粉最多的国家。韩流在波兰大行其道，既受到历史文化因素的影响，同时也是时下欧洲“亚洲热”或者说是“韩国热”的一个具体展现。

K-pop在欧洲大行其道，比起我们熟知的狂热的亚洲粉丝，欧洲粉丝对于Super Junior、EXO、TBS等韩国男团的追逐丝毫不落下风。我在比利时的第一个公寓，有8位舍友，其中4位欧洲室友，对K-pop充满了热爱。希腊女孩儿伊维塔更是为了看一场K-pop演唱会，坐着大巴车，通宵达旦去了柏林。

欧洲人普遍热爱K-pop，波兰粉丝团则要首当其冲。在波兰的音像店里，韩国乐团的专辑总会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他们对韩国乐团如数家珍，如果不是我的朋友卢琴娜的提醒，我永远不知道鹿晗也是EXO的前成员。

如果你查看最新一期的波兰itunes榜单，韩语歌曲一定会名列前茅。

“那家新开的夜店有韩语歌曲！”对于波兰年轻人来说，没有K-pop怎能蹦迪？K-pop之外，K-drama在波兰同样有广阔的市场。刷韩剧、看帅哥已经成为波兰女性的新时尚。

面对那些在东方人眼中孔武有力、金发碧眼的帅哥，崇尚韩风的新一代波兰人说“他们长得就像土豆一样，和美毫无关系”。相反，波蘭女孩儿看到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宝宝，会放大眼睛瞪着：“哇！他们太可爱了！”

弗罗茨拉夫的韩国烤肉店与店内菜品

听韩语歌、看韩国剧，自然就会让更多的波兰人去学习韩语。在波兰很多城市，年轻人都会组织韩语角。

有着东亚面孔的我，就曾经多次在波兰的商店里被人用“阿尼哈塞呦”（韩语的“你好”）问候过。在流媒体盛行的当下，波韩跨国情侣的自媒体更是数不胜数，很多波兰年轻女孩儿更是对生下一个混血宝宝充满期待。

而那些真的有了混血宝宝的波韩组合，就纷纷化身晒娃网红。

韩流在欧洲刮得很猛，波兰则处在风口浪尖。

除了流行文化，坐拥多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波兰对韩国文学也充满热情。2007年，毕业于华沙大学的玛扎娜·斯蒂凡斯卡（Marzena Stefanska）创立了自己的出版社“东方之花”（Kwiaty Orientu）。起初，玛扎娜只是想把自己的翻译作品投稿给出版社。尽管韩语学习和K-pop在彼时已经流行，但对于韩国文学，波兰人却知之甚少。于是她索性决定自己创办一家出版社。

如果不是我的朋友卢琴娜的提醒，我永远不知道鹿晗也是EXO的前成员。

巨大的投资量，使得韩国超越中国，成为了波兰第一大亚洲贸易伙伴。

“东方之花”出版社的创始人玛扎娜·斯蒂凡斯卡

2007年以来，玛扎娜已经引进了超过20本韩语书籍，其翻译的作品也获得了波兰国内的多项大奖。“韩国的很多作品有着很深刻的社会意义，他们探讨着死亡、亲情和家庭。”虽然不像K-pop那样作为主流文化影响受众，但像玛扎娜·斯蒂凡斯卡一样深入研究韩国文化的波兰人却越来越多了。在她看来，韩国文化不止K-pop，“波兰的韩语人要加油了！”

对于未来，玛扎娜希望更多的波兰人能够对韩国文化有更深层次的了解与研究。

波兰人对韩流的情有独钟，除了K-pop之外，有着更多的深层次原因。据统计，截至2018年，共有260家韩国企业在波兰投资。巨大的投资量，使得韩国超越中国，成为了波兰第一大亚洲贸易伙伴。

相比于经济发达的西欧，波兰需要更多的海外资本，而韩国也需要一扇通向欧洲的大门。地缘位置上来说，波兰处在欧洲的十字路口，这也让很多韩国企业看到了这个国家未来的美好前景。

就这样，相隔近万里的两个国家一拍即合，成为了从官方到民间，从经济到文化的亲密伙伴。位于弗罗茨瓦夫市郊的LG锂电池工厂，是1989年以来波兰收获的最大的海外投资项目。依靠着韩企的投资，波兰成为了欧盟锂电池出口的领头羊。

LG入乡随俗，结合弗罗茨瓦夫闻名的小矮人，专门为这座城市制作了主题海报：两个小矮人推动着地球，上面的标语则是“Bateriami z WrocławianapędzamyEuropę”（我们用弗罗茨瓦夫的电池为欧洲发电）。

大型工厂从遥远的东方纷至沓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韩餐馆、韩超以及备受欢迎的韩国理发师。人口不到70万的弗罗茨瓦夫就有超过20家韩餐馆。位于该市南郊的BORNGA餐厅，拥有着独门独院的韩式建筑，真材实料的炭火烧烤在欧洲更是难得一见，餐厅的服务员多半来自非洲。

韩企在波兰拉动当地经济发展、促进人口就业的同时，也逐渐让波兰这个相对保守的中欧国家变得更加国际化。

抛开经济上的受益，文化上的认可是让韩风在波兰盛行的另一个原因。“虽然韩国在东方，波兰在西方，但我们有着相似的信仰和历史遭遇。”来自波兹南的多米尼克这样告诉我。

宗教上，波兰是几乎全民信仰罗马天主教的国家，宗教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2016年，波兰议会通过法案，确定耶稣为波兰的国王。韩国对基督教信仰的狂热也举世闻名。

目前韩国共有将近1400万人的新教徒，狂热的韩国传教士，曾冒着生命危险进入“伊斯兰国”传教。信仰上的相似，让这两个国家有了天然的好感，而历史的遭遇则又让他们为彼此送上了同情。

位于弗羅茨瓦夫市郊的LG锂电池工厂

冷战时期，波兰在诸多方面受到了苏联的影响。对于那段历史，波兰人内心是抵触的。我曾入住过克拉科夫的一家青旅。房间虽然在老楼里，但是改造得极为现代化。我随口说道，“这个楼感觉有点像是苏联时期的建筑”，这时热情的服务员突然沉下了脸，对我说：“苏联人没给我们留下任何好东西，这个楼应该是德国人修的。”

这也印证了另一句波兰民间口头禅：“让波兰人生气的最快方式，就是对他们说俄语。”波兰地处冷战西线，而韩国则位于冷战东端。对于冷战，国家的分裂，苏联的影响，韩国人也有着深刻的记忆。2018年，波兰电影《冷战》提名了多项奥斯卡大奖，而十五年前在韩国上映的《实尾岛风云》，则以青瓦台事件为原型，用另一种手法描绘了冷战对于个人带来的影响。

90年代末，韩国成为“亚洲四小龙”，获得了经济的腾飞；21世纪初，波兰则加入了欧盟。历史的积淀，过往的沉沦，如今的振兴，机缘巧合下，波兰和韩国走到了一起。

波兰人向往着韩国，不少韩国青年也“逃离”到了波兰。“波兰是一个很好的国度，这里没有韩国那样紧张的生活，但也不像西欧那样无聊，我很喜欢波兰。”在克拉科夫就读国际关系的Yumi这样对我说。

比起女孩子，韩国男性在波兰的待遇就更好了。波兰女孩Wera今年18岁，中学即将毕业。即使有繁重的学业压力，她依然坚持每个周末坐两小时的火车去华沙，和自己的韩国男友约会。波兰女孩Roksana更是在16岁时就离家出走，和韩国男友私奔去了另一座城市。为了找到韩国男友，波兰女孩儿们组建了自己的聊天群，去分享他们的捕猎经验，而那些有幸找到韩国男友的波兰女孩儿则会在社交媒体上晒出自己的“猎物”。

在最新一期的波兰音乐榜中，韩国歌手Jinmin的歌曲“like crazy”高居第三。正如歌词所说，“我需要一个与你共享的梦”。韩流，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出现在了波兰人的梦里。

责任编辑何任远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