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仙人球

余华松

爸爸年轻的时候颇有生活情趣。他有很多爱好，养花就是其中之一。

我家住在单位家属楼的五层，不太方便养些花花草草。好在阳台很大，爸爸的花盆就有了去处。他的花盆有白瓷的，有粗陶的，有净面的，有画了花鸟山水并题了字的，大大小小、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占据了阳台一大半的地方。

妈妈晾衣服时，爸爸总是很紧张地说：“小心点儿！看着点儿！”他生怕衣服没拧干，肥皂水滴到了花盆里。妈妈就笑着回应：“看你这些宝贝多碍事！”

冬天，有些花不耐寒，放在阳台上，夜里可能会被冻坏。晚上，爸爸就把这些不耐寒的花搬到客厅里。等到白天气温高的时候再搬到阳台上晒太阳。有些花盆很大、很沉，如此搬来搬去可是个体力活。爸爸每次都累得气喘吁吁的，但仍然乐此不疲。

春天到了，爸爸一下班就开始忙活他的花。他专门买了把修枝剪，没事就修剪那些姿态不美或已经干枯的枝叶。爸爸还自制了一个喷水壶，就是在大塑料瓶的盖子上戳几个孔，浇水时使劲一捏瓶身，一股股细小的水流从瓶口喷出来，就像细雨洒在叶子上。刚萌发的新叶，颜色大都是黄绿色，沾上水后显得十分鲜亮，很有精神。

有时候我放学回家一开门，一股很浓的臭味便扑鼻而来，不用说，一定是爸爸又在给他的花追肥了。他在阳台边上放了个带盖的塑料桶，里面放的据说是“饼肥”。肥施得好，开得花才香啊！被施了肥的盆栽们铆着劲儿地生长：抽条、散叶、打花苞……到四五月份，阳台上的花就次第开放了。

我最喜欢的是栀子花，有的栀子花的花苞盛开后有碗口那么大！夏天天热，我就铺个竹席睡在客厅的地上，隔着纱窗都能闻到栀子花那股甜腻腻的香味，感觉连晚上做的梦都是香甜的。

爸爸跟我不同，只要是他自己种的花他都喜欢。开花时节，他时常泡上一杯茶，搬个椅子坐在阳台上，一边喝茶，一边眯着眼睛盯着花看，表情很陶醉。此时，如果你正好坐在他的旁边，他就会开始给你传授他的“养花经”。“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茶花开得多好。茶花是喜阴的，不能总晒太阳……”

爸爸的阳台就像一个舞台，那些花就是一个个名角，在合适的季节轮番登场，展现出最美的风采，再潇洒地谢幕。爸爸精心地伺候这些角儿，也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

过了几年，爸爸妈妈的单位经历了破产、兼并、重组，他们被迫到外地谋生，我也跟着去异地求学，家里一两年都没人住。大二的暑假，我回到家，到阳台上一看，爸爸的花都枯死了，花盆里只剩下一个个光秃秃的枝丫，地上都是枯叶，枯叶上还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正有些黯然神伤，突然看到西侧的墙角还有些绿意，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株仙人球。

以前，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这株仙人球，它一直被冷落在阳台的角落里。平日里，阳光照不到它，它只能得到一点雨水的澆灌，没想到，别的花都枯萎了，它倒是顽强地活了下来。我仔细打量着这株仙人球，它已经长到了一个两岁小孩的脑袋一般大小，但因为长时间没有被雨水滋润过，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的。然而，仙人球上的一根根尖刺，仍然倔强地挺立着。仙人球根部靠近花盆土壤的地方，长出了许多个如鹌鹑蛋一般的小仙人球，它们蓬勃地挨挤在一起，像是要从花盆里涌出来一样。

我把这些小仙人球移栽到别的花盆里，把大仙人球从角落里搬了出来，放到了阳台上最好的位置，又浇了些水。没过几天，大仙人球上竟然长出了七八个浅灰色的柱状凸起物，毛茸茸的，三四厘米长。我从来没见过仙人球上长出这样的东西，感到有些奇怪。

又过了几天，我早晨起来到阳台上一看，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仙人球竟然开花了！这些花的花瓣是白色的，花蕊呈淡黄色，白得纯洁，黄得娇嫩。它们在晨风中微微颤抖，惹人怜爱。

我没想到仙人球也会开花，更没想到它开出的花会是这么温柔、这么淡雅。它在阳台的角落里一直被忽视、被冷落，但它一直顽强地活着，一旦有机会，就会绽放自己的美丽……

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爸妈妈都已退休，爸爸却没了年轻时的心气，不再侍弄花草了。那几盆仙人球还在阳台上静静地生长，一到夏天，还会开出许多花来。我打算在自己外地的家里也移植几株家里的仙人球，算是给那些逝去的岁月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