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椿芽香

◎ 张延伟

农谚讲：“雨前椿芽嫩如丝，雨后椿芽生木质。”阳春三月，谷雨前后，正是采食香椿芽的好季节。

小时候，我家院墙外有一棵红叶香椿树，树干水桶般粗细，枝干和叶芽通体呈褐红色，叶片肥厚，香味比常见的绿叶香椿浓郁许多。清明前后，香椿树的枝头便陆续冒出红鲜鲜的芽苞，在春风的吹拂下，在春雨的滋润下，芽苞逐渐舒展开来，约半个多月时间，芽苞便蓬蓬松松地长成大簇枝叶，在春日的阳光下闪耀着红玛瑙般的亮光。

谷雨节气前两天，恰逢村里传统庙会，亲戚们便会从四面八方来赶会看戏。母亲总要提前采摘些香椿芽拾掇干净。中午，当过厨子的父亲施展身手，或蘸了面糊儿油炸，或拌了鸡蛋热炒，或加入小葱豆腐凉拌，做出一盘盘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来，令亲戚们大快朵颐、赞不绝口。下午走时，母亲还有准备好的香椿芽让亲戚们各取所需，一个个喜欢得不得了。

明代的李濂曾在诗作中描写过椿芽待客、主客皆欢的情景：“抱孙探雀舟，留客剪椿芽。无限村居乐，逢人敢自夸。”怡然自得之情跃然纸上。

父亲曾“发明”过一种香椿芽的特殊吃法，现在想来还觉得颇具“艺术性”：在香椿嫩芽刚露头时，找几个鹅蛋壳或鸡蛋壳套在低处的嫩芽上，等十来天后香椿芽把蛋壳里的空间长满，将要胀破而未破时，将蛋壳连同香椿芽一起从树上掰下来，捏碎蛋壳，就见香椿嫩芽瓷瓷实实地挤长在一起，外形光滑圆溜，黄白颜色，就像卤过的松花蛋，让人爱不释手。把它们撕开、切碎，再掺了鸡蛋、地耳等煎炒着吃，因为未见阳光的缘故，梗和叶一样的娇嫩，那种清香鲜美的味道令人口舌生津、欲罢不能。

只是，这种吃法相对来说较为奢侈，因为任由一撮香椿芽在阳光下自然生长，假以时日都能够长成一大把香椿叶。香椿嫩芽好吃也顶多是尝个鲜而已，人们最普遍的做法还是拿它们来“腌香椿”。

记得母亲总是先把香椿连梗带叶从树上一起折下来，洗干净后晾干水分，把叶子从梗上捋下来摊在大瓷盆里，再用小擀杖在案板上把尺许长的光梗儿一根根砸开呈裂纹状，耐着性子将外面那层嫩皮儿一点点剥下来，和叶子混放在一起，把盐粒放石臼里捣碎撒在上面，简单搅拌几下，腌渍半个钟头，然后用双手抓着香椿叶和梗皮匀力轻轻揉搓，既让盐分充分浸渍其中，又要保持香椿叶的完整……最后装进大瓷罐里保存起来。

母亲腌制香椿时，空气里都弥漫着香气。

取腌香椿要用专门的勺子或筷子，随吃随取，只要保存得法，隔三差五地吃，也能让全家人享用到来年春天。平时我们把腌好的香椿切碎，配上野蒜苗或芥丝，墨绿中掺杂着青白黄的颜色，香醇中和着沁人心脾的滋味，养眼又增食欲。

那时候,早晚多食玉米糊，有时我们急着上学或玩耍嫌饭热，就夹些切碎的腌香椿在碗里，筷子搅拌几下，玉米糊顿时变得温度适中，端起碗仰着脖子“呼噜噜”就灌进肚里。

上中学住校，周末回家，返校前母亲都要让我带上一罐头瓶香椿拌荆芥丝。我用馒头夹着香椿荆芥丝吃得津津有味，馋得同学直咽唾沫，我便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

母亲还把香椿叶晒干揉碎，装在塑料袋里，冬天吃捞面条时，把姜、蒜、辣椒、盐混在一起捣成糊儿，再捏入香椿叶末，加入酱油、醋搅拌均匀，不放芝麻油就香气扑鼻，是拌面条绝佳的调料。

有了冰箱，人们把新鲜香椿芽滚水焯一下，放凉用保鲜袋装好放冰箱里冷冻起来，吃的时候提前拿出来解冻即可。现在更有大棚香椿种植，市场上一年四季都有新鲜香椿芽出售，饭店里随时有香椿做成的美食，只是再也吃不出儿时的新鲜味道。

又到一年椿芽上市时。我不由得又想起老家院墙外的那棵粗大的香椿树，眼前也浮现出母亲腌香椿菜时的情景，心里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暖意，愈发怀念儿时掰“蛋壳香椿”的快乐以及它带来的满足与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