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白发（外二首）

武碧君

拔掉地板的每一根骨刺

与影子捉迷藏

母亲趁着亮色

又将几张旧桌凳抹了一遍

从窗缝挤进来的空气

带着刺骨的寒意

过快生长的须发

让羊们啃食

阳光在墙面上画着圈

那是母亲去世时裁出的纸钱

墙上一面大镜子反着光

照出我的头顶母亲的白发

生活的针孔

留下沉默的黑，苍老村庄的绝笔

从废墟长出，花朵和波涛

同时刻写履历

村边的柳树坑，抽出新芽

灰蓝色的裤褂是仅存的形象

河水暴怒，席卷汹涌

像生存对母亲的磨难

细小的针孔，是母亲的生活

为了孩子们的温饱

日夜穿针引线

针一样站着，针一样亮着

必须保持贯穿的亮度，繁衍生息

温饱，逼仄，拘囿

一个旮旯反射另一个旮旯

迁 坟

黄河渠纵横捭阖

老人一生苦焦，临别

给自己选了一处，背山面水的坟院

三十年后土地流转

迁往山区，冻土如冰

乡亲们很热忱，坟坑挖好

下放棺椁前，亲人可以看一眼

往坟坑里丢钱，后人现在感慨

丢放的钞票，面额有些小

那应该是乡亲们的辛苦费

土地开始缝合

这之间只隔着紫色的距离

冬日暖陽，是太阳给予的微笑

堆起的新土，是一个人

留给大地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