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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VR浸新闻”中的具身性研究

2023-05-03谭晓涵

新闻研究导刊 2023年3期

摘要:技术是媒介变革的基础。5G时代到来,媒体融合迈入纵深发展阶段,身体这一古老的媒介被技术赋能,推动了“人—技术”视角出现。在具身性视角下,VR融入新闻报道,它所构建的全景式场景中呈现的内容和呈现方式被默认为身体感知的部分。文章以央视“VR浸新闻”为例,从三方面分析其是如何体现具身性的:第一,在感官上,VR以“拟人化”的特征,延伸人的听觉、触觉、视觉体验,使受众感官得到充分调动,产生最直接的感性认识;第二,在心智上,通过感官上的沉浸式体验,把对事件的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从而引发自我反思和情感共鸣;第三,在记忆上,利用VR技术带来的感官体验和心智感悟,最终构成认知记忆的“亲身经历”的回忆。

关键词:具身性;VR;央视;“VR浸新闻”

中图分类号:G21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3)03-0023-03

早期的传播研究是以大众媒介为主要的研究场域,呈现出“离身化”特点,身体的观念处于研究的边缘地带。基于麦克卢汉的“媒介是人的延伸”理论、梅洛-庞蒂的认知现象学等,20世纪80年代至今,“具身性”这个概念有了重要的研究意义。随着媒介技术的迭代,人工智能、VR\AR等技术的高速发展,将身体传播这一问题逐步拉回人们的视野中,媒介与身体的边界逐渐模糊,媒介不再是身体之外的一个工具或者机构,而是转为身体本身,身体成为一个界面[1]。身体不仅仅是作为感官的身体,还是作为技术的身体,人的身体被技术镶嵌其中,特别是作为数字身体,人们借助穿戴设备技术,实现身体在另外一处但仍可体会到现场的亲身感觉,即实现“缺席的在场”,以图像化的身体符号在技术营造的虚拟场景中感知、互动、想象。智媒体时代到来,融媒体新闻报道中身体与技术更加緊密地结合起来,体现了新闻报道的内容是怎样进行身体传播的。

一、技术、场景具身传播的要素

5G时代到来,技术的快速更迭促使人与媒介的界线逐渐模糊,数字化媒介在人们生活中随处可见且渗透力越来越强,人工智能、VR等技术也得到了更为广泛的应用。VR技术可以放置在三种具有代表性的研究视角下:第一种,放置在新闻媒介的语境中;第二种,被视为一种叙事媒介;第三种,VR所代表的360度幻觉空间。在融媒体新闻报道中,VR媒介的运用被称为沉浸式新闻,其强调受众在消费新闻时对事件或场景的第一人称体验,VR的空前还原和贴近,被视为对追求新闻真实与现场的一种继承和发扬[2]。比如在央视VR频道中的大事件板块中,对于国内的突发事件,人们最想了解的便是这则新闻是否真实,于是VR技术带领人们声临其境地感受现场,还原和贴近事件的真实性。

学者彭兰认为,移动场景指的是人们在活动中不断遭遇的环境,是一个“变量”。对每一个特定用户来说,移动场景意味着快速切换的时空,而不同的场景会带来不同的需求。并且特定的“场景”对应个体的互动准则,社会学家戈夫曼曾提出,特定的“场景”往往包含着个体“对角色、规则任务、目标、出场人的特征以及对参与者的看法等”[3]。VR技术能够构建虚拟、多元化、多层次、全景式的新闻场景,并且每一则新闻故事都发生在特定的场景中,用户可佩戴设备,任意选择在不同场景中体验临场感,了解不同的新闻。同时,VR新闻还可以保留当时所发生事件的真实感、现场感,模糊了传统新闻报道的时效性边界,跳出客观时间的界限,在虚拟的场景中进行充分的展示,用户可随时、可反复、可独立的身临其境地体验当时发生的事件。

二、“VR浸新闻”中的具身性

梅洛-庞蒂将身体置于存在论的基础性地位,他解释了行为和知觉的统一性和具身性,周围外部的环境和身心是不可分割的,以身体为主体的人始终与世界处于境域性的动态互构中。而后,唐·伊德提出了“技术具身性”这一概念,其指的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将技术融入人的经验,人通过这些技术来知觉,并由此转化知觉和身体的感觉[4]89。具身性强调的是心智的具身性,认为身体、环境、心理是相互作用的。“VR浸新闻”从三个层面体现具身性:第一,在感官上,VR以拟人化的特征延伸人的听觉、触觉、视觉体验,塑造更加真实沉浸的场景,使受众感官得到充分的调动;第二,在心智上,在虚拟的环境中通过感官上的沉浸式体验,把对事件的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从而引发自我反思和情感共鸣;第三,在记忆上,利用VR技术带来的感官体验和心智感悟,最终构成认知记忆的“亲身经历”的回忆。

2019年,央视网第一次推出了“VR浸新闻”栏目,包含四个大板块——VR任意门、大事记、暖故事、大突发,每个板块中又包含民生故事、旅游文化、科技创新、突发轰动大事件等多种题材,集航拍实景、全景图像、文字辅助等多种元素于一体,并且可在多个平台播放和利用VR设备来体验。

(一)多感官沉浸式体验

感官是人对真实产生认知所必备的最基础的条件,它带给人们最直接、最强烈、最鲜明的感受。心智的产生也是基于感官在生理上的反馈和冲击。而视觉处于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典型的感受远距离的经验方式,能辨别陌生的认知以及抽象语言带来的理解的偏差。VR技术以视觉为中心,将传统的新闻报道构建成一个多模态的时间空间系统,模糊了“缺席”和“在场”的界限,重塑了视觉、听觉、触觉体验。在“VR浸频道”的任意门板块中,有关于各大城市风景的报道,例如在《黄河边,这个夏天纵情唱》中,受众借助穿戴设备,可以以360度视角全方位感受飞阁流丹的城市建筑和开启美妙的音乐盛宴等,受众还可以转动自己手握的VR设备进入不同的音乐演出舞台,通过VR眼镜,不仅能从视觉上感受现场舞台风格和气氛,还可通过音箱听到立体化现场声,这个报道具有视听结合的特点,受众可以调整眼前的画面,找到合适的角度进行观赏,同时耳边萦绕着音乐,舞台音乐的切换由受众自行把握,减少传统新闻报道对画面的控制,也区别于传统新闻报道的旁观者角度,让受众进入视觉构建的虚拟场景,并且每个人的观看角度不同,获取的新闻信息不同,获得的感受也不尽相同。在VR技术的助力下,受众不再是被动的存在,身体也不再是物质性的存在,其激活身体的感官,提供现场感和目击感,使具身感更加真实强烈,实现了深入现场之内、超然现场之外。

(二)身心的情感共鸣

在新闻报道中VR技术的嵌入比视频、图片、文字等形式更能还原新闻信息本身,也更加接近新闻事实。将受众放置于虚拟的沉浸式场景中,同时具身认识强调头脑、身体、环境之间的耦合交互下才会带给人认知,身临其境和互动体验只是VR/AR技术发展和应用过程中的一个阶段,最终会实现对人的想象思维和审美感知能力的培养[5]85。受众在体验临场感后,产生一系列强烈的感官刺激,身体接收到信息,从而使受众在“新闻现场”产生一定的认知,最后达到共情。比如在抗疫VR报道专题中,媒体深入各个疫情地区的大街小巷,报道抗疫的医生故事和为抗击疫情奋斗的百姓故事,在《我不停武汉行》中首先听到的是外卖骑手小哥的同期声:“武汉疫情发生后,听说外卖缺人手,我觉得既然干了这一行就要有这一行的使命……”整个全景画面就是跟随着骑手王胜区去无接触取货、送单、夜归的场景,受众利用VR设备,以第一人称视角感受疫情下外卖小哥的体验,拉近了新闻里的主人公与受众的心理距离。在疫情下,外卖小哥不顾感染的危险,奉献自己的力量,这种故事叙事对受众产生了心理上的强大冲击。在《武汉重启一周烟火气又回来了》中设置了武昌火车站、长江大桥等八个场景,且每个场景都一分为二,受众不仅可以感受重启一周后的武汉,而且可以回顾疫情封控前的情景,受众通过视觉上的对比产生心灵上的震撼,感悟坚韧不拔、众志成城的精神。在VR/AR的虚拟世界里,主观情趣超越客观法则,感性动力超越理性教条,人超越自身个体的有限性[5]85。有学者指出,在VR新闻中,受众获得体验价值比获得新闻价值更为重要。

(三)认知记忆的形成

VR技术运用在新闻报道上,给未曾经历真实发生过的事件的受众带来的不真实回忆被称为虚假记忆。和其他媒体相较而言,VR构建的虚拟现实提供了更加直接的感官体验,受众只需调动较少的认知能力和认知资源,即可轻松回忆身体经验中的感官刺激、空间安排、身份替换,无须通过更费脑力的理解重组才能完成[6]23,也提供了更多情景化的细节,因此更容易激发使用者的“亲身经历”记忆。在大突发事件板块中包含沙尘暴、疫情等七个主题,在《闻“汛”而动,堤坝筑起“橙色长城”》中,受众可进入武警官员紧急驰援、救灾营地场景以及受灾场景,在武警官员紧急驰援这幅全景中,受众可利用穿戴设备在救援船舰上得到感官上的刺激,感受船只在洪水中受到的强力冲击以及周围武警们焦急准备救援工作的氛围。大部分受众可能未曾经历过这些,利用VR技术可以模仿出所有的感官刺激,让受众体验灾难带来的恐惧感、救援的紧迫感等,使身体接收信息后产生短时记忆,真实的记忆和虚假的记忆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三、在新闻报道中应用VR技术的反思

有学者认为,VR技术的使用使新闻有了三点改变:第一,虚拟现实是通过“以虚证实”“借假修真”的方式来刺激受众获得接近真实的体验;第二,受众不再仅仅是信息终端的阅读者、观看者和讨论者,由此开创了亲身参与和实践的真实;第三,虚拟现实改造了新闻的真实观,在技术与人的具身关系中,真实是在新闻参与中被体验出来的,这使新闻的客观性理念让位于真实是相对的主观性事实[4]91。运用VR技术实现具身性,突破了时空的界限,使身体获得在场感,但在这探索的过程中有些问题值得反思。

(一)画面“软性”欺骗

虽然VR新闻改变了受众的被动接受方式,转化为第一人称视角的浸入式体验,模糊了传统新闻信息框的界限,受众在全景式场景中可以以自主的视角去选择、浏览、收集新闻信息。但是,VR新闻的制作者从传统意义上说还是编辑和记者,他们以自己的视角制作VR新闻,这就等于还是在传递他们看到的画面和“筛选后”的新闻事实,导致最后呈现出的一些新闻镜头被人为排除。因此,哪怕是利用VR技术构建的全景视角,并不是新闻里所有的信息细节都能传递给受众,这就是一种“软性”欺骗。《华盛顿邮报》主编罗伯特·凯瑟说过,“很有可能通过沉浸式新闻讲述的故事是通过摄影师有技巧性的欺骗展现的”,又或者是在VR新闻制作中加入了更多的设计,导致受众对新闻的“真实性”出现争议。某一特定主题或事件中的VR新闻,场景的选择仍需经过媒体之手,用户成为依附于虚拟现实的“接收器”,需经过片面的指引进行观察与感知,新闻场景选择带有媒体报道的内在逻辑[7]。因此在VR介入的新闻中,准确和真实之间并不一定是等号。

(二)新闻的娱乐化

利用VR设备进入新闻场景减轻了新闻的抽象化,感官知觉上的冲击挤压了分辨能力,使受众不需要通过深度思考和理解,新闻信息具有易读性。同时全景式的场景更加让受众享受的是放松感和享受感,而逐渐产生了一种“游戏”的体验感。VR技术追求更有深度的现场感,把新闻报道转变为新闻产品,强调VR技术的服务性和功能性,逐步偏离了新闻是提供信息的这一中心点,也无法提供过多的新闻素材以及新闻事件背后的事实,从而减少了内容的深度,也把新闻的内容叙事放在了较低的地位,新闻事件被弱化为虚拟现实的一个背景,进一步减少了新闻的价值,一味注重受众的沉浸感和在场感,使新闻变得泛娱乐化,使VR技术沦为娱乐性质的工具。

(三)认知情绪的改变

VR营造的现场感把受众带到场景中,使受众认为自己不再是旁观者,而是新闻现场的参与者。这样虽能激发积极的共情,但也存在滥用情感的问题,导致受众在VR构建的场景中容易失去作为独立个体的思考,分不清虚拟情景和现实世界,退化成非理性群众,更容易受到新闻事件中群体的情绪感染,沦为“乌合之众”,导致群体性情绪爆发传播开来,甚至可能因为VR新闻中出现的暴力新闻,增加受众对现实社会激进的感知。比如《纽约时报》发布的VR新闻《流离所失》,该作品是关于难民的报道,把受众置身于叙利亚战争下的断壁残垣中,感受这些儿童是如何生活在被战争蹂躏的地区的。在这样的灾难面前,受众感受到的是恐惧以及对现实社会的不安,在所有的情感经验中,恐惧的经验在虚拟现实的沉浸式体验中最为明显[6]22,从而使受众产生逆进化的心理,出现游行示威甚至暴乱等过激行为。

四、结语

VR技术与新闻的结合重新构建了新闻内容生产和新闻呈现的方式,以央视网“VR浸新闻”为例,本文通过具身性视角,从感知、心理、记忆三个层面解读了“VR浸新闻”如何体现具身性以及VR新闻带来的弊端。身体与技术的交融成了媒介的新格局,VR新闻突破时空的限制,更好地使受众获得体验感,也更好地促进受众的认知得到有效传达。如今,如何把VR技术在新闻业中的价值发挥得更加完美,是值得进一步建构和实践的方向。

参考文献:

[1] 孙玮.赛博人:后人类时代的媒介融合[J].新闻记者,2018(6):4-11.

[2] 杨慧,雷建军.作为媒介的VR研究综述[J].新闻大学,2017(6):27-35,151.

[3] 彭兰.场景:移动时代媒体的新要素[J].新闻记者,2015(3):20-27.

[4] 华维慧.从诠释到具身:虚拟现实技术对新闻真实的再生产[J].新闻界,2020(11):86-93.

[5] 张建,于爽.具身认知理论视域下VR/AR图书阅读方式的变革[J].出版发行研究,2017(7):83-86.

[6] 周逵.沉浸式传播中的身体经验:以虚拟现实游戏的玩家研究为例[J].国际新闻界,2018,40(5):6-26.

[7] 王娟,沈婧菲.“VR+新聞”在专题报道中的探索与思考:以央视网“VR浸新闻”为例[J].青年记者,2022(4):90-92.

作者简介 谭晓涵,研究方向:民族文化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