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小小说）

钟灵

再次小聚时，张琪显得心事重重，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健谈。王宇打消了猜拳的念头，干脆边喝边聊。

这样一来，酒桌上的气氛愈发沉闷。王宇努力想打破这种局面，但一个月前的景象像过电影似的在脑海中闪现，于是欲言又止。

一个月前，也是这个时间、这个雅间，同样是他们两人。张琪海阔天空，大谈人生际遇。

“老兄，这一生我谁都能辜负，唯独不能辜负了胡局长。局长对我有恩，是我人生中遇到的贵人。”张琪面向王宇坐着，油光锃亮的脑袋向前伸了伸。

对此，王宇心照不宣。张琪深得胡局长的赏识，从镇政府文书、秘书到县住建局审批科科长，其间没少受胡局长提携。

“我一个农村娃，凭啥？还不是胡局长器重咱！”张琪接着说。

“我那口子，就是你老同学雅茹，不知感恩，老是对我絮絮叨叨，说这也不能干，那也要坚持原则。”张琪愤愤地讲。

“这下好了，让她嘚瑟，前几天被我给‘休了。”张琪把右手向后挥了挥。

“休”旧时指丈夫把妻子赶回娘家，断绝夫妻关系。王宇觉得这个词真好，干净利落地表达出休人者的主动、权威和被休者的无助绝望。只是自己掌握的情况是，张琪为了报恩，想给胡局长的亲戚“法外施恩”，特意放低了施工投标的准入门槛。为此，雅茹苦口婆心地劝他，情急之下，赌气回了娘家。

“只要是胡局长的事，没啥说的，我必须网开一面。”张琪将端着的酒杯重新放回酒桌，郑重其事地说。

“咱不能犯糊涂呀，要知恩图报，你说是不是？”张琪问道。

王宇一时语塞，微微点头又摇头，他虽然不认可张琪的观点，但又不便说出来。

“我觉着你就没我幸运，同一年参加工作，如今还寂寂无闻，你是命中缺贵人呀！”张琪并没有希望王宇回答。

关于贵人扶持的观点，王宇倒也不反对。每个人的成长成才、事业成功乃至人前显贵，没人帮衬肯定是不行的。王宇也想告诉张琪自己有贵人，虽然不是能提携人的那种，但关键时刻的点拨足以让自己受益终身。不过，瞧张琪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说了也白说，王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王宇的贵人是毕业实习时遇到的田师傅。一天实习下班，王宇见值班室打印机旁码放着A3纸，想着晚上还要加班制表，宿舍的打印纸刚好用完了，就顺手拎了一包塞进包里。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田师傅看到，田师傅仔细问明缘由后，让王宇把纸放回原处，并语重心长地劝他要慎小慎微慎初慎独。王宇牢记田师傅的教诲，从那以后时刻检点言行，把田师傅奉为自己步入社会后的第一个贵人，虽然日子过得平淡，但感觉很踏实。

昨天，雅茹给王宇打了个电话，告知张琪不听自己三番五次的劝说，违规让不符合条件的施工单位参与投标，受到单位处分。雅茹希望王宇能组个局，开导一下张琪。王宇自是义不容辞。

“还记得咱俩关于贵人的对话吗？”王宇打破了僵局。

“记得。”张琪一边点头应答，一边蘸着洒落的茶水在饭桌上写出“贵人”两个字。

“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有贵人，知恩图报是美德，但必须讲原则……”王宇絮叨着，感觉张琪明显少了些浮躁和轻慢。

“揭人不揭短，你这是拿我开涮吧？”想着王宇已经知道自己受处分的事情，张琪红着脸嘟囔。

“常言说得好，家有贤妻夫祸少。雅茹才是你的贵人，只是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是雅茹怕你想不开，托我来开导你的。”王宇站起来，打开雅间的门。

“啥‘贵人不‘贵人的，还‘贵妃‘皇后呢！”雅茹立在门口，风趣地说。

雅间里的张琪已泪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