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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的内涵演变与推进机制分析

2023-04-29陈雪莲闫建

学习论坛 2023年4期
关键词:自我革命党的建设政党

陈雪莲 闫建

[摘要]经历了百余年发展历程的中国共产党在面对风险考验和发展关键期时,主动发起了三次关键性的自我革命:1941—1945年,延安整风运动为新民主主义革命在全国的胜利奠定了基础,为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站起来做好了准备;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粉碎“四人帮”、全面拨乱反正,将全党工作重心和全国人民注意力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为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富起来拉开了序幕;党的十八大后开启的全面从严治党,以制度建设为抓手管党治党,为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强起来提供了制度保障。在不同历史时期,这三次自我革命完成了不同的历史重任,推进了党的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和自我提高,校准了党在下一个历史阶段的思想路线和发展方向,探索出一套相对成熟的从思想上、组织上、制度上推进自我革命的工作机制。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党的建设;政党;自我革命

[中图分类号]  D262.6[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1003-7608(2023)04-0037-07

历史的动力是革命,“革命是历史的火车头”[1]。在引领社会革命的同时“不断进行自我革命,是我们党区别于其他政党最显著的标志”[2]。在总结百余年奋斗成就和历史经验时,中国共产党将自身永葆生机活力的奥秘归因于“……从不讳疾忌医,积极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敢于直面问题,勇于自我革命……不断清除一切损害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的因素,不断清除一切侵蚀党的健康肌体的病毒”[3]。历史地看,中国共产党的自我革命属性在若干历史关键节点上表现得尤为突出。百余年来,中国共产党每个历史时期自我革命的内涵及其时代任务是不同的。探讨党的自我革命内涵和时代使命的历史演变,分析通过历次自我革命而逐步摸索成型的自我革命推进机制,有助于我们更好地判断当下自我革命如何顺利推进。

中国共产党自1921年成立以来,引领了多次社会革命,也进行了多次自我革命。有学者认为,中国共产党百余年历史上至少有六次里程碑式的自我革命[4],也有学者将之提炼为四次较大的自我革命[5]。这其中,三次自我革命是在党的历史的关键节点上重要的自我净化和自我校准。第一次是1941年至1945年的延安整风运动。其间,毛泽东领导起草了《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为新民主主义革命在全国的胜利奠定了基础。第二次是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粉碎“四人帮”和全面拨乱反正。其间,邓小平领导起草了《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开启了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第三次是党的十八大开启的全面从严治党。在这一时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习近平领导起草了《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

这三次自我革命的启动有两个共同的背景:一是中国共产党处于风险考验关头和发展关键期,二是新的发展阶段需要统一全党的思想、认识和行动。具体而言,每一次自我革命有不同的时代背景和革命内涵。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三次自我革命分别完成了不同的历史重任,推进了党的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和自我提高,校准了党在下一个历史阶段的思想路线和发展方向。这三次自我革命形成了党的百余年历史上仅有的三个统一全党思想和全党行动的历史决议。其内容涵盖了如何评价党的历史上的错误和曲折,如何评估当时的发展机遇和挑战,以及如何定位下一步的奋斗目标与行动方向。这三个历史决议是中国共产党在风险考验关头、组织发展关键期提出的自我革命政治纲领和行动指南,对中国共产党在当时自我革命的内涵和时代使命有着详尽的阐述,是研究者分析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历史脉络的最佳文本。与此同时,在这三次历史关键期中,我们党探索出一套相对成熟的从思想上、组织上、制度上推进自我革命的工作机制,这亦是本文的分析重点。

一、三次自我革命的历史角色

党的百余年历史划分为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到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到2012年党的十八大召开的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2012年党的十八大以来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四个历史时期[6]。本文讨论的三次自我革命分别诞生于第一时期的关键期、第二时期结束到第三时期开始、第四时期开启并迈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之时。每一次自我革命的重点也随着时代背景和时代任务的变化而变化。

(一)第一次自我革命:带领中国人民站起来

1941—1945年的延安整风运动,是党的历史上第一次全党范围的党内集中教育活动,是一次解放思想、厘清路线是非、提高全党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的思想上和政治上的自我革命。

1935年召开的遵义会议,结束了王明“左”倾教条主义在中共中央的主导地位,事实上确立了毛泽东在党中央和红军的领导地位,克服了共产国际的不当干扰,但全党对此前王明领导下的“左”倾教条主义错误的严重危害还存在模糊认识。1942—1945年,通过组织高级干部、一般干部和党员集中学习讨论以及深入批判错误路线,延安整风运动统一了全党尤其是党的高级干部对党史上的路线是非问题的认识。但是,在整风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对重要历史问题的严重分歧和争议,这引起了毛泽东的高度重视。他意识到,如果全党不能从思想上对此前发生的错误达成共识、统一认识,就不可能实现真正的团结统一。因而,他主持起草了《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它全面阐述了历次“左”倾错误在政治、军事、组织、思想方面的表现和造成的严重危害,着重分析了产生错误的社会根源和思想根源,高度评价了毛泽东对解决中国革命问题做出的杰出贡献,肯定了确立毛泽东在全党领导地位的重大意义。党中央在总结《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意义时,指出其发布标志着整风运动的胜利结束。

这一次的自我革命是在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关键节点开展的。革命的重点在于纠正“左”倾路线在政治、军事、组织和思想方面的错误,克服把马克思主义教条化,把共产国际决议和苏联经验神圣化的主观主义、形式主义、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这次自我革命的直接成果之一——《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总结了第一个历史时期内党的历史及其经验教训,增强了全党的团结。这个历史决议通过后的第三天,党中央就召开了七大,正式把毛泽东思想确立为党的指导思想并写入党章,为争取抗日战争的胜利和新民主主义革命在全国的胜利奠定了政治上、思想上和组织上的基础,明确了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站起来的奋斗目标和行动方向。

(二)第二次自我革命:带领中国人民富起来

从1976年10月“文化大革命”结束到20世纪80年代初完成拨乱反正任务,是一次思想上、政治上和组织上拨乱反正的自我革命。这次自我革命将全党工作重点和全国人民注意力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是党的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

“文化大革命”十年内乱,使党、国家、人民遭受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和损失。1976年10月,虽然“文化大革命”结束,但是一些长期形成的严重思想禁锢、人民群众呼声强烈的一系列问题,没有得到根本清除和解决。例如,尽快消除“文化大革命”严重后果,恢复国民经济,纠正“文化大革命”造成的冤假错案等。拨乱反正遇到严重的思想阻碍[7]。因为当时的党中央没能在思想上彻底清理“文化大革命”时期和多年来党内的“左”的错误,所以中共十一大和五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并没有完成制定新时期正确路线、方针的任务[8]。

自我革命的推进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智慧,以应对过程中的曲折和挑战。要在短期内消除党内长期存在的“左”的错误造成的政治上思想上的混乱,极为不易。1978年5月,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重申了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基本原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从理论上否定了“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随后,1978年12月召开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重新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组织路线,结束了粉碎“四人帮”后的两年徘徊。但是,这时有人以解放思想和拨乱反正为借口,全面批判中国共产党在新中国成立以来直至“文化大革命”时期的错误,甚至否定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否定社会主义道路、否定毛泽东。以邓小平为首的中共中央意识到,必须对新中国成立以来党的重大历史问题、党的一些负责同志的功过作出判断,尤其要对毛泽东本人和毛泽东思想的历史地位给出明确评价,以统一全党思想,团结一致向前看[9]。1981年6月,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了由邓小平领导起草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总结了党在第二个历史时期内的历史经验和教训,明确了“适合我国情况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正确道路”。《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通过,“标志着党在指导思想上的拨乱反正的胜利完成”[10]。1982年9月,党的十二大召开,正式提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重大命题,明确了中国走什么道路的问题。

这次全面拨乱反正的自我革命重点是总结党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经验和教训,纠正“左”、右两方面的错误观点,重新确立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的历史地位,统一了全党的思想,将全党的工作重心从“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以阶级斗争为纲”转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为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富起来拉开了序幕。

(三)第三次自我革命:带领中国人民强起来

党的十八大后开启的全面从严治党,是基于中国共产党对历史发展新时期的判断,为提高全党斗争本领和应对风险挑战能力、永葆党的生机活力而开展的思想上和制度上的自我革命。

这次自我革命的目标是深入推进新时代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开启全面从严治党的时代背景是:外部环境变化带来许多新的风险挑战,国内改革发展稳定面临不少长期没有解决的深层次矛盾和问题以及新出现的一些矛盾和问题,管党治党一度宽松软带来党内消极腐败现象蔓延、政治生态出现严重问题,党群干群关系受到损害,党的创造力、凝聚力、战斗力受到削弱,党治国理政面临重大考验[11]。这次自我革命从制定和落实中央八项规定入手,持续纠治“四风”,狠抓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的制度建设,开展了史无前例的反腐败斗争。2007年11月至2012年6月,全国纪检监察机关共立案64.4万件,处分66.8万人[12]。党的十八大到党的十九大的五年间,立案154.5万件,处分153.7万人[13]。党的十九大到党的二十大的五年间,立案306.6万件,处分299.2万人[14]。党的十八大以后,对党员干部违纪违法的查处力度明显增强,尤其是党的十九大以来,在反腐败高压震慑和政策感召下,截至2022年10月,8.1万人向纪检监察机关主动投案[15]。

全面从严治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后标志性的管党治党式自我革命。这次自我革命的成果之一是形成了由习近平领导起草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它全面总结了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史特别是改革开放40多年来的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从思想上和理论上明确划分了党的历史的四个时期,推动全党在思想和行动上的统一,为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强起来提供了行动指南。

二、三次自我革命内涵的演变

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的核心任务是坚持和完善党的领导,推动国家发展,实现民族复兴。在不同历史关键时期推进的自我革命虽然侧重点不同,但都有一个非常清晰的逻辑主线,即党的建设与国家发展和民族复兴共进。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唯一的执政党,中国共产党的自我革命不仅完善党的内部结构、路线、方针,而且使社会、国家和民族的发展随之发生重大变化。随着国家发展阶段的变化,党的建设要求发生变化,党的自我革命内涵也得到不断调整。同时,我们党应时应需而生的自我革命,以党的建设调整服务于国家发展和民族复兴的阶段性目标。

在党的建设维度,坚持和完善党的领导是贯穿中国共产党历次自我革命的根本原则。第一次自我革命从思想原则和政治原则的高度强调党的建设要反对单纯军事观点、主观主义、个人主义、平均主义、流寇思想、盲动主义等倾向,要坚持严格民主集中制,成功消除了“左”倾错误在政治、军事、组织、思想方面对党的建设造成的危害。第二次自我革命突出强调党的建设中的三大优良作风——坚持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和自我批评,以这三大优良作风重新加强“文化大革命”时期被破坏的党的建设。相比之下,第三次自我革命从系统工程的高度抓党的建设——全面推进党的政治建设、思想建设、组织建设、作风建设、纪律建设。把全面从严治党确定为党的建设的基调,以党的政治建设统领党的建设各项工作,把制度建设贯穿于党的建设各方面。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新时代党的建设总要求是:……把党建设成为始终走在时代前列、人民衷心拥护、勇于自我革命、经得起各种风浪考验、朝气蓬勃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16]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强调,深入推进新时代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历史地看,勇于自我革命是党的建设目标之一,同时,自我革命又是党的建设的重要载体和核心内容。

在国家发展的维度,中国共产党追求的是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坚持“独立自主地建设现代化社会主义强国”。在服务于国家建设阶段性目标上,我们党的历次自我革命都会调整“政治—经济—发展”这一逻辑主线上关键性要素的平衡。这三次自我革命对政治的强调是逐渐加强的,前两次自我革命强调政治路线、政治倾向正确,第三次自我革命在将全面从严治党确定为党的建设基调的前提下,强调党的政治建设、政治生态和政治文明。这三次自我革命对经济的强调也是逐渐增强的。第一次自我革命关于经济的语境是如何搞好经济斗争。第二次自我革命则强调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必须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要努力改革“那些不适应生产力发展需要和人民利益的具体制度”。第三次自我革命则从“高度重视正确处理改革发展稳定关系”的角度,将经济建设视为“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一部分。

在民族复兴的维度,中国共产党把带领中国人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为根本使命。我们党的历次自我革命都会调整“党—国家—民族”这一逻辑主线的内容。毛泽东在建党初期认为,共产党人的革命是“为了使中华民族得到解放,为了实现人民的统治,为了使人民得到经济的幸福”[17],因此,第一次自我革命服务于民族解放和国家独立的目标。第二次自我革命拉起了改革开放的大幕。邓小平在改革开放初期指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在执政以后,“要致力于发展生产力,并在这个基础上逐步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18]。党的自我革命为国家现代化和民族发展服务。相比之下,在第三次自我革命时,中国经济总量已跻身世界前列,人民生活水平已从温饱向全面小康发展。在这一新的历史背景下,第三次自我革命以实现强起来的民族复兴为己任。

总体上,这三次历史关键时期的自我革命主要从党的建设、国家发展、民族复兴三个维度推进,以探索和回答三大问题为自我革命的核心目标:建设什么样的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以及怎样建设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建设什么样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以及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中国共产党如何带领中国人民实现民族复兴。

三、自我革命的推进机制

自我革命,被视为中国共产党人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在如何推进自我革命上,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这三次自我革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总体来讲,我们党在思想上、组织上和制度上深入推进自我革命的探索已经相当成熟。

这三次自我革命均诞生于党的事业进入新发展阶段,迫切需要统一全党的思想和认识的关键时期。因此,这三次自我革命均包括一次或数次以统一思想为目标的、全党范围的、系统性的思想教育运动。第一次自我革命——延安整风运动,是党的历史上第一次全党范围的党内集中教育活动。延安整风运动的核心任务,即统一全党尤其是党的高级干部对党史上的路线是非问题的认识,使全党在思想上对此前发生的错误和毛泽东解决中国革命问题作出的杰出贡献达成共识。解放思想是开启第二次自我革命的主基调。当时,中共中央意识到,要落实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的路线,实现全面拨乱反正,必须统一全党思想,团结一致向前看。在《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发布后,党中央进一步开展了整党运动(1983—1987年)。这是改革开放之后第一次大规模的整党运动,其任务是着力解决党内思想不纯、作风不纯、组织不纯的问题。第三次自我革命——全面从严治党,包括数次全党范围的思想学习和教育活动。党的十八大以来,继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 (2013年6月—2014年10月)和“三严三实”专题教育(2015年)之后,我们党又于2016年开展“两学一做”学习教育,2019年6月至2020年1月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2021年开展党史学习教育,2023年开展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主题教育。中国共产党的自我革命,是从中央到基层自上而下在思想上厘清路线是非,纠正错误认识,进而实现党组织的纯洁性和全党思想的高度统一。

我们党的历次自我革命以统一思想为核心任务,其推进过程需要组织上的有力领导。从这三次自我革命中形成的党的历史上仅有的三个历史决议的出台过程可以看出党的自我革命在组织上的开展方式。

第一个历史决议以毛泽东1941年撰写的《关于四中全会以来中央领导路线问题结论草案》为起草蓝本。1944年,党中央成立了党的历史问题决议准备委员会。在历时一年多的决议起草过程中,毛泽东在张闻天修改稿“抄清件”的基础上反复修改了七次。毛泽东的第二次修改稿分发给当时中央政治局40多位领导同志征求意见[19]。在六届七中全会召开期间,任弼时连续主持召开多次座谈会和各代表团负责人会议,收集对决议稿的意见。全会最后一次全体会议经过表决决定:原则上通过《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个别意见委托七大之后的中央去修改。随后,七届一中全会对决议内容进行了再次修改,修改稿最终正式作为党内文件向全党下发[20]。

第二个历史决议以1979年3月邓小平在党的理论工作务虚会上的讲话为出发点。同年9月,党的十一届四中全会讨论并通过了叶剑英代表党中央在庆祝新中国成立3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稿,并对30年来的历史进行了初步总结。同年11月起,由邓小平主持,胡耀邦、胡乔木、邓力群开始组织《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起草工作[21]。邓小平为这个决议确定了总的指导思想,并多次提出对决议稿起草和修改的意见。在决议起草过程中,中央政治局决定组织全党4000名高级干部对决议稿进行讨论,起草小组还到全国各地听取意见。随后,决议稿还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十一届六中全会预备会议等会议上经过多次讨论和修改。中央文献研究室原副主任、第二个历史决议起草组成员龚育之曾撰文回忆决议稿起草和征求意见过程:“经过长达一年多的起草过程,经过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群众路线的讨论过程,吸收了各种好的意见,排斥了各种不合适的意见,所谓博采众议,又力排众议(前一个“众”是大众,后一个“众”是小众)。”[22]第二个历史决议最终实现了邓小平在决议起草之初就提出的要求:“争取在决议通过以后,党内、人民中间思想得到明确,认识得到一致,历史上重大问题的议论到此基本结束。”[23]

第三个历史决议的起草工作开始于2021年3月。当时,党中央决定成立文件起草组,由习近平任组长,王沪宁与赵乐际担任副组长。同年4月1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对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重点研究全面总结党的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问题征求意见的通知》,在党内外一定范围内组织讨论,广泛征求意见。文件起草组在形成决议征求意见稿后,于同年9月再一次在党内外征求意见。根据反馈的意见和建议,文件起草组又对决议稿作出547处修改。在决议稿起草过程中,习近平三次主持召开全会文件起草组全体会议、三次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两次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对决议稿内容进行审议。在十九届六中全会期间,与会代表分成10个小组,经过两天半的讨论,进一步提出修改意见138条。文件起草组根据这些意见建议对讨论稿作出22处修改后,决议修改稿再次提交小组讨论,最后才形成决议草案[24]。

在三个历史决议的起草过程中,党的最高领导人都直接承担领导责任,中央政治局成员直接参与撰写,党的高级干部广泛参与过程稿的讨论和意见反馈工作,决议的最终内容均由中央全会在广泛深入讨论基础上表决通过,体现了全党的意志。在决议出台后,组织全体党员干部学习。通过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些学习活动推动了全党对过去的失误和历史经验达成共识。这三次自我革命实现了直面党以往的工作失误和政策偏差,勇于修正错误,同时将党及其领导人所犯的错误视为制度问题和集体领导的问题,而不是归结为领导人个人的问题,明确将党过去工作中的失误与政策偏差归结为党自身的问题,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进行自我革命的勇气。

推进和实现自我革命需要制度的引领和保障,是第二次和第三次自我革命探索出的宝贵经验。在第二次自我革命中,党的领导集体意识到“文化大革命”之所以会发生且持续十年之久,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中国共产党“没有能把党内民主和国家政治社会生活的民主加以制度化、法律化,或者虽然制定了法律,却没有应有的权威”,提出要完善党的领导制度、实行适合于各种经济成分的具体管理制度和分配制度、逐步建设高度民主的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第三次自我革命前所未有地突出强调以党的制度建设为全面从严治党的抓手,构建和完善党的自我革命制度规范体系。党的十八大后,“党的建设制度改革”纳入全面深化改革战略部署,“完善的党内法规体系”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体系。党的制度建设迈上一个新台阶,形成了以党章为根本,以党的组织法规、党的领导法规、党的自身建设法规、党的监督保障法规为框架的党内法规体系。在制度体系完善、制度执行有力、制度权威彰显三个维度推进了自我革命制度规范体系的完善。

四、结语

在探索建设什么样的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怎样建设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的道路上,中国共产党探索出的规律是外靠人民监督、内靠自我革命。本文讨论的中国共产党在历史关键时期的三次自我革命,第一次重在纠正“左”倾路线的错误,是中国共产党“第一次通过整风进行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25];第二次对“文化大革命”错误的拨乱反正,是中国共产党为实现“伟大历史转折”的自我革命;第三次是在中国共产党开启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之际,为“提高全党斗争本领和应对风险挑战能力、永葆党的生机活力”而进行的自我革命。这三次自我革命展现出,在重大历史关节点上,中国共产党如何直面问题、校正航向,进而实现党的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和自我提高。在三次自我革命中,中国共产党的自我革命从政治、思想和行动层面拓展到组织建设、制度建设层面,自我革命的制度规范从单一建设发展成系统推进的制度规范体系建设。

2021年年底,西方最早专门研究当代中国的学术刊物The China Quarterly(译为《中国季刊》)设置了“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专栏,其主编Patricia Thornton(桑顿)在卷首语中写道:“庞大的党员规模、独特的历史发展轨迹以及面对各种挑战时的执政能力,标志着中共已经成为历史上最成功的政党之一。”[26]海外学者将中国共产党的活力归因于其制度调适能力(adaptability of its institutions)、实践弹性(resilience of its practice)和治理创新能力(capability of its governance and innovation)。其将中国共产党提升治理国家能力和取得执政经验的原因解读为:中国共产党的自我革命能力。百余年来,中国共产党在探索如何建设长期执政的现代马克思主义政党的道路上,形成了组织严密、纪律严格、制度完备的政党特色。这是能够实现自我革命永远在路上的组织基础和制度保障。与此同时,作为中国唯一的执政党,中国共产党清醒地认识到,要长期执政,就必须坚持全面从严治党永远在路上、自我革命永远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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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八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向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工作报告[EB/OL].http://cpc.people.com.cn/19th/n1/2017/1029/c414305-29615051.html.

[14][15]十九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向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工作报告[EB/OL].http://cpc.people.com.cn/n1/2022/1028/c64387-3255352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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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邓小平文选: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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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Patricia Thornton.Party All the Time:The CCP in Comparative and Historical Perspective [J].The China Quarterly,2021(10):1-15.

[责任编辑:王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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