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无声
2023-04-29赵思琪
赵思琪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题记
外公是标准的农民,上过学堂,还是一辈子和大地打交道,他热爱他的土地,在每年丰收的季节,外公总是痴痴地望着属于他的稻浪,笑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外公在每年的春天,是一定要下地的,他说从地里长出来的人,可不能忘了地。外公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记忆中的他总是穿着宽大的衣裳,衣襟敞开,裤脚挽起,头戴斗笠,斗笠下是他厚实的肩膀。他总迈着宽大的步伐,在地里踱来踱去,喃喃自语。
外公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他只是悄悄地,悄悄地表达他的爱意。每次母亲带我回家小住,外公都会提前备好给我们的礼物,后山摘的枇杷,外婆做的糖油粑粑,地里挖的红薯……还有用红绳扎好的小白菜,一扎就是一碗,他扎过多少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刚好就是一碗。
在数不清的夏夜里,外公坐在他的田边;其中一个夏夜里,外公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我。我在数星星,他却摘“星星”给我看,那是沾上水的小稻花,是月亮让它成了星星。外公告诉我,稻花是不香的,花也不如别的艳丽,可正因为这小小的稻花,我们才有吃的,才能一代又一代地延续。大概,外公能听见稻花的声音,所以他能第一时间看见小小的花朵。
外公慢慢老了,慢慢褪色的鬓角,慢慢浑浊的眼睛,慢慢弯曲的腰板,这我都知道,而外公好像并不知晓。我出生的时候外公就不年轻了,等我堪堪长到十来岁,外公就离开了,好像他生来只为做我的外公。外公是真的老了,中了三次风后,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或许不是不知道自己老了,而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老了吧。回家之后,我见过外公孤寂的背影,他坐在他的田地上,拐杖静静放着,这地里隐隐的生出几条触手来,将外公环抱住了。远处是秋天的景象,广袤的稻田,全是金灿灿的,夹杂着芳草气息的稻浪席卷而来,外公就好像被这巨浪吞没。
外公是太怕给他的儿孙们拖后腿了。他一生的执念就是建成一间新房,在他慢慢老了以后,却不再提了。当母亲提起时,他也只说别浪费钱。母亲可不管,这房得建。房子动工不久,在最平常的一天,我在学校里念书,倏地被父亲带走,车开得很急,我头一次见沉稳的父亲如此惊慌失态。到了醫院之后才知道,原来我没有外公了。一个月前,外公告诉我,稻穗又要开花了,有时间就回去看看,正是最好的季节。尽管我知道生命是个轮回,人终究是会死的,可外公的离世还是让我止不住地悲伤,我的外公,高大壮实的外公,现在却面色灰白地躺在那里。
外公的离开是急促的,他去得很快,不过是四个小时,我便没有了我的外公。外公是那样的平静,他已早早地选好了自己的墓地,好像只等着在最高的山上,永远地望着他的土地。
又回了老家,一切都不一样了,熟悉的小木屋不见了,连带着那种熟悉的感觉也不见了。所有人都在哭,他们叫我也哭,可我不想哭,外公最不喜欢我哭鼻子了。在守灵堂的时候,我反觉得出奇的安宁,如果外公真的有所谓的魂魄,反倒叫我安心了,因为我知道,有外公在总是不用怕的。真正的孤寂,是我在外公去世之后,默默走上半山腰,看着石碑上外公的照片。这石碑是修得极好的,可惜,外公是不会喜欢的。太窄了,太高了。
回去的路上,我又走过了外公曾经的田地,这时的水稻已经开花了,花开的声音,我听见了,震耳欲聋。我学着外公的样子,脱掉鞋子,踏在这片温热的土地上。我好像又望见了外公,他用手指着熙攘的稻花告诉我,今年会有个好收成。
【点评】
文章重点表达了“我”对外公的思念,以及“我”与外公之间的深厚情感。作者用稻花暗指外公那平凡却伟大的人生,且用稻花将“我”与外公联系起来。在外公逝世后,作者仍用稻花作为自己精神上的支柱,直接热烈地抒发了“我”对外公的深沉的情感,也写出了老一辈质朴的农民对土地的深情以及对子孙无私的爱。
(指导教师:戴 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