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喷嚏一百岁

姜士冬

夏日的夜晚，凉风透过窗户吹到了东旭的身上，睡梦中的东旭感受到了一阵清凉，像海风拍打着自己。不一会儿，他就皱起眉头裹紧小被子，可凉风来袭，薄薄的小被子也不能御寒。

东旭被冻醒了，他眯着眼睛起身把窗户关紧，然后又躺下，马上鼾声如雷。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从房檐汇成水流落下来，好似一片瀑布。

雨下了一夜，早上的时候才停下来，但天空还是乌云密布。就算太阳不出来，小公鸡还是会按时喔喔叫。小公鸡的叫声将东旭从梦乡中扯了出来。

东旭感觉鼻子痒痒的，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阿嚏！”

“一百岁！”外婆听到了东旭在打喷嚏，急忙说。

东旭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喷嚏，外婆接着说：“两百岁！”

东旭揉揉鼻子问：“外婆，您在说什么呢？”

外婆一边盛饭一边笑着说：“我说你打个喷嚏一百岁。你这是着凉了，会感冒的，说个好话图个吉利，没准就把病魔赶跑了。”

“外婆是个老封建。”东旭是一名小学生，学校里老师曾说过，不能迷信，一定要相信科学。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才不是迷信呢。”外婆顿了顿，接着说，“这是民俗，民俗不是迷信吧？”

东旭想了想，老师确实说过民俗不是迷信，而且要尊重各地的民俗文化。东旭乖巧地回答：“嗯，民俗不算是迷信。”

东旭胃口不好，早饭吃得很少，身子还一阵阵发冷。看着东旭止不住地打颤，外婆心疼地说：“你呀，一定是感冒发烧了。”

外面的天空放了晴，外婆推出自行车，驮着东旭去了乡卫生所。东旭鼻子酸酸的，还不通气，不时流出来的鼻涕被东旭调皮地抹在外婆的衣服上。

“外婆，您可骑稳些，别把我摔了！”

“你就放心吧，外婆的技术好着呢，绝对稳。”话还没说完，自行车就路过一个大坑，外婆躲闪不及时，东旭的屁股都被震得离开了车后座。

“哎哟，我这是旧病未去，又添新伤了。”东旭喊着，“我的屁股呀，都被震成八瓣了。”

“八瓣的是橘子，东旭的屁股怎么摔都是两瓣。”外婆故意气东旭。拌嘴的工夫，就到了乡卫生所。

车刚停下，东旭又打了一个大喷嚏。外婆立刻说：“一百岁！”

医生给东旭打了针、输了液，又抓了一些药，东旭渐渐好转起来，肚子也咕咕叫了，他笑嘻嘻地对外婆说：“外婆，我想吃茶叶蛋、爆米花。”

“你的事儿可真多，暑假结束赶紧回家，我可不想照顾你了！”外婆不耐烦地说，“一天天净给我找麻烦。行了，等着吧，我去给你买！”

外婆走出乡卫生所，骑上自行车，骑到东面买茶叶蛋，骑到西边买爆米花，骑到南边买肉包，骑到北面买豆浆，然后又气喘吁吁地回到乡卫生所。

看着这一大堆吃的，东旭感动得直落泪：“最好的外婆哪里找？她就站在我眼前！”

“行了，快吃吧，别贫嘴了。”外婆剥好了茶叶蛋，递给东旭，感叹道，“你妈妈小时候都没有这个待遇啊。”

东旭把茶叶蛋咽下去，然后笑呵呵地说：“要不咋说隔辈亲呢！我妈妈也从没这样对过我。”

吃饱喝足了，针也打完了，东旭现在完全生龙活虎般了。外婆啧啧嘴：“唉，又花了我好多钱啊。”

“外婆记账，等我长大以后挣钱，双倍还您。不对，十倍还您！”

外婆一脚蹬上脚踏板，说：“外婆老了，不一定能活到你长大挣钱呢。”

“呸呸呸，外婆不要说不吉利的話。”东旭眼珠一转，“要不外婆也打个喷嚏吧，这样外婆就能活一百岁。不对，外婆打五个喷嚏，活五百岁。”

外婆听着东旭的话，偷偷抿着嘴笑。东旭坐在后座上，紧紧抱住了外婆。路过街道，路过两旁的枫树，路过人声鼎沸的人群。东旭看着外婆的身影，外婆很多头发都白了，比白雪还要白。

“外婆，我给您染发吧，染得乌黑乌黑的。”

“行。可你会染发吗？”

东旭笑着说：“咋不会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看过染发，很简单的。”

回到家后，东旭就忙了起来，给外婆洗头、配染发膏，然后给外婆的头发染黑。染发膏弄到了外婆的衣服上，滴到了外婆的鼻尖上。外婆笑着说：“你这臭小子，慢一点，细心一点！”

“整体来说，还算不错。”东旭得意洋洋地说。现在的外婆，简直年轻了十岁。

外婆走到镜子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笑着说：“染得很出色，我要跟你妈妈说，如果你以后学习不好，就去当一名染发师！”

“呸呸呸，我学习可好了，我以后要当科学家呢！”东旭说得很傲气。

“小尾巴要翘上天了！”

东旭嘿嘿一笑，也不生气。东旭经常和外婆拌嘴，他们俩谁都不会生气，按外婆的话说，这是他们俩友好的相处方式。

暑假刚开始的时候，东旭就来到了乡下的外婆家。外婆一个人过日子，东旭想陪陪她。刚来的时候，菜园里的黄瓜、西红柿才刚刚开花，现在藤上已经结出了绿绿的大黄瓜和红红的大柿子。门前的樱桃树，也挂满了颗粒饱满的樱桃。樱桃吃下去，籽吐出来，等到了明年，这棵树旁就会长出许多新的樱桃树苗。

“这些树苗都是樱桃树的孩子吗？”东旭天真地问道。

外婆没有搭话，东旭回头看坐在摇椅上的外婆，外婆正呼呼大睡。东旭心想：乡下的生活虽然宁静，但也挺无聊。外婆一个人生活，也会很清冷吧。

外婆睡醒后，东旭凑到外婆身边，问道：“外婆，您会感到孤单吗？”

外婆摸了摸东旭的头：“人老了，就会时常感觉到孤单的，不过还好，我们这些老人都习惯孤单了。”

“孤单是什么感觉呢？”

“外婆也说不清，孤单不是一种味道，不是一种形状，孤单是一种情感，你知道的，情感的事情最难说。”

东旭心里想：“其实，我不知道……”

两只蝴蝶相互追逐，用掉了短暂的夏天。黄瓜藤上再也结不出黄瓜的时候，西红柿都被东旭吃掉的时候，暑假就悄悄地结束了。

外婆给东旭的书包里装满了吃的，东旭的泪珠落到了外婆的发梢，冲掉了染发膏。两个月过去了，外婆的头发又花白了好多。

坐在大巴车上，东旭对偷偷抹泪的外婆喊：“外婆，记得偶尔打个喷嚏哦！”

大巴车开走了，土路上的沙土眯了外婆的眼睛，熏了外婆的鼻子，外婆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

“一百岁！”外婆笑着对自己说，“打个喷嚏一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