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水塘

村口有一个水塘，说得准确一点，是臭水塘，村里人把它当成了垃圾场、泔水缸，不但扔破旧的衣物，还把死鸡死鸭什么的往里扔，每到夏天，成了苍蝇蚊子们的乐园，弥漫着一股腥臭味，人到不了跟前，大老远就得捂着口鼻，逃也似的避过去。

村里想治理没有经费，村主任老贵打算让村民集资，除了他和大栓，没有其他人响应。有人撇了撇嘴，哼道：“大栓在水塘不远处开了一家商店，如果把水塘治理好，他是直接受益者。”

看到村民的态度，老贵叹口气，摇了摇头。

大栓对老贵说：“贵叔，我把这个水塘承包了吧，三十年期限。您说个数，我每年给村里上缴。”

老贵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瞪大眼睛，说：“大栓，你不是开玩笑吧？真的愿意承包？”

大栓使劲点点头。他与水塘朝夕相处，还真就产生了感情。小时候，夏天没少在水塘里扑腾。他在水塘边开商店的第二年，槐花在水塘边洗衣服，失足掉进了水里，他就扑进水塘把槐花给救了，后来成了他的妻子。

老贵兴奋地说：“按说，你愿意治理水塘，村里该给你补助……这样吧，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听听大伙儿的意见。”

当时在场的还有不少村民。当初让他们出钱收拾水塘，如今有人自告奋勇承包水塘，还不跟中了大奖似的？他们打断老贵的话，议论纷纷：

“天上掉馅饼的事，还用开会？！”

“俺同意大栓承包！”

“人要有良心，一分钱也不能收。”

老贵放心了，大栓也把心放到了肚里。

大栓对老贵说：“贵叔，咱签个合同吧？”

“脱裤子放屁，费那事干吗？”老贵不以为然。

大栓说：“白纸黑字，还是稳妥些。”

“好，就依你。”

就这样，臭水塘到了大栓手里。

大栓雇用了人力、物力，先把水塘进行了彻底清理。抽干臭水，清除杂物和淤泥，然后放满干净的河水，水塘周边扎起了围栏。据说，这番折腾，大栓投入了10万。老贵给村里人透露，大栓是贷的款。

等這些告一段落后。大栓想在水塘里种上荷花，让它成为一道风景。槐花不同意，说：“乡下人，哪有工夫赏花？”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大栓说：“那就啥也不整？”槐花说：“如果啥也不整，咱就不上心，时间一长又恢复了原样。不如弄些鱼苗，这样也能把投入的十几万给赚回来。”

大栓把想法给老贵说了，老贵觉得不错，同意了。

水塘就在大栓槐花两口子的商店前不远处，有他们照看，有围栏护着，村民也不好意思再把水塘当成垃圾场了。

两年后，水塘的鱼出栏了。当年，大栓收入3万。

第三年，大栓收入5万。

第四年，大栓收入8万。

村里人坐不住了，眼红了。有人找老贵：“这不中，村里的水塘，为啥成了他个人的？”

老贵说：“当初是大伙儿同意的，人家签了合同的。”

“谁长有前后眼？若是不给个说法，咱走着瞧！”

槐花在商店里坐不住了，要冲出去骂街，被大栓拦住了。槐花嘴里嘟囔道：“你忙来忙去，除了黑了瘦了，忙活几年，挣了两万辛苦费，图的啥？”

当天晚上，大栓和老贵坐在水塘边。有狗吠声此起彼伏。不远处，悄悄过来几个黑影，看到老贵忽闪着的烟头，他们又悄没声息原路返回了。

老贵说：“你也看到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天天晚上守在这里吧？”

大栓失望地说：“把水里的鱼处理了，不弄了。”

老贵说：“不能这样，如果你撒手不干，过不了两年，就又成了臭水塘，到时候，你就成了罪魁祸首，因为你承包的是30年。”

“还真是这么回事。”大栓说，“要不每年给村里上缴点？”

老贵说：“不中。你不管上缴多少，那些人总认为你赚得多……”

大栓说：“贵叔，你说咋办？”

“要我说，把鱼处理了，然后在水里种上荷花，没有收益，他们就不眼红了。”

……

就这样，大栓把水塘里的鱼处理完后，种上荷花，沿水塘周边安装了人行栈道。

村里人有了休闲的去处，怨言也就随之而去。

这天晚上，大栓对槐花说：“当初投入的钱不是我贷的，都是老贵叔的积蓄……”

“老贵叔的？他怎么不出面承包呢？”槐花不解地说。

“他是村主任，若是出面，村里闲话才多哩。这番折腾，老贵叔不但没赚一分钱，还搭进去三万，连同给咱的两万补助，他损失了五万多。”

“原来这样！我明天取两万，给老贵叔送去。”

“中！老贵叔原本等养鱼赚了钱，修缮村小学哩。这下他的打算也泡汤了……”

“唉，在农村干个事咋比女人生孩子还难呢？”槐花重重地叹口气。

【作者简介】侯发山，河南省小小说学会秘书长。著有小说集 23 部，7 部作品被搬上荧屏，部分作品被译介到海外。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