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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批评的个性与激情

2023-04-24刘军

山西文学 2023年4期
关键词:散文作家精神

纵观新时期以来的散文批评史,源于学院批评的主体地位,使得批评话语的呈现整体上趋于温和的风格。即使是在1990年代散文领域内争鸣与论争频仍的情况下,作家、批评家往往也会采取平和、理性的表达方式。然而,随着思想随笔的崛起与兴盛,借助于自身的写作及大量的编选经历,林贤治火力全开,以犀利的批评与过而论之的笔调,批判和清算了1949年之后五十年来的散文创作,平静的散文湖面被扔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浪花。

世纪之交,散文热点频出,一直在高位上运行。林贤治的批评声音如同浇下来的一盆冷水,在降温的同时,他的不同于文学史或者常态的批判内容,也使得人们有机会从整体上反思新时期以来当代散文的诸多问题。当然,林贤治之所以横空显现,从其个人身份来看,他是一位思想型的学者和作家,他的知识分子研究独树一帜,比如其所著的《五四之魂》《人间鲁迅》《胡风集团案:20世纪中国的政治事件与精神事件》,皆曾传诵一时。作为棱角分明的思想者,其发声和表达的方式与1980年代的李泽厚,1990年代的刘小枫、汪晖等皆有所不同。俄罗斯文学传统,尤其是俄罗斯文学中的知识分子传统的培育和影响,对鲁迅精神的继承,夯实了他的在野形象、平民意识、尖锐表达。1990年代的文学现场中,与其比较接近的大概只有张承志了。在散文批评的切入角度上,他是以思想为准绳,这里的思想包含了独立、自由、平等、启蒙精神等现代性的内容。而思想恰恰是当代散文的软肋,这里面既有时代的原因,即文学与意识形态的纠葛与缠绕,也有着作家自身的原因,中国知识分子的依附性人格虽然历经百年的冲击,但未遭到彻底的清算和反思。且以巴金为例,他对极左思潮的反思和自我真诚人格的确立毋庸置疑,但在思想地图上,巴金倡导的“说真话”与鲁迅的“立人”思想及胡适对“自由、宽容”的提倡展开比较的话,差距非常明显。思想的贫乏与人格的卑弱,恰是当代文学的两大病灶,而散文尤甚。所以,当林贤治以现代性思想为尺度绳墨当代散文之际,必不会手下容情。此外,林贤治在1990年代,多次以编选散文文丛的形式介入到散文现场,客观上积累了大量的阅读和见识。早在1993年,他就与邵燕祥合作主编了思想性散文刊物《散文与人》,至1998年止,共出版六辑,刊发了大量思想性散文,这些充满批判精神、理性意识、个性表达的文章,在1990年代的散文热潮中,可谓独树一帜。1998年,林贤治和邵燕祥再度联袂主编《散文与人》丛刊新一卷——《宿命的召唤》,他们强调听从时代召唤,保持对社会现实关注,守望知识者精神家园,坚持独立思考,期待以深厚人生内涵与斐然文采兼容的散文,回应鲁迅在本世纪之初发出的“立人”的呼唤。这些作品不再局限于散文的小圈子,在内容上覆盖了历史、哲学、宗教、政治、自然科学等方面,内容上则具备了独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同一年,林贤治又主编推出了两辑思想性散文刊物《读书之旅》。他在卷首语《让思想燃烧》中指出:“思想何为?思想是以人类的生命热情、生活体验所消融了的知识。它是被激活了的,炽烈的,深邃的,流动的,也许博大,也许精微,却都同样含有毁灭性物质;但是,它在走向生成,因而不致僵化、凝固和死寂”,“任何时代都需要思想,生气勃勃的思想。何况是方死方生的大时代!”引进这些国内鲜见,且代表欧美知识分子启蒙精神的国外思想散文精品,也可看出自比为“拾柴人”的林贤治的意旨所在。杂文家鄢烈山对此则首肯之,他认为这些文丛对于散文的矫正和发展皆有所裨益。此后,林贤治又策划主编了《世界文化名人书库》 《流亡者译丛》《曼陀罗译丛》《世界散文丛编》,充分传达了一个盗火者的道义担当。

1999年,林贤治写出了长达十一万字的批评文章《五十年:散文与自由的一种观察》,这篇文章与他的《90年代散文:世纪末的狂欢》《九十年代最后一位散文家》一起,虽然为数不多,但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他的长文,以撕面纱的方式,围绕着散文作家的立场、人格结构,展开道义上的批判,他的观点几乎彻底扫荡了以往的既定说法。比如,他评价杨绛和宗璞的文章是一种“寄沉痛于悠闲”的文字,她们一生致力于一种安全感的尋找,而不是担当。贾平凹从普通的农家子弟,到变成“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的西京名士,地位和文才都有了变化,但他的思想和文章质量是否有大的升华呢?林贤治说,“看官看得新鲜,其实那是陈货,库存既久且被众人所忘记罢了。”贾平凹曾经说:“咱祖祖辈辈都是平民,咋样弄,咱都去不了平民意识。”而林贤治一针见血地指出,贾平凹把平民意识和农民意识混淆了。平民意识是一种现代的民主意识,有着更大的张力。林贤治不仅批判了贾平凹的小农意识,还对他散文中的性别歧视和低级趣味展开了不留情面的批驳。

林贤治的批评观以自由意志为前提,以真实反映个体与社会为基准,或者可以这样说,自由意志和真实性构成了其批评观的核心内容。他以此出发,评述了建国以来到1990年代末期的诸多作家作品。对待以孙犁、汪曾祺等为代表的立足于乡土的散文作家,林贤治欣赏他们对真实自我的展现,在真实的维度上,他们是走得深远的。他更推崇的是汪曾祺散文,赞赏其越到晚年越敢于为历史、为人性、为知识分子说真话的勇气。而对以杨绛、宗璞为代表的因出身和家庭环境而长期受高雅文化熏陶,更具有传统文化性格的散文作家,林贤治对他们既有批评也有肯定。在林贤治看来,杨绛对真实的展现是刻意与读者保持距离的,“由于作者原来就同他人的存在保持了距离,写作时又刻意制造一 种美学的‘间距,这样,现实在我们看来也就变成了不那么真切了”,林贤治以为这是鲁迅所谓的“瞒和骗”的表现。但对杨绛先生《老王》《林奶奶》等散文,林贤治又言: “这份同情和自省,恐怕还是贵族式的忏悔心情; 就是这样一种情怀,在今天说来,已经是很少有的了。”而自由意志落定在散文中,则彰显了个体精神的丰富性。基于个体精神的维度,林贤治对张承志的思想随笔高度赞赏。并认为他是一位具备“自我意识”的作家,这种自我意识在张承志笔下又有着丰富的呈现。一是其底层意识,“正是凭着这底层对他的精神滋养,使他的灵魂壮大到可以独来独往,可以同一直浮在上层的中国知识界决裂,并有了嘲笑的权利” 。二是其抗争意识,林贤治称之为“游侠精神”,三是对其民族和宗教情感,林贤治认为他是狭隘的。张承志根植于农牧文明的底层意识和宗教情感让他对现代化进程和其他宗教及文明怀有坚决的抵触情绪,林贤治认为他“以野蛮为美,以残酷为美,以原始荒芜贫困为美”,这是对现代化的“一种潜在的恐惧和对抗”,而中国底层是需要从个人权利到社会富有的现代化的,这种人道需求张承志未有顾及。林贤治所强调的散文的思想性中,除了批判与反省意识之外,还将人道主义的精神坐标纳入到思想疆域内。基于此,林贤治对苇岸和一平的认可主要针对他们从人类泛化到自然的人道精神。而作家筱敏吸引林贤治的是她从人道主义角度对妇女和知识分子的审视。

在《九十年代最后一位散文家》一文中,林贤治充分肯定了刘亮程在散文上的贡献。“最后一位散文家”的名号也是由他的这一篇批评文章所奠定的。林贤治认为刘亮程因其文字间闪现的“乡土哲学”而被散文界惊喜热议为“异类”,这是一种由感情、思维和语言交织在一起的哲学表达,是一种特有的关于农村文化心理的表达。

与真实相对立的则是虚假。林贤治确立了两个虚假散文的标靶,一个是贾平凹,上文已有所述,另外一个则是余秋雨。首先,林贤治痛批余秋雨对历史的不真实展现。他批判余秋雨在《一个王朝的背影》和《大义觉迷录》等文中对清朝皇帝从文化生态角度对汉文化、汉民族认同的表述,其内容与历史的客观现实不符,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典型的“伪真实”。他批判余秋雨擅自将文化至上化,在《流放者的土地》《千年庭院》等作品中,“知识传授者其实也就是说教者的奴化心理,则根本不曾引起余秋雨的注意”。其次,林贤治对余秋雨散文中情感的缺席非常不满,从众多的作品中,根据林贤治的解析,他认为余秋雨缺乏对苦难最基本的恻隐之心。这种基于思想准则和真实性原则的批评,可谓毫不留情,与酷评风格的朱大可相得益彰。

马克思曾有过“深刻的片面”的命题,恩格斯也曾自道,片面性是历史发展的必要形式。林贤治对五十年散文的批评在总体上具备了突出的“深刻的片面”的特性。丁晓原在谈到林贤治的散文批评时指出:“林贤治是一个典型的率性散文批评家,面对他的批评对象,他怀具自由的心志,心有所想,形诸笔端,全无遮拦,因而显得特别的真实,是一个典型的率性散文批评家。作为一个率性散文批评者,具有一种只基于内心感受,不顾及‘面子的实话实说的批评勇气。这在相对‘甜蜜化的批评环境中,显得难能可贵。”林贤治的批评面目虽然以另类的方式出现,但其深刻性应该说远大于片面性。首先,从影响力因素而言,他的《五十年:散文与自由的一种观察》越过了散文甚至是文学研究的界面,进入到当代思想文化的场域之内。纵观建国以来的散文批评和散文研究文章,皆具有自闭型的特征。源于理论的无力及散文文体的弱化现实,关于散文的争鸣和论争也仅仅限于散文领域,很难突破自身,进入到大的文学场之中,成为公共的文学话题。在1990年代文学已然边缘化的现实条件下,林贤治的散文批评能够引起知识界、思想界的侧目,仅此一点,新时期以来的散文批评唯有此例,可见其锋芒所在。其次,林贤治的散文批评与他的知识分子研究一脉相承,他的散文作家主体性批评与透析独树一帜。将每一位散文作家皆放在现代知识分子的层面加以考察,以思想、个性、人格结构为具体准绳,烛照出了当代散文作家普遍的软弱、自我欺骗、妥协与自我保全的精神内质,其指向是犀利的,其开掘是深沉的。也正是恪守了知识分子研究的视角,使得他的精神观照系统能够从白话散文的传统中脱离出来,走向更为宽广的哲学和艺术,尤其是近两百年来哲学和艺术中关于自由、独立、个性、自省与怀疑等因素的指认性成果。最后,在具体作家作品的评析上,林贤治往往具有惊人的洞见能力。他的这种能力得之于其对阅读的本初感觉的忠实,他不会像其他批评家那样面面俱到,或者充分考虑非文本之外的因素,而是直奔作品,洞察幽微,在作品中钩沉作家的精神倒影。对真实的“第一感觉”作某种“自我意识形态化”的改写,这是林贤治之为林贤治的根本所在。如同小说批评中的特征化和典型化一样,他通过局部和微观层面的细读与分析,往往很快获取到一种整体把握的能力。爱憎皆分明,此外,涉及林贤治散文批评的片面性也是一个突出部所在。其批评实践过于强调知识分子观念,因此,从形态上呈现出“俯视”感,也必然会带来强烈的主观性。文本是具体的产物,而观念则是一种绵延的存在,应时性与永恒之间,永远存在着矛盾关系。另外,批评的本体应该是文学性的辩护和评析,如果本体被植入其他观念,那么,太多的散文作品必将会“破绽百出”。

林贤治是一位思想型作家、学者,在野和体制批判的立场决定了他的批评方式,也决定了他对学理性、体系性批评话语建设的主动性疏离。从理论到理论的演绎方式恰恰是他所反对的,考察其批评话语中的几个关键词,如自由、真实、个性,皆非其独创的内容,而是白话散文批评史上常说常新的内容。 如果说自由、真实、个性构成了他的散文批评的主体内容的话,这三个要素在林贤治看来不可分离,处于一种内在联动的状态中。源于此,丁晓原指出:“自由是散文的基本精神,真實是散文的一种品格,而个性则是它的一种境界。自由是散文写作的前提,没有自由,就不可能写出真实的、具有个性的散文。”因此,在散文理论的建设上,林贤治并非一个立法者,他在散文理论上的贡献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他给出了“散文对自由精神的依赖超过所有文体”这个命题,另一方面,则是他对散文真实的实践性的建言,在对散文真实性的认知层面,林贤治拥有不同于往常的格局。

先谈自由精神,在林贤治之前,前辈学人、作家也曾多次叙及。比如周作人言及的小品文的兴盛与自由环境和思想自由的密切关系,鲁迅所言散文是大可以随便的观点,比如对散文结构自由的认识等等。总体而言,提及自由,人们往往从散文的取材、形式特点、技法等着眼,然而自由在林贤治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调。自由精神是整体观照的一种结果,既包括作家主体人格的指认,也包括对散文作品精神气质、风格才性的指认。很显然,林贤治的“自由精神”有着强烈的五四精神的背景,与陈寅恪的“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有着精神上的承继性。林贤治曾非常赞赏鲁迅从客体到主体的批判方式,批判对象从客体到自我的扩大无疑是对精神展现的更高要求,也是批判深化的必要前提。自由精神的双向性就在于对作家、作品的整体观照。文学艺术经常遭遇自由与限制的悖论,对于作家而言,能否克服来自外部与自我的限制,构成了考验其自由精神成色的标准。具备了自由精神,散文作家才能够进一步去书写真实,歌德曾经说过,伟大的艺术就是在限制中寻找自由。林贤治对政治话语、市场话语、娱乐话语等外部强势话语入侵文学场域的情况,有着高度的敏感,他也认识到具体历史情境中作家主体人格的普遍塌陷。在散文中高扬自由精神,实际上也是他知识分子话语表达的组成部分。这一点,他与叔本华、马尔库塞对知识分子的认识异曲同工。

其次,在散文真实性问题上,在林贤治看来,散文的真实不应该作为理论问题加以讨论,而应该是一个需要迫切解决的实践问题。他认为真正的散文是不戴面具的,林贤治是在一个更大个的格局和视野上来看待散文真实性问题的,即,作为创作主体的作家,需要具备清醒的自我意识,需要有辨别真实的能力,因为对于文学而言,真正的真实不仅容易被意识形态话语所遮蔽,在当下的时代里,还容易被物质主义、消费主义所遮蔽。呈现真实不容易地方恰恰就在这里。真实不仅仅是事件的真实,更准确地说,它指向社会关系本质的方面。基于这个认识,林贤治认为1990年代的散文在以下三个方面缺乏或者回避了真实。第一,散文界存在的“个人化”写作现象,比如小女子散文或者都市美文,就是忽视社会现实存在的一种结果。第二,用心于“上层”的真实,而忽视了底层的“问题真实”。第三,过于注重外在的真实,忽略了作为主体的个性的真实。林贤治对这三种“伪真实”的批判也彰显出来其散文真实观的具体内容,即社会性真实、底层真实和个性的真实。

自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文学界和学界对以诗化模式为代表的当代散文模式展开了反思,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的楼肇明那里,批判得以进一步地深化。不过上述的批判和反思主要集中在结构、表现手法的僵化层面,也有个别学者的文章触及诗化模式对真实性品格的消解问题。对当代散文艺术模式和思维观念的陈旧的彻底批判,则是由林贤治完成的。立场的分明和表达的尖锐之下,是林贤治对当代散文的某种否定,在他看来,思想的被禁錮,个性的被钳制,导致了当代散文的贫血症候。当代散文的思想观念和艺术表达之路,实际上背离了现代散文的基本精神,正是因为背离,方导致了当代散文的固化和迷失。他的批评声音对于“当代散文可以与现代散文并驾齐驱”或者“当代文学各文体中惟散文超越了现代散文”的观点泼了一盆冷水。在当时散文越来越热甚至趋于虚妄的语境中,林贤治的散文批评无疑起到了“止热”的作用。

如同当年的鲁迅有着强烈的置身无物之阵的感觉一般,林贤治的散文批评尽管掷地有声,尽管也有着少量的回声,但在整体上,他的批评依然遭受了置身无物之阵的命运安置。如海绵状的文化传统始终不声不响地耗掉光芒和锋芒,而文学批评现场的“广场效应”(朱大可语),设置了一个总体性的无意义的符号矩阵,在这个矩阵里,奉行的是不回声、自说自话、意义消解、假作真时真亦假的逻辑规则。尼采说过,飞着的人是遭人嫉恨的。这句话基本适合中国社会话语现场的诸多不按规矩出牌者。因此,林贤治的散文批评及其声音传达被忽略被淹没似乎就成了某种必然的命运。《五十年:散文与自由的一种观察》之后,林贤治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思想随笔的写作和鲁迅研究之上,其思想随笔的重量级作品《一个人的爱与死》就是在新世纪之初面世的。

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整个文学批评现场进入到一个“学术凸显批评淡出”的局面。批评的样貌尽管随着新媒体的涌现而产生了非常大的变化,但是从内容产出来看,批评家愈来愈隐藏到幕后,呈现在公众面前的则是作为公共知识的理论、理念、观点。批评家的自我隐藏,不仅导致了个性、锋芒的缺席,更重要的是使得文学批评的生产走向了可怕的自闭,在一个闭环里自我生产、自说自话,也因此,才有了“没有文学的文学理论”这样的命题的出现。英国诗人华兹华斯曾经说过:“诗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强烈的感情不仅是文学创作的强大内驱力,对于文学批评而言,同样必不可少,在此方面,别林斯基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这位宣扬“俄国文学是我的生命,我的血”的批评家,始终葆有强大的激情。正是基于激情和强烈的正义感,才会在冰天雪地的舆论场中一个人单枪匹马挺身而出,为处于孤立无援和茫然恐惧中的果戈理辩护,进而捍卫并夯实了俄罗斯现代文学中的现实主义道路。以此反观新世纪文学批评现场,学理的凸显以及论文模式的生产主体,将批评的个性与激情逼到了墙角。尽管还有着类似唐小林“深刻的片面”式的批评声音,但从整体上俯瞰,批评个性与激情的全面退却构成了不争的事实。墨西哥作家帕斯在《批判的激情》里曾说:“今天的文学商业被一种单纯经济观点所左右:最高价值就是购书者的数量。赚钱是合法的;为‘伟大的公众生产书籍也是合法的,但如果中心意图是出版‘畅销书、娱乐性作品和通俗读物,文学就会死亡,社会就会堕落。”

新世纪之后,随着散文热的降温及散文思潮的弱化,散文的“弱势文体”现象愈发严重。本来就稀少的散文批评声音,在基本走向上,大多归于学院,部分则趋于消隐。学院批评的主体地位所带来的后遗症,不仅与文学批评现场的病灶重叠,而且其数量的稀少和内容上的分散性,使得散文批评作为独立的文体批评的地位岌岌可危。这个时候,我们回望一位独立而个性的批评家,自有一番意味。

世纪之交,林贤治以思想批判的角度进入到散文场域,爱憎的分明,价值判断的直接,批评的勇气等等,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虽然在散文理论的建构上并没有带来体系性的内容,但在批评风格上,却为散文界带来了一种新的风气和活力。1980年代学界提倡的重写文学史的话题,在林贤治这里得到了真正的实践,尽管有意气和独断的成分,但他勾勒出的散文地图却泾渭分明,让人耳目一新。

【作者简介】刘军,散文批评家,现居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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