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煤油灯
2023-04-23万常鸣
万常鸣
在龙湖老家的阁楼上,还保留着一盏擦得锃亮的煤油灯。这盏煤油灯,曾伴随我度过了一个个宁静的夜晚。每当我看到它,童年的苦涩便涌上心头;每当我提着它,当年挑灯夜读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眼前。
我读小学时,已经是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个时候,读书对穷人而言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老师少,学生多,学费也贵,很多像我一般大的穷人家的孩子,因没钱读书,只能早早从事农业劳动。好在那时的我非常懂事而且勤快,为了争取读书机会,我答应父母,家里的猪我负责喂,家里烧的柴火我负责砍,放寒暑假还要帮忙放牛……
我家使用的煤油灯,结构造型极其简单。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水果罐头玻璃瓶,里面装上煤油,瓶盖中间扎一个小洞,一块铁皮包圆成小筒状,里面穿过一根浸过煤油的棉线捻子,将之直插瓶底。玻璃瓶外,套了一个带把的铁皮托盘。就是这样一盏煤油灯,在漆黑的夜里,摇曳着微弱的光芒。那如萤火虫般的光,成为我少年时代明亮的、温暖的回忆。
家里的煤油还得省着点用。冬天的夜格外长,一家人团坐在一起,母亲纳鞋底,我和哥哥在灯下看书、做作业。橘红的火苗,青黑的飘烟,偶尔伴着“嗞啦”烧棉的轻响……那个画面至今回想起来依然很温馨。父亲在灯下吸草烟,他身材高大,背影一直顶到天花板,从天花板弯曲着,弯曲着,一直弯曲到坐凳底下,形成一个巨大的长长的黑影。一根长长的烟斗,他从不离手,烟斗透着威严。看到我们不认真,父亲便一个烟斗敲下来。为了不让我们读书太吃力,煤油灯是放在我们近前的。灯前看书,荧光摇曳,看久了,視线又模糊了起来,但又不敢将灯芯挑高,怕浪费煤油。煤油灯下,是不宜长时间看书的:一来费眼睛;二来浪费煤油;三是看书久了,鼻孔里钻满了黑黑的油烟灰,连头发上都是。洗头,又是一件费水费肥皂的事情。那时,古书中的“凿壁偷光”“囊萤映雪”“月下读书”,是我小时候最强烈的向往。
家里若来了客人,母亲也会慷慨一回,将煤油灯的白棉灯芯挑出寸许。那跳跃的火光,能将贴满奖状的泥墙照得黄亮,也映照着母亲黧黑泛红的脸。他们和客人一边剥着花生,一边谈论张家长李家短,将生活的艰辛在摇晃的煤油灯下摇淡、摇碎,摇出平淡日子的山高水长。
岁月如歌,春夏秋冬。在这盏煤油灯微弱昏黄的光芒中,我一路刻苦勤学,努力奋进。小学,我以全乡前十的成绩进入中学,中学又以全县第六名的成绩考取了江西省南城师范学校。如今,是我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的第30个年头。
过去的日子像东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那盏伴我长大的煤油灯,也永远淡出了我的生活,孤独地待在老屋阁楼,寂寞地品味着生活的宁静。没有拼搏的昨天,哪来幸福安宁的今天?珍惜今天,就是对过往最好的纪念。
(插图:朵 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