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限时的暂避虚拟空间
——基于列斐伏尔空间理论解读剧本杀
2023-04-19纪齐铢
纪齐铢,黄 玲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剧本杀游戏是近年兴起的一种休闲娱乐游戏,玩家以20~35 岁的年轻人为主体,分为线上剧本杀游戏和线下剧本杀游戏两种形式。近年来,线上剧本杀游戏呈现出井喷式发展,线下剧本杀游戏门店也因市场需求的不断扩大而逐年增多。剧本杀游戏这种新兴形式的游戏既有推理益智的乐趣,又有聚集人群的交友功能,是时下年轻人休闲娱乐首选的方式之一。剧本杀游戏限定了一群人在某个时间段相聚一处建造一个游戏空间,这一空间虽然是独立于现实之外的创造性空间,但是它并不脱离现实的社会生产关系。正如列斐伏尔的空间理论所强调的那样,空间是社会的产物[1],剧本杀游戏可以使人们凭借创造力和想象力构造出一个无限可能的虚拟世界,这是一个有生命的空间。玩家在角色扮演和推理案件的过程中不断完善着空间表述,而这项活动是建立在现实的空间基础之上的,最终人们获得游戏空间与生活空间的统一。
一、列斐伏尔的三元空间理论
列斐伏尔提出“空间是社会的产物”的命题,每个社会、每一种生产方式及其亚变种都会生产出相应的空间,即自身的空间。列斐伏尔认为每一社会空间都包括三个层次,分别是空间实践、空间表征、表征空间,这三者是辩证统一的[1]。第一个层次是空间实践,指物质生产活动形成的社会空间,是具体化的场所,应从物理的维度去理解。空间实践是物质性空间,是人们能够感知到的空间。空间的物理性是空间生产的基础,人类在实践的过程中不断促进自然空间向社会空间转化,空间本身的生产也带有社会性意义,能被感知到的空间是人类活动和经验的产物。第二个层次是空间表征,指构想层面的空间,它体现的是某一空间的设计者对知识、符号或符码的操控。这是一个概念化的空间,是要通过概念的建立来表达特定空间的特定含义,实现表征目的。它的建造方式不是通过某一具体的物质空间载体,而借助语言学意义上的符号、编码或象征手段来表达自身的深层含义。例如一个城市空间,需要由科学家、城市规划者等借助某种语言性的符号系统去构想形成一个概念化空间。第三个层次是表征空间,这个空间凸显的是空间所表征的社会生活隐秘的一面,是人们生活其中的空间,人们社会生活的意义就在表征空间中体现出来。身处某一社会空间的人会想象并渴望去试图使用与改变这一空间,在过程中要对它的对象物进行象征性使用,这会遮盖住自然的物理空间[2]。总之这是一个流动的空间,空间的实践参与者置身其中,用各种空间意义和权力运作的方式,共同创造一个具象化的活空间。空间的实践参与者维持、塑造或改变着空间,反过来他们也受到空间的实践活动本身的影响。它是属于个人对空间的体验,代表着一种生活的真实体验。
这三个空间相互联结并且高度重合,第三空间是在第一空间和第二空间基础上形成了一个更高层次的空间存在,空间的生产是一个动态的辩证过程。列斐伏尔提出的三元空间辩证法为空间认识提供了新的思路与维度,这对认识现代媒介下产生的虚拟空间也会有帮助。在现代都市空间中,人们可以凭借各种技术、手段去创造有特殊意义的虚拟空间,置身其中的人们不仅完成了虚拟空间的表达,人的主体性身份也由此得到确立[3]。可以说每种新的虚拟空间的提供,都是在满足人们主体性表达和精神发展的需要。
二、剧本杀游戏虚拟空间的生产
(一)剧本杀游戏的空间实践
剧本杀游戏正是这样一个机会,玩家可以在游戏中充分发挥能动性,打造出一个限时的虚拟空间。在游戏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都能发出自己的声音。以平等为前提建立起来的社交关系网是一种人与人之间交往的理想状态,在游戏中个人的身体本能得到充分的发挥,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消解单调平庸的传统空间秩序和规范。剧本杀游戏创造出来的游戏空间是对日常生活的一种重构,它依托于现实基础,又是一种新的动态生成。[4]
空间实践产生具体化的场所,这是剧本杀虚拟空间产生的基础。无论是线上剧本杀游戏还是线下剧本杀游戏,都是基于现实基础的。线下剧本杀游戏需要为玩家提供一个场所,尽量去创造符合剧本的环境和氛围。高端的场所则会提供充分的服化道,让玩家置身于逼真的情景中。道具、场所的布置就是一种空间的实践,这一空间是能被感知到的,玩家的身体感觉如视觉、嗅觉、听觉等要得到完全的发挥释放,就需要借助于空间实践来确保游戏空间的基本特征。
线上剧本杀游戏不像线下剧本杀游戏那样有具体场所的提供,但所有玩家还是要聚集在某个特定空间内,游戏平台也要尽可能提供还原性强的场景。线上剧本杀游戏同样依赖于一定的现实基础,具体表现为互联网信息技术的支持。传统的物质空间和数字空间产生了很大的交集,它们之间的边界逐渐模糊,结合文字、影像、声音、触感等可感知的媒介信息可以形成一个新的空间综合体[5]。线上剧本杀游戏能给玩家带来如真如幻的游戏体验,青年人会着迷于此类游戏也是因为这种沉浸式体验能带来感官的满足感。剧本杀游戏所形成的虚拟空间是空间实践的形成,它具有一定物质性基础。
(二)剧本杀游戏的空间表征
剧本杀游戏的完成度主要取决于游戏的空间表征。在剧本杀游戏中每个人都分到了属于自己角色的剧本,如果要完整呈现整个剧本故事,就还需要其他玩家的叙述参与。另外,玩家并非照本宣读,一般会有需要自己发挥的部分。每个玩家的历史经验会参与到剧本杀游戏空间的形成中来,甚至每个玩家的知识文化背景也会影响到游戏的进展。一个高阶的玩家能娴熟地运用话术使自己摆脱嫌疑并影响故事的走向。玩家需要用自己的语言去描述分配到的角色,同时去分析推断故事的可能性走向,如找出凶手。剧本杀游戏的空间正是在“你一言、我一语”中建构起来的。这个空间只是一种抽象的存在,用语言交流的方式来达到表征的目的,形成一个虚拟的游戏空间。
另外,剧本也是游戏空间表征的一个重要方面,一个好的剧本应该逻辑顺畅、难度适中,它合理地搭建出剧本杀游戏的框架。玩家的空间发挥、线下场所的道具安排都应该围绕剧本的设定而展开。剧本的写作方式,通常确立了游戏空间的基本含义。在剧本杀游戏空间的生产过程中,剧本的设计将各种生产要素和社会关系联结起来,实现想象与现实的转化。空间在表征出来后就会带上社会属性,剧本杀游戏的剧本是有现实基础的,一般是根据已有的传说故事或者文学作品进行改编。有现实文化基础的剧本也是玩家能够参与游戏的一个重要前提,玩家能理解游戏的社会文化背景,才能按照剧本设定继续游戏,剧本杀游戏会在大学生这样有一定知识文化储备的青年群体中流行起来是有其原因的。
剧本杀游戏的一大特征就在于它是一次性消费产品,每一批玩家会形成一个独特的游戏空间,即使是同一个剧本,也会因为不同的玩家而有不一样的表现样貌。剧本杀游戏所产生的虚拟空间有剧本构建的预设,也有玩家交际互动的填补,在游戏的过程中虚拟空间得到不断延展。剧本杀游戏的过程是虚拟空间表征的过程,这属于精神层面的空间,最终会呈现何种面貌主要取决于游戏参与者(剧本设计者、主持人、玩家等)对知识文化和语言符号的运用。
(三)剧本杀游戏玩家体验的表征空间
剧本杀游戏玩家在游戏中获得鲜活的游戏体验,这是游戏的表征空间体现。玩家参与创造剧本杀游戏的虚拟空间,这个空间实践过程又会影响个人的精神世界。表征空间是属于个人体验的空间,列斐伏尔提倡人们应向真实需求的空间和能彰显身体本能的空间回归[6]。剧本杀游戏提供一个让人能穿梭于各种角色、体验不一样人生的机会,玩家在塑造游戏空间的同时也在释放身体的能量。每个人都远离了日常生活既定的秩序和阶级身份差异,在游戏的空间内不再有歧视和隔离。剧本杀游戏形成的虚拟空间类似于列斐伏尔提出的“节日世界”,个体的能动性得到充分发挥,剧本杀游戏创造的虚拟空间有助于人的主体性确立[7]。
玩家在剧本杀游戏中不断操作实践,同时又会被这个游戏塑造的虚拟空间影响到其精神世界。一些玩家对剧本杀游戏“入迷”后难以自拔,甚至出现精神错乱的症状,分不清现实自我和游戏中的角色,这是虚拟空间创造得过于完美的缘故。人们有想象自我和改变原有空间形态的欲望,在剧本杀游戏中玩家对角色的表现是空间形成的主导,因此玩家的操纵是占绝对地位的。但同时玩家又需要以角色大纲为基础,加上场景和道具等空间实践制造出逼真的效果,玩家实际上处于一种被支配、被束缚的地位。表征空间是一种被消极体验到的空间,人们依据空间实践不断完善着空间表述,当渴望的空间与生活的空间达到一致,玩家就获得了剧本杀游戏的真实体验,甚至是将剧本杀游戏的虚拟空间当成唯一空间,沉浸其间、抽离不开就回不到现实世界。
剧本杀游戏形成的虚拟空间往往会与现实世界相差甚远。玩家在结束游戏回到现实后会产生巨大落差感,进而陷入一种迷茫。根据欧文·戈夫曼的理论,社会生活可以分为台前和台后表演,人通过在前台的表演弥补后台的缺失,前台是个人按照社会主流的行为准则和规范所进行的社会角色的表演,在后台人们可摆脱前台的束缚,实现自我解放[8]。剧本杀游戏同时具有前台和后台的功能,它使人暂时忘记现实中的身份而全身心地投入到某个表演中,使得后台的现实本我得到某种情绪宣泄,实现自我解放。同时,剧本杀游戏本身也是一种后台活动,它远离现实世界的制度限制,可以使自发性的自我任情流露。
玩家作为剧本杀游戏虚拟空间构建的参与者,能在剧本杀游戏中获得一种真实生活的体验。因此,把控好剧本杀游戏的题材或质量是很有必要的。一个好的剧本杀游戏所形成的空间应该使人的主体性得到充分发挥,自我表达的需求与规则高度融合起来,实现人性的整合。反之,如果用一些涉暴、涉黄的元素来刺激玩家,则容易导致玩家在虚拟空间的沉浸体验中产生极其不适的感受,并对其现实生活带来不良影响。
三、剧本杀游戏虚拟空间的启示
列斐伏尔的空间理论认为空间实践、空间表征、表征空间是三位一体的,从身体出发加以解读,即感知的、构想的、经验的三个部分相互融合,整个剧本杀游戏虚拟空间的创造符合空间生产的“正反合”过程。剧本杀游戏产生的虚拟空间作为表征空间是一套有意义的实践系统,玩家在赋予这个虚拟空间意义的同时,自身的精神世界也被构建,个人在创造剧本杀游戏空间的同时获得真实的游戏体验。剧本杀游戏的表征空间并非空间实践和空间表征的简单相加,而是在空间实践的基础上不断完善空间表述,通过去创造一种新的生活空间重新恢复人的生气和活力,这也是剧本杀游戏空间存在的意义。
通过对剧本杀游戏空间的解构可以发现,这一空间可以满足人们自我完善和发展的需要,但我们也必须意识到这是一个限时的暂避空间,它绝非一个可长久停留的“美梦天堂”。剧本杀游戏的积极意义在于它提供了一个完善的虚拟空间,是属于成年人的沉浸式造梦空间。人类有表达空间、创造空间的需要,在剧本杀游戏世界的打造过程中,人重新确立了自我主体性,实现了个体欲望与现实生活的整合。游戏参与者能充分调动主观能动性,参与互动交际,暂时告别了现实世界的藩篱,重构出一种新型的人际关系。另外,剧本杀游戏也是在满足人类情感表达和宣泄的需要。游戏的虚拟空间能消解掉现实生活空间的凝滞常态,将人们从日常的规训和压制中解放出来,每个玩家在新世界的新角色的诠释过程中收获独特的人生体验,喜怒哀乐得以尽情释放,并且这些情感在虚拟空间中都被合理化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剧本杀游戏虚拟空间的生成过于完善,它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个体的精神世界更易被虚拟空间所影响甚至操控。剧本杀游戏有一套完整的空间生产过程,每一次游戏的进行就是在构建一个新的空间,而在游戏过后个体也会被动接受游戏空间的烙印。这样的空间增多之后,会被现实空间挤占掉,对一些个体来说这会超出其心理承受范围。有个别玩家因为沉迷剧本杀游戏而出现精神错乱、精神崩溃的现象,这是我们所不愿意看到的[9]。
对待剧本杀游戏最好的方式便如那句古话所说,要“乘兴而来,尽兴而返,何必见安道耶?”靠近这一虚拟空间已经达到目的,在游戏中我们获得了最重要的自我发展、自我完善,并非要亲眼所见真实的剧本杀游戏世界才算至臻至善,更何况剧本杀游戏始终只是一个虚拟空间,具有很强的虚幻性与迷惑性,并不是真实可以生活其中的空间。因此,我们对剧本杀游戏不应作过多迷恋,只需要在游戏结束离开时带走那份美好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