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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驱瘟逐疫事象探析
——以陕南羌族傩事活动为例

2023-04-18许梦莎

阿坝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巫医瘟疫

许梦莎

一、瘟疫

瘟疫是中国古代对由强烈致病性细菌、病毒引起的各种流行性急性传染病的总称,在史料中早有记载。如《周礼·天官·冢宰》记载:“疾医:掌养万民之疾病。四时皆有疠疾,春时有首疾,夏时有痒疥疾,秋时有疟寒疾,冬时有嗽上气疾”①周礼·仪礼·礼记[M].陈戍国,点校.长沙:岳麓书社,1989:12.,认为瘟疫一年四季都有可能发生。现存最早的中医古籍《黄帝内经·素问·本病论》指出,瘟疫具有传染性、流行性,临床表现相似,发病与气候有关等特点,“厥阴不退位,即大风早举,时雨不降,湿令不化。民病温疫,疵废,风生,皆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内烦,咽喉干引饮”②全本黄帝内经[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10:269.。《黄帝内经·素问·刺法论》中指出防范的办法:“黄帝曰: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不施救疗,如何可得不相移易者?岐伯曰:不相染者,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天牝从来,复得其往,气出于脑,即不邪干。”③全本黄帝内经:261.这些观念说明当时对瘟疫的认识已经达到了相当水平。

其实,中国古人对疫病的认识,还可以追溯到更早以前。甲骨文中“疾年”的记载,指的就是瘟疫。《山海经·东山经·栒状山》记载有鬷鱼“食之无疫疾”④袁珂.山海经校注[M].成都:巴蜀书社,1992:123.。《说文解字》对瘟疫的解释:“疠,恶疾也。从疒,厉省声。”⑤许慎.说文解字[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1:155.由于这种传染病多发生于囚徒奴隶之中,而称“温”。“温”本作“”,是囚犯或奴隶的代称,因囚徒群居,患病易互相传染,故把牢狱囚徒之间发生的传染病,称作“病”或“牢温”。“温”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古人认为瘟疫起于温热之气,多与发烧有关。后来出现的“瘟”字,作为人或牲畜家禽所染急性传染病的专用指代,如南朝梁代的宗懔在《荆楚岁时记》中说,当时的人“以五彩丝系臂,名曰辟兵,令人不病瘟”⑥谭麟.荆楚岁时记译注[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5:96.。古代疾疠病瘟不仅易发于囚犯或奴隶聚集的“”,还多发于兵役之中,故又称“役病”,“役”后用“疫”,如《礼记·月令》中即有“仲夏……行秋令,则草木零落,果实早成,民殃于疫”⑦任平.礼记直解[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0:320.,故《说文解字》对“疫”的解释是“民皆病也”。

中国古人与瘟疫一道走过漫长的岁月,对瘟疫的认识由观察认识而慢慢上升到理论,逐渐形成了中医理论体系。如,南宋郭雍《仲景伤寒补亡论》卷十八《瘟病》篇认为,瘟疫“或有冬不伤寒,至春自伤风寒而病者,初无寒毒为之根源,不得谓之伤寒,第可名曰温病也。又或有春天行非节之气中人,长幼病状相似者,此则温气成疫也,故谓之瘟疫。瘟疫之病,多不传经,故不拘日数,治之发汗吐下,随症可施行,其不伤寒,至春触冒自感之温,治与疫同”①郭雍.仲景伤寒补亡论[M]/ /上海中医学院中医文献研究所.历代中医珍本集成.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0:21.。

古代医籍中所谓的“温病”“疫疠”,是对某种流行病的泛称,认知很模糊,没有准确的界定。即便汉魏至隋唐几百年时间,医者就伤寒与时气病源的差异有所辨明,但仍未形成定论。如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疫疠病诸候》论瘟疫说:“其病与时气、温、热等病相类,皆由一岁之内,节气不和,寒暑乖候,或有暴风疾雨,雾露不散,则民多疾疫。病无长少,率皆相似,如有鬼厉之气,故云疫疠病”,“如有鬼厉之气”,可见其巫祝思想犹存。②巢元方.诸病源候论[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100.唐代名医孙思邈,也不太能区分医术与法术、道术,在其所著《千金翼方》中就有《禁经》二卷,完全是道教的禁咒。所以,历代很多书籍记述古人以鬼为疟疾病因,如干宝《搜神记·卷十六》记载:“昔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一居若水,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善惊人小儿,为小鬼。于是正岁,命方相氏帅肆傩以驱疫鬼”③搜神记·诗品[M].孙昕奕,编.呼和浩特:远方出版社,2002:150.。东汉训诂学家刘熙著《释名》:“疫,役也,言有鬼行役也。”④刘熙.释名[M].北京:中华书局,1985:11.在他看来,瘟疫是由鬼神等神秘因素造成的灾异。

疫病危害人类健康,在医疗不发达的年代,是生存的头号敌人。因为看不见摸不着,进犯难以控驭,一旦致病,难以救治,所以才被认为是鬼魅所致。既然是鬼魅所为,就当驱鬼为防,逐鬼为治,这就是傩除产生的背景。

二、傩除

傩,《辞海》释义为:古时腊月驱除疫鬼的仪式。《吕氏春秋·季冬》说:“命有司大傩。”高诱注:“大傩,逐尽阴气为阳导也,今人腊岁前一日击鼓驱疫;谓之逐除是也。”⑤吕氏春秋[M].陆玖,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1:337.源于原始的巫觋祭祀傩舞,从西周到春秋战国时期一直长盛不衰。斯时,从宫廷到民间,每年岁终的“先腊一日”,都要举行一种以打鬼逐疫为主要内容的“大傩”活动,包括驱除疫鬼、祓除灾邪的傩祓;消除灾殃、去邪除恶的傩禳等。《后汉书·礼仪志》载:“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⑥范晔.后汉书[M].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2006:747.大傩是在腊日前一日大张旗鼓地驱除疫疠瘟鬼、消灾避祸,又称“逐疫”,是古人驱除疫鬼、祓除灾邪、酬神纳吉的一种仪式。周代定期举行季冬大傩,全国上下也都要举行相应的傩礼。除夕夜,各地的傩队在乡村或街坊各家各户“沿门驱疫”,历代社会的各个阶层都对此很重视。《论语·乡党》中就有“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⑦孔丘,等.四书五经[M].北京:线装书局,2007:16.的记载,这是说宫廷举行大傩的那天,各地百姓也举行“沿门索室”的傩礼,到各家各户去驱鬼。孔子站在东门台阶上,恭恭敬敬地迎接傩队到家里来驱疫。

《后汉书·礼仪志》中记载的汉代“大傩”活动场面盛大,气势磅礴,文武百官都要参加,仅参加的卫士就有七八千人。驱鬼逐疫的方相氏,头戴假面领舞,假面上有金光闪闪令人生畏的四个眼睛,穿玄黑色上衣,下系朱红围裙,手掌上蒙着熊皮,一手执长戈,一手扬起盾牌,率领戴假面的十二神将,用长戈向四方的鬼魅冲击。仪式的最后,人们将恶鬼疫疠镇压于水底。仪式反映了古人征服自然灾害的大无畏气概。

以打鬼驱鬼为主题的傩舞,也是先民强身防病的方法之一。《吕氏春秋·古乐》记载:“昔陶唐氏之始,阴多,滞伏而湛积,水道壅塞,不行其原,民气郁阏而滞著,筋骨瑟缩不达,故作为舞以宣导之”⑧左丘明,吕不韦,刘向.左传·吕氏春秋·战国策[M].吴茹芝,编译.西安:三秦出版社,2007:150.。由此可见端倪,也可视为后世“五禽戏”之类健身保健活动的滥觞。

《礼记·月令》中记载,周朝时,人们相信每年季春、仲秋和季冬时节,太阳在二十八星宿中所处的位置发生变化,因而导致阴阳不调,厉鬼横行,灾难疫病流行,必须举行傩祭以禳除鬼邪。不过,朝廷规定“一岁三傩”是有时效性的,同时也规定了行傩空间仅限于国都所在。到唐代“诸州县傩礼”的出台,拓展了行傩的空间,傩礼由京城走向地方,并迅速和当地民俗融合,由季冬时节国家专属的大傩礼演变为民间傩,继而逐渐形成驱瘟逐疫的民俗文化事象,傩事活动由此普及而逐渐俗化,打破了“礼”的约束,渗透到民众生活的各个领域,拓展了傩的功用,也突破了时效性。

大傩活动比较耗费人力、物力和时间,一种简单易于操作的驱逐方法——解除,就盛行起来。王充在《论衡·解除》中说:“故岁终事毕,驱逐疫鬼,因以送陈迎新内吉也。世相仿效,故有解除。”他认为“解逐之法,缘古逐疫之礼也”,是对前代先民驱赶鬼魅习俗的承袭。①王充.论衡[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8:630 -631.解除,比正式的傩仪简便得多,也节省了大量财力,且不拘时间,突破了礼仪活动都要有举行的时间、地点和严格的操作程序的限制。同时,傩除的内容也有所增加。宋朝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十二月》记载:“自入此月,即有贫者三数人为一火,装妇人神鬼,敲锣击鼓,巡门乞钱,俗呼为‘打夜胡’,亦驱祟之道也。”②孟元老.东京梦华录[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198.这虽然还有时间限制,但已经和“礼”相去甚远,依稀可见傩除民俗的踪影了。

陕南羌族民间认为,导致身体健康状况欠佳、资财流失、六畜瘟疫、家庭或亲友邻里矛盾等事件,大都是“鬼魅邪祟”所致,需“巫师”和“鬼魅邪祟”沟通,进行了断。这类法事巫术成分较多,偏重于心理治疗。

经过漫长时间的流传演变,如今陕南羌族傩文化中的傩除仪式依然保留完整。每年立春立冬前后,住户都要请端公进门入户傩除,包括牲畜圈舍。仪式繁简不一。家中有人身体不适或畜禽瘟死,仪式便繁复一些,除了祈请神灵保佑太平安康之外,还要进行驱瘟逐疫仪式。最常见的驱逐仪式是雷火,端公把秘制清油煎沸,浇火把上点燃,在主人引导下,移步至主人认为不洁净的地方,端公向火把上喷洒被施过“法术”的冷水或粉末,火把上的火焰就会发出细小的爆炸声;端公手执火把,沿该户房舍每个角落走一遍,每走一处就往火把上喷洒水或粉末,并念诵驱邪逐疫的咒语。如此这般,潜藏于这户人家的邪祟就被祛除于门外了。若是畜禽瘟疫,就围着畜禽圈外走一圈,最后,举着火把驱逐邪祟到户外的荒僻处将其焚烧,傩除仪式结束。

三、民间的巫医

巫产生于原始社会末期,盛行于殷商时代,当时的巫术内容极为纷杂:巫的通神法术,大可布兵摆阵、统治天下、保人平安,小可赐人富贵、趋吉避凶、驱魔镇鬼、解除病痛。与医、药的联系,仅是巫术体系的一部分。古代社会,医与巫是分不开的,“医源于巫”就是这个道理。巫来自民间,交往广众,不乏用药草疗疾治病的人。为了丰富自己的知识,提高自己的声望,巫广纳博采,掌握医药知识,并常采药炼制方剂,结合自己掌握的巫术为人治病。《吕氏春秋·知接》对巫行医治病有记载:“常之巫审于死生,能去苛病”③吕氏春秋:535.。该记载表明,早在战国以前,医疗知识及职业就被控于巫觋之手,巫就是医,医就是巫,故“医”字从“巫”而作“鏲”,而以“巫医”称之。

“医”,是现在的简化字,《现代汉语词典》里收录其繁体字有二,一个是“医”,另一个是“鏲”。“鏲”的偏旁是“巫”,可以发现医和巫的关系:巫医是一个具有两重身份的人,既能交通神灵,又兼及医药,是比一般巫师更专于医药的人物。《广雅疏证·释诂·卷四》曰:“灵子、医……觋,巫也。”王念孙疏证:“巫与医皆所以除疾,故医字或从巫作鏲。”④王念孙.广雅疏证(影印)[M].北京:中华书局,1983:126.医源于巫,例证一,《山海经·大荒西经》曰:“有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⑤袁珂.山海经校注:543 -544.,“灵山”的十名巫师都与医药有关;例证二,《山海经·海内西经》曰:“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諮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⑥袁珂.山海经校注:352.。巫而施医的现象,在当时是非常普遍的。

古代的巫师,出现在专职的医生之前,以巫术为主业的同时兼及医疗事务,或者以医疗事务为主兼施巫术,具有一定的辨症能力,掌握一定的医疗技术,属于当时的知识阶层。在相当一段历史时期,因巫医合流,医疗活动自然受到巫术的影响,巫师治病往往都离不开民间习俗,利用巫术造成一种神秘的氛围,从而对患者起到安慰与精神支持的心理暗示作用,以达到愈病效果。

巫师将掌握的医药卫生知识与累积的疾病理疗的经验集中起来,杂糅巫术和医技,去治疗疾病,或施行巫术,或施用医药。偏重于医或擅长于医的巫师成为了“巫医”。医的本质是一项治疗疾患的技术,是根据人体病理变化以及一些基本的药物知识和药物疗效,为病人解除或者缓解痛苦。巫一旦掌握了医疗技术,就由“通神”变成了“通人”。能“通神”“通人”的巫能量就更大,本身也就更具神秘性,地位和声望当然也就会大大提高。

一名既能代神灵发言、还能医治疾病的“通人”“通神”的巫医,兼具巫与医两方面的技术。《逸周书·大聚解》记载:“卿(乡)立巫医,具百药以备疾灾,畜五味以备百草”①逸周书汇校集注[M].李学勤,审定.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423.,这反映了巫医在朝野普遍存在。“具百药以备疾灾”,说明巫医作为“医生”的角色已经凸显,同时也说明了政府对医生的重视,但还是没有脱去“巫”的外衣,依旧是具有巫和医的双重身份。中国古代社会,威望极高的神秘巫医,不仅能代神灵发言、主持祭祀仪式,还能医治疾病,有的还参与朝政,可见巫医在那个时代受重视的程度。当然,这与当时医疗知识缺乏、医疗水平低下和与巫、医相关的文化知识集中在少数人手中有关。

陕南羌族聚居地区有一种巫医结合理疗的法术——下油锅:往锅里倒入桐油并烧开,端公施“法术”后,将硬币或石子放进油锅,然后徒手将其捞出,并用滚烫的桐油为患者清洗有风湿等疾病的肢体,或用硬币、石子摩擦。桐油具有护肤拔毒、清热祛火的作用,能治疗中风口噤、痰厥、昏迷不醒、疮疖、溃疡。下油锅看起来惊险刺激,实为巫术掩盖下的医术。

四、傩俗

秦岭以南、大巴山以北的陕南地区,是古氐羌民族的生息地和聚居区。因受古朴、原始的祭祀风俗影响以及本地区的生产、生活环境条件制约,悠久的民间文化,尤其是巫傩习俗沿袭至今,傩除民俗仍留存完整。

虽然傩除民俗始于先秦时期的乡人傩或更早,关于傩除的方式,也有巫觋祓禳、祓殡活动的记载,但傩的祭祀方式,盛行于汉唐宫廷大傩中,如每年的春祭秋祀,上起皇帝下到百官至天坛、地坛、日坛、月坛、先农坛、社稷坛、文庙武庙等按礼祭祀,以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人寿年丰,并由此沿为习俗,年年举行,岁岁朝觐。而存于祭祀礼仪过程的一整套祭祀规则、祭奠规格、程序规矩,对当时社会生活也有很大影响。在傩除过程中,有十二兽食虎,食魅,食不祥,追恶凶,“作方相氏与十二兽舞”,逐疫出宫,弃疫于水,仪式毕,将木面兽、桃梗、郁垒、苇戟等物赐于公卿、将军、诸侯,以作逐疫的神物。这种以木面兽驱邪、画门神郁垒、持苇戟为门神、挂桃梗、用苇戟驱赶魍魉的风俗,至今在陕南民间还留存。

傩除民俗总体上可分两大类:一是延生保命,祈神佑福;二是驱除灾殃,祈请安泰。在过去,缺医少药的山区,延生保命,祈神佑福,几乎是端公常做的法事。延生保命是人的本能,人人都想无疾而终,追求长生不死,但疾患、灾殃总是不期而至,死神总是如影随形,因此,凭借“神力”来延生保命、祈神佑福,就成了对抗恐惧的唯一方式。远古时期,先民们对瘟疫的认知有限,面对疫情横行,无计可施,遂将其人格化,认为瘟疫是疠鬼在人的身上作祟,是人自身的过失导致,是神明降下的灾祸,只要对万能的神灵检讨自身,许下愿心,祈求保佑,驱逐疠鬼就可以重获健康;在此过程中,逐步将疾病的控制者神格化,认为有执掌疫疠疾病诸小鬼怪的“瘟神”,每当疾疫流行,必是瘟神使然,所以要驱瘟逐疫,解除病殃带来的痛苦。

这些沟通人神、完成上传下达任务的,在陕南羌族中就是从事傩事活动的巫师——端公。端公是巫、医的结合体。端公在神灵面前传达心理诉求的同时,对个体施以心灵上的安抚和肉体上的针砭药剂,多管齐下,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赢得了信任。巫傩文化能够传承几千年,盖源于此。

先民们走过漫长的岁月,将防御疾病的经验,追求健康平安的心理诉求,病急投医的无奈,以及失败的惨痛教训催生的未雨绸缪,都融入到日常生活中,慢慢成为人们预防疾病、祛除疫疠的常识,也慢慢形成为祈禳、镇压、替代等心理诉求性的民俗。尤其在陕南羌族民众中,这一习俗成了他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人类走过漫长的历史,生命面临最大的威胁就是疾病。在科学技术还不高,生存与生活完全听天由命的时代,人们认为,农业生产的丰歉、自然灾害的有无、家族人口的兴衰,尤其是身体的康恙,完全取决于神灵的意志,所以,需要专门人员通过庄严的仪式,祈求神灵赐予力量以祓除邪恶的鬼魅疫疠,以获得平安如意。因此,在陕南羌族傩事民俗里,驱瘟逐疫保佑平安的傩除民俗事项较多;消灾避难、自我防护的傩俗受到认可,受众较多。

陕南羌族驱瘟逐疫的傩事民俗活动中,“巫”和“医”是并行的,精神上的抚慰、肉体上的理疗,互为补充。针对不同的病患,端公施用不同的医技。这些医技依赖于历代先民积累的民间中草药和金石针砭治疗技术,大多是现在所说的“偏方”“单方”,配伍还不够完美,但药石辅以精神疗法和精神安慰,还是有一定的治疗效果并值得肯定的。生产力落后的年代,生存遇到的挑战更加凸显,人们要是遇上狂风暴雨冰雹霜雪,粮食歉收,房屋倒塌,就会被逼上绝境,尤其是灾后的瘟疫,更是夺命的帮凶。而这一切灾变,都被认为是“鬼魅邪祟”所致,要避免灾害,就得在灾害发生之前驱除邪魅。

驱瘟逐疫的傩事民俗以外,陕南羌族还流传其他的风俗。比如,扬灰杀毒的民俗,脱颖于傩除而通行。农历二月二,民间以簸箕盛草木灰,用桃枝拍打均匀,撒在住宅周围,是为驱虫防灾,因为春寒消尽,冬眠蛰居的害虫开始滋生繁殖,扬洒草木灰有消杀作用;端午节节庆民俗,民间在门口悬挂菖蒲、艾叶防疠鬼,喝雄黄酒、戴香包阻疠气,意在阻防蚊蝇虫蛇及秽气进入,防范疾病;竖被赋神力之物以警示或辟邪的民俗,在湍急河滩及山势险要的地方竖立吞口(石敢当),在屋脊和翘檐处安置瓦猫,提示人们在该处活动时需小心谨慎,以免遭不测。

随着现代医疗条件的改善和医疗技术的提高,传承几千年的巫傩医技逐渐被边缘化,正在失去受众,丢失“市场”。但,驱瘟逐疫的傩事民俗体现了先民们一直以来与瘟疫抗争的精神力量和无穷智慧,未雨绸缪、积极预防的先行思维,精神慰藉和药品理疗相结合的抗疫理念——这在今天仍有可取之处。

五、结语

陕南宁强县和略阳县是国家级羌族文化生态保护区的构成部分,也是中国羌族傩文化之乡,傩文化存量丰富,傩事活动频繁。传统傩事中,关于人身安全、健康长寿的驱瘟逐疫活动较多。这些驱瘟逐疠、防病抗疫的傩事活动,是一种非日常的生活传统,是提升日常生活境界的文化精华形态,映照出人们同病魔抗争的历程、经验、精神和智慧。

通过乡村文化振兴挖掘傩文化中的健康理疗资源,宣传推介其中的健康理疗观念,使之形成系列文化-理疗产品,能赋予乡村文化振兴更深刻的内涵和更厚重的历史底蕴。守住优秀传统文化的根脉,留住乡村文化的特色,是羌族文化生态保护区建设、中国羌族傩文化之乡建设的重要举措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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