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观即教育，客观即智能

魏忠

经常见到一些领导在规划信息化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执念类表述：“我希望看到每一位老师、每一位学生、每一台设备、每个时间段的所有记录，并用可视化展现。”这些领导一般的特点要么没有教过学，要么完全是技术出身或者行政出身，希望用“客观的真实来掩盖主观的不自信”，这引起我这些年不断的思索，教育是什么？信息是什么？尤其在当下，常有人说技术会让教育产生巨大的变化，那么，到底是哪些变化？

人工智能的发展，源于计算的发展，而不是意识方法论的进步，人工智能只关心计算，有足夠多的数据，就能让计算足够准确。这就牵涉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人工智能这么发达，而最简单的生命的意识问题却毫无进展？

对于这个问题，德国哲学家加布里尔在他的《为什么世界不存在》一书的第一页就说明了。加布里尔说：“一切世界图景都是错误的，无论它们将自己理解为科学的还是宗教的。认为自然科学总体上能够认识世界整体的自然主义与如下看法同样都是错误的，即世界由物理的与非物理的两个部分组成。世界根本不存在，不存在将一切存在者作为部分而包含进自身的整体。”也就是说，宇宙是存在的，是客体，而包含宇宙和观察宇宙的人的世界，却是主观的，是“不存在的”，试图用客观世界的逻辑去研究主观世界的主题，在逻辑上是行不通的。

再回到开头的那些领导或者教师经常看到的客观世界对教育的指责，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今天谈到的教育既是主观的，也是客观的，归根结底是主观的。

从最早的捕猎、母语、故事、图像与可视化，到后来的文字、神性与宗教，技术时代不同，教育以不同的形式定义教育，教育本身也一直纠缠于主观与客观的二象驱动。每次技术革命，重新定义的都是主观的内涵和客观边界，但直到1717年，教育更重要的还是个人和个人资助人的主观范围的事情。如今，伴随着国家的兴起和人力资源的建制化，有组织的劳动力和智力资源，就逐步成为客观属性，伴随着主观属性的被压制甚至忽视，教育更多地被认为是一个社会、国家、经济运转的机器的一部分，当然也是客观属性为大，这也造成了哲学经常讲的“现代性的迷失”。

技术的客观问题总归能用客观的技术进步来解决，而技术带来的主观的对人生命和生命价值的摧残是造成社会灾难的源泉。技术既可以是客观的手段，也可以是主观感受到的威胁，每次危机的解决不是技术进步自然解决，而是人类的主观看法的共识进步：人到底是什么？什么是人的价值？

技术的“透明化”，会让越来越多的技术更加易用，就像今天的ChatGPT一样，计算藏在后面，师生却是意识的主人。也许意识问题有一天会有巨大的进展，然而依托于意识的主观性按照加布里尔的说法，是不可能在逻辑上得到解决的，因此，人的价值与教育的价值需要重新聚焦。

再次回到开头的外行领导和外行进入教育的宏观叙事的控制执念，我发现真正业务出身的教师并不像外行那么对教育产生焦虑，因为对他们来说，升学率、名校、考评等固然能够证明自己，然而这些都是客观的和外在的，而教师多年来面对的具体的、复杂的、小众的、特殊的学生和每届学生的变化，才是一位好教师真正的价值，而这种价值的发挥，不在于教育条件和教育技术，而在于教师和学生的主观能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