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对抑郁症的干预作用

周颖仪 纪之光

(上海健康医学院 上海 201318)

世界卫生组织（WHO）通过大量调查研究发现，全世界各个年龄阶段人群中抑郁症患者的数量呈现显著上升趋势，在疫情期间，焦虑和抑郁症人群增加了25%以上［1］。目前，社会竞争压力与日俱增，加上疫情常态化，各年龄段抑郁症患者和患有抑郁情绪的人群比例也在不断增加。尽管研究表明，带有抑郁情绪不能说明一定患有抑郁症，但如果抑郁情绪持续时间较长，则有很大可能演变为抑郁症［2］。抑郁症会对患者心理和生理都造成较为严重的不良影响。通常而言，抑郁症在生理上往往表现为睡眠障碍、食欲减退等；而在心理上常表现为情绪调节发生障碍，容易影响肝脏健康，同时也会诱发高血压、冠心病、胃溃疡等疾病［3］。危害更为严重的表现为，因无法自我调节情绪而对事件无法进行自我判断，最终选择结束生命［4］。近年来，WHO一直在强调“没有精神卫生就没有健康”，同时，世卫组织精神卫生差距行动规划（mhGAP）将抑郁症列为其所要处理的主要疾患，《2013—2030 年精神卫生行动计划》强调，为包括抑郁症在内的精神障碍患者提供适当干预所需的措施。国家卫健委也指出，为贯彻落实《健康中国行动（2019—2030 年）》心理健康促进行动有关要求，特制定《探索抑郁症防治特色服务工作方案》以加大抑郁症的防治，降低发生率，同时鼓励心理服务试点地区探索开展抑郁症防治特色服务。

目前，针对抑郁症的治疗方式分为药物治疗、心理治疗以及康复治疗，其中，药物治疗是抑郁症患者的主要治疗方式。研究表明，尽管服药对抑郁症患者有一定的效果，但长期服用则会形成对药物的依赖性，同时也会增加他们的经济负担。在药物治疗的同时常合并进行心理治疗，心理治疗包括行为激活、认知行为疗法（CBT）和人际心理疗法（IPT），但心理治疗的局限性在于不能脱离药物治疗独立进行，并且只对轻中度抑郁有疗效［5］。因此，急需探索一种可以独立进行且副作用低，适用性较为广泛的治疗抑郁情绪的方法。

当前已有大量研究表明，运动对于预防抑郁症及辅助治疗具有显著作用，因其经济效益高，效率高，价格低廉，不易产生依赖性，适用范围广，同时因具有能够增强体质和身心健康的特点而被广泛应用［6］。2022年，世界卫生峰会呼吁各国政府、体育主管部门和更广泛的体育界举办体育活动，以增加人们身体活动和提高人们体育运动的参与度，从而减少因抑郁情绪而造成的死亡。但目前研究对于哪种运动形式对抑郁症患者运动干预效果更显著仍存在争议。Song［7］研究表明，中等强度有氧运动对改善抑郁症情绪效果显著，这与Skrinar［8］等提出的有氧运动既能提高患者的机能，又能够放大运动者对自身的满意程度的理念相一致。但Balchin［9］、Paolucci［10］研究显示，中等强度有氧运动对改善抑郁患者情绪尽管有一定的疗效，但在某种程度上会产生副作用，并且在一定条件下需配合高强度有氧运动才会产生一定的效果。本研究根据国内外主要研究文献，综述不同运动形式干预抑郁症患者情绪调节的效果，在此基础之上，从神经生物学角度出发，详细阐释运动改善抑郁情绪的机制。

1 不同运动形式对于抑郁情绪的干预效果

目前，已有大量研究证实运动可以有效改善抑郁情绪。同时，不同运动形式对于干预抑郁情绪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1.1 有氧运动对于抑郁情绪的干预效果

有氧运动是指人体在氧气充分供应的条件下进行的运动，具体又可以分为低、中、高等强度有氧运动，以及长期规律性和急性期有氧运动。规律的有氧运动可以改善不同年龄段抑郁症患者的情绪。

Song 等人［7］的研究显示，长期规律性中等强度训练可以有效减轻抑郁症状，而高强度间歇训练改善抑郁症状的效果较弱，且会提高抑郁症患者对压力的感知以及其机体促炎细胞因子水平。然而Paolucci［10］研究表明，患者的抑郁症状能在持续6 周中等强度和高强度运动干预中得以降低，但与此同时，接受高强度运动干预的患者在压力感知以及炎症因子水平方面会有所提高，而中等强度运动干预的患者，其外周血液中的TNF-a水平会随之降低。

谭志刚［11］以大学生为研究对象，进行了为期1 年的运动干预，平均40 min/次，其中有氧运动选取健身气功、八段锦等，研究结果显示，上述有氧运动能够降低大学生的抑郁评分，有效调节其抑郁情绪。李秋利等［12］选取抑郁女大学生作为研究对象，对其进行分组，并通过为期8 周，每周5 次，每次50 min 的中高强度有氧运动作为干预，结果显示，8 周的有氧运动可以有效增进抑郁患者的心理健康，缓解抑郁情绪［12］。同时，Kleinstäuber 等［13］的研究结果表明，攀岩运动与急性情绪调节效应有关，攀岩运动对焦虑、抑郁情绪改善效果明显。但由于攀岩运动对身体素质要求较高，通常用于大学生群体中。

Gordon［14］通过对青少年抑郁患者进行平均每周5次，每次20～40 min，持续4周的有氧运动和相同频率的抗阻运动的对比研究发现，有氧运动能够有效改善青少年的抑郁情绪，而抗阻运动效果并不显著。徐涛等［6］从对干预青少年抑郁症状效果的Meta分析中得出结论，即低强度运动对于改善青少年抑郁症状，调节抑郁情绪效果最显著。

Oertel-knöchel［15］和Olson 等人［16］通过8 周中等强度有氧运动干预成年重度抑郁症患者后发现，能够明显改善其抑郁和焦虑等的负面情绪。Balchin［9］选取男性重度抑郁患者，持续进行6 周，每周3 次的不同强度的运动干预，研究显示，患者的抑郁症状在中等强度和高强度有氧运动下能得到有效改善，而对抑郁效果改善不明显的是低强度有氧运动。

任伟等［17］选取38例轻中度产后抑郁的女性，对干预组进行每周3次，每次40 min，长达12周的中等强度的有氧运动实验，结果显示，中等强度有氧运动可以成为产后抑郁辅助的一种手段，能够有效减轻产妇抑郁情绪，并提高其自我效能感［18］，而自我效能感会直接影响患者对抑郁症的态度。同时，也有大量实验研究表明，瑜伽作为一种有氧运动，对女性抑郁患者，特别是产后抑郁的女性有极大帮助，能够刺激患者的身体反应，使其身心愉悦，降低其抑郁情绪并促进身心健康。此外，姜霞等对运动对于产妇抑郁干预效果进行Meta分析并得出结论，每周锻炼4～5 次，每次锻炼持续30～40 min，运动干预时间长达12周左右的方式，能最有效改善产后女性抑郁情绪［19］。

Walid B［20］选取老年抑郁症人群，进行每周2.5次，每次45 min，长达9.5 周的中等强度有氧运动，结果表明，中等强度有氧运动能够有效改善老年人的焦虑和抑郁情绪。此外，在梁利苹等人［21］的研究中表明，五禽戏对改善抑郁心境、调节抑郁情绪起到明显效果。与此同时，章崇会等人［22］的研究证实，五禽戏对于中老年抑郁患者情绪的改善效果极为显著［23］，可以极大改善中老年抑郁患者的抑郁情绪［24］。

综合上述诸多研究可以发现，中等强度和高强度有氧运动在改善患者抑郁水平上有较为明显的效果，而低强度有氧运动对于改善患者的抑郁症状效果不显著，或者说不能改善抑郁症状。目前，综合上述研究可以发现，中等强度和高强度有氧运动两种方法对改善抑郁症状各有利弊，但中等强度有氧运动的优势大于劣势，因此，在干预抑郁症方面，可以选用中等强度为主，高强度为辅的两种强度相结合的方式。此外，相对于选用何种运动强度，更为重要的是患者的坚持时间，上述大量研究表明，长期规律性有氧运动更能改善抑郁情绪。同时，针对于不同人群而言，对其起效显著的有氧运动各不相同，而运动项目与年龄之间是否存在交互作用，也值得更深入的研究。

因此，综合上述研究结论，考虑到不同人群身体机能与状况，给出以下建议：（1）对于产后抑郁妇女，推荐选用瑜伽这种有氧运动方式，每周4～5次，每次40 min，持续12周左右。（2）对于青少年抑郁人群，推荐低强度运动，如慢跑、骑自行车、步行等，每周3 次，每次70～90 min，共持续4～8 周。（3）对于在校抑郁大学生，推荐选用跑步、太极拳、八段锦、攀岩等有氧运动形式，每周3～5次，每次50 min，持续时间在18周或以上。（4）对于成年抑郁人群，推荐采用高强度有氧运动，例如仰卧起坐、快速高抬腿、俯卧撑等，每周3 次，每次30～45 min，共持续8 周。（5）对于中老年抑郁人群，推荐选用养生气功、五禽戏、八段锦等中等强度有氧运动形式，每周2～3次，每次持续40～50 min，时间持续8～10周左右。

1.2 抗阻运动对抑郁情绪的干预效果

抗阻运动又称力量训练，是指肌肉在对抗外界阻力时所进行的主动运动。

2016 年，Bostrom［25］以老年人为研究对象，让其进行时长4个月的抗阻运动，平均2.5次/周，45 min/次，结果发现，抗阻运动可以明显降低老年人的抑郁水平，并且效果与抗抑郁治疗无明显差别。而2007 年Dorner［26］同样选取老年人为研究对象，对其进行每周3次，每次50 min，共长达10 周的抗阻运动，研究结果发现，抗阻运动对于改善老年抑郁患者认知功能起到一定疗效，但对于改善抑郁情绪并无显著效果。而2002年Penninx［27］以老年人为受试对象，分别进行有氧运动和抗阻运动干预，各进行为期18 个月的训练，结果同样发现有氧运动能明显改善抑郁情绪，而抗阻运动对改善抑郁症状无明显影响。

2012 年，Khorvash［28］对抑郁大学生进行长达10 周的抗阻运动干预，结果发现，抗阻运动可以有效改善抑郁患者的焦虑和抑郁情绪。2014 年，Lecheminant［29］通过对产后抑郁孕妇进行为期18 周的抗阻运动干预发现，患者抑郁情绪显著下降，与此同时，患者的自我效能感也有所增强。马坤等人［30］在运动干预抑郁的综述中，提出抗阻运动改善抑郁的运动周期，最适宜的锻炼周期为10～12周，频率为每周3～5次，每次45～60 min。

综上，不难发现，抗阻运动对于改善抑郁情绪也能起到一定的疗效，但通常而言需要一个较长的干预周期，并且有些研究证实抗阻运动对改善抑郁情绪并无疗效，这些实验结论的不一致性，可能是由于实验干预方式的不一致而造成的。尽管目前有研究证实抗阻运动对于改善抑郁大学生和产后抑郁孕妇情绪有一定效果，但相比之下研究数量还是较少，并且研究时间较为久远。因此，目前对于抗阻运动是否能够真正改善抑郁情绪应该保留意见，后续还应进行更多的对比实验来探究。如可以选取不同阶段的抑郁患者，并对其进行如马坤等提出的最佳运动干预，从而得出相应结论。

1.3 高强度间歇运动对于抑郁情绪的干预效果

高强度间歇运动是指在短时间内进行全力、快速、爆发式的一种运动模式。这种模式会让人在短期内心率提高并且燃烧更多热量，造成短暂性的缺氧状态，因此，身体在恢复期将会对氧气的需求更大。

有研究以中、轻度抑郁症在校大学生为研究对象，将其分为高强度间歇运动组与对照组，对高强度间歇运动组采用室内跑步机运动模式进行干预。在运动干预后，高强度间歇运动组PANS正性情绪得分较干预前增高，负性情绪较干预前降低；对照组干预前后正、负情绪得分差异并不显著，与此同时，干预后高强度间歇运动组正性情绪得分高于对照组，负性情绪得分低于对照组。因此，可以看出，高强度间歇运动能改善抑郁群体大学生的抑郁症状，减少抑郁情绪的产生，并且运动效益的时长达到了1周。

此外，还有研究筛选出轻、中度抑郁情绪的高校女生，通过SDS 量表将其随机分成3 组，HIIT 组用为期4周的专项高强度间歇训练进行干预，通过对训练前后SDS以及体育活动愉悦感量表的评定，结果发现，经过4周高强度间歇训练的高校女生，其抑郁情绪得到明显改善［31］。

综上可知，高强度间歇运动具有短时间、高强度的两个显著特点。由于大学生相较于其他抑郁群体，其运动的依从性较好，所以HIIT 较多用于改善大学生抑郁个体中。同时，高强度间歇训练对改善抑郁情绪具有较为显著的疗效，能够有效改善抑郁情绪，并且其产生的积极调节效果长达1 周。但研究都是选取中、轻度抑郁症患者进行实验，因此，只能得出高强度间歇训练能够改善中、轻度抑郁症患者情绪的结论，目前缺少HIIT 对重度抑郁症患者情绪调节的相关研究。综上，推荐在校抑郁大学生群体选用高强度间歇运动，例如负重波比跳、俯冲轰炸俯卧撑、室内跑步机，一般保持20～30 min/次，1周3次。

2 运动干预抑郁情绪的神经生物学机制

2.1 有氧运动干预抑郁情绪的机制

抑郁的发生与神经内分泌改变以及神经突触间隙5-羟色胺（5-HT），去甲肾上腺素（NE）含量降低相关，当5-羟色胺递质减少时，兴奋就会降低，精神就会迟钝，进而产生抑郁［32］。有氧运动改善抑郁情绪的机制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有氧运动通过促进垂体释放β-内啡肽，从而使人产生快感，抑制抑郁情绪，减轻心理压力［33］。2008 年，德国研究人员使用pet 扫描法，对3名运动后的运动员的大脑进行了扫描，结果发现，被检测运动员的前额皮质和大脑与情绪相关的其他部位的内啡肽水平高于正常水平，这证明了内啡肽水平的高低对改善情绪起到一定的影响。（2）有氧运动能够调节丘脑—垂体—肾上腺轴的活动，并维持中枢神经系统5-HT/NE 神经递质的平衡，从而改善抑郁情绪［34］。（3）有氧运动可以改善脑微循环，加速脑血液循环，提高脑新陈代谢速率并提高脑内单胺类神经递质的含量，有利于减少不良情绪的发生［35］。（4）有氧运动可以增强神经元的可塑性［36］。研究表明，情绪障碍个体的神经元可塑性被破坏，则会导致认知和情绪调控能力损伤及神经系统疾病。而大量研究证实，有氧运动可以增强神经元的可塑性，即可以维持神经元在结构和功能上对内外界环境刺激和损伤做出自我恢复，从而维持情绪调节功能的正常运行。

2.2 抗阻运动干预抑郁情绪的机制

国外已有学者提出运动能够通过调节脑—肠轴对抑郁症状起到一定的干预效果。其中，运动对抑郁情绪的改善是通过调节肠道微生物群来实现的。

程鹏等［37］研究证实，抗阻运动可以调节肠道菌群的合理分布，维持肠道菌群多样性，以及肠道的生态平衡。对于小鼠的研究发现，运动使小鼠体内的双歧杆菌属和乳酸杆菌属通过脑—肠轴的调节作用，来改善抑郁和焦虑情绪。而对于人类的相关研究则发现，进行抗阻训练干预的抑郁个体，能显著促进丁酸盐产生丁酸弧菌属和布劳特氏菌属从而发挥其作用，达到改善机体抑郁情绪的效能。

综上可知，由于大脑和肠道微生物之间存在由神经—内分泌介导的双向应答系统，可以证实运动在脑—肠轴中对抑郁情绪的调控机制，即抗阻运动通过改变肠道微生物菌群从而达到改善抑郁情绪的效果。

2.3 高强度间歇运动干预抑郁情绪的机制

由于高强度间歇运动的主要运动模式为多次高、低强度运动重复交替，有利于激发机体的应激反应，强烈地刺激中枢神经系统，同时影响中枢神经系统的海马体、前额叶皮质、前扣带回、杏仁核等多个脑组织结构，并影响垂体对于5-羟色胺、多巴胺等能够改善抑郁情绪的神经递质的合成与释放，从而诱发更低的负性情绪。

此外，有研究表明，高强度间歇运动干预抑郁情绪的机制主要表现在运动前后，抑郁个体脑电额叶α 频段偏侧化的变化。预测抑郁风险的重要神经生物学的标志是额叶脑电图不对称。α频段是大脑生理状态的标志性节律，额叶α波活动既是神经中介，又是情感体验的调节器，研究表明，抑郁的治疗可以通过改变额叶的不对称来实现。Blanchard和Rodgers研究发现，间歇性的运动会促使α波的活力和额叶脑电图不对称性显著升高，从而改善抑郁情绪，而运动30 min后会受到倒U型剂量反应关系的影响［38］，呈现负效价情感状态［39］。

3 结语

运动作为一种经济效益高、副作用小、适宜人群广泛的治疗抑郁手段，用于治疗抑郁情绪将会有广阔的前景，应逐步扩大公众对其认知，并运用到实际生活之中。大量研究发现，不同类型的运动对于抑郁情绪都能起到一定的治疗效果，但不同运动类型的起效都需要在特定的条件下，或者说治疗的范围是局限性的，因此，希望在未来可以进行更多的实验研究，探究出一种适用范围广的改善抑郁情绪的运动形式。本研究综述了以往国内外对于3 种不同运动干预抑郁情绪的实验，总结出了针对不同人群的最适宜的运动方案，希望可以实际运用到抑郁个体中，帮助调节其抑郁情绪，促进其身心健康。此外，尽管3 种不同类型的运动在改善抑郁情绪的神经生物学机制方面各有特点，但其也有一定的共性，其中抗阻运动通过调节肠道菌群改善抑郁情绪是一种较为新颖的说法，但目前针对该论断的研究数量较少，其可靠性与科学性仍有待研究。因此，希望未来通过更多对于神经水平的研究，能够找到三种运动机制更多的共性。